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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總算睡了個好覺，一個無夢的好覺。睜開眼皮，通過玩命大賽的興奮感一瞬間湧
入我的心臟，然後隨著傳輸出去的血液遍佈全身。但真正令我雀躍的不是過關本身，而是
隨沓而至的「戶外靶場射擊練習」。
在前往大間的路上，我快樂得幾乎要跳了起來。羅斯的臉浮上腦海，好幾天沒和他說
話了，真想知道他的訓練進行得怎麼樣，順便告訴他我能到外面去的好消息。從桐那裡不
知道能不能探聽到羅斯的消息，不過那也得等桐有空回家才行，他又好一陣子沒回家了。
柯奇已經在大間裡等著我。矮桌上有張紙，看起來是張表格，他正專心填寫著。
「那是什麼？」我在他對面坐下。
「地底居民出入堡壘許可申請表。我得把這張麻煩的紙填好才能帶妳上去。」柯奇一邊
低頭猛寫，一邊回答我的問題。
「要寫些什麼？我的個人資料嗎？」
「妳的個人資料還需要我告訴他們嗎？他們清楚得很吶。」
「才不呢。他們就對我的腦子一無所知。」我一邊說一邊替我們弄了兩杯薄荷茶。
「那倒是，妳那顆古靈精怪的小腦袋瓜可沒人能抓得準。好了，寫好了！」柯奇放下手
中的筆大喊一聲。
我把紙移到我眼前，低頭看看柯奇到底需要填寫什麼才能帶我出去。預計活動範圍：
大靶場。時間：每天上午九點整至下午五點整。原因：狩獵者射擊訓練。人數：1。待審
核人姓名：下四-20-夏。年齡：17。性格：穩定、安份。是否曾有過不正常行為：否。擔
保人：下2-02-柯奇……「等等，為什麼需要描述我的性格啊？」
「如果妳去到上面逾矩了、脫軌了，那麼在申請書上寫著妳性格穩定的我就死定啦！」
柯奇伸展雙臂、打了個呵欠。
「那不正常行為呢？」我又問。
「就是犯法，或是『差點』犯法的行為。我們地底居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妳說是
吧？」柯奇用手掌撐著自己的下顎架在桌面上，還故作無辜地睜大了雙眼對我眨了好幾下
。
「當然。」我點頭。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在我們的認知裡根本算不上什麼真正的犯罪，
那不過是我們特有的生存方式而已。「我上回射歪的那一箭不算不正常的行為嗎？」
「如果連總理以外的人都知道妳是蓄意的，當然算。不過，以他們只想看好戲的駑鈍腦
袋來看，妳那小小的計謀是不會被拆穿的。」柯奇翹高了一邊嘴角，「妳那天不是失手射
歪的嗎？只是很不巧地射壞了一位地面居民的帽子，不是嗎？」
「是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呢。我真為那頂帽子感到抱歉。」我可憐兮兮的委屈表情應
該能讓我看起來就像個真心懺悔的無邪女孩。
「好了，別再說瘋話了。去拿妳的武器，我們到上面吹吹風去。」柯奇將申請表折成了
小小的四方形，塞進左胸口袋裡。
柯奇先帶我到同一層的監察員辦公室，將申請表交給多蓮，由她向上呈交至秩序部，
再由秩序部核准放行。這過程得花一點時間。
多蓮坐在黑色皮椅上仔細看著申請表好一會兒，視線才從紙面移到我臉上。
「夏，妳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口氣尖銳地問道。
「我不懂妳的意思。」
「沒想到一個女孩子家竟然會選擇狩獵者這種可怕的職業。」多蓮看著我搖搖頭，將申
請表扔到桌上。「妳真是讓人猜不透呢。」
「唉，」我故意嘆了口氣，「沒辦法呀，我不像妳這麼優秀能進入政府部門，我也沒什
麼強項能出人頭地，只好選擇像狩獵者這種具有危險性但待遇好一些的工作囉。」我和顏
悅色地說道，刻意在語氣中加滿對多蓮的佩服之意。
多蓮挑起眉毛看著我，看來她似乎還沒完全被我說服。我接著發表愛國演說：「不過
再大的危險我都不怕，只要能為國家盡一份心力，我願意挑戰任何艱難的工作。尤其是現
在這樣資源缺乏的時候，我更要努力成為狩獵者，為國家和全體同胞帶來更多的物資。」
說完，我笑瞇瞇地看著她，擠出一道我自己都快要吐出來的假笑。
「夏，妳絕對會成為國家棟樑的！我衷心祝福妳能早日完成訓練，早點為國家盡心盡力
付出！」多蓮激動地說道，就差沒流下感動的眼淚了。她打開抽屜的鎖，拿出印章在申請
表上蓋了下去，然後在空白處寫了一些字。
「我把表格送到上面去，你們午餐過後到北側門旁的待審室去等著吧。」多蓮說完便起
身和我們一起離開辦公室。
等到我們和多蓮在走廊上分開，柯奇立刻挖苦我說：「很厲害嘛，大演說家，妳乾脆
轉行去幫官員們寫演講稿好了。」
「閉嘴啦！我只不過是見招拆招。誰不知道狗腿出名的多蓮就吃愛國那一套？」
「這就是所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柯奇自己咯咯地笑了起來。我面無表情
看著他，覺得就算再過一百年我也不會理解他的笑點。
吃完午飯之後柯奇和我約在大間前碰面，然後一起抵達地面第一層的東側走廊。柯奇
領著我走在走廊中照不到陽光的地方，我們融入影子裡，成了暫時見不得光的隱形人，潛
