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袋裡裝著的不是別人,竟是鍾黎因。
白川遠見到鍾黎因的面貌,前日裡的記憶全然湧現,當初鍾不合為了
救他脫危,不慎中了秦觀藥的毒,後來又因剖腹取丸而死,招致誤會。他
對鍾黎因本就愧疚已極,多日來不時想起她淚眼婆娑的模樣,總想她傷心
之甚,不知如何化解。眼下見鍾黎因落入李師仙手中,不知李師仙有何打
算,白川遠無法坐視,一時莽撞站起。
烏者奴奴將他拉住時,他早已失了神,直盯著鍾黎因,分毫聽不進烏
者奴奴說些甚麼。烏者奴奴自知多說無用,只得用力將他扯下,又怕他再
要鬧起,一隻手輕輕扣在他的腕上。
但見李師仙一把將鍾黎因提起,出手點開她的啞穴,鍾黎因「啊」的
一聲,又即癱軟在地。白川遠見她出手不輕,雙目圓瞪,險地又要按耐不
住,烏者奴奴趕緊手裡運勁,將他按著,厲聲道:「你慌甚麼?她是妳甚
麼人?」
白川遠愣了愣,想起先前在破廟裡對西宮淪落謊稱自己是寒極派的弟
子,支吾回道:「她…她是我寒極派的師妹…」
烏者奴奴稍稍一愕,道:「原來如此。」尋思一陣,道:「我知道你
掛心她,但是你這樣衝了出去,便只有受死的份,更別說救她了。要對付
這幾個人並不容易,還得尋個好法子才是。」
白川遠見烏者奴奴心思冷靜,說得在理,自己這般衝將出去,只怕連
烏者奴奴也受牽連,點點頭,道:「多謝奴奴姑娘提點,我本無意連累於
妳…只是我…我是不能見死不救的。」烏者奴奴低聲道:「且看動靜。倘
若不得不出手了,這麼多人與她一個女子為難,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卻見南宮玉碎獨自起身,走到鍾黎因跟前,由懷裡掏出一張絲帕子來
,竟屈蹲下身,輕聲說道:「姑娘,得罪了。」將那帕子小心往鍾黎因臉
頰霑去。鍾黎因防心仍重,見他伸手過來,嚇了一跳,偏過頭去;但覺那
帕子質地細緻,正自擦去她臉上淚痕,又將她臉頰上亂髮撥至耳後,動作
溫柔細膩,並無一絲冒犯,不由得愣眼望他。
南宮玉碎微微一笑,道:「姑娘在這麻袋中折騰許久,辛苦了。」鍾
黎因雙頰一紅,呆了半晌,忽地回神,眉頭一皺,忿道:「你們把我捉來
,到底所為何事?」
李師仙冷冷一笑,渾若未聞,逕對眾人道:「這小妮子正是寒極派前
掌門鍾不合的女兒,鍾黎因。她,便是我的第二計…」頓了頓,續道:「
回天劍譜。」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愕然出聲。
李師仙續道:「說來,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那日,她半途向我查問
白貂的去處,我心想白賊在寒極山上得罪的有三,一是武苑,二是要追討
自家兄弟的卞門弟子,三者便是寒極派了…我瞧她身著西域服飾,必定不
是武苑中人,亦非江南卞門中人,又聽她對那白賊恨意頗深,似有不共戴
天之仇,必是寒極派弟子了。且瞧她年紀,正是傳聞中的歲數,於是悉心
探問,果真是鍾不合的女兒。」
鍾黎因聞此,咬牙道:「妳這妖女,蛇蠍心腸…佯裝好意安慰,竟是
要騙我認明身分…且用了低賤手段把我迷昏,綁來此處。說來卻如此得意
…」
李師仙聽了,非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兩聲,道:「妳說得不錯,
我本是妖女,更是蛇蠍心腸。妳道我李師仙到天山修行,是為了修練成仙
女來的?我便是要成為這世上惡極狠極、至邪至壞的女子哪!」鍾黎因聞
言,心中一凜,顫聲道:「妳…」倒抽口氣,見她說得如此坦蕩,卻又說
不出甚麼話來反駁了。
李師仙道:「妳是聰明人,倘若安安份份交出回天劍譜,上呈給星宿
派中宮掌門,待我等成就鴻圖霸業,自然有妳好處。」
鍾黎因愣了愣,道:「我真不知道甚麼回天劍譜。妳若不信,大可搜
我身…」此話一出,見周遭除了李師仙外,全是男子,驚覺失言,見南宮
玉碎雙目含笑看著自己,又羞又駭,身子一顫,低下頭去。
李師仙道:「焰兒早搜過妳身,並未見著劍譜,敢情是妳藏起來了?
