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誰都中招
蘇凝羽直盯著杜鵑而不語,似乎讓杜鵑更加難為情,頭低低瞧往地上,不太自在問道:「
姊姊......妳怎麼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長什麼東西麼?」
蘇凝羽收回目光,故作輕鬆道:「沒事,我只是想關心妳,看妳身體還不舒服麼?」
杜鵑似乎有些緊張,答道:「不礙事了,在程公子替我診治以後,是覺心口舒暢不少,原
先一股透不過的氣,現在似乎打通了,程公子的醫術,確實不俗。」
蘇凝羽點點頭,說道:「那便好,妳該感謝程公子這樣用心,半夜三更也願替妳出診,如
果身體已恢復正常,還是該早早就寢,晚睡總是不好,也不宜打擾程公子的休息。」
杜鵑嗯了一聲,依舊沒有直視蘇凝羽,只稍微瞥往程落軒去,說道:「程公子多謝你了,
杜鵑已經沒有不適,是該回房討眠去,程公子也早點歇息吧!」於是站起身來,又朝蘇凝
羽說了聲:「姊姊晚安了。」隨即步履有些匆促的,便往自己寢房奔去。
程落軒見杜鵑奔得急,未明所以,但也不以為意,微笑轉看向蘇凝羽,問道:「蘇大姊,
妳也有失眠的毛病麼?要不要我也替妳看看?說不定妳也和杜鵑一樣,受了什麼隱疾影響
,自己卻不知道,我若能替妳找出病根,說不準以後便讓妳夜夜都好眠了。」
蘇凝羽卻目光深沉著,淡然回道:「不必了,我身體的毛病我自己知道,我失眠的原因我
自己也知曉,我想你治不了我......」內心且想:「我的病根是心……你自然無法醫,若
是請你來治,恐怕還會愈治愈重吧?」隨即將手一揚,說道:「感謝程公子替我姊妹治病
,現下時候已不早了,程公子該好好去歇著了,凝羽也想儘早回房,就不陪程公子多聊了
,您自己請吧!」說罷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逕自走遠。
程落軒愣了一愣,心頭有些訝異,暗暗自問著:「我有做錯什麼事麼?為什麼蘇大姊好像
不大開心?方才對我說話,居然一反常態地,如此疏離冷淡?她之前從不會這樣的......
而且她本來已經改口,改叫我『落軒』而不是程公子了,怎地剛才,稱呼我時又用起『程
公子』?」一時杵於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今晚,將有三個人要失眠了......
翌日晨起,一切如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凝羽絲毫未提昨日之事,與杜鵑及海棠相處和諧依舊,對程落軒也未如昨夜那般冷漠,
溫顏平靜,談笑如昔,沒有表露出一絲不高興。
於是程落軒暗暗鬆了口氣,竊想著:自己不管做錯了什麼事,蘇大姊是如此寬容大度之人
,經這一晚沉澱,肯定已經消氣了吧?
因此程落軒也沒有出言探問,昨夜蘇凝羽的突來冷情,是怎樣一回事?依然自在歡喜地,
與蘇大姊暢談如舊,沒想留下一絲芥蒂。
是以一男三女,仍是說說笑笑,繼續這趟行旅,雖然隱約之中,各人都感覺氣氛有些微的
不同,卻終究沒有誰去點破。
轉眼又經二日旅途,四人進入了一大片山林區,此處群山連脈,層峰疊翠,盛產各種奇礦
異種,正是「金葉莊」那一類採探營生之人,所依憑生存的老本。
程落軒這一行,按圖索驥,在到達目的「白朵丘」前,需先翻越一個不低的嶺峰,四人循
徑而行,為了攀過山頭,花費了大半個白晝,於是天黑前,未及到得平地,便露宿在山腰
一個還算平坦的野台處。
當晚,四人簡單紮營搭帳,過上一夜,預計明日一早便要趕路。
但翌日清晨,蘇凝羽本來起得特別早,想要先收拾行囊,以便儘早能夠出發,畢竟露宿野
外,還是不大舒服,山風冷凜,透得她棉襖下嬌弱的身軀連連顫抖,總想能早一刻離開此
地是好。
倒沒想到,蘇凝羽雖然起了個大早,目望左右,見一旁的杜鵑仍然熟睡中,另一側的海棠
,居然已不知去向,空著一張睡席,人卻溜不見了。