行在不屬於我們的領域中。
由東朝北走了一段時間後，我們在一扇鐵柵門旁停下。柵門大概是大間金屬門的三倍
寬。門旁邊有個房間，這應該就是多蓮說的待審室。
駐守側門的一位軍人替我們打開了待審室的門，我認出他是桐的好朋友，下4-34的秦
。我一腳踏進待審室，回頭叫住了準備走開的他。「秦，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說。
秦轉過身，「什麼事？」
「你知道桐最近在忙些什麼嗎？他已經好久沒回家了。」我悵然說道。
「很抱歉，夏，我不是很清楚他們那隊的事情。我和妳一樣，也好一段時間沒碰到他了
。」
「沒碰到他？你是說他連吃飯或休息時間都不在嗎？」我急了起來，深怕桐會不會是被
派去執行什麼危險的任務而出了事。
「我們本來就不一定會天天碰面，各隊的執勤時間都不同，不太可能讓所有軍人都齊聚
一堂。不過以前兩三天便能在我們那區碰上他一回，最近倒是好久都沒跟他打到照面了。
」
「你還記得上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嗎？」我再問。
「大概……」秦歪著頭回想，「大概是一多個月前吧。」
一個多月前，剛好也是我最近一次見到桐的時間，那是我十六歲的最後一晚。他替我
送來那塊醜蛋糕的奶油香味，到現在都還殘留在我嘴裡。「他最近接了什麼任務嗎？需要
長時間執行的那種？」
「不太清楚，我們不會去過問每個小隊的工作狀況。」秦徐徐答道。
「我很想他，如果你見到他，麻煩幫我轉達給他好嗎？」
「我會的。我相信他也同樣地想著妳們。」秦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微笑，然後轉身走回他
的崗位。
我走進待審室裡坐著，這一個空曠的房間裡頭只有一張桌子和三張椅子。其中一張椅
子不同於另外兩張木凳，是鋪著一塊天鵝絨布製成的軟墊的椅子。那種絨布的觸感相當柔
滑，讓人忍不住一摸再摸，甚至會用臉去磨蹭它。媽媽曾經從工作室帶回一塊約十公分平
方大小的紅色天鵝絨布讓我們見識，和我眼前那張審查員即將坐上的軟墊是同樣顏色。
我刻意將注意力放在那張紅軟墊上，可桐的身影還是不停在我心中擺盪。他在哪裡？
在做什麼？該不會去打仗了吧？這不可能，如果開戰了我們不可能會一點消息都沒有。還
是他犯了什麼法，暗地裡被處決掉了？天啊！
那個念頭讓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搓了搓自己的兩條手臂，以為這樣就可以搓掉
那些噁心的疙瘩。
柯奇側臉看向我，「妳冷啊？」
「有一點。這裡照不到太陽呢。」我說謊。我發冷無關於太陽，而是那個猛然咬掉我心
頭一塊肉的恐怖念頭。
一個多小時過去，走廊上才傳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響。審查員推開門，直接走到我和
柯奇面前坐下，坐在那張紅色軟墊上。
「夏……狩獵隊……」審查員低頭讀著申請表，「新鮮、新鮮，這可是我頭一回審查申
請進入大靶場的女孩呢。」他把目光移到我臉上，像是看著什麼新物種般地死盯著我，這
不甚禮貌的眼神可有點惹毛我了。
又來了。又是女孩不女孩的問題。這世界怎麼了？女孩進入狩獵隊這麼奇怪嗎？我記
得法律可沒規定只有男孩能當狩獵者啊。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只要他不將視線移開我就
不移。我在表情裡添加了一些桀傲不遜的意味，他最好能讀出來，然後丟掉他那無聊的男
孩女孩問題。
髮線偏高的審查員看著我哼笑一聲，「妳是個不輕易服輸的女孩，沒錯吧？」
我不答話，只是繼續瞪著他。
「初生之犢不畏虎嘛，年輕人都這樣的。」柯奇開口打了圓場，他一定察覺到我和審查
員之間有股怪異的氣氛。
「希望這頭小牛進到森林找草吃，別反被虎給吞了啊。」審查員冷冷一笑，然後在我的
申請表上蓋了核准的章、寫上幾個字。
柯奇接過表格，對他道謝；我僅僅面無表情向他點頭，這已經是此刻我能做到的最大
禮貌。審查員一離開房間，柯奇便說：「瞧妳這臭臉，他惹到妳了嗎？」
「我討厭他看我的眼神。」
「他們一向對行為不在常理範圍內的人會多加留意，這只是他的工作。」
「常理範圍？什麼才叫常理？」
「女孩就該去裁縫組啦、男孩就該加入軍隊啦……這樣的常理。」
「狗屁，都只是狗屁。所謂的自由選擇根本一點都不自由。」我忿然怨道。
「妳能明白這一點就好，起碼妳早一點看清了妳的真實世界。」
「我才不要這種世界。」我滑下椅背、雙手抱胸。
「那由不得妳。不過我倒是可以讓妳暫時逃避到另一個世界去。」
柯奇這句話轉瞬間就驅趕了我心中那些莫名的怒氣。我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停下，轉頭
笑說：「我等不及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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