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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stman0807 (失落人) 看板: story
標題: [中篇] 行路難 其四
時間: Wed Jan 22 11:09:52 2014
「行路難，備言世路艱難及離別悲傷之意。」──《樂府解題》
書陽聽那個小伙子說了個起頭，便知道肯定是馮慶又多事了。
馮義也有教馮慶一些武藝，但馮慶畢竟是女兒身，多學無益，只有內功說是可強
健體魄、延年益壽而和書陽一道教，另外就只教他一些瑣碎防身功夫，和書陽所學那
種與人相互廝殺的招式不同，應付無賴的確綽綽有餘，就不知那碧竹會的人武功到什
麼程度。
書陽首先到市街上去找藥房的張大夫，問清事情經過，市集上的人見到書陽紛紛
向他打招呼，接著便七嘴八舌地要告訴他方才的事。
書陽在板寮集的眾人眼中是「有出息的好青年」，十分受喜愛，他們都笑稱若自
己有女兒，他可算得上是第二選擇，書陽為人彬彬有禮，通曉番語又寫得一手好文章，
務農打獵樣樣精通，馮義不在時已能一手挑起家業。
和書陽相比馮慶三從四德一項都無，加上家事、武功和詩經全都得過且過，更別
提時常扮作男裝到市集上閒晃，不知怎麼的，卻很得市集上眾人的寵，下板寮市街買
菜總是能多得一條剛捕上來的魚，清明時分到幾塊草仔粿，端午時收到一串粽子，冬
至時則是讓大夫請了一碗元宵，聽他們說，馮慶似乎不時會幫他們忙，當年書陽入塾
裡讀書，馮慶不能跟著去，似乎有些賭氣，自那時起不再黏著他不放，反而和鎮上其
他人熟絡起來，此時他們也都喊書陽「馮慶的大哥」而非「賀書陽」。
書陽聽他們述說當時情景，雖多有加油添醋，大概也明瞭事情經過，心下已有了
計較，辭別眾人，往刺竹籬外奔去。
馮慶成日玩耍，喜愛獨自進樹林子裡，有幾回書陽回家見晚飯已備在桌上，想是
馮慶要他先吃，便逕自吃了回房裡，雖多少有些不放心，但之前去找馮慶，馮慶不是
跑到別人家吃晚飯就是在山泉那邊修習內功，把他帶回來倒也不難，只是馮慶一路上
會抱怨個不停，沒想到兩刻過去了仍不見馮慶回來，書陽只好出去尋他，不久發現他
躺在山泉邊的大石上睡著了，正值花樣年華卻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刺竹籬外、樹林子
裡便是他的後花園，什麼地方有幾棵什麼樹、哪裡的鳥窩添了幾隻雛鳥他全瞭若指掌。
說到教訓無賴，馮慶過去也教訓過不少次，多半是要去往更南方去開墾新地的羅
漢腳仔看穿馮慶女扮男裝，意圖輕薄。馮慶完全不在意在大街上將他們翻個筋斗，因
此這回會將人引至別處，大約是知道敵人還有兩下子，不借用地利之便恐怕鬥不過。
照這道理想來，馮慶定是選了林木茂密錯雜的地方，書陽馬上想得到的有兩處，
其中一處便是山泉附近，但馮慶明白馮義讓他們在那兒練武便是看上山泉的清幽，若
給閒雜人等知道，三天兩頭地去打擾就危險了。那麼，他無疑去了市集北端那一大片
低矮林子。
馮慶武功不及書陽，唯有輕功比書陽還駕輕就熟，幾乎要追上馮義，見苗頭不對
要逃跑易如反掌，就怕他愛逞強，若有個萬一……
書陽進到林子裡便側耳細聽，果不其然，左首隱隱有叫罵聲傳來，他施展開輕功，
循聲過去，先躲在暗處估量情況。
聽集上的人說對方有五人，然而書陽只見到三個人，一個使鞭的委頓在地，像是
給點了穴道，一個絡腮鬍的右腳夾了捕獸夾，鮮血直流，口裡不住咒罵，只剩下一個
使鋼刀的壯漢還擺著架勢在戒備，看來片刻不敢大意。
書陽沒見到馮慶動靜，以馮慶的輕功和對樹林的熟悉，他察覺不到是沒什麼奇怪，
眼前形勢倒像馮慶佔了上風，但書陽仍不放心另外兩個失去蹤影的是否躲在暗處埋伏，
由鋼刀漢子做餌引馮慶出來，或者更壞的打算，馮慶已在其他地方被那兩個同伙打發
掉了。
林子裡靜得可怕，只聞碧竹會三人粗重的呼吸。書陽心頭不安，一股衝動就要出
去撂倒鋼刀漢子，從他口中問出究竟發生什麼事，但書陽自己明白越是不安，行事越
是該慎重，何況馮義平時一再告誡他別在外人面前顯出他身懷武藝。若如他所料，另
