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210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7-16 10:08:52
第三十章 悟劍 3 義斷無悔
  「我…我悟性真的高麼?我若聰明,師父怎麼老不稱讚我?義父倒是常讚
我,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安慰我。在師父面前,我連笑也不大敢笑。每次練成了
一招甚麼,心裡高興,師父看穿了,便罵我自滿。我哪裡自滿了?」
  心情一鬆,司倚真的倩影立現眼前:「她那樣鬼靈精又愛笑的性兒,一定
不喜歡嚴肅的倔男子。」
  又記起二人林中對話,「她行事不依成規,小時候曾在閨房裡剖了隻青蛙
,去瞧牠內臟,簡直…有點邪氣,嘿嘿,真是可愛。她願意…願意同我這樣的
人相處麼?我不是不想如她一般自由,我是…我是…唉,是因我天生蠢才麼?

  自己天資是高是低,他生平也只聽義父提過幾句。回想李繼徽曾說:「在
西旌裡頭做事,薪餉高不說,同僚都是當世人才,辦一天的事,能比江湖上一
個月的見識還多。江湖上儘有一班庸才、蠢才,妄想著賣命便能換來這些好處
,我還不讓進!」
  那一日的鳳翔,大雪紛飛。康浩陵替義父搧著小火爐、暖著酒。義父說到
此處,豪氣干雲,微微昂首,望向窗外,亦是望向少年的自己——
  「西旌在我父王青年之時創辦,那時他連隴西郡王也還沒封,義父只有十
九歲,做著一個小小的衙前兵馬使,已是無上榮幸了。轉眼快三十年,都不知
應付過多少庸碌的江湖漢子,個個捧著一條命上門來,要獻給西旌,我卻沒胃
口!」
  說著說著,義父的臉色轉為期許,「你卻是可造之材。你自小膽大,性情
忠直,該守規矩時守規矩,該硬氣時硬氣。武學天資也佳,入門雖晚,義父聽
人說起,都知你在門中竄起甚快,未來有望勝過赤派這許多武藝平常的師傅。
只是…唉。」說到這裡卻岔開了話頭。
  不知義父說到後來怎麼要嘆一口氣?「不管了,總之義父讚過我,姑且當
作我並不蠢罷,或許義父之言有幾分真實。」
  練了這一會兒的「無劍之劍」,腹中有些發虛,才想起倘若勤快練武,肚
子一定餓得快。黎紹之不來送飯,卻怎麼辦?
  若命中註定要餓死,多想也不濟事,便不想了。抬起頭來,回味從司倚真
手中接過酒壺飲畢殘酒,那心醉神迷一刻:「但願她搭救我的方法,不會累到
她自己才好。咦,我怎地總是不敢在心裡稱她名字?從前我喚她司姑娘,可話
都說到那地步了,往後…往後我能叫她的名字麼?康浩陵你這懦夫,連在心裡
也不敢叫,怎叫得出口?」
  打定主意,使出練劍的堅強意志,逼迫自己在心裡喊上一聲:「真…真…
真妹,我…我若這樣叫妳,妳願意應我一聲麼?」
  方才以手作劍、以劍代刀,馳星劍與列霧刀交互出招,一路演練下來,在
冬天裡出了一身汗,都未感到面紅氣喘。然而只在心裡喚了這麼一聲「真妹」
,酒壺嘴上那來自司倚真唇邊的花香,彷彿再度飄回了鼻端,依附在自己的唇
上。他靜下的身體竟又熱起來,連氣息也轉急了。

  
  司倚真出了旦夕樓,回去廚房洗碗交差,心中仍是怔忡不定,午後衍支弟
子集合,練一套入門的「四溟刀」,模擬海水寬闊之狀,她也練得心不在焉。
幸而門中本來無人對她有任何要求,惟有黎紹之教招特別勤奮,對滿門的師弟
妹一視同仁,將每個人都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武痴。她練功懶散,只要不被黎
紹之發現,也就不會受到責罵。
  晚間,回到女弟子寢室,她立即同師姐說要寫家信。北霆門有傳信的傭僕
,將門人的家書送往鎮上,交給鄉里間跑腿郵遞的閒人,司倚真給侍桐寫的信
札便是如此,直接送到恒安驛館的掌櫃那兒。
  這時她在窗前鋪了紙牋、磨了墨、提起筆,滿心要趕緊對侍桐傾訴康浩陵