蘇凝羽愣了一愣,不知海棠妹子為何會這樣早起,於是忙鑽出身去,四向看尋,未見營地
裡除了自己,還有任何人影。
蘇凝羽正驚慌著,憂心海棠妹子的去向,突地一個瞥眼,看見隔壁程落軒的帳子,已拉開
了一半的縫,縫裡無影無息,看似程落軒也已不在他自己的帳裡。
蘇凝羽心頭一驚,暗想:「海棠與程公子,都不在營地裡了?他們是一起外出了麼?這麼
大清早的,能到哪兒去呢?」忽地胸口一陣悶滯,竟不知是擔心還是難過。
蘇凝羽於是身形一軟,洩氣般地跌坐在一只石上,內心一片迷茫,竟是胡思亂想起來:「
其實我不應該擔心海棠,如果她是與程公子在一道兒,那麼程公子身手這樣高超,海棠的
安危處境,肯定不需要我擔心,但是......但是為什麼,我會這樣不開心?為什麼我好像
寧願,海棠是自己一個人跑不見的,而不是與程公子在一塊兒?」
蘇凝羽就此呆呆坐於石上,不知過了多久,終見坡野彼端,兩個人影出現,果然是一男一
女之形,也果然是海棠妹子與程落軒公子。
其實這期間的等待,並未過上多久,但蘇凝羽卻覺得自己,好似已等上一個晝夜那樣地漫
長。
海棠遠遠瞧得蘇凝羽的形影,似乎有些吃驚,驟然緩下了腳步,神色怪異,像是帶著愧欠
幾許。
程落軒見了蘇凝羽,卻反加快腳步,開懷著走過來,朝蘇凝羽大打招呼道:「蘇大姊,這
麼早起?妳也是和我們一樣,為了要看那山端的日出麼?」
蘇凝羽又是一個愣住,問道:「去看山端的日出?你們這麼早起……趕去看日出麼?你們
兩個……一起去的?」
程落軒一派自然道:「海棠妹子昨日就有跟我提過,說在從頂峰下來的路途上,有個視野
極佳的地點,一定可以看到極美麗的旭日,那地點離我們這紮營處,也不過半個時辰腳程
,算一算只要今兒個起得夠早,便來得及看到……不過今兒個,我其實睡過了頭,若不是
海棠妹子來喚醒我,我肯定趕不上太陽升起,還好後來,雖然延遲出發了些,但沿途我們
以輕功縱速,加快三倍速度,是來得及趕至那觀景點,飽覽朝陽美晨。」他對蘇凝羽說話
時,一向沒有心眼,所以也沒想掩飾什麼,只管如實陳述。
卻見蘇凝羽眼帶疑問,喃喃語道:「所以你們兩個……昨日便已說好,今早要一起看日出
的麼?」
程落軒依舊微笑從容道:「也不算是說好,其實我本來就怕自己貪睡,天亮之前,會趕不
及爬起,所以海棠妹子昨兒個提起這主意時,我回答的並不篤定,就說隨緣看看吧,若是
醒得來便去,醒不來便作罷;但今兒個,既然我也讓人叫醒了,想想也是一個難得機會,
便不容錯過,陪海棠妹子去看旭日東升起了。」
蘇凝羽有所領會,便轉看向海棠,問道:「所以海棠……是妳的主意,說要趕著早起看日
出?也是妳主動叫醒程公子,要他一起陪妳去?」
蘇凝羽的問語,看似簡單一句,背後卻有涵義,海棠與蘇凝羽姐妹淘做久了,自然不聽也
明,知道蘇凝羽其實想問:「那海棠妳……為什麼不把看日出的計畫,與所有人一起分享
?為什麼不問問我與杜鵑,要不要一起去?為什麼不這麼熱心,把我們兩個也一起喚醒?
」
此時海棠已然走近,聽聞蘇凝羽的問句,隱隱感覺到蘇凝羽目光中的質疑,不禁一頭緊張
,支吾答道:「我昨兒個下山途中,看到了那個視野極佳的觀景點,便一時興起,想到可
以趕早起、看日升……但我知道大家連續趕路了這些天,肯定都極疲憊,也肯定都想好好
休息個足,所以這項需要犧牲睡眠的計畫,我本來打算要一個人做的,雖然有跟程公子閒
聊時提起,卻也沒鼓吹他去……只是今兒個我起來時,天色還全黑著,出了帳外,見荒山
野地一片幽茫茫,伸手也難見指,是有些害怕……又想那觀景地的道路,不是太好走,不
禁憂心自己的身手,會不會不夠,若是一個失足掉落,那可有去無回了……所以,所以才
……」言及於此,有些語塞,一時再說不下。
蘇凝羽卻接了口,替海棠續言道:「所以才找了個高手陪妳!想這沿途上,有程公子在旁
照應,做妳的依靠,妳便什麼也不懼怕了!安心歡喜地看美景,想必是帶著極快樂的心情
,回返這裡。」蘇凝羽話到半途,莫名有點情緒起伏,連她自己都摸不著,這樣帶點激昂
的言語,是為何而致?
