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獄 4 魔鬼盟友
司倚真心道：「是殷遲到了！我應不應該上前假意阻攔？」思慮未定，身
體反應卻不由自主，提刀縱到那黑影身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見到北霆門人接
連中毒受傷，竟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情。
一名守衛弟子將她扯開，推了一把，叫道：「快去叫人，快去！」
那黑影並非身穿黑衣，司倚真這時已瞧見他一身靛青，肌膚連同頭臉卻密
密用黑紗纏起，只露出眼睛和部分的指掌。那人抬頭望她一眼，司倚真不禁退
了一步，心中發慌：「我怕他甚麼？他是來救康大哥的，咱倆不是一夥麼？」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忽地躍起，一劍朝她揮來。
司倚真揮刀格擋，但手上只是木刀，她雖盡力以刀面迎向劍身，仍甚是凶
險。眾人毒發之下無法動手，急得都叫：「師妹快避！」
那人重重一削，短劍斬去了她刀頭，司倚真見他揮劍奇快，似乎輕飄飄地
，沒想到力道如此猛烈。眾人目光都凝視著自己，她不能以迴空訣、畫水劍、
岳陽門棍法或任何江璟所教的武功迎敵，就連暗地練熟了的列霧刀法，亦須裝
得生疏，卻不知此人究竟是裝腔作勢，或者真的不知自己是盟友？
那人又是一劍，將她木刀再削去一截，劍身陡地轉側，劍脊在她指節上敲
了一下。這一劍若未打側，她的四根手指早已不存。
她痛得差點握不住刀，那人已像鬼魂般欺到身旁，迴劍攔在她胸口，扯著
她退開幾步，竟將司倚真變作了他的人質！
司倚真反倒一陣心安：「是殷遲沒錯。他以我為質，我便不會受北霆門猜
疑。」
那人戟指伸向大門，然後攤開手掌，示意索取鑰匙。
一名中毒較淺的林姓弟子站得最遠，覷著那人不防，拔腿便往男徒寢室的
方向飛奔。那人眼角餘光瞥見，足尖挑起地下一柄刀，右手接住了甩出，彎刀
飛旋著趕上去，嵌進了林姓弟子的肩頭。那弟子大叫一聲，忍痛捨命狂奔。
司倚真暗想：「他練過飛刀，準頭還行，但未夠火候。」
那靛衣人見攔不住林姓弟子去報信，一手用力拍抓，閉住了司倚真腰間穴
道，攬著她飛身而起，去追那弟子。司倚真個子嬌小，那人比她高出一個頭不
止，輕輕鬆鬆地帶著她追趕，不一會兒趕到那守衛面前，兜了回來。
司倚真心臟猛地收緊。
但見架在自己胸前的那把短劍突然揮出，戳入林姓弟子心口，又回到了自
己胸前。劍上鮮血滴滴落下，好幾滴就落在她裙襬之上。那弟子倒下時，一隻
手剛好垂在她的黑色布履上，彷彿死前想對這「小師妹」說些甚麼。司倚真並
不怕死人，但那隻手觸到自己的鞋履時，她周身打了一陣寒戰。
——「是我將這個殷遲引來的，是我害死了林師兄。」
殷遲挾著她奔回，司倚真只覺腰裡那條手臂極是剛硬，雖並不特別粗壯，
卻如同另一件兵刃般狠狠勒著她。回到樓前，殷遲放慢了步子，不出一聲，一
步步朝旦夕樓大門逼近。
他右手上舉，攔住了司倚真的喉頭，左手伸劍指著前面一名守衛。那守衛
正按著肚腹，顯然毒發難熬，和眾人一樣舉著刀在身前緩緩揮動。
殷遲靜立不動，短劍突然暴起，從揮動的單刀中攻入，斬破了那人的小腹！
他推了司倚真一把，裝著粗嗓道：「去掏鑰匙。」
司倚真只得低身去掏摸。那守衛尚未完全死去，司倚真雙手發顫，心中忽
覺萬分對不住這名「師兄」。殷遲二尺劍不離她臉面，環顧四周，提防哪個再
去通風報信。
司倚真摸不著鑰匙，搖了搖頭。殷遲又伸劍指著另一人，接著如法炮製，
又以鬼魅手法殺傷了那人，要司倚真再去找鑰匙。
司倚真心中不斷在問：「這樣做對麼？這樣做對麼？為了搭救康大哥，值
得用這等殘忍手段，先下毒、再殺人？」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講一句話。既不
假裝抗拒，也不爭辯。
她知道，身後挾持自己那人，曾和她書信酬答，和她「鬥歌」一般地競說
著仙怪故事，字裡行間滿溢童趣；那人曾向她傾訴辛酸，更是康大哥的好朋友
。她原本對他頗為憐憫，還引了詩句去安慰他。但為甚麼碰到了面，這人卻令
她想到魔鬼？衣袋中的那盒「茉莉醉」，彷彿令自己成了濫殺無辜的幫凶，賴
也賴不掉。
可是，明明自己又曾與此人協議，要作他劫牢的內應。而她自然是一萬個
想要康浩陵及早脫險的。
掏到第五人的衣袋，終於找到了門匙。殷遲一把搶去，打開了旦夕樓剛剛
修繕完畢的大門。
司倚真正想：「他要帶我進去麼？見到康大哥，他可會露出本來面目？」
殷遲已將她推開，更倒轉短劍劍柄在她左右琵琶骨各擊了一下，力道不輕，任
誰也不會疑心司倚真勾結外敵了。
司倚真肩臂酸軟，腰裡穴道未通，身子搖搖晃晃。這刻只剩了二名守衛弟
子掙扎著站立，餘人不是中毒、重傷，便是已死。一個守衛勉力扶住了她，低
聲道：「別怕，下一班師弟的守衛正在『彌確巷』集結。」
殷遲更不耽擱，拾起地下一柄鋼刀，踹開旦夕樓門，搶步上樓。
滿月又在天上移了位置，二更將至。
司倚真盤算，下一班守衛到來時，殷遲大約已護著康浩陵逃走。她向旦夕
樓黑漆漆的樓道望了一眼，心中默唸祝福。突然間一個響亮的聲音怒喝：「卻
是怎麼回事？」
那二名守衛登時呼喊起來：「黎師兄，有人劫牢！」
黎紹之怎會如此湊巧、在這時刻來到這裡？難道下毒的不是殷遲而是他？
卻見黎紹之急奔而至，氣急敗壞，司倚真立即知道自己想錯了。黎紹之見守衛
或傷或死，樓門大開，便知發生何事，怒道：「外敵有幾人？」
眾人答道：「一人！他在點心裡下了毒。」
黎紹之點點頭，伸手在司倚真腰背上一拍，說：「妳自行在腿上按摩，血
脈便通。」他倉促之間只望一眼，便從司倚真姿勢舉動，判斷她何處穴道被封
，眼光著實厲害；而師兄妹男女有別，不便推拿，他也是無暇推拿。接著向眾
師弟下令：「喊人來救傷，快撤！此處一切有我。」拔刀在手，逕自奔進了旦
夕樓。
終於，朋友進了旦夕樓，敵人也進去了。司倚真心中的朋友，本應是殷遲
，而敵人則是北霆門人黎紹之，殷遲即將與「奧支刀法第一」狹路相逢，自己
更應該替他擔心。然而她恍恍惚惚，瞧著地下的死屍和傷者，被殷遲強硬挾持
之後，身上各處也好生疼痛。「只盼誰也不要再受傷，康大哥也能救出，殷遲
別傷了黎紹之才好…」
「唉，我怎麼了？究竟誰才是朋友？誰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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