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種情 5 巧合疑竇
殷遲見她偷看自己一眼便即垂頭，眼中的驚慌神色已讓他看得清楚，猜疑
之意更難遏抑：「自她對我傾心以來，便不曾這樣瞧我，對我總是一心不改地
信任。她的小娘子要尋甚麼人？關我甚麼事？為何那人身陷囹圄，侍桐便要這
樣提防我？」他不喜歡見到侍桐對他再露出從前的疑懼神態，抓住她手，問道
：「妳在擔心甚麼？」
侍桐想說又不敢說，憋紅了臉，覷了四下一眼，見院中無人，忽地將頭靠
上他肩，有些哽咽地道：「我不想瞞你，我不想瞞你…你聽了以後，能不能別
怪我？」
殷遲莫名其妙，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妳說便是。」
侍桐低聲道：「小娘子這趟省親歸來，途中曾跟我說，她須在西蜀和北方
尋一個人，因為家主派給她一件任務，要她尋到那人後，做一件要緊的事……
那個人，那人，嗯，你是識得的。」
殷遲心想：「我又認識甚麼她的家主要找的人了？…啊，是了！該不會—
—」
果真聽侍桐接著說：「那是你的好朋友。那天…那天你殺人，割…割敵人
的頭，便是和那人在一起，和他並肩對敵的。」嗚的一聲，細細哭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愛提起從前的事，我也知道你疑心我的來歷。可是我…我甚麼都交
了給你，如果是我自己的事，一定不會瞞你的，但是家裡的事…你每回問我，
我總想告訴你，卻又不能！」
這許多不解之事一時之間湧來，殷遲渾然忘了去回答侍桐，沒給她半點安
慰，諸般念頭急閃：「康大哥在此地入了牢獄？這是怎麼回事？」
「他是南霄門人，與鳳翔勢力大有關連，宋惠尊又已死，他上回追不到凶
手，不會好好地再走到西蜀來惹事，難道咱二人在成都幹的幾件案子，到近日
才被揭發？」
「侍桐的家主又在找康大哥了，說不定一直都在找他。這次派女徒兒去，
不知要對康大哥做甚麼？是要不利於他，還是幫他？不成，我一定要防那神秘
兮兮的家主害他！康大哥被關在甚麼監牢呢？哪一座官署？我非救他出獄不可
。」區區官署衛兵，又豈在畫水劍傳人的眼內？
隱然又有些感嘆：「侍桐看似純樸，竟瞞了我這麼多，難道我終究錯信了
她？」最後這念頭一升起，當即硬著心將侍桐推開，站起身來。
侍桐卻沒有糾纏，止住了淚，抬起眼，問道：「你怪我了，對不對？」
殷遲沉聲道：「此刻我還不怪妳。」
侍桐道：「你要我對你說實話，否則便要怪我？」
殷遲心想：「她實是明白我性情。」便點點頭：「其他事由，我也不急著
問。現下我只問，康大哥在哪座官署的牢獄？妳家主人找他做甚麼？」
侍桐先答道：「不是官署，是北霆門。」
殷遲稍稍鬆了口氣，心道：「在北霆門中，雖是更加棘手，事情到底不如
牽涉官署那樣龐雜及後患無窮，只在武功上見高下便是。」
侍桐接著卻低聲道：「你果然…知道他本姓康。我一直不知，小娘子說了
，我才明白。他明明是說姓楊的。」
殷遲輕哼一聲，道：「我對他所知，可未必比妳家主人師徒倆少。他是我
大哥，又是你們的誰？」
侍桐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主人和他有何淵源，不知道小娘子識
得他的詳情，只知道他倆一見如故。但是主人要小娘子做的，絕不是害他。主
人要小娘子傳一門功夫給他，那是主人的獨門內功，決計不是害他……你信我
麼？」
傳甚麼功夫？殷遲曉得侍桐絕非說謊之輩，否則早便撒謊，將種種怪異難
解之事掩蓋過去，也不會被他逼得這樣難受。這下他如墮五里霧中，渾不知侍
桐的家主怎會對一名南霄門弟子如此優待。他收斂了幾分悍惡之色，又問：「
妳家主人和南霄門有淵源？」
侍桐道：「我不知道，甚麼南霄門？我聽見過的，是習武的門派罷？小娘
子信上還說，要抽空來看看這家客店。好端端為甚麼要瞧這客店，我也不知啊
！」
見殷遲聽得滿臉迷惘，她又說道：「小娘子她…她越來越神秘了。她近來
兩季省親，我見她一回家便跟家主暗中說話，不要咱們下人在場。說完了，家
主一臉傷心的神氣，小娘子的模樣也不很歡喜……從前她有不開心的事，總向
我說，她叫我姐姐的，如今卻不讓我分憂了。」說著又泫然欲泣。
在她心中，司倚真是生平最親、最敬之人，然而司倚真竟開始對她藏著秘
密了。她感覺無依，而殷遲雖性格乖戾，卻與她有過那麼多的親密時分，她並
沒察覺自己隱隱已將殷遲當作託付終身之人，這刻便止不住地向他傾訴起來。
殷遲一時難以查清真相，心想侍桐傳話不明不白，說不定信中還有甚麼字
認錯了，但自己決不能讓康浩陵在牢獄多待，便伸手道：「妳將妳家小娘子的
信給我瞧瞧。」
侍桐一愣：「這怎麼可以？」
殷遲道：「我不看其他閒事私隱，只看關涉康大哥的那些。」說著手又往
前伸了些，竟不容許侍桐拒絕。
侍桐拿不定主意，捉緊了手中信札。殷遲嘆道：「康大哥若當真陷險，即
便妳家主和小娘子不理，我也要拚命救他。我與府上小娘子存的是一般心思。
可我能給她出主意，妳能麼？」
這麼一說，侍桐再不猶豫，檢視信札，抽出三封信來，遞了給他，餘下的
仍牢牢握在手裡。她很清楚，殷遲的歷練、武力與智力，比起自己這個傻丫頭
強得太多。為了執行家主的任務、讓小娘子高興，讓他瞧一瞧信又何妨？
殷遲信一到手，焦切著要讀，再不理她，轉身回房，竟就這麼將侍桐拋在
了當地。
不過是讀了幾封信，怎麼卻讓他待我如此？侍桐淚痕未乾，站在庭中，不
知自己該往哪裡去。一時之間，只覺小娘子和她不親了，情郎亦回復初見時的
神秘，一身帶刺，不再讓她親近。她痴痴望著殷遲砰然閉上的房門，竟是連傷
心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