外兩人在暗處埋伏，他出去被三人圍攻，馮慶不如他冷靜，定要從藏身之處出來相幫，
反而壞事；若馮慶逃不出他們掌握，書陽單獨一人大約也鬥不過這五人，非得喚來同
舟會的人助拳才救得出馮慶。
他將各種情景在心中演練一遍，算出此時應回去通報同舟會「找到人了」準不會
錯，可偏偏說什麼腳下都走不出一步，正在掙扎著，忽然從樹頂擲來一件事物，那鋼
刀漢子側身閃過，絡腮鬍因腳上受傷，反應慢了一步，那件事物挺大，來勢又急，絡
腮鬍挨了這一下倒在地上昏死過去。書陽定睛一看，被丟下來的是個瘦子，看打扮是
另外三人的同伙，他雙手雙腳都遭縳著，動彈不得，只有在地上吹鬍子瞪眼睛的分，
適才兩人相撞他沒受什麼損傷。書陽知馮慶點了那瘦子穴後綑起人，躲在一旁，乘風
起從樹梢越過把人擲下，也瞧出馮慶縮身躲在東北角一棵樹上。但這幾人沒他眼利，
只覺馮慶來去猶如鬼魅一般。
敵人只有一個小丫頭，鋼刀大漢似乎是下定決心，老是戰戰兢兢等在原地不是辦
法，又見被點了穴的同伴沒受什麼傷，回頭要解穴，馮慶哪肯錯過這大好的機會，身
影一幌，來到鋼刀大漢背後，順手點了兩邊曲池穴制住他雙手，手裡夾著銀針抵在命
門穴上含勁不發，馮慶認穴不如馮義准，出手亦不若馮義狠，其實這大漢內力較馮慶
為高，真要自行撞穴蠻幹，馮慶也未必點得著他命門穴，只是大漢剛才幾下過招吃了
虧，只覺這小姑娘功夫古怪，嚇出一身冷汗，哪裡還有心思反擊？
馮慶沉聲喝道：「還有一人逃去哪兒啦？快說！」
使鞭那人撐著精神大喊：「哪有那麼容易就給你這臭丫頭全擒住的道理，你中了
計啦！自己回頭看看罷。」想要教馮慶分神。書陽原以為使鞭的是給點中穴道，但見
他說話額頭滴下豆大汗珠，痛苦不堪的模樣，恐怕是被馮慶以擒拿手卸掉一邊手臂。
馮慶不上當，頭也不回，道：「這不是誰都沒有來麼？果然是逃了，你們才中了
計啦！老實點跟我去向張大夫道歉，還是你們非得吃些苦頭才甘心？」
大漢啐了一口道：「憑什麼要老子道歉！」
「憑你這條命握在一個小丫頭手裡呀，喏，那什麼狗屁豬仔幫的幫主派你們這種
膿包到別人的地盤來不覺得丟臉？還是對他來說，小囉嘍死個一兩百人也不可惜？你
的命是不大值錢，不過我這針刺下去，你這雙腳就廢啦，我無所謂，但大爺您會有些
傷腦筋罷？」馮慶這番話帶著不可小覷的怒意，過去他讓那些無賴難堪也從沒有這麼
狠的，總是帶幾分玩笑語氣，不知這些人對張大夫做了什麼事，觸了馮慶逆鱗。
「慢、慢著！我帶你去把人找回來就是。」
「那倒是不必！」聲音從馮慶背後傳來。
書陽本待上前去護住馮慶背後，但立刻認出了聲音主人，於是按下刀躲回暗處。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同舟會頭領長子，「小少爺」趙千里，身後領著六、七名手下。
趙千里比書陽大了近十歲，與看上去斯文的書陽正好相反，是個虎背熊腰的青年，
說起話來猶如遠雷低鳴，多次成功率伐木工人進山裡帶回大批良木，年輕一輩的會員
都對他敬重有加，板寮集上總說趙千里是「挑女婿的第一人選」。
馮慶知是趙千里來了，更加有恃無恐：「趙兄，小女子踐越，看不慣野狗到市集
上撒野，替同舟會教訓了一下這幾個小賊，誰知小女子功夫不到家，給跑掉了一個。」
五個碧竹幫的都比馮慶大了一旬有餘，馮慶口稱「野狗」、「小賊」，自是教他
們怒不可扼，但連馮慶一個小丫頭都有那樣大能耐，再加上一個趙千里，他們半分勝
算都無，骯髒話全到了口邊，卻只能硬生生吞回肚裡去。
「姑娘過謙了，您為咱們同舟會出這一口氣，同舟會感謝你都來不及──作為答
謝，不知有什麼我能做的？」
馮慶會意得很快，嘻嘻一笑道：「答謝？那怎麼好意思，不過剛巧現下我有件事
物想要得緊，能麻煩趙兄替我找來麼？」
「無論什麼都給你找來。」
「這兒有四隻瘋狗，四這數字不太吉利，我想再湊一隻成不成？」
「自然成！有什麼不成？阿豐，提上來罷。」
趙千里的手下應聲將一個人拋到馮慶面前，那人一身沙土，鼻青臉腫，嘴角淌下
血絲，不是別人，正是碧竹幫的第五個同伙。
使鞭的那個嚷嚷起來：「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