於是蘇凝羽話至最末,陡然住口,不再續言,卻將目光移往別處,一手暗自揪住衣角,提
醒自己需沉靜淡然。
程落軒感情雖遲鈍,卻也覺知蘇凝羽的反應,是有些不對勁,暗暗猜想著:「是不是『天
曉樓』的門規,其實也嚴謹得很?一切作息活動,非經掌門報准核可,不得擅自而為?所
以海棠妹子未先徵得蘇大姊同意,便即自作主張,擅自外出到危險之地,是違了『天曉樓
』的規矩,才惹得蘇大姊這樣不高興?」
於是程落軒自以為是,便想替海棠出言緩頰,神色溫柔誠懇,說道:「蘇大姊,妳別生氣
,海棠妹子不是有意……難得來到外地,想瞧點新鮮的風景,本是人之常情……我倒覺得
,幸好她有找我,沒有一個人大膽跑去!畢竟那觀景點的視野雖然美麗,路途卻有陡險之
虞,若是一個少女孤身摸黑而行,真有不慎失足的疑慮!所以海棠妹子,雖然自作主張,
有些淘氣違規,但至少有考慮到自己的安全,總不是太妄為的。」
海棠臉有愧色,低頭輕語:「我……我確實是因為貪玩,想看美景,但又十分憂心安全,
所以才想找程公子……」說此話時,目光始終不敢正視蘇凝羽。
程落軒又忙接口道:「是阿,妳確實是貪玩了點,那觀景點已經有點危險性了,妳還嫌不
足,說上頭另有一株參天樹,高聳像要入雲一般,若能飛踏到樹端佇足,肯定景色更美不
勝收,我那時都勸告妳了,上去太危險,妳仍興致勃勃地!若不是我牽妳上去,妳自己一
個定要摔下來了!也難怪妳掌門這樣擔心妳,妳性子活潑淘氣,卻太過好奇又太過大膽,
若不改進,以後怕總有出事的時候。」
程落軒之所以這樣責備,倒也不是真的想數落海棠,只是覺得自己若先扮個黑臉,搶著指
出海棠的不是,那麼蘇大姊應該就會心軟,應該就不忍怪責海棠,反而要護短替海棠說好
話了吧?
人性一般不都是這樣麼?別人罵時,你會同情,別人若不罵,你反而想罵了。
所以程落軒自作聰明,便想藉此替海棠解套,以為自己先責怪了,蘇掌門便沒得怪了。
倒沒想到,這一番言語,更是刺中了蘇凝羽的心。程落軒其實是愈幫愈忙。
蘇凝羽不禁想著:「原來海棠她……不只要程公子陪她去看日出而已,還看中了一個高險
的樹端,要程公子牽她上去……海棠的性子我懂的,她雖然淘氣,也真的有一點兒任性,
但絕不是膽大妄為之人,她之所以要摸黑上山、要冒險攀樹,不是只為了美景而已……她
是在替自己找理由,以獲得程公子的保護……海棠其實很聰明,她與杜鵑不同,她較倔強
、好面子,說不出討男人憐愛的言語,便用這種方式,以獲得對方的親近……唉,這等兒
女之情,我怎會不懂?但程公子你……你看來真的不懂。」
思及此處,蘇凝羽不禁一片迷網,暗想:「程公子……你對異性的吸引力,我早知道,我
一直也在小心防範著,但我只防得了我自己,又怎能防得了別人去喜歡你?杜鵑妹子單純
天真,仍有少女浪漫情懷,所以會對你有綺想,我並不意外,但是連海棠妹子也……?過
去這段時間相處,我見海棠常常在言語上調侃你,帶點戲弄嘲笑的味道,以為她只是愛欺
負你,而絕不會有情愫的……卻沒想到,我事先以為最不可能喜歡你的這個妹子,也對你
如此……」
蘇凝羽雖已明白海棠心思,當場並未戳破,只鎮定了自己心緒,回首淡然一笑,故作平靜
無事貌道:「總之……你們兩個人平安就好,我方才說話音調稍提了些,你們也別介意,
我只是出於擔心而已,畢竟一大清早人就不見,又是在這荒山野嶺……沒事沒事,我不會
責罰海棠,只是海棠妳以後自己要知道,不能因為貪玩而不顧性命。」又揮了揮手,說道
:「你們兩位,天還沒亮就外出奔波,肯定還疲累著,先坐下來休息會兒,晚一點再準備
啟程的行囊。」話才說畢,轉身走去,假意忙碌,整理起帳外的雜物。
蘇凝羽蹲身做事,看似張羅物品,實際內心潮湧,心情複雜無比。
此時她雖背對著程落軒,做著自己的事,但其實內心裡,卻在向程落軒吶喊著:「程落軒
……我是不是低估了你的桃花運?想當初,我是為了替自己避嫌,才找兩個最要好的姊妹
同來,與你一起旅行,結果你卻惹了她們兩個這樣……你還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
心念及此,蘇凝羽又是懊惱,又是惆悵,不禁又一陣默語:「我是不是做錯了決定?不應
該找我兩個姐妹來……是不是這天下間的女子,任誰只要見了你程落軒,多跟你說上兩句
,就一定會愛上你?」
那真可惜了你的對手紅葉殺手,不是女子,不然你又何需如此辛苦?何需如此大費周章地
對付他?
如果他是女子,你早已輕易戰勝他,不是憑你的劍藝,而是憑你的笑容…….
因為只要是個女人,跟你相處過後,一定會愛上你,一定會擋不了你,目前為止,沒有例
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