那年大戰正式爆發,抱著軍人的榮耀與征服的決心,在國家的感召下,我們驕傲的踏
上這片土地,卻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事。
攻陷了中部後,幾乎已經佔領了三分之一的領地,唯獨剩下南方零星的地方勢力頑強
抵抗著,似乎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威脅,侵略很順利,儘管已經過了秋收的季節,南方依舊
炎熱。
走在那鄉間道路上,望著的是一片片荒廢的農地,兵荒馬亂之際,農事也跟著停滯下
來。除了主要都市外,其他地方並沒有多少發展,大部分還維持在一種很純樸的鄉村。風
景雖好,卻不是我們這群人所樂見的,老實說,還很討厭。
「隊長,我們什麼時候會到下個城鎮啊!」老曹埋怨地說著。
「閉嘴,根據地圖來看應該今天之內就可以趕到了,該死。」隊長說道。
「煩死了,我真他媽的受夠了這一片荒煙漫草了。」
「夠了,別再說了。」我說道。
其實我們已經行軍了月餘。為求確實佔領各區域,軍團被分成好幾十個小隊行動,確
認經過的各城鎮都已經被佔領。若說我們怕被游擊隊突擊嗎?當然,大家怕得要死;但所
有人心知肚明,這話可不能明說,頂多在吃飯時抱怨個兩句。睡前怎麼樣也要幫守夜的人
打起精神,上次一個不注意,頭就被摸走了一顆,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大家夥兒一陣忙
亂,卻連個人影也沒找著。
不過相當詭異的是這星期,不僅白天行軍時沒見著半個人,連晚上時也是靜得可怕,
連蟲鳴都消失了。那不是令人放心的安全,卻是一種不尋常的寂寥,心照不宣的事實讓隊
上整個壟罩在低氣壓裡;所有人只希望下個城鎮快點到,至少,能看見其他的人,圖個可
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和一頓像樣的溫飽。
「起床啦起床啦!!」隊長大喊著。
似乎又是個同樣重複的日子。
「喂,你怎麼看啊!」老曹這麼問著。
「什麼怎麼看?」我回答。
「當然是城鎮的事啊?隊長上次宣佈城鎮就在不遠處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現在連個
鬼影都沒看到,每天看他在那邊拿著地圖上下轉呀轉的,就不要到時候整隊的兄弟一起陪
葬。」老曹總愛在吃飯時說些有的沒的。
「你別瞎說,小心等會兒他聽到啊!有你受的了。」我嘆了口氣。
此時前導的弟兄忽然扯著嗓子大喊:「看見城鎮啦!!」我想,這時候的確需要一句
像樣的話來提振一下士氣。當眾人正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怎麼吃頓大餐再好好睡一覺時,隊
長的表情有點困惑。他仍猛盯著地圖找著,卻在短暫的猶豫後,還是下達了佔領的指令。
疑惑與不解被緊繃太久,只想好好休息的身體所刻意忽略,只留下那好不容易擠出的快樂
。
城鎮不大,約莫兩三條街,以市集為中心向外輻射出去。都是很傳統的泥牆磚瓦,矮
房櫛比鱗次,稍微高一點的房子就兩三棟,看得出來一時風光,如今卻不復以往;只剩一
些斷垣殘壁,與不願捨棄這裡掙扎地活下去的人們。佔領的過程出乎意料的輕鬆,我們並
沒有真的動用到武力,頂多只是展示一下我們的武器。對方人數不多,大部份像我們過去
經過的幾個城鎮一般,毫無生氣。
鎮裡負責和談的人虛偽地笑著帶路,邊跟我們簡單的介紹這個地方。不論之前這城鎮
有何豐功偉業,戰火眼前不過是一片塵土,直到她的故事劃下了句點。
「來來來,容我幫你們介紹介紹啊!我們這鎮啊!以前可是以養豬聞名的,問遍這附近的
地方,誰人不曉得這裡呢?尤其是那間包子店,可真是一絕啊!在戰爭開打前,可真是車
水馬龍,絡繹不絕啊!卻在那些鬼子打來之後…」
他忽地噤聲,是隊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見那包子店老闆娘對著大家嫣然一笑,人雖上
了年紀了,卻風姿猶存,媚到了骨子裡的感覺。店外頭還是有著不少人在排隊等待,像是
失了神一樣。真有這麼好吃?