馮慶扮男裝時一向放粗了聲音說話，此時卻刻意拔尖了聲音跟著喊：「是呀，以
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五個大男人卻來欺侮一個弱女子，好不要臉。」
給他這麼一喊，五人皆面有慚色，趙千里上前一步，朗聲道：「我們同舟會絕不
幹以多欺少這種下三濫的勾當，不信你們自己問問，捉住他時其他人有出手麼？若有
不服的，我當場給你們解開穴道，比劃到你們服為止！」語畢，趙千里亮出指虎，一
拳擊在手邊碗口粗細的樹上，樹應聲而斷。
五人愣愣望著，一句話都不敢再說，趙千里於是命手下押著這五人回去同舟會總
舵，離開前對馮慶一揖。
馮慶喊道：「千里大哥！能不能替我跟趙伯伯道個歉？然後拜託趙伯伯為張大夫
主持公道，至少也要那五個渾帳東西下跪道歉。」
趙千里聽了微微一笑，道：「我理會得。」
目送幾個人遠去，馮慶逕直走向書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揚手招呼：「大哥，你來
啦？」
「當然來了。」書陽也不訝異，馮慶應該早發現他躲在一旁，「你要胡鬧也該有
個限度，在旁邊看著都替你捏一把冷汗。」。
馮慶伸伸舌頭，似乎自知贏得極險：「那你做什麼在旁邊看，不會下來助拳麼？」
「我又不是你，整天莽莽撞撞的。」
「爹要你抓我回去是罷？唉，又要挨一頓罵。」
「會怕挨罵就少生事，你就是每回都把阿義叔的話當耳邊風，真聽進去了還用得
著阿義叔來責罵？也不想想他為了什麼在成日操心，你不是小孩兒了，做事情瞻前顧
後很難麼？上市集買菜就買菜，和那些無賴瞎攪和什麼？同舟會絕不會放著不管，你
這一插手就怕丟同舟會裡有人覺臉上無光，阿義叔也難做人。」
馮慶不吭聲。
書陽嘆口氣，問道：「那些人幹了什麼事去啦？氣成這樣。」
「老大夫不是說過？他從唐山帶來一些罕有藥材，那五個人方才全砸了，還放到
地上踩。」馮慶說得咬牙切齒。
老大夫是張大夫的養父，板寮男人有家室者十人裡不到一人，為繼承家業有人便
向窮得養不起孩子的人買孩子來養，也有收養孤兒的，如張大夫本是孤兒，八歲上讓
老大夫撿回家，跟著姓張，學了一身醫術，一年半前老大夫撒手歸西，藥房便由張大
夫繼承下來。馮慶自幼多病，受過老大夫不少幫助，兩家不單是大夫與患者關係，馮慶
即使身上病痛好得差不多了，還是常到診間坐坐、談天，待兩位大夫如同伯公、叔父，
老大夫辭世時馮慶雖未放聲大哭，卻常常呆呆看遠方出神，書陽知道他心裡難過至極，
只是不想讓人擔心才強忍淚水。難怪見那什麼「碧竹會」的人馬挑張家下手嚥不下這
口氣。
書陽不想惹他傷心，放輕語氣道：「越是生氣越是不該動手，你血氣一上湧就什
麼都顧不得，連本來贏得了的敵手都會輸去，若身上受了傷，又教張大夫心裡怎麼過
意得去？」
「反正我人好端端的呀，連擦傷都沒有呢。走罷，大哥，咱們回家，我一次挨完
兩人分的訓就是了。」
兩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如同往常邊走邊說笑，馮義見馮慶進家門時臉上略帶笑
意，半分反省都無，連書陽一起罵了一頓，罰馮慶十日內不許出門。
碧竹幫來鬧事後，幾日過去，忽然同舟會的跑腿來找，說是邀馮義喝酒，但由於
時機過於巧合，這下可嚇著了馮慶，擔心自己日前幹下的好事被趙風頭領追究，進而
連累馮義，反觀馮義彷彿不知道馮慶的擔憂，極乾脆地前往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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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有人在看很高興……是說我寫小說好像第一次得到回覆XD
表面上很冷靜的樣子（嗯？）但其實超開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