」狐疑斜睨,又道:「又或是…妳已習會回天劍法,將劍譜給毀了?」
西宮淪落冷冷地道:「李師仙…妳有本事,大可逕將那回天劍譜取來
,又何須勞師動眾,徇我等在這看戲。難道妳一派掌門,竟對這這小姑娘
無計可施?莫非是要我等傳授妳逼供取問之法?」
李師仙道:「事在緊急,我特來告知那晉秘下落,才將這劍譜之事緩
了下來。再說了,我將她帶來此處與星宿派一同決斷,是因有意輸誠,以
表我不願藏私之心。否則又何須大費周章提她到此?」
北宮名裂笑道:「正好,回天劍法失傳多年,我也想親眼瞧瞧它究竟
是個甚麼厲害東西,咱們一人施用一個手段,這小姑娘必定禁受不了,還
怕她不招嗎?」
南宮玉碎沉吟一會,說道:「我星宿派一向只報私仇,寒極派與星宿
派素無恩怨,如此逼取他派武典,何異於趙宋武苑一年來行徑?要知武苑
這些年來擄掠各派經典,因此才使得人心思變、投奔大遼…南宮愚昧,要
想替耶律賢皇帝完成霸業,還得服眾,理當放了鍾姑娘才是…」
話沒說完,李師仙寒笑一聲,搶道:「沒想到江湖上謠傳真有其事。
正所謂『一代威風何玉碎?千嬌暖帳醉春宵。』南宮宮主直是過不了溫柔
鄉、暖金帳!方才說起盜取木札之事,怎不見你要服眾的這片俠心義氣?
分明是個惜花之人,何須托言甚麼服眾之理。」南宮玉碎稍稍一愣,笑道
:「李女俠慧眼,玉碎的確是惜花愛花之人,更何況如此清秀佳人?」
北宮名裂道:「南宮雖有私心,說的也是在理。那些中原門派若是知
道寒極派掌門在星宿派帳篷裡給活活逼死了,豈不壞了遼國皇帝耶律賢的
名聲?我等又如何向中宮掌門交代?」言下之意,似乎不打算與鍾黎因為
難。
白川遠才鬆了口氣,卻見北宮名裂斜眼一睨,對眾人說道:「只是這
回天劍譜若不是在寒極派的掌門手上,而是在一尋常姑娘的手裡,抑或是
在一具無名屍身上…嘿嘿…我等取來,又有何人來非議?這裡正是荒郊野
外,咱們關起門來做暗事,又有誰傳舌了?」
鍾黎因聽出他話中有話,又驚又怕,顫聲道:「你甚麼意思?」
李師仙道:「既然關起門來辦事了,幾張嘴巴套實了便是。聽聞這回
天劍巧在絕處逢生,若不往死裡打、試她一試,爭知她會不會那回天劍法
?」
鍾黎因急道:「不必試!不必試!我自小學習匕首,可從來沒使過劍
…再說短短個把月時間,我若真有回天劍譜,又如何能學全?我學不全,
妳這般往死底打,必把我給殺了,又怎知那劍譜的下落?況且我…我真不
知那回天劍譜在何處,便是見也沒見過…」末後幾字,已是聲聲顫抖。
李師仙冷冷一笑,道:「妳雖矢口否認,還是得試。倘若妳真知那回
天劍譜,雖然學得不全,估計為了保命,也會求饒說出。妳若真的不知…
難道還留妳活口去外面傳舌嗎?我答應妳,給妳個痛快便是。」
鍾黎因神情大駭,慌亂間靈機一動,呼道:「不!不!我想起來啦!