「唉,你看到沒有,她在對我笑耶!沒錯,她一定喜歡我,該死,找機會我一定要上她,
好久沒上過女人了!」老曹一臉意淫樣。
「嘖嘖,你這飢渴的傢伙,連那種貨色也想要,而且啊!我看那家的包子一定沒什麼了不
起的,鄉下人的玩意兒,有什麼好期待的。」老易吐嘈了兩句。
我們都很瞭解他並不是真的想和談之類的,只是,單純不想被殺。之後陷入了一陣子的沉
默之中。走著走著,他引領我們到了一間舊客棧,嘎嘎作響的木板透漏了她的老舊。客棧
的地方夠大,夠容納我們整隊的弟兄,只是看得出來這地方早已被人廢棄。
「各位大爺就委屈在這邊休息吧!」他堆著笑臉地說著。
「好!今天晚上大家就在這邊休息,老曹老易!你們今晚值夜!」隊長一吩咐下來,
大家就卸下裝備準備休息。
「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們西街那邊品嘗一下鮮肉包子。」他說道。
「對啊對啊!隊長,今天可以放風一下嗎?隊上弟兄都快悶壞了,再不出去走走啊!
都要悶出病來了。」老曹說道。
「我看你只是想要去洩慾吧!別忘了軍紀啊!」老易冷冷說道。
「好啦!總之,大家快點安頓好。要出去的就出去,別給我捅樓子,我可不想幫你們
擦屁股。」隊長不耐煩了。
宣布完後,隊長就找了另一名弟兄過去,神情焦急地詢問了幾句,聽到回答之後就面
色凝重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了嗎?」我心裡想著。後來私下去找了那個弟兄一問之下
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其他小隊的消息了;照一開始規劃指派下來的路線地圖,我們
應該會至少鄰近兩個小隊。
音訊全無是在異地作戰最怕碰到的事,雖然知道目前大家攜帶的火力足夠壓制應付任何狀
況,但其他小隊呢?就這樣,我們在這邊駐守了下來,一邊操練一邊等待;等待著是什麼
,其實我們自己也不清楚。平常會有放風時間,讓大家去逛逛,時間不多,大概也就只有
吃飯時間,大家如果不想在客棧裡一起用餐,也是可以自己找地方,但選擇不多就是了。
而負責伙食的老易也樂得開心,畢竟大家吃久了他的手藝,老是抱怨他玩不出新花樣,尤
其是老曹,更是天天到外頭報到,跑得可真勤啊!
但說也奇怪,過了幾天,整個城鎮的氣氛變得相當詭異,空氣中開始瀰漫著一股頗濃
郁的血腥味,畢竟,這味道向來只有在殺戮的戰場才有可能出現,怎麼這地方會有這等味
道。
老曹最近睡眠品質糟到不能再糟了,睡覺時常這麼翻來覆去的。還記得以前他可是出
了名的「倒頭就睡」;現在這麼失眠,導致我也跟著睡不好,兩個人就這麼掛著黑眼圈重
複著隊長的口令。
「我最近覺得渾身不對勁,晚上常熱到全身是汗,吃飯的時候怎麼吃就是吃不下,而
且全身酸痛啊!」老曹哀號著。
「該死,你別再說了啦!等等又被隊長盯。」
「喂!說真的,要不要下次我帶你去那家店吃吃看啊!真的很讚耶!」
「哪家?那家喔。是老闆娘很讚還是包子很讚?哈。不過那包子到底哪裡好吃啊?而
且這年頭要弄到這些料可真不容易。」我笑道。
「喔,對、對啊!算了,別說了,隊長要過來了。」老曹忽地驚慌了起來。
流浪漢的人數一直在加加減減,上回有個長得還算好看的女人,最近就卻沒看到了。
常常過一陣子,我們就會看到幾乎是新的一批臉孔,這連我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我跟老
易研究過,卻推不出個結論。
「今天晚上我來做點好料得給大家吃吧!」老易在那天操練完跟大家說道。
「哈,總算看不下去啦!想用手藝來挽回大家的胃?」我笑著說道。
「不錯不錯,大家裝備清一清就先休息吧!特別是你,老曹,你的刀子都快鏽掉了,
真不知道你最近在幹麼。」隊長說道。
雖然平常罵得要死,但老易的手藝終究是不錯的。正當大家熱烈討論著要吃什麼時,只有
老曹一個人默默地站了起來,逕自地往門口走。
「喂,老曹,給點面子吧!」老易有點不爽。
