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 《張飛立馬銘》真偽考辨——胡寧著

作者: ban6075 (龍)   2014-02-15 21:30:11
號稱張飛的書法作品「張飛立馬銘」,是假的!
數種版本的「張飛立馬銘」,全都有破綻,根本不是漢末張飛所作。別再受騙啦!
請參考以下胡寧教授的文章:〈《張飛立馬銘》真偽考辨〉。〔原文刊載於《中
國歷史文物》(北京),2008年06期,頁73-80;此轉載已得胡寧教授首肯。〕
又,本文除了漂亮地指出所謂「張飛立馬銘」的種種矛盾錯亂,註三也破除了另
一謠言:寫詩錯稱張飛工書的吳鎮是清乾嘉間人,根本不是元時梅花道人吳鎮。
吳仲圭根本沒寫過那首詩。
鄙人另外也正打算撰文,全面破除「張飛文人說」這種欺騙無知蠢貨的謠言。敬
請期待。
網誌版:
http://blog.xuite.net/ban.ryu/tureduregusa/201669391
--以下原文--
內容提要:《張飛立馬銘》在三國歷史和漢魏書法研究中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但其真偽卻眾說紛紜。本文從《張飛立馬銘》的源流、內容及書法等方面加以考
辨,認定其為偽刻。
關鍵詞:張飛、《張飛立馬銘》、碑刻
  張飛字益德,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勇冠三軍,魏程昱稱他為「萬人敵」。
明代以來,傳說張飛不只勇猛過人,還寫得一手好字,並有書法作品流傳,其中
以《張飛立馬銘》最為著名。相傳此銘文是建安二十年(215年)張飛大敗張
郃後,乘著酒興,用長矛在宕渠八濛山崖壁上鑿成的。此銘文影響頗大,為明清
眾多書畫文獻和金石文編所著錄,並先後被翻刻於陝西岐山縣、廣西桂林獨秀峰、
重慶雲陽張飛廟、四川閬中玉臺山等處。關於《張飛立馬銘》的真偽,有信其真
者,亦有疑其偽者,然皆未深入辨析(1)。本文擬從《張飛立馬銘》源流、內
容及書法等方面就其真偽詳加考辨。
一 《張飛立馬銘》的源流不明
  《張飛立馬銘》又稱《流江縣題名》、《流江縣記功碑》、《流江縣紀功題
名》、《紀功題石》、《張飛破張郃銘》、《八濛摩崖》、《八濛山紀功銘》、
《破張郃勒馬銘刻石》等(2)。此銘無論是文獻記載還是題刻流傳皆源流不明。
  首先,此銘文凸顯於明代(3)。明中葉以後有關《張飛立馬銘》的著錄相
繼出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楊慎《全蜀藝文志》(4)、曹學佺《蜀中廣記》
(5)和陳繼儒《太平清話》(6)。楊慎沒有道明其載所據。曹學佺指出了依
據,即「《碑目》有《流江縣題名》」。此謂《碑目》即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
碑目》,然筆者遍查《輿地紀勝碑目》傳世各版本卻無《張飛立馬銘》之載。曹
氏所載應為誤載,而後世學者受其影響,皆稱《張飛立馬銘》見於《輿地紀勝》
或《輿地紀勝碑目》(7)。清人的書畫作品在著錄《張飛立馬銘》時則多承襲
陳繼儒之說(8),而陳氏著錄雖未指明出處,但當出於楊慎的《全蜀藝文志》,
其《太平清話》載:「讀天下志,《四川總志》為第一,其金石鼎彝,秦漢以下
之文,網羅幾盡,而立例亦古。後序云藝文志,悉仍升庵之舊故也。」(9)這
裏所說的《四川總志》之《藝文志》即後來單獨流傳的楊慎《全蜀藝文志》。總
之,明代著錄《張飛立馬銘》雖多,但不僅無三國文獻依據,而且所稱依據宋代
著錄也無法置信。
  其次,《張飛立馬銘》題刻流傳情況,說法不一,流行的說法有二:
  一說《張飛立馬銘》已壁裂字毀。清人胡升猷曾依據其家藏《張飛立馬銘》
拓本翻刻此銘文於陝西岐山縣,其翻刻小跋稱:「桓侯立馬勒銘,相傳以矛刺石
作字,在四川渠縣石壁,今壁裂字毀。光緒七年六月,檢家藏拓本,重鈎上石。
(10)」胡升猷,四川灌縣人,「治岐十三年。以光緒壬辰三月卒於寶雞任,
春秋六十二歲。公生平無他嗜,獨癖金石圖籍,極意搜求,揮重金不少」(11)。
因《張飛立馬銘》已壁裂字毀,胡升猷記載八濛山有張飛銘文時,也限以「相傳」
二字。而今四川渠縣八濛山石壁上清代翻刻文字也不存在了。
  一說《張飛立馬銘》被移置他處。據民國《渠縣志》,八濛山「上有車騎將
軍破張郃立馬勒銘。碑今移治城縣立高級小學」。此後文獻未有記載其碑刻存放
地點,以致下落不明。至1985年,相距百里之外的閬中市在整治嘉陵江堤岸
