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緊張到整個胃都快吐出來的一天終於到來。
室內射擊最終測驗、玩命大賽、測驗、玩命、玩命、測驗。這些字眼霸佔了我所有腦
容量，我根本沒辦法再多想其他的事，我也想不起兩天前在廣場中驚險地射出讓所有人驚
詫的一箭的感覺。那一箭真的是我射出的嗎？會不會根本是韓偷偷站在我身後替我射的？
前一晚我無法安穩地入睡。我做了個可怕的夢，夢到我正在大間裡接受測驗，而站在
我對面頭上頂著靶的竟然是小藍。她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像具被抽乾的軀殼，等待我在
她冰冷的身體上射入一箭。果然，我射偏了，箭直直插入她的心臟，但她卻好像完全沒感
覺似的一點聲都沒吭。接著，她開始七孔流血，鮮血快速地沿著她的身體流向地板朝我逼
近，我動彈不得，任憑濃稠的血液將我包圍。這還沒完，小藍之後是桐和媽媽，他們發生
了同樣的事，桐流的血甚至還變成一隻隻恐怖的紅色觸手，不停拉扯我的衣服和頭髮，將
我拉進血腥的紅色深淵之中。
我驚醒，再也睡不著。我躺在床上呆望著天花板將近兩個小時，直到早餐時間來臨。
原本已經夠無味的香菇粥，這天在我吃來真的一點味道都沒有了。我狼吞虎嚥地吃完
粥，衝到大間想要再練習一會兒。轉動手把，鎖上了；我砰砰地敲著門，沒人回應。我冷
靜一想，現在可能不過才距離多蓮喊了開動十五分鐘，這麼早當然沒人在啦。好吧，我回
到家裡強迫自己再睡一下，沒有足夠的體力也沒辦法施展最好的專注力。
九點整，我準時抵達大間，裡面已經有十幾位狩獵者正準備觀賞我的玩命大賽。
他們每個人都帶著怪異的笑容看著我，像是等著看好戲，等著看這個大膽拿十字弓射向地
面居民的小鬼能不能順利通過她的測驗，還是又會把箭射到誰的腦袋上。
我走到柯奇那桌坐了下來，哀怨地說：「我非得擁有這麼多觀眾嗎？」
「這幾隻兔崽子哪比得上妳那天的千人注目？放輕鬆吧，小妞。我會讓他們在妳射擊時
連屁都不准放的。」好極了，柯奇連在這天都要拿那件事來糗我。「倒是，妳準備好了吧
？」
「我想是吧。反正，」我打開小木盒的蓋子抓起兩片薄荷葉丟進嘴裡。「我只要跟那天
一樣『準』就行了，不是嗎？」薄荷的清涼立即替我帶來神清氣爽的效果。
「是啊是啊，那麼上場吧。」柯奇拍了我的手臂，我整個人又馬上緊繃起來，全身僵硬
得連血液都幾乎凝固了。
「好了好了，別都擠在這兒，給這小妞一點空間呼吸吧。」柯奇拍拍手，嚷嚷著要圍在
我四周的隊員們散開。這些人是幹嘛？這會兒真把我當明星啦？
我緩步走向射擊定點，將箭矢一支支搭在托架上，一共十支，然後用力將弓弦向後拉
。我舉起小紅鷹、瞄準、扣扳機，箭矢順利地飛了出去，命中紅心。確認一切就緒、沒有
問題，我向柯奇點了下頭，告訴他我準備好了。
「奎，你上。」柯奇看著奎，指派他做我的玩命大賽標靶。
奎抓著小草靶，走向距離我二十公尺的靶牆。他轉身面對我站定，將草靶高舉過頭，
然後咧嘴一笑。他竟然還笑得出來，看來他比我還相信我自己。
「小妞，妳隨時可以射擊，不需等候我指令。」柯奇站在我左後方說道。
我點點頭，並未轉頭看他。此刻我不想再看見其他人的臉，除了正前方的目標。
深吸一口氣，我拼命要自己保持鎮定。我舉起弓瞄準，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
秒……扣下扳機的同時我呼出氣，看著箭矢射飛出去，命中奎頭上的靶心。
旁邊的隊員為我拍手歡呼，我放下心中其中一塊石頭，還有五塊──我必須再射中四
箭，然後矇上雙眼射出一箭，測驗才算結束。
我用力嚥一下喉頭，不去理會喉嚨裡的燥熱。瞄準，五秒鐘過去，箭矢插在奎頭上的
靶心。旁人鼓掌、興奮地叫喊，柯奇說我射得不錯繼續保持。就這樣又重複了三次，測驗
來到我最害怕的一環。
柯奇走到我面前，將黑色布條拎在我眼前甩啊甩，「準備好迎接最後一道關卡了嗎，
小妞？」
「我能說還沒嗎？」
「當然可以，只不過妳就得接受自己成為下五人民的事實。」
「絕不。我準備好了。」我篤定地點了點頭。