陷險之事,面上卻陣陣發熱。背後是寢室內進,聽得眾多北霆門女弟子談笑幾
句後便已安歇,屋中只有自己的呼吸之聲,她卻還隱約聽見自己的心跳:「我
怎麼了?要寫信便寫,侍桐又不知他…他曾向我表白心意,我顧慮甚麼呢?」
  轉念又想:「總得問問侍桐姐姐,往後怎樣…待他才好。可這種事…怎能
寫在書信裡?」
  她輕輕咬著筆桿,耳際猶響著師父的囑咐:「妳這趟回北霆門,若機緣湊
巧,再次遇上那南霄門人,師父要妳代師父做一件事。」
  那日師徒摒開了僕人談話,師父說的「南霄門人」,自是康浩陵。當時司
倚真答應了,師父便道:「師父的『迴空訣』,妳火候還差著,但妳記心悟性
俱高,若是代師父傳口訣,想來使得。妳以朋友的身份,伺機將咱們的家傳武
學傳給了那位康兄弟,這是師父要妳辦的事。」
  師父語氣鄭重,她大是驚訝,口中應了,一臉迷惑之色。
  師父道:「那位康兄弟的為人,照妳說來,很是大度,決計不願意憑空受
咱們的大恩惠。妳必須對他說三件事。第一,我決不做他師父,他毋須為了南
霄門人的身份為難。第二,師父傳他武功,是要答謝他兩番迴護相救於妳。第
三,師父是有求於他,才以武學為條件,和他交換。妳這樣說,他猶豫一陣,
多半會答應。」
  司倚真點頭道:「康大哥的確是這樣的人。師父,你料人總是能料中。師
父想求他甚麼?幫你捎信給他義父麼?你又說不能見那個李繼徽…李節帥?」
  師父苦笑一聲,在她頭頂輕拍一下,道:「我怎能再讓李大哥聽見我的音
訊?若真那樣,妳師父當場要身首分離,這偌大一個『翻疑莊』,只有統統交
給妳打理。妳當女莊主多威風,可做不做得來呀?」
  他勉強說笑,神情落寞,定了定神,接著道:「只是妳推測得也對,此事
確然與李大哥有關。妳去告訴康兄弟,我要他練成了好功夫,妥妥當當地保護
李大哥。我…我要李大哥的義子,既然身在武林,便成為強中的強手。」
  他低下頭,提起一支未蘸墨的筆,在案頭紙面虛擬作畫,道:「當前局勢
,他未必懂得多少,卻肯定見到岐王飽受夾擊、江山不復舊觀,只得一座鳳翔
府城,才是有勝算守得住的老巢。他義父…他義父的來日安危,實難逆料。他
爺兒倆情份非同小可,妳抬出這個理由來,等如是要他學好了功夫去保護阿爹
,他不能不依妳。」
  司倚真默然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師父,你始終掛心舊日的主公,自己
不能出頭保護他,竟要委託一個晚輩少年。師父,你的苦心,真兒明白。」
  江璟只說得一句:「妳呀,一直是這麼人小鬼大的。」便轉開了頭,無言
以對。
  司倚真心道:「臭師父,我十五歲了,不小啦。」怯怯地問:「師父,既
是如此惦記…大哥,你…當初如何卻要出走?」
  她聽江璟說西旌故事,已聽得極熟,然而師父諱隱了不說的環節,她也從
不多問。師父最語焉不詳的,便是她出生那年之事,以及出生前一年、師父從
長安的西旌大本營出走之來龍去脈。師父敘述怎樣在這寶鳳山奪到一座銅礦,
怎樣救出土豪手下的一眾礦工雜役,使他們心甘情願為己所用,又怎樣雇人起
造「翻疑莊」,這些事倒是說得有聲有色。偏偏在這之前與之後的人生大變,
師父永遠含糊其詞。
  師父二十三歲之前是西旌的大頭目,總掌「黑杉令」,青派的殺手亦聽他
調度;二十五歲以後是礦場大賈,湖南楚國的新任地方官爭相結納。師父更遍
覽群籍,連樂理、醫術等雜學,不多不少也粗懂一點兒,直可說是少年得意,
這時年方三十九,正該不可一世,卻深自收斂、鬱鬱寡歡。
  「師父一定有甚麼大失意事,說不定不只一件。」
  多年過去了,司倚真越來越精明,便更覺自己猜想得一定不錯。這時師父
自己將話頭牽到了李繼徽身上,她終於問了出來:那麼牽記的地方、那麼輝煌
的事業、那麼忠義擁護的大哥,為甚麼要捨棄?
  為甚麼寧可冒著被同僚兄弟格殺的危險也要捨棄?