時,從江中撈起一通石碑,上刻《張飛立馬銘》,現存於閬中錦屏山碑林中。人
們以為此碑是《張飛立馬銘》的真跡。《張飛立馬銘》本是摩崖石刻,在此處成
為了一塊碑,縱觀漢以來的摩崖石刻,都是就石崖之石勢石紋而刻,其石表面高
低不平,頗為粗糙,而此碑上下全無摩崖石刻的氣息。
  實際上,清代就有人對《張飛立馬銘》未見古人記載,而突現於明清感到疑
惑,《水經注》:「於諸水所經之處,凡有古來遣跡碑碣,每詳著之。《隸釋》
嘗刺取為一卷,得碑百餘種。此注既詳述桓侯敗郃事,若侯果有紀功之銘,不應
乃不及之。宋以來諸金石家亦從未有見之者,突出於近時,不無可疑。」(12)
二 《張飛立馬銘》的內容歧異
  《張飛立馬銘》雖僅有寥寥20字左右,但諸種典籍著錄卻頗有出入。有1
3字者,有14字者,有17字者,有22字者,有23字者,其中22字者又
以著錄者的不同而有異。
  13字者多出於清代文獻。王先謙《後漢書集解》卷二十三、謝鍾英《三國
疆域志補注》卷十、趙一清《三國志注補》卷三十六、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
卷六十八等皆為13字,即「漢將張飛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
  14字者僅見於趙一清《水經注釋》卷二十七,其文為「漢將張飛大破賊首
張郃於八濛山」。
  17字者僅見於四川省閬中市城郊玉臺山山崖上,其文為「漢將張飛大破賊
將張郃于宕渠立馬勒石」。
  22字者則廣泛被各種文獻資料引錄。此據《全蜀藝文志》卷六十四錄於後:
「漢將張飛率精卒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立馬勒石。」
  23字者以清人王培荀《聽雨樓隨筆》卷七為代表,其文為「漢將軍張飛率
精騎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勒馬立銘」。
  據以上著錄,13字者較14字者少一「山」字;13字者較17字者少
「立馬勒石」4字;17字者較22字者少「率精卒萬人」5字;22字者較2
3字者少一「軍」字。若《張飛立馬銘》真有一個張飛題寫的原始題刻,豈會有
如此大的差異。
  同屬22字者亦有多字相異,現將筆者搜集的歧異情況羅列於下:
  「軍」字與「張」字之異: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卷六十、
清沈壽榕《玉笙樓詩錄》卷一、清萬經《分隸偶存》卷下、閬中碑林《張飛破張
郃銘》、陝西岐山縣博物館藏碑、廣西桂林獨秀峰山麓碑、重慶雲陽張飛廟《八
濛山紀功銘》作「漢將軍飛」;明楊慎《全蜀藝文志》卷六十四、明夏樹芳《詞
林海錯》卷十四、清康發祥《三國志補義》卷二、清梁章鉅《三國志旁證》卷二
十三、清卞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十八、明汪
砢玉《珊瑚網》卷二十四下、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三十、《御定佩文齋書畫
譜》卷二十二作「漢將張飛」。
  「卒」、「兵」與「騎」字之異:明楊慎《全蜀藝文志》卷六十四、清萬經
《分隸偶存》卷下、閬中碑林《張飛破張郃銘》、陝西岐山縣博物館藏碑、廣西
桂林獨秀峰山麓碑、重慶雲陽張廟《八濛山紀功銘》、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
二十八、明汪砢玉《珊瑚網》卷二十四下、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三十、明夏
樹芳《詞林海錯》卷十四、清康發祥《三國志補義》卷二、清沈壽榕《玉笙樓詩
錄》卷一、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卷六十、《御定佩文齋書畫
譜》卷二十二作「精卒」;清梁章鉅《三國志旁證》卷二十三作「精兵」;清卞
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作「精騎」。
  「濛」字與「蒙」字之異:楊慎《全蜀藝文志》卷六十四、閬中碑林《張飛
破張郃銘》、陝西岐縣博物館藏碑、桂林獨秀峰山麓碑、重慶雲陽張飛廟《八濛