我知道回天劍譜在何處!」北宮名裂急道:「在哪?」
鍾黎因眨了眨眼,定了定心,顫聲道:「在白賊…在白川遠身上。」
白川遠大吃一驚:『…莫非黎因妹妹已知道鐵丸之事?』正自訝異,
李師仙亦是狐疑滿腹地問道:「回天劍譜是寒極派至寶,如何到了白賊的
身上?」
鍾黎因道:「那日在寒極山上,白川遠使出一招回天劍法,自稱是爹
爹傳授與他…當時爹爹在場,也未否認…」李師仙眉頭一揚,疑道:「聽
聞那白川遠只是初涉江湖不過十年的小子,與鍾不合未有私交,如何能得
他的真傳?」鍾黎因道:「那是因…因…」卻說不出來。北宮名裂道:「
小姑娘說不出原因來,定是調嘴胡謅,不可信。」
鍾黎因急道:「我沒胡說!」雙頰一紅,道:「當日他自稱與我有婚
約…我爹爹才傳他劍法的…」憶起前事,竟是又羞又怒,滿臉漲得通紅,
百般委屈。
南宮玉碎哈哈大笑兩聲,道:「原來如此。白川遠既是妳夫君,鍾老
前輩將貴派至寶傳與他,也是情理中事了。」鍾黎因心裡一急,怒道:「
他不是我夫君!不是!」北宮名裂奇道:「妳方才說鍾不合之所以傳他劍
法,是因兩人有了翁婿之約,怎地又再反口?」
鍾黎因道:「這枚婚事只憑爹爹做主,卻沒問過我的主意。這惡賊殺
了爹爹,縱是父命不可違,我也不願認他做夫君的。」
白川遠心下黯然:『原來她還不知鐵丸之事,是把我當日的戲語當真
了…』不禁嘆了口氣,在心裡暗向她道:『黎因妹妹,我在妳眼裡如此不
堪,怎能厚顏無恥、還有那共結連理的念頭?如今,縱是天下人人喊打,
教我拚得一死,也得完成鍾前輩遺願。只求在我拚死之前,能在妳面前洗
刷冤屈…白某不求別的,但教妳舒心解恨,這條命也就值了…』冷冷吸了
口氣,顫巍巍輕嘆而出。
烏者奴奴只覺白川遠身子顫抖,推敲他必定掛心師妹,反手在他腕上
輕輕一拍,柔聲道:「放心。」白川遠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只聽得前室裡南宮玉碎說道:「聽聞那白賊殺了令尊,奪取他內力,
原來真有其事。」鍾黎因點了點頭,哽咽道:「我親眼見他…手拿匕首,
滿身是血在爹爹身旁,再近一看,爹爹竟然…竟然…」南宮玉碎奇道:「
江湖裡只傳言白賊殺了令尊,卻未曾知道死狀。不知令尊因何而死?」
鍾黎因道:「那是因為爹爹死得極慘,同門裡皆不願傳說…」鼻子一
酸,忍住哭聲,說道:「爹爹死時…已被白川遠開腸破肚…便是…便是連
腸子都掉出來…」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冷面相覷。
但聽西宮淪落說道:「不錯。昨日救我出甘泉樓那名北宮霹靂,原是
寒極派弟子,聽他述說鍾不合死狀,確實如此。那白川遠確實貪圖鍾不合
功力,將他開腸剖肚殺了。」
鍾黎因「咦」的一聲,正要問明是哪個弟子,卻聽北宮名裂奇道:「
說巧不巧,這鍾不合的死狀,倒是與武苑這些年來殘殺各派掌門的手法極
像!諸位可記得崆峒派掌門人阮發,還有那鳳翔宗掌門人尋樂姥的死狀?
