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tomhawkreal (阿湯)》之銘言:
: 須臾擒至。眾官見之,無不驚駭:原來那人不是別人,乃侍中蔡邕也。
: 個人認為這種創作,就是典型的「厚誣古人」,把輕微的反應抹成伏屍大哭
: ,為的只是製造王允殺蔡邕的合理性,這種筆法反而製造很噁心的不合理。
: (實際上,王允掌權之後,才曝露出他個性當中的缺點,終至於敗亡;
: 這不該拿蔡邕來墊背)
我覺得可以看一下三國演義這整段的敘述
正飲宴間,忽人報曰:「董卓暴尸於市,忽有一人伏其尸而大哭。」允怒曰:「董卓伏誅
,士民莫不稱賀,此何人獨敢哭耶!」遂喚武士:「與吾擒來!」須臾擒至。眾官見之,
無不驚駭,原來那人不是別人,乃侍中蔡邕也。(蔡邕之哭董卓,亦如欒布之哭彭越。)
允叱曰:「董卓逆賊,今日伏誅,國之大幸。汝為漢臣,乃不為國慶,反為賊哭,何也?
」邕伏罪曰:「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只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
哭。自知罪大,願公見原,倘得黔音鉗。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
(若使邕成漢史,當奪範曄、陳壽之席。)眾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太傅馬日磾亦密謂允
曰:「伯喈曠世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
」(本是全孝不在忠,今<琵琶>曲本反說他全忠不能至孝,誣之甚矣。)允曰:「昔孝武不
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運衰微,朝政錯亂,不可令佞臣執筆於
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訕議也。」(王允所見亦是,恐其敘董卓處有曲筆耳。)日磾無言而
退,私謂眾官曰:「王允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制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豈能久乎
?」當下王允不聽馬日磾之言,命將蔡邕下獄中縊死,(同一死也,若前日不從董卓而為
卓所殺,豈不善乎?吾為邕惜之。)一時士大夫聞者,盡為流涕。後人論蔡邕之哭董卓固
自不是,允之殺之亦為已甚。有詩嘆曰:董卓專權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當時諸葛隆
中臥,安肯輕身事亂臣!(括號處為毛宗崗評註)
老實說單就原文我看不出演義認為王允殺蔡邕的「合理性」在哪裡。
即便是認為王允所見亦是的毛宗崗,也在本回一開始的評論寫道:
今人俱以蔡邕哭卓為非,論固正矣;然情有可原,事有足錄。何也?士各為知己者死。設
有人受恩桀、紂,在他人固為桀、紂,在此人則堯、舜也。董卓誠為邕之知己,哭而報之
,殺而殉之,不為過也。猶勝今之勢盛則借其餘潤,勢衰則掉臂去之,甚至為操戈,為下
石,無所不至者,畢竟蔡為君子,而此輩則真小人也。
所以演義所持論點乃是從儒家學派君子潔身自好的角度出發,
認為蔡邕一開始便不應該出仕「亂臣」董卓,但對他向知己董卓報恩的行為有充分的諒解,
僅是對於他因為這件事而死感到惋惜跟不值而已。至於對王允殺蔡邕,
如果演義認為王允殺蔡邕有任何一點「合理性」,
他不會在後面全錄馬日磾的文字,更不會評論王允此做為「亦為己甚」。
而就算要以史實的角度出發,認為演義「誣陷」蔡邕為董卓一黨,
且先不說藝術創作本來就沒有替史實服務的必要。翻開《後漢書》,
「董卓為司空,聞邕名高,辟之。....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見敬重。」
單單這一段,就已經砸實了董卓跟蔡邕的君臣關係,
更不要說後面不少董卓敬重蔡邕,蔡邕上言獻策給董卓然後被採用的記載。
真要說起來蔡邕可能是唯一真心對待董卓的士人了。那不管他後面是哭是嘆,
他感念董卓的知遇之恩,是一種很正常的反應,更可以是一段佳話,
現在才要來把蔡邕跟董卓一刀切,我覺得也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