山紀功銘》作「八濛」;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十八、明汪砢玉《珊瑚網》
卷二十四下、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三十、《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卷二十二、
清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清萬經《分隸偶存》卷下作「八蒙」。
  「石」字與「銘」字之異:明楊慎《全蜀藝文志》卷六十四、夏樹芳《詞林
海錯》卷十四、清康發祥《三國志補義》卷二、清梁章鉅《三國志旁證》卷二十
三、清卞永譽《式古堂畫書匯考》卷二、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十八、明汪
砢玉《珊瑚網》卷二十四下、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三十作「勒石」;沈壽榕
《玉笙樓詩錄》卷一、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卷六十、《御定
佩文齋書畫譜》卷二十二、清萬經《分隸偶存》卷下、閬中碑林《張飛破張郃銘》、
陝西岐山縣博物館藏碑、廣西桂林獨秀峰山麓碑、重慶雲陽張飛廟《八濛山紀功
銘》作「勒銘」。
  尤其令人疑惑的是清倪濤《六藝之一錄》,其書卷三〇一載《張飛立馬銘》
為「漢將張飛率精騎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蒙立馬勒石」,而在卷三一六卻錄為
「漢將軍飛率精兵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蒙立馬勒銘」。竟然同一書而不同卷數
所載錄的《張飛立馬銘》都不相同。
  銘文中提及的張飛大敗張郃之地「八濛」亦值得考究。《三國志‧先主傳》
載:「曹公使夏侯淵、張郃屯漢中,數數犯暴巴界。先主令張飛進兵宕渠,與郃
等戰於瓦口,破郃等,〔郃〕收兵還南鄭。」其中點明二張大戰於「瓦口」。
《華陽國志》載:「郃數犯掠巴界,先主率張飛等進軍宕渠之蒙頭拒郃,相持五
十餘日。飛從他道邀郃戰於陽石。遂大破郃軍。」(13)其中明確二張戰於
「陽石」,遍查二書皆無「八濛」之名。
  那「八濛」究竟為何地呢?《蜀中廣記》云:「《隋書‧地理志》通川宕渠,
其地皆接連漢中,有八蒙山。」(14)經筆者查實,今本《隋書‧地理志》並
無「八蒙山」的記載。據現存歷史文獻,「八濛山」一名最早見於北宋王存《元
豐九域志》,其在梓州路「古跡」條目下記載了四川流江縣(今四川渠縣)有
「八濛山」,但未提及是張飛戰敗張郃之地(15)。
  最早將「八濛山」與張飛戰張郃聯繫起來的當是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
其書云:「八濛山,在流江縣(今四川渠縣東北)東北七里,起伏八處,以水環
之,不匝者一里,常有煙霧濛其上,故曰八濛。《三國志》:張郃自漢川進軍宕
渠蒙頭、蕩石,與張飛相距五十餘日,飛率精卒萬餘人,從他道邀郃軍。交戰,
山道狹,前後不得救,飛遂破郃。巴土獲安。」(16)王象之載錄八濛山時,
雖在其後引《三國志》張飛、張郃戰事,但並沒有指明宋時的「八濛」與張飛破
張郃有什麼具體的聯繫。清人潘眉認為:「『蒙』當為『濛』,宕渠山東北有八
濛山,即古濛頭也。」(17)此處潘氏僅憑一字音同,即為斷語,難以令人信
從。漢時宕渠幾乎統轄整個渠江流域,由於「瓦口」、「陽石」、「蒙頭」、
「蕩石」幾處地理沿革不清,現已難於確定其具體位置。細審史料,《三國志》、
《華陽國志》並載張郃犯「巴界」,漢時「巴界」是指巴郡與漢中交界一帶,而
「八濛山」在今四川渠縣東北,位於漢時宕渠之腹心。換句話講,如果張郃與張
飛對峙於「八濛山」,張郃已深入宕渠腹心,占有大半個巴郡了。如是《三國志》、
《華陽國志》絕不會措詞為張郃犯「巴界」,故張飛在戰勝張郃後真有題刻,其
文中亦不當出現「八濛」這一地名。(編案:此處胡寧教授似未考慮劉璋分巴郡
為三巴之事,惟不影響全文主旨。)這不禁使我們聯想到17字《張飛立馬銘》
為何改「八濛」為「宕渠」,或許翻刻者已認識到二張決戰之地不在八濛,且三
國時無「八濛」之名,故而籠統地改為「宕渠」。
  《張飛立馬銘》僅短短20來字,在文字載錄上卻出現如此大的差異,且銘