  江璟微微一笑:「妳想問很久了,對不對?」
  司倚真先是不認,搖了搖頭。師父一雙溫潤中頗帶威嚴的眸子直望過來,
她覺得被看穿了,又老實點點頭。
  江璟道:「有些事妳知道,有些事師父沒說過。妳知道的那些——」
  司倚真接口道:「師父少年時的私事,我自是不敢多猜。只是真兒不懂,
師父對從前的主公義氣深重,他怎地還要追殺你?你是被他逼到逃離西旌的,
是不是?」
  在她心中,素未謀面的李繼徽不過是個北方的軍頭,縱是康浩陵的義父,
對她而言也毫無地位。她忖度李繼徽的心思,想那個大節帥九成是為了兔死狗
烹,要捉拿師父,才迫得師父為保命而主動出走。
  江璟冷笑一聲,搖頭道:「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對不起他。從前我叫他大
哥,後來我自己貪生怕死,懶性發作,不願做他的手下了。既然我再不是他兄
弟,『蛛網』又是在我主持之下結成的,他自然要追拿我這叛走之人。」
  事實並不盡然,這話很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但一口氣對徒兒講出這幾句
交心話來,他心頭忽地一鬆!
  司倚真被師父的自厭之語嚇了一跳,不敢回話。江璟又說:「從前真兒還
小,有些事師父不說,是怕妳胡思亂想,莫要導引妳上了歪路。現今妳明瞭啦
,師父一直不是個好人,做過…做過太多錯事。我見妳即將及笄,明白事理,
很是…很是欣慰。」
  司倚真不知道,師父說這話時,心底盡是邊陲草原中、故友虛弱的聲音:
「你本性好,能將她教成個好人。咱倆誰也稱不上好人。」她與師父能有親如
父女的師徒之緣,盡拜此言所賜。
  自然她更不知,這一言相託與十多年的重擔,打消了師父自刎殉友的念頭
。若不是殷衡臨終突發怪想,世間已無江璟此人。她將一直留在那農家之中,
無父無母,在這亂世只恐還要被賣為奴婢,永不會成為「翻疑莊」的嬌貴千金
,不會自幼飽得詩書教養,不會得到「迴空訣」大高手傾力傳授……
  司倚真垂下了頭,長長的睫毛掀呀掀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道
:「師父不是壞人。若是換作真兒,明知是錯,也要出走。」
  江璟失笑道:「妳懂甚麼?」
  司倚真堅定地道:「我懂的。師父不是有心辜負主公李節帥,你是累了,
乏了。」
  江璟一呆,這早慧的徒兒一言道中自己當年出走的本意,他竟不知如何置
答。
  司倚真慢慢地道:「師父十來歲便進了西旌,二十歲掌了黑杉令,中間經
過多少難事,真兒想也想不出。倘若師父在西旌耽下去,只怕不到三十便滿頭
白髮了罷?我知道師父本性並不在此,你喜歡去廚房瞧廚子煮菜,喜歡品嚐著
零食讀書,再不然,潛心修練迴空訣、練師門的『四十二路棍法』也好。是不
是呢,師父?」
  霎時間,江璟百感交集,心胸酸澀。
  ——猶記自己也曾向殷衡抱怨,在西旌當差,二十歲便生出第一根白髮,
不倫不類,真不知往後如何了局。還被殷衡大大取笑了一回。
  前塵渺茫若夢,昔日的詼諧戲語,輕巧如長安的柳絮飛花,今時回望,竟
沉重難負。
  司倚真晶澄雙眼偷瞧師父,知道自己說中了,又道:「師父不想棄李節帥
而去,在西旌耽著卻好生委屈。若是真兒,最後必然依從自己的心,仍會離他
而去。」
  江璟澀然一笑,不置可否,又伸手在司倚真頭上撫了一下。司倚真與其說
是他徒兒,隱隱更像是他的異姓女兒,而她的善解人意,竟與自己繁複的心思
頗有相通之處,便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他本已不擅言辭,感動之下,更說
不出話來。
  司倚真道:「好,真兒明白啦。再見到康大哥,我便想辦法哄得他學『迴
空訣』,全了師父對李節帥的一片道義。我在北霆門假裝學藝,不能到處亂走
,但自當留意尋訪康大哥的下落。若老是見不到呢?」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7-16 12:01:00
看成他下面的身體竟又熱起來.....Orz大狗死旗越來越高了阿真最後會有徒弟 但是...
作者: ghed (ghed)   2016-07-16 21:50:00
他們倆的父母是死仇,不知道將來知道後會怎麼樣?
作者: Jabez (MADAO)   2016-07-18 01:35:00
小真真父嫁!父嫁!父嫁!(嚴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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