」
西宮淪落道:「確實相像。兩位掌門皆是肚破腸流,死狀悽慘。…便
是我西宮淪落殺人不眨眼,也見不慣這手法…武苑幾時竟如此不入流…」
南宮玉碎道:「武苑這一年來造訪各大門派,要各門派交出派中最珍
貴秘笈,要有違逆者,便派出千百名武苑兵,還有那薛荷、秦觀藥、關以
中、魏無患…等苑公出手。許多掌門打不過逃出,也免不了身中秦觀藥的
毒,曝死途中…至於那些拚死對付、武功高強的掌門死後,竟都給剖開肚
腹、取出內臟把玩洩憤…」頓了頓,笑道:「江湖上都說咱們星宿派是何
等恩怨分明、殺人不眨眼的門派,但要比之武苑的殘忍無良,卻也難望項
背。」
鍾黎因聞言,哭道:「白川遠好生歹毒…貪心奪功便罷,竟似武苑剖
肚洩憤…」又道:「那日我查看爹爹屍體,確實沒看見甚麼回天劍譜,也
許…也許白川遠早在石室中奪去劍譜,為免爹爹日後追討,這才將他殺了
,又因爹爹奮力抵擋,他心裡氣不過,才這般洩憤…」
南宮玉碎道:「妹妹所言,確實可能。」轉對李師仙道:「既然鍾姑
娘已告知回天劍譜的去處,逕向那白賊去取便是,何須再為難她?」
李師仙道:「但憑她片面之言,如何盡信?還是試她一試,便知真假
。即便枉殺,也不能輕縱。」北宮名裂笑道:「正是。這到口肥羊,斷斷
不容錯過。西宮兄又以為如何?」
西宮淪落冷冷一笑,道:「那寒極派小兄弟昨日才救我脫危,我又豈
能恩將仇報?」說罷兩掌拍地,霍然跳起,身子登時迴過半圈,待落地坐
下時,已背對眾人。
北宮名裂眉頭一皺,又問:「卻不知東宮宮主以為如何?」
那東宮宮主一向沉默垂首,聽得北宮問語,微微抬起頭,露出一張薄
唇來。但見他下頦剛毅,一隻展翅老鷹似鍊子般刺在脖子上,一對翅膀左
右開至雙鬢垂髮,雖只看清這小小地方,已然威風懾人。鍾黎因見此,不
由得發顫,未等他說話,已然退了一步。
白川遠也看出此人模樣可怖,正擔心他要說出甚麼殘忍至極的驚天之
語,卻聽他沉聲說道:「東宮無意插手,李女俠自己看著辦罷。」緩緩說
來,卻有一絲威怒之氣。
又聽東宮宮主說道:「鍾黎因一名小女子,但教李女俠一人對付即可
,我等四人靜靜看著便是,免得落人口實,說星宿派瞧不起天山派的劍法
,怕天山派打不過,才出手相助,豈非有傷天山派名望?」那北宮名裂原
本躍躍欲試,聽東宮宮主這麼一說,只得應聲,打消主意。
李師仙神情肅然,道:「東宮宮主是怕這麼多人要殺一名姑娘,傳出
去了對星宿派名聲不好,不想蹚這渾水?或是算準她劍術高強,待我敗下
陣來,再行對付,由星宿派自個取得劍譜,好收這漁翁之利?」
東宮宮主嘴角一揚,道:「敢情李女俠怕這姑娘真會那回天劍法,怯
戰了?」李師仙怒目瞪去,東宮宮主又道:「星宿派四宮本與此事無關,
妳若有心輸誠,便先行把回天劍譜取來,我等自當替妳向中宮掌門稟明誠
意。」
這東宮宮主長久沉默,而今說得這麼多話,卻是無人敢做聲,四周登
時安靜一片,只聽得木炭撥火聲,劈啪劈啪。
白川遠與烏者奴奴屏息靜待,互望一眼,憋氣在胸,不敢或動。
那東宮宮主雖同為宮主,一身氣焰派頭卻是四宮之首,顯然四宮裡只
有他說話算數。李師仙自知強惹不得,道:「無妨,便叫你們看看天山派
一路『瀲金劍』的厲害!」說罷,左手將劍鞘往身後壓實了,右手順勢拉