文中出現的戰地「八濛」與史料記載不符,唯一可能便是此銘文根本不是張飛所
刻立的,各家著錄皆據傳聞,以致具體內容歧異。
三 《張飛立馬銘》的字體不類漢隸
  清代學者對《張飛立馬銘》頗為關注,書法家高鳳翰稱見過17字者,在其
臨摹《張飛立馬銘》作品上題曰:「向見張桓侯所書宕渠碑。」王培荀稱張槎仙
(沆)等見過23字者,「凡二十三字,張槎仙曾見拓本,奇古蒼遒,真法物也」
(18)。而鄭業教卻徑直稱《張飛立馬銘》「書體亦頗乖漢法」。方朔搜訪
《張飛立馬銘》三十年,終於中州張石渠太守處得見22字的拓本,且作《宋拓
偽作蜀漢張桓侯八濛紀功銘跋》,從書法的角度確定其所見《張飛立馬銘》乃唐
人偽造(19)。茲錄於下:
  余細視之,因考《蜀志》侯之本傳,是時,侯領郡太守,破郃之事,原不虛
無,獨其字體不似漢時規格。余童時即喜篆隸,所有周秦漢魏碑版文字,今有存
本,無不臨摹,只此二十二字,可疑正多。蓋漢隸無不藏鋒,去篆最近,與真獨
遠。即侯同時蔡邕、堂溪典、魏之鍾繇、梁鵠,吳之皇象,現存諸碑,均可概見。
此銘似晉宋六朝以後能真書人所作,觀其「將」字之右「月」字,「軍」字左點,
「飛」字之右四點,「萬」字下半截,「人」字撇捺,「馬」字四點及右首擫筆,
「濛」上從艸,漢碑諸隸或艸或或卄或䒑,皆不失本意。唯此「濛」字之右上從
丱字,宀字左右,豕字撇捺,「銘」左金字起首,無一不以真字八法行之,玩其
氣象,嚼其意味,宛然唐時元宗《紀泰山銘》、史惟則《大智禪師碑》、梁昇卿
《御史臺精舍銘》,體制波磔,俱極相近,當為唐人手筆無疑。
  張沆稱其「奇古蒼遒,真法物也」,卻係泛泛之語,而方朔明確否認其為漢
隸則是依據充分,令人信服。
  筆者所見《張飛立馬銘》碑刻五通:陝西岐山博物館藏碑(圖一)、廣西桂
林獨秀峰山麓碑(圖二)、四川閬中玉臺山《八濛摩崖》(圖三)、四川閬中景
屏山碑林《張飛破張郃銘》(圖四)、重慶雲陽張飛廟《八濛山紀功銘》(圖五)。
五塊石刻皆為陰刻,雖同屬隸書,但為三種不同的風格,且這三種風格與方朔所
見拓本不同。
  陝西岐山博物館藏碑、廣西桂林獨秀峰山麓碑及重慶雲陽張飛廟《八濛山紀
功銘》同屬一種字體風格。陝西岐山博物館藏碑,是光緒七年(1881年),
時任岐山知縣的古升猷根據家藏原拓,重刻於石壁的青石碑石。碑石寬167釐
米,高38釐米。竪排11列,每列2字,共22字。後兩通石刻文字排列方式
與岐山博物館藏碑不同,銘文竪排3列,前2列各8字,最後1列6字,並22
字。文字大小一致,筆畫豐滿遒勁,氣勢剛健凝重,結體渾樸敦實。
  第二種是四川閬中玉臺山石刻,石刻高213釐米,寬36釐米。竪排兩列,
前1列10字,後1列7字,共17字。其碑文字大小、長短、輕重不一,對比
強烈,率意灑脫。高鳳翰所臨《張飛宕渠碑》無論是銘文排列方式,還是隸書風
格都與此相似,疑高鳳翰所臨即此碑(20)。
  第三種是四川閬中景屏山碑林《張飛破張郃銘》,碑高156釐米,寬11
2釐米,厚0.21米。竪排4列,前3列各6字,最後1列4字,共22字。
文字大小一致,與陝岐山博物館藏相較,其字更顯秀麗。
  可見,同一內容的碑刻,隨著出現地點的不同,其銘文排列方式、隸書風格
也不同,且三種石刻文字皆有不屬漢碑諸隸者。現羅列於下:
  陝西岐山博物館藏碑、廣西桂林獨秀峰山麓碑、重慶雲陽張飛廟《八濛山紀
功銘》,「漢」字右上從廿,漢碑諸隸作廿,而二碑書為「艸」。「率」漢碑諸
隸皆是每邊各有兩點,而此三種石刻皆為每邊三點。「濛」字右上從,漢碑諸隸
或作艸、或、或卄、或䒑、此碑卻為业。「銘」字左之「銘」字左之「金」部的
寫法也不見於漢碑諸隸。
  四川閬中玉臺山石刻,「漢」字右上與「勒」字左上皆從「廿」,漢碑諸隸
無見「共(去掉下面兩點)」的寫法。「渠」字之右上從「巨」,漢碑諸隸無見
「臣(去掉上方豎筆)」的寫法。「立」字也不類漢碑諸隸的寫法。
  四川閬中景屏山碑林,「將」字左從「丬」,漢碑諸隸無「爿」的寫法,
「精」之右為「青」,漢碑諸隸無「青」的寫法。「勒」字右上從「廿」,漢碑
諸隸無「共(去掉下面兩點)」。
  在筆者看來,斷為唐人手筆仍然偏早,以上三碑刻的字體雖同屬隸書,但似
明清時期隸書風格。因有學者認為《張飛立馬銘》本無原石所據,僅根據一些史
料杜撰而刻成的(21)。這樣也能解釋為何《張飛立馬銘》出現多種不同隸書
風格。
  上所述,《張飛立馬銘》源流不明,內容歧異,銘文又有不類漢碑諸隸者,
因而,完全可以認定為偽刻。
  據文獻記載,張飛的書法作品還不只此一種,還有《新亭侯刀銘》、《真多