「這你似乎管不著吧!」老曹冷冷地回答著。
「我沒意見。」隊長作了裁決。
雖然我們不算紀律嚴明的小隊,但衝突是絕對禁止的,而只要起衝突就是交給隊長作
決定,雙方都不得有異議。於是老曹提了傢伙就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腳步急得像是會
錯過什麼一樣,口中還喃喃自語。老易則是一臉不爽樣,幸好後來大家破例開了些酒來喝
,那晚的氣氛才熱了起來。
事後想起來,一直到那晚,眾人才看出什麼端倪。
當晚夜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在飽餐一頓後,眾人很早就睡了。老易似乎對今晚
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深夜了還一個人待在廚房裡整理。
隔天事情發生了。早上醒來就發現老易不知去向。大家夥兒議論紛紛,說是逃兵也不
像,人雖不見了,什麼裝備都還留著;說是被人摸頭摸走了,但總要見到個屍體吧!隊長
把大家訓斥了一頓,說是紀律太散漫才會這樣,人不見了都沒人知道。
似乎只有我發現,老曹昨天起來過。
又過了幾天,街道上的情況越發的詭異,似乎不能用好像少了什麼人來形容;流浪漢一個
個消失了。那起初只有一兩處血跡越來越多。夜裡,街上開始傳來不知名的聲音,圍毆的
聲音、慘叫與充滿著慾望的大吼聲。隊長也只能叫我們皮繃緊一點,他不希望有人再出事
了。唯有一件事讓我害怕,那就是老曹晚上出去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
「這城鎮像是忽然老了好幾歲。」隊長說著。
「的確,跟我們一開始進來時那種氛圍差很多。」我說道。
「我們是不是該計畫計畫撤離這個城鎮啊!」隊長嘆道。
我沒有回他話。更適切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是在老易死後的第三天,第一
次看到隊長的精神這麼虛弱。而眾人也越來越不願意去守夜,總是想盡各種理由藉口來推
託。在月光照得到地方還算平靜,但那些暗處呢?夜所獨有的恐懼在孤獨的滋生下蔓延。
「老曹在嗎?」門口忽然傳出一聲陌生的呼喚聲。
「你是?」我問道。
「我是那家包子店的老闆娘啊!各位小哥,有看到老曹嗎?」
「他在後頭整理裝備,有什麼話要我轉達嗎?」
「恩,那幫我跟他說一聲,今晚有準備他最喜歡的部份,叫他別忘了我們說好的約會
。」說完老闆娘就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老曹聽到之後,先是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隨之又是一種很害怕的感覺,我們叫了他
幾聲,他也只是下意識地隨便回應我們幾聲而已。這幾天老曹常這樣,空洞的眼神與遲鈍
的反應搞得隊長很不爽。是說隊長自己也快被這個城鎮搞瘋了;於是乎下令今晚就是大家
駐守的最後一天,他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另個角度來說,他幾乎說出
了大家的心聲。只有老曹在聽了這消息之後,神色有異。
昱日,聽昨晚守夜的弟兄說,他看到了很不可思議的景象,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們露
出了他們的獠牙。一群面露兇光的饑民闖進一間房子,隨後是慘叫聲與菜刀聲。過了一陣
子的寂靜,那群饑民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走了出來,笑得令人不寒而慄,他幾乎要拔槍把
他們全射殺了。
老曹的心情很不穩定,我明白,他昨晚又出去了。
「該死,到底有沒有人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他們都瘋了嗎?」隊長問著。
