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後才行至三十里鋪,方濟世抱著睡熟了的白純兒自顧自的來到悅來客棧投宿
,丁瑞拉著半夢半醒的上官鴻江緊跟在後,一步也不肯遠離,打定主意就是要與方濟世
同住一店。方濟世對於緊跟在後的丁瑞毫不理會,敲了敲客棧櫃檯便道:「掌櫃的,麻
煩給我們一間上房。」掌櫃的看著他們二前二後、兩大兩小四人,說是父子不像父子;
說是祖孫也不像祖孫的,便道:「客倌你們四人要住一間房,不稍嫌擠了一點嗎?開兩
間房你瞧如何?」方濟世道:「不是我們四人,是我和這孩子要住店,後頭那兩個人與
我無關。」掌櫃的道:「這樣子呀,可眼下小店的上房就只剩下這麼一間了,後頭那兩
位客倌和您同時入店,若是他們兩人也要上房,小店可是沒能準備出另一間上房出來,
能否請兩位客倌先商量一下,誰要這間上房?」方濟世勃然大怒道:「這有什麼好商量
的?我們先到自然這間上房就是我們先要的,為何要和他們商量?」掌櫃的陪笑道:「
本是如此無錯,但若要如此說,這間上房本也是別的客人訂下的,這客人逾期未到,卻
也沒有交代若是逾期未到要如何處置這間房,令小店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讓客倌先住下
了,那位客人來時,小店也不好交代,不如這樣,小的給四位客倌開兩間普房,這兩位
客倌住一間,那兩位客倌住一間,不知各位合不合式?」方濟世正要出言反駁,丁瑞搶
先道:「如此甚好,就開兩間普房給我們好了。」方濟世瞪了丁瑞一眼,丁瑞假裝沒看
見,自顧自的跟著店小二到樓上房中。方濟世已無多餘力氣另行投宿,只得住進丁瑞的
隔壁房中,所幸房中尚稱乾淨整潔,別無污穢,方濟世將白純兒安置睡下,自己也疲累
不堪,闔上眼便睡著了。
睡至中夜,客棧櫃台傳來一陣叫罵聲將方濟世驚醒,方濟世擔心是江岷幫中有人改
變心意,追了上來,又見白純兒睡得安穩,便出房探個究竟。下樓一看,只見丁瑞已伏
在門邊偷聽,方濟世伸手欲拍丁瑞肩膀,被丁瑞側身閃過,丁瑞轉過身來作勢要方濟世
安靜,指指門後,示意方濟世聽聽外頭在吵些什麼。
只聽見門後掌櫃的道:「這位客倌要體諒小店作生意不容易呀,客倌訂房時就已經
言明午時以前會到,午時過後,小店自然讓其他客人住進房中,客倌您瞧,這帳簿上寫
得清清楚楚的,這位客人申時才入住進來,不瞞客倌您說,在這位客人之前,小店已經
拒絕了兩三次要住上房的客人,直到申酉之交才讓這個客人住進去,不是小店不尊重客
倌您,實在是客倌您逾時未到,小店才將這最後一間上房開給其他客人住的呀。」
一個聲音粗啞的漢子道:「我不管什麼午時不午時,我們訂了這間房,你們店家就
該等到我們來了才是,我們又不是沒付訂金給你們,如此唯利是圖,也敢開門做生意!」
掌櫃的道:「這……這可就誤會小店了,當初客倌來訂房時,可是一分一毫的訂金
都沒有付給小店,還說『到時候打賞都讓你們吃不完了,還付什麼訂金。』這會兒客倌
還在跟小的說訂金,客倌您是在說笑吧?」
一個聲音低沉的漢子道:「馮兄,咱們阮囊羞澀,哪來多餘的錢付訂金?」
馮姓漢子道:「我不管有沒有付訂金,做生意就得講信用,這黑店將我們訂好的房
讓給別人住,還有什麼商譽可言?」
掌櫃的道:「這並非小店不信守承諾,而是客倌沒有依約前來,這怎能說是小店的
不是呢?」
聲音低沉的漢子亦勸道:「馮兄,此次我們出來辦事,本就應該保持行蹤隱密,住
店本是不該;如今在此爭執,更是犯了大忌。眼下既無上房,咱們就將就一晚吧,別把
事情鬧大了,倘若招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那就不好了。」
馮姓漢子怒道:「將就?憑什麼要我將就?我們太子麾下眾人出來辦事,哪一次將
就過了?」
聲音低沉的漢子急道:「噤聲!咱們幹的可是殺頭的事,『太子』二字是無論如何
不能掛在嘴上說的。」丁瑞與方濟世互看一眼,均不知兩人所謂為何,只聽見那馮姓漢
子不耐煩道:「『太子』便『太子』,難道還說不得嗎?這兒天高皇帝遠,又說什麼殺
頭不殺頭的,真要殺頭,你爺爺為什麼沒被殺頭,還能輪到你?」只聽見「啪」的一聲
,似乎是有人一掌拍在桌上的聲音,接著便寂然無聲,外間三人也不知如何,許久都沒
人說話,就在丁瑞想要推門闖入一探究竟時,聲音低沉的漢子愴然道:「我謝家祖孫三
代侍奉太子一族,盡心盡力,別無所求,只盼有朝一日能夠目睹太子的後人重登大寶,
正位掌權,怎容得你這粗胚無禮訕笑!以往我尊重你年歲較長,喊你一聲『馮兄』,但
出門辦事,哪一次不是我替你收拾殘局?你給我滾回去!這次的事我自己辦就成,往後
即便太子有令,也別想再要我跟你出門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