山題名》、《刁斗銘》三種,現一併附考於下:
  陶弘景《古今刀劍錄》載:「張飛初拜新亭侯,自命匠煉赤朱山鐵,為一刀。
銘曰:新亭侯,蜀大將也。」(22)鄧拓《由張飛的書畫談起》一文提及有人
認為《新亭侯刀銘》為張飛所書。實際上,陶氏並沒明確說銘文係張飛所作。且
在《新亭侯刀銘》文中有「蜀大將」之稱,蜀漢集以續紹炎漢自許,張飛親為銘
文只會稱「漢大將」,而絕不會稱「蜀大將」。此銘不會是張飛的書法作品。
  楊慎《全蜀藝文志》稱新都縣《真多山題名》為張飛所題,其文曰:「王方
平採藥此山,童子歌《玉爐三澗雪》,停宿乃行。」(23)《蜀中廣記》卷七
十五亦載有此題名,但未語及其為張飛所書。四庫館臣已肯定此為偽作,《四庫
全書總目提要》在評述《文章辨體匯編》一書時就明確指出:「後人擬仿偽撰之
作,如張飛新都縣《真多山銘》之類,乃概為收入,未免失於別裁。」(24)
  楊慎在《丹鉛總錄》還記載:「涪陵有張飛《刁斗銘》,其文字甚工,飛所
書也。」即張飛另有書法作品為《刁斗銘》。後世學者皆認從其說,張士環有詩
云:「江上祠堂嚴創佩,人間刁斗見銀鈎。」(25)實際上,張飛有作品《刁
斗銘》僅見《丹鉛餘錄》,並無其他文獻著錄,且《刁斗銘》早已不存,從而很
難斷定其為張飛的作品。
  這裏討論了張飛的四種書法作品,其中《張飛立馬銘》、《真多山題名》、
《刁斗銘》皆出自楊慎之說。《四庫全書簡明目錄》評價楊慎時稱:「明代諸儒,
惟慎為博洽,故傲視一世,謂莫能核其真偽,遂往往贋托古書,佐其辨論。」
(26)「又好偽撰古書,以證成己說。」(27)可以說,所謂張飛的三種書
法作品也是楊慎「好偽撰古書」的具體表現。《新亭侯刀銘》陶氏並未載為張飛
所書,由於明清有所謂張飛書法作品流傳,後人將其誤解為張飛所書。


冀英俊:《〈張飛立馬銘〉乃偽刻之作》,《文史雜志》2006年第2期。雖
指出其偽,卻未有力地證其偽。

(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八稱《流江縣題名》,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明)汪砢玉:《珊瑚網》卷二四下,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清)卞永譽:《式
古堂書畫匯考》卷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清)倪濤:《六藝之一錄》卷三〇
一皆稱《流江縣記功碑》,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明)楊慎編《全蜀藝文志》卷
六四,北京線裝局,2003年。(清)萬經:《分隸偶存》卷下,文淵閣四庫
全書本;《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卷二二皆稱《流江縣紀功題名》,文淵閣四庫全
書本;(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三〇稱《紀功題石》,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清)鄭業教:《獨笑齋金石文考》卷八稱《張飛破張郃銘》,石刻史料新編第
輯;(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卷六〇稱《八濛摩崖》,中
華書局,1987年;(清)沈壽榕:《玉笙樓詩錄》卷一稱《八濛山紀功銘》,
續修四庫全書本;朱鳳翰等編《破張郃勒馬銘刻石》、《文物鑑定指南》,陝西
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48頁。

民國《涿縣志》第七編第一卷載有吳鎮《張翼德祠》:「關侯諷左氏,車騎更工
書。文武趣雖別,古人嘗有餘。橫矛思腕力,繇象恐難知。」有學者以此詩為元
書法家、梅花道人吳鎮所作,從而認為張飛的書法作品在元代就已流傳。筆者認
為此詩應為清朝乾嘉時人吳鎮所作。後者為甘肅蘭州府狄道州舉人,曾「簽掣山
東濟南府陵縣知縣」,很有可能途經涿州而題詩於張飛祠,且明代纂修《涿州志》、
康熙《涿州志》、乾隆《涿州志》皆無見此詩,直至民國《涿州志》才錄有此作。

楊慎著,劉琳、王曉波點校《全蜀藝文志》,線裝書局,2003年,第178
4頁。