小隊一陣緘默。
「也…也許他們都中了邪了,你也知道,就是…」昨晚守夜的小兵說著。
大家心照不宣,所有人已經被這莫名的恐懼所擊敗,個個垂頭喪氣的模樣。忽然有種
絕望的感覺在大家心中萌生出來。該是時候點破那秘密了。
「老曹!你衣服上怎麼沾到了什麼東西?」我說著。
「你…你住口,你騙人,哪有什麼東西,你胡說!!」老曹幾乎大喊。
「那你昨晚是去哪了啊?老易那晚你是去哪了啊?」
他有種很複雜矛盾的表情,看著大家,是種萬念俱灰。
隊長聽完,馬上一個手勢把人抓了起來,先是痛打一頓,然後拿著槍叫他說出這地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老曹笑了,笑得很詭異,你不能確定那還是不是人的笑聲,不寒而
慄。他一字一句緩緩從口中說出……
「起先只是看上那個老闆娘的姿色而已,就進了那家店,吃了那包子。是的,你們也
知道在這種日子能吃到包子真的很不容易,該死我已經多久沒吃到這樣熱呼呼留著肉汁的
鮮肉包子了啊!那天晚上我就上了她,她的肉體真的很美,像是少女般的滑嫩,我們做了
一次又一次,我好久沒這麼爽快了。在要回去之前問了她才發現,她早已是個四五十歲的
女人了。我說我不相信,她說下次你早點來就知道了。」
「之後,根本沒有人能忘記那好味道,肉包真的很好吃,我完全無法克制那種念頭,
就像其他客人一樣天天報到。直到有一天發現了那個秘密,我就知道我再也無法回頭了。
」
「那老易呢?老易到哪裡去了?」隊長喝叱道。
「老易?那個傻蛋,只能怪他那晚太晚睡了,就是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啊!於是我就
把他帶走了。」隨後,眾人在老曹的指認下,進了包子店的廚房。找到了老易的衣物,也
在大鍋中發現了被醃得恰到好處的人肉餡。
我們幾個人迅速把老闆娘架住,或者說,她就這麼站著讓我們抓。也許他早已經知道
了吧!只看見老闆娘不急不緩的放下手中的廚具,向我們解說了起來。
「先解開衣服,好好洗乾淨,在脖子割個洞放血,沒錯,血一定要放乾淨不然會有腥
味,然後去毛,把內臟挑出來,把骨頭挑出來,切塊,一定要選最好的部位啊!腦也別忘
了,加點腦漿混進去客人最愛了,嘻嘻,拌個蔥蒜醬油下去醃一個晚上就成了。包子好吃
嗎?」老闆娘笑了。
「妳…妳這泯滅人性的傢伙!妳還是人嗎?」隊長一陣作噁。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啊!這年頭誰不希望能吃個好吃的鮮肉包子啊!我只不過是幫大
家把它做出來,滿足大家的需求啊!嘿!偽善者們啊!又何必露出厭惡的表情呢?我只不
過是做了大家都希望做的事啊!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拿著自己的朋友、家人,甚至只是街上
的流浪漢到我這,只求我為他們做兩個包子,你說?究竟是誰比較殘忍啊?哈哈哈!!」
老闆娘似乎已經瘋了。
此時,街上一陣騷動,後面的弟兄驚恐的大叫:「他們來了!」外邊站著的是一群又
一群與老曹帶有相同空洞眼神的人,緩緩地向這邊靠近。
「該死,大家快退!快退!」隊長大喊著。
而老闆娘在掙脫束縛後狂奔到大街上喊著:「我沒有人性?你們全都是共犯!哈哈哈
哈,人肉好吃嗎?哈哈哈哈,讓我們一起下地獄吧!!」說完,衝回店裡一頭撞死。
離開城鎮以後,隊上大概也只剩兩到三個人了。這似乎也同時說明了為何這附近會如
此的寂靜。凡吃過那包子的人,猶如中毒一般,那慾望竟深埋在心中。之後隨著時間越拉
越長,剛開始那點滴的慾望,恐怖的想法開始茁壯;道德開始被踐踏,雖然大家都知道這
包子是個禁忌,但他們再也無法克制自己,食人的風氣與恐懼像是擋不住的洪水般擴散。
那個城鎮在上級的封口令下,被從地圖上抹去,只留下一段不曾紀錄,卻真實發生過
得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