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我緩步走到碼頭，血精靈戰士，準時站在那邊等我。
他看起來很正常—起碼他現在沒有任何奇怪行徑。
我還沒有走到他旁邊，他就看見我，對我揮揮手後小跑過來。
「妳有打算先去哪嗎？」他手上拿著地圖，標記了好幾個還沒去過的
地方。
「提加拉德或者佐司瓦吧。」去點風和日麗沒有一堆大樹大恐龍的地
方，佐司瓦據說也被白雪覆蓋，讓我回想起冬泉谷。
「都聽妳的。」
買了船票，我跟他在船上相對而坐，我多少有點緊張，好不容易才讓
自己冷靜下來，要是他等等又做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可能會無法招
架。
沉默了一陣子，他率先開口，開始跟我閒聊一些彼此之前冒險的事，
又或者說，我被他單方面追問了一大堆。
變相來說有點像是身家調查，但我本來就不是很會拉近距離的人，所
以就由著他問，趁這個機會能夠因為聊天變熟好像也不錯。
「蔻可是在災變以後重生的被遺忘者嗎？」
「對喔，我其實以前就當過一次冒險者了，那時候我在奈辛瓦里的獵
團，還是人的時候就駐紮在北裂的休拉薩。但死過以後的人生我也蠻
喜歡的。坦白說甚至比起上輩子更自由。」
「所以上輩子的妳也是個獵人啊？」
「對啊，雖然指揮官說可以重選一個，但我覺得太麻煩了，都要重新
學習，就做老本行，要我當個術士還是牧師，我做不來。」
就更別提近戰了。
他點了杯麥芽啤酒，邊喝邊繼續問。
「那妳之前有跟任何被遺忘者一起冒險嗎？都自己一個人？」
「我之前的夥伴是一隻肥雞，但他現在在當塔蘭姬女王的護衛，所以
我才找新夥伴。」
有一答一，雖然一來一回久了好像被什麼報紙記者採訪，但他問的也
不是任何跟個人隱私有關的事情，都是些冒險的內容。
禮尚往來，我好像也該問他些什麼，「你問了我這麼多，那你呢？你
也出來冒險很久了嗎？」
「也才兩年，傳說的伊利丹重新出現的時候，雖然我還沒有通過高等
考試，我就求著我爸媽還有老師讓我出來闖闖。」
「我以往通常都跟隊友一起進地下城，很少替人跑腿或者參與軍事行
動，現在兩邊打成這樣，還老是待在地下城似乎也太無趣了。」
「不過，」他轉頭又叫了兩杯麥芽酒，「跟妳相比我是個小學弟，還
要請妳多關照我。」
我聽得出來，他剛剛到現在，都沒用過不死族三個字稱呼我。
難得感受到別人在言語上的尊重。令人意外。
所以他會有什麼紳士禮儀，也蠻正常的，應該是很有家教的關係吧？
我邊觀察他邊在腦袋裡面合理化昨天他親我手指骨的行為，這樣我也
不致於一直想著他為什麼這樣對我。
「這杯酒請妳。」他把船上侍者端來的其中一杯麥芽酒推給我。
我慢慢的啜飲，連禮數都做這麼足，我應該不用這麼操心緊張了吧。
連船到了佐司瓦，駛入港口慢慢地停泊，他也率先跳到碼頭上等著扶
我一把。
要不是小火靈不給陌生人碰，他可能連小火靈都會當作一隻大貓咪抱
起來下船。
種種舉止，對我來說算是無可挑剔的週到，都更加深了我認定他應該
是很有家教，有禮貌的優秀青年的想法。
我似乎可以很放心跟他一起探險了。
我們在告示牌上看到了很多任務，我舉目望去，白雪一片的佐司瓦氣
溫冷冽，我應該可以在這裡待得很開心。
我撕下很多任務單，跟他討論了一下怎麼分配任務內容，就開始行動
了。
跟一個近戰搭配真的是有夠方便，亞瑟的戰鬥力爆棚不說，甚至有點
瘋狂，隨時隨地都做好跳入怪物群中的心理準備。
我連小火靈都不太需要放出來備戰，任務就直接被他完成了。
別說什麼我照顧他了，他照顧我還差不多，我就意思意思在後面補刀
放幾槍，有些時候連陷阱都不需要放。
誇張一點的說，甚至才剛說出去哪裡殺幾隻，沒幾分鐘就結束了，我
連參與感都沒有。
所以有時候我們就開始做些高等任務，如果我一個人會很吃力的那種
，但只要有他在就綽綽有餘，賞金也會高上許多。
日子過得很快，我們在佐司瓦也待了一個月，後來我發現，如果旅途
中要說有什麼最困擾的事情，應該是絡繹不絕的豔遇。
當然不是說我，我說的是亞瑟。
為此我們準備先做完所有佐司瓦的委託單，好轉移陣地到提加拉德。
血精靈不論男女都有著秀氣的外型，同樣是精靈的女性常常路過我們
就會搭訕他，其他各種種族的男人則是把他當作漂亮的女精靈……
調戲他。
有時候我出手也沒用，我就一把骨頭，連存在感都沒，直接被當空氣
，實在是愛莫能助。
遇過很多次獸人或者食人妖對他吹口哨，或者趁機對他勾肩搭背，一
開始的時候他還是很禮貌的跟對方打哈哈就算了。