曹學佺:《蜀中廣記》(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二八,臺北商務印書館,198
6年。

陳繼儒:《太平清話》(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齊魯書社,1997年,第28
9頁。

(清)梁章鉅撰,楊耀坤校訂《三國志旁證》卷二三,福建人民出版社,200
0年。注引沈欽韓之說,雍正《四川通志》卷二四等皆稱信從《輿地紀勝》載錄
《張飛立馬銘》。

(清)萬經:《分隸偶存》卷下,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卷
二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清)倪濤:《六藝之一錄》卷三一六等皆稱依陳氏
之說而載錄《張飛立馬銘》,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同6。
10
鄧拓:《由張飛的書畫談起》,《鄧拓文集》,北京出版社,1986年,第3
99頁。
11
羅元黼:《清封朝議大夫胡公墓表》,《中國地方志集成灌縣志》,巴蜀書社,
1992年,第615頁。
12
鄭業教:《張飛破張郃銘》,《獨笑齋金石文考》(石刻史料新編第二輯),新
文豐出版公司,1979年,第11812頁。
13
常璩:《華陽國志》(國學基本叢書)卷六《劉先主志》,商務印書館,195
8年,第83頁。
14
同5。
15
王存:《元豐九域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七,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
年。
16
王象之:《輿地紀勝》卷一六二。
17
梁章鉅:《三國志旁證》,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87頁。
18
王培荀:《聽雨樓隨筆》卷七,巴蜀書社,1987年。
19
方朔:《未拓偽作蜀漢張桓侯八濛紀功銘跋》,《枕經堂金石題跋》(石刻史料
新編第二輯),新文豐出版公司,1979年,第14275頁。
20
李岩選主編《隸書章法舉要》,山東美術出版社,2004年,第11頁。
21
朱鳳翰等編《文物鑑定指南》,陝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19頁。
22
陶弘景:《古今刀劍錄》(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
23
楊慎著,劉琳、王曉波點校《全蜀藝文志》,第1785頁。
24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九,中華書局,1986年。
25
楊慎:《丹鉛總錄》(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
26
《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卷一三,(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商務印書館,19
86年。
27
楊慎:《丹鉛餘錄》提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作者: chordate (封侯事在)   2014-02-15 23:45:00
作者: TACH1BANA (西曹令史濟陰狼刃)   2014-02-15 23:47:00
大推破除盲目疑古翻案!
作者: ocean11 (深海)   2014-02-16 12:35:00
應該轉錄koie板一份,那邊蠻多人...
作者: jackthegreat (高雄梁朝偉)   2014-02-17 17:33:00
借轉他版
作者: ChungLong (中龍)   2014-02-17 22:31:00
感謝樓上代爲轉貼。
作者: barry630621 (難笑)   2014-04-24 22: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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