開,腰際長劍如細帶飛射,登時脫鞘。只見金光抖動,李師仙舉劍當空,
劍光粼粼若水,灩灩如波,不住晃蕩,竟是把烏金軟劍。
軟劍世屬罕見,一因鍛材難得,二因掌控不易,而修練者少、傳承不
易。然而這把劍卻是軟劍裡的上乘之作,光可鑑人,比之其他軟劍又更上
一層。眾人見此劍難得精緻,入手輕盈,與劍主纖細身型合而為一,直是
渾然天成的絕配,俱各點頭。
李師仙睨來一笑,道:「獻醜了。」
南宮玉碎輕嘆一聲,將自身配劍交與鍾黎因。鍾黎因見李師仙勢在必
行,只得硬著頭皮接招,顫抖雙手將劍取了過來。
白川遠見此,推敲這李師仙將鍾黎因帶到星宿派裡,美其名是要與星
宿派共商對策,看如何取得這回天劍譜,其實是要四宮宮主作她的四大護
法,以免鍾黎因真會那回天劍譜,她逼供不成反而死在鍾黎因手中。只是
這如意算盤看來是失算了,星宿派四宮方才言談中尚且不願多管,李師仙
若真身陷險境,恐怕也無人出手相助。
鍾黎因畢竟不會回天劍法,李師仙若費盡全力往死裡攻來,她又有何
勝算?去看李師仙手中烏劍,已是力貫劍梢,不刻便要出手。鍾黎因倒抽
口氣,劍護胸前,雙手不住顫抖。
卻見南宮玉碎走向她,低聲說道:「軟劍最忌近身,一旦近身,切勿
背對,免招刎頸。二忌僵固,軟劍輕靈,只能以動制動,捏足輕步來對付
。」鍾黎因愣了愣,茫然間點了點頭。
她自學武以來,從未親眼見過軟劍,對軟劍劍招還無頭緒,要猜出招
式已然不易,更別說又是對上李師仙這樣一等的高手,軟劍劍招以外,還
得防她輕功步伐、劍氣內力,加上天山派乃當世三奇門之一,招數本就怪
邪,自然毫無勝算。這下見南宮玉碎出言提點,心裡滿是感激,雖知仍舊
難免一死,但想經此指點過後,至少能對上幾招,奮力一搏,也不致於敗
得難看。
李師仙冷冷一笑,道:「南宮,你當我天山派瀲金劍只是尋常軟劍套
式,寥寥數語便要教會這小妮子如何對付嘛?未免太小看本派功夫了!」
南宮玉碎淡淡一笑,道:「不敢。天山派劍術超絕,並列劍術三奇,
小弟久仰盛名。只是猜想妹妹年紀輕輕,定沒見過這軟劍,若是敗下陣來
,恐怕江湖上說李女俠勝之不武;倘若經我提點,教她明白尋常軟劍應如
何對付,李女俠一旦勝了,江湖上也只會說是天山派劍術高妙,不同於尋
常門派。」
李師仙冷笑一聲,道:「你有意維護,卻也有理。看來我還怪不得你
!」向鍾黎因道:「無論妳會不會那回天劍法,今日我要試了便知!」話
才說完,烏劍飛出,向前疾刺,正是一招「透雲針」。這「透雲針」本是
天山派歛金劍裡最基本招式,取意天光透雲,四射而出;劍峰百點,散落
劍花,刺向對方周身。她本有逼問劍譜之意,但也怕鍾黎因真的身負回天
劍法,因此這一招使得極為小心,只要試她一試,未用上乘功力。
「透雲針」雖是基本招式,畢竟氣勢浩大,駭人耳目,正可做脅逼之
用。軟劍輕軟無比,一般人使來不免抖動無章,但李師仙這招使出,彈晃
間對上的都是鍾黎因身上穴位,以虛掩實,全賴深厚內力才能掌控得恰到
好處。
鍾黎因大吃一驚,左右逃不開,更無暇出手擋格,只得一個縱步,踏
上氈架。才堪堪避開,李師仙眉毛一挑,又揉身上前,當中送出一道穿雲
劍。
鍾黎因才剛踏上氈架,還未攀穩,便見這穿雲劍往腳筋上撥來,只能
跳回地上再避,但想起南宮玉碎所言,知道此時最忌近身相搏,只能勉強