但當我問他，怎麼都沒有生氣那些人誤認他的性別的時候，他的反應
讓我發現他並非不生氣。
「其實我超不爽的。我是個男子漢好嗎。」亞瑟不滿，「我以前也被
誤認過，還因此剪了平頭，但毫無效果。」
我們剛狩獵完奇怪的魂體，正在清點數量確保沒有遺漏，這種時候反
而還比較放鬆，一回到旅店，任何奇怪的搭訕都會接踵而來。
雖然他的確長的很清秀，但絡繹不絕的搭訕也真的是太多了一點。
「而且，我不想讓妳覺得我很粗魯。」
「嗯？」為什麼跟我有關？
「你要是會因為被誤認性別而生氣很正常啊，我不會因此覺得你很粗
魯。」
「我反而覺得……對著你跳煽情舞蹈的哥布林還有獸人很粗魯。那些
人一開口就是：『妹妹，當戰士漂亮的臉會受傷，叔叔保護妳～』，
表情又蠻猥褻的。」
「你能忍這麼久不生氣才是不可思議吧。」
我很誠實的回應他，卻看到他眼睛一亮。
「所以，蔻可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轟走那些沒禮貌的人囉？」
「嗯？當然啊。」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要經過我的允許，「那些人真的
沒什麼禮貌欸？」
「所以我凶神惡煞的也沒關係囉？」
「……」我還是不太懂，望著他，「沒關係啊，他們這樣很不尊重你
，你當然可以生氣也可以不爽啊？」
「都聽妳的。」
亞瑟衝著我笑，我還是滿頭問號。怎麼又是聽我的。
結束狩獵以後返回，剛坐下來準備晚餐的時候，不意外又迎來了一個
不長眼的傢伙。
就說過各種種族，所以有時候連聯盟的人都會撞過來，這次就來了一
個人類戰士，看起來喝了不少酒，對亞瑟說著充滿意淫的調情話語。
我聽得懂，因為我上輩子就是人，但亞瑟一開始沒有反應，我猜是因
為他聽不懂通用語的關係，當然那個人類戰士應該也有猜到，所以他
不用講的，直接藉酒裝瘋從勾肩搭背變成抓住他的胸膛。
哇這是性騷擾吧？我震驚地看著那個人類，這次真的太過頭了。
下一秒亞瑟一反手，就把那個人類壓到桌上，抽出他慣用的投擲小刀
緊貼著那個人類的臉。
「唷，聯盟賤種，好意思跟我說要讓我爽到飛天？」
亞瑟開口，居然是流利的通用語，我倒是第一次發現新大陸。
「你老母知道你在這裡亂騷擾人還騷擾一個帶把的嗎？」
冰冷的刀刃在那個人類臉上遊走，「這把刀雖然小，但切掉你的玩意
也用不著多大把你說對吧？」
人類哇哇大叫，酒都被嚇退，連連道歉。一樣是戰士但卻廢的好笑。
「給老子滾蛋！不然就讓你知道什麼叫有人無雞！」
……哇靠。我內心默默讚嘆，兇起來的殺傷力果然有差。
人類不斷賠不是請他高抬貴手，保證馬上離開，結果亞瑟才剛鬆手，
那個人類卻又開始耍嘴皮子。
「媽的有夠衰，搭訕到帶把的，還跟個噁心的死人在一起，娘泡精靈
裝什麼男子氣概……」
亞瑟目露凶光，直接起身把小刀往他眼窩戳去，距離不到一厘米就要
插進去相見歡。
「你他媽很想死？」亞瑟趁勢揪住他的衣領，「想當獨眼龍？」
那個人類又開始哭嚎，這次直接被嚇到失禁，我只能說他自找死路。
亞瑟拖著他往旅館外拋，像是丟垃圾一樣。
「你會說通用語啊。真厲害。」不只讚嘆他剛剛的狠勁，我也很意外
他通用語說得非常流利。
「我爸教的，我會很多語言，薩拉斯語，通用語，獸人語。」
被我稱讚他似乎也很高興，他坐回座位，對我說話的口氣跟剛剛判若
兩人。
「我剛那樣會太兇嗎？」
「我覺得蠻帥的，」我沒多想，就是很真誠的稱讚他，「這樣其他人
看到也會不太敢騷擾你，兇也是應該的。」
順便環顧了四週，果真有些原本還對他露出奇怪表情的人少了很多。
都這樣了還找死應該就是智障吧。
「我很帥嗎？」結果他的重點似乎擺在我稱讚他很帥這件事上。
「對啊。」
「那蔻可以後可以多多稱讚我？」
「嗯？好啊。」
我沒有多想，順口就答應了，因為我認為這就跟稱讚小火靈的意思是
差不多的吧？
說說幾句好棒好帥好厲害不是什麼難事啊？
但後來我有點懷疑我掉進一個陷阱，我還沒遇過戰士會放陷阱。確定
不是獵人嗎這傢伙。
等我想從這個大洞裡面爬出來的時候，好像有點來不及了。
他開始做很多事情，幾乎都仰仗著我的反應，如果看不出我的反應，
他就會相當的收斂。
但當然啦，我是個死人，要觀察我的反應必須要跟我交談，不然我就
硬硬乾乾的，沒有表情可以說明我的喜惡。
他跟我相處愈久，也愈能抓到我的思路，一獲得我的稱讚，他也特別
的開心。
這是在討好我嗎？我有時候會這樣想。為什麼需要這樣的討好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