「很好。現在我得暫時將光線從妳的世界裡移除。」他說。
我舉起小紅鷹瞄準對面二十公尺的奎，將此刻的感覺牢牢地在腦海裡來回刻劃。放下
弓、再瞄準，重複了五次之後，我直望著柯奇的眼睛，渴望他能將信心與能量從瞳孔中傳
遞給我。
能量。柯奇說我身體裡有股巨大的能量，好，那我就運用它吧。我將所有心緒全集中
到小紅鷹上，閉上眼睛，我不再看見、聽見那些干擾我的雜訊。
柯奇將布條纏繞住我的雙眼，世界進入完全的漆黑。這正好，什麼都沒有，沒有流血
的家人、沒有地面居民叫嚷的聲音、沒有那個總是懷疑和膽怯的自己。
我將弓舉到和剛才試瞄時一樣的位置。幾秒鐘過去，我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
現在！」我立刻扣下扳機，聽見「嗍」地一聲，箭矢飛了出去打中某個物體，然後是一大
片的靜默瀰漫整個大間。
解開布條，我怔怔地盯著奎的頭頂……有根箭矢筆直地釘在紅心上，我的箭矢。
大夥兒全都擠了過來簇擁著我，每個人都拍了我的肩、我的頭、我的手臂，熱
烈地將掌聲、喝采及稱讚塞進我的耳朵裡。現在是怎麼了？他們在興奮什麼？有人獵到十
隻大野豬了嗎？
柯奇在我面前用力地拍手，「小妞，恭喜妳通過玩命測驗！距離成為正式隊員只剩下
一半的路程。」他笑了，我第一次看見他臉上掛著這般得意洋洋的笑容。
所以……我通過測驗了！我沒把箭射進奎的臉或身體，我成功了！我得把柯奇的話給
消化一番，並鬆掉射擊時全神貫注的情緒才了解現況是怎麼一回事。我望向奎，他正為我
鼓掌，我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感謝他願意站在靶牆前頭頂草靶讓我射擊、感謝他願意
相信我。
我再把視線移回柯奇臉上，「謝謝你，要是少了你這麼棒的導師，我根本辦不到。」
「妳該謝的是妳神奇的腎上腺素，它發揮了和妳射擊地面居民時一樣驚人的效果。」柯
奇賊笑說道。真不知道他哪天才能停止拿那天的事來消遣我。
「所以我可以到戶外靶場去了？」我興奮問道。
柯奇故意看了我好幾秒鐘，然後才點點頭說：「是啊，妳夢寐以求的戶外吶。」
「耶！」成功的喜悅這會兒才真正衝上心頭，在我心上踩著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步伐跳起
舞來。
「今天妳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帶妳到上面去。」
「不能現在就去嗎？」我嘟嚷著。
「妳可別太貪心，小妞。雖然妳通過了室內測驗，但一切還是得照規矩來吶。」柯奇彈
了一下我的額頭，我有些不情願地應了聲「噢」。好吧，反正晚上一覺醒來就是明天了。
「各位，讓我們為隊上第一位女生再次掌聲鼓勵！」柯奇突然抓起我的手，在空中轉啊
晃的，每個人又圍繞著我奮力鼓掌。
「好了啦，別真的把我當明星似的好嗎？」我把手放下，帶著笑意怨道。
「沒辦法，我實在受夠這些臭男生了。我非常希望妳能通過所有測驗，成為我們正式的
一份子。」韓講得一副好像他自己不是男生似的，這讓我嗤笑出聲。
「是啊，誰想一整年聞到的都是恐怖的男人臭味啊？」唐波附和韓，但又用手肘向右後
方用力撞擊韓的腹部。
「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是臭的？搞不好我比你們每個人都還要臭咧。」我說。
「那我們乾脆辦場比臭大賽吧，以後別搞什麼玩命了，看誰最臭誰就能得到何傑的臭襪
子一打，怎麼樣？」吉莫說。
「喂！誰的襪子臭啊？」何傑跳出來反駁。
「好了，我們就放過這個小妞吧。她緊張了一整個上午，該讓她休息一下了。」柯奇揮
揮手打斷眾人的笑鬧。
大夥兒紛紛散開，有的人走到矮桌旁坐下抬槓，有的則揹起武器往森林去。而我呢，
只想回家好好地補個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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