擋格,緩緩對方的陣腳,於是舉劍朝空亂揮一陣。沒想到這麼一亂揮,倒
也叫李師仙暗自生疑,深怕這古怪招式便是回天劍譜裡的一招,不敢強取
,因此身子在空中轉了一圈。鍾黎因看出空隙,縱身下跳。
李師仙忌憚回天劍法的威力,知要試出回天劍法不能只是招招狠重,
還要算準機巧,免得招來回天劍法那藉力回天的殺身之禍。但她一心要逼
出那回天劍法,又豈能給鍾黎因尋到便宜?眨眼間轉身又刺,劍光閃閃激
刺而來。聽得鍾黎因輕呼一聲,落地前已然中劍。
白川遠見之,大為色變,勃然立起。
烏者奴奴一把抓住他手腕,急道:「你看清了,方才那招只傷到皮毛
!莫要去送死!」白川遠定睛一瞧,果見鍾黎因神色僅是慌張,卻無一絲
痛苦,再見她腰帶落在地上,外衣開了一半,露出裡面白色中衣來,腰際
上滲出一道細細血痕,卻非大傷。
鍾黎因驚懼不定,但見腰上血痕不深,也不覺得痛,這才稍稍緩下心
,顫聲道:「我當真不知甚麼回天劍譜…若知道了,還容你削掉我衣帶嘛
?」一身中衣雖還纏得牢固,外頭那襲紫金色繡花窄袖外衣卻已鬆垮垮掛
在單薄身子上,她無法顧及,只能顫抖持劍,擋在身前,朝李師仙抓出一
圈守勢。
她且故作堅毅,抿嘴強忍,但想自己是怎樣清白的一個女子,竟在三
名男子眼前卸開外衣,心裡直有萬般委屈。臉蛋是不服的模樣,一對眸子
卻已兀自慢慢堆出淚水來。
李師仙道:「方才未到生死關頭,爭知妳不是假扮?」當即擎指,打
出一個劍訣,道:「當心上身!」這下說破方位,正是預備使出全力。
鍾黎因雙目一眨,自知退無可退,好在雙方尚有一段距離,可守得機
先,長劍登時抖一道劍花,正是寒極派匕法裡的精妙招式「金城湯池」。
這招「金城湯池」因匕首守得上下嚴實,本來便是匕法裡莫可攻破的招式
,作為防守是再好不過。她雖然驚懼未定,亂了分寸,幾下使來招不接招
,但在場幾位見著這凌厲劍花,仍舊不禁出聲讚揚。
於此同時,李師仙冷冷一笑,退了幾步,左指在劍尖上一捏,劍尖朝
己,竟將軟劍捏出一個大彎來。
眾人只覺屈奇,正自不解時,但聽「鏘」地一聲金鳴,劍尖自李師仙
嫣紅指甲上彈射而出,猛地甩向鍾黎因。軟劍在空中扭動兩下,果真如那
手劍訣所指,往鍾黎因上身甩去。鍾黎因抓準時機,劍護胸前,不料此時
軟劍劍尖陡轉,竟又彈回下首。
軟劍彈性極佳,這麼一來一往,直有三尺餘,鍾黎因驚呼一聲,收回
馬步,劍砍下緣,卻砍不上,軟劍轉眼又朝上甩開,路徑變幻無常,叫人
瞧得眼光撩亂。
眾人見李師仙單單憑一把輕身薄劍,談笑點足間,招招精彩絕倫,全
非等閒招式,不由得心生敬畏。西宮淪落聽得風聲步聲,亦已聽出李師仙
功力不弱,冷哼一聲,心裡卻暗自慶幸方才沒真與李動手,否則自己雙目
皆盲,這手軟劍又是如此出神入化,打將起來,只怕未知勝負。
鍾黎因未曾見過軟劍,更別說見過李師仙這等擅使軟劍的高人,此下
更是亂了分寸,但見劍尖真往死處上刺,就要刺到心頭,卻聽得兩聲風聲
,來自不同處。一人喊道:「莫傷…」一人呼著:「別…」一人在近處,
原是南宮玉碎,另一人在遠處,聲音聽著熟悉,兩人卻是同時搶到。
李師仙聞聲,稍稍一驚,劍勢已然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