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山上怪叔
聽得江日鴛鼓舞,于昭月再問道:「那我現在,要馬上去見他麼?那個謝師父。」
江日鴛思索幾許,答道:「再等個幾天吧......這幾日內,你先展演你自家的劍術給我看
,讓我知曉你劍藝的特性,屆時才知曉要如何幫你?」
于昭月似乎有猶豫,說道:「再等幾天啊......那麼......不過......」
江日鴛問道:「不過什麼?你對我有防備,怕洩漏了自家功夫麼?」
于昭月搖頭道:「不,我不會防備妳,我連性命尚且願意交給妳救治了,又怎會防備其他
?只是......」吞吐幾聲後,方才續道:「只是,接下來這幾天,我該住哪裡好?之前你
收留我,是因為我身上有傷,但現在我已復原得差不多,是否就應該住回我的地方,那個
破廟?」
江日鴛遲疑著,說道:「那個破廟啊......現在變成怎麼樣了,我先跟你去看看吧......
」倘若不是于昭月提醒,她其實還沒想到這個問題,因為過去這段時日裡,她好像已習慣
于昭月住在家裡。
於是于昭月收拾好自己的簡易行囊,步出大門,帶江日鴛前往自己的破廟陋居處。
他已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自己得被趕回破廟去睡。
但見那破廟陋居,在于昭月治病的過去幾日期間,久無人居,亦無人維護,半邊布簾所搭
遮的屋頂已塌陷,以致外頭的枯枝敗葉,也都飄散了好幾堆進廟裡。
它幾乎又回到當初廢墟的樣子。
江日鴛望之憂疑,暗想:「這個地方,還真是破爛......我當初怎會把他趕到這裡來?」
當初,于昭月還只是個陌生人而已,江日鴛實在不太在意他的死活與溫飽,但現在,江日
鴛已有些在意。
於是江日鴛軟了心,說道:「算了,這地方不舒適,怕你無法以最佳狀態去準備你的劍術
,所以,你還是住我那裡好了,不過,不能再佔用我的床,需得到客廳打地鋪。」
于昭月訝異,問道:「所以,我可以繼續住在妳那裡了?」這語氣是有些雀躍的。
江日鴛故作冷漠道:「你可別拿翹了,這是為了讓你專注在練劍上,以替我早日除掉鷹王
。」跟著又板起臉,雙手插腰道:「還有,為了感謝我收留你,你每天得替我整理環境,
做些家事,挑水煮水、掃地那些。」
說此話時,江日鴛心想:「倘若不讓你做點事,白白養個男人在我房子裡怎麼行?那豈不
似......你是我的誰呢......」
于昭月爽快答應道:「那沒問題,我借用妳的地方,本來該替妳做些事,挑水煮水那些,
我從前一個人生活時便常在做,對我來說是稀鬆平常。」
便因如此,于昭月的行囊帶去又帶回了,他獲得允許,可以繼續住在江日鴛的山居小屋,
只是,睡覺的地方是客廳的地鋪處,而且四周總有一些鳥禽在棲息。
翌日一早,江日鴛剛離開房間,一腳踏入客廳時,竟見于昭月已起了個早,笑嘻嘻地自廚
間端出了一盤粥飯,擺放到江日鴛面前。
江日鴛愣道:「這是?」
于昭月微笑道:「妳的早膳啊!」
江日鴛驚訝著:「你幫我準備的?」
于昭月點頭道:「我見灶間裡有些食材,也還有儲米,便湊合著用,煮了一些東西起來,
剛剛我有試吃過,應該還堪入口。」
江日鴛問道:「你會燒飯啊?」
于昭月理所當然道:「我會啊!以前我都是一個人生活的,母親過世得早,父親又長年在
外,生活中的一切,我都自行打理慣了,洗衣燒飯這些啊,難不倒我。」
江日鴛心中一動,暗想:「原來這個男人,不是只能挑水掃地而已,他還懂得做飯及料理
……而且,手藝還不錯,簡單隨便弄出的東西,也還挺有好滋味……」江日鴛一面食用著
桌上早膳,一面內心如此評價著。
便自那日開始,這一男一女開始了奇妙的同住生活,與一開始醫生與病人的關係不同,他
們現在相處的模式,比較像是朋友......主僱......甚至是……伴侶......
其實,江日鴛因與生俱來「靈異」體質的關係,成長過程中,漸與世俗格格不入,故最近
幾年來,都是離群而索居,早習慣了孤僻生活,于昭月的突然到來,雖是一場機緣意外,
卻也讓江日鴛的單調生活,起了許多漣漪與變化,而江日鴛,似乎並不討厭這種變化……
又三日以後,江日鴛已大致掌握于昭月的劍術特性,便覺時機成熟,可以前往深山去尋找
謝沛雨。
他們攀山入林,穿經過不少原始叢岩,乃至一片高原平台,可見其間矗立有一間竹屋,且
有瓦缸器甕擺設、前園後院圍籬,顯然是有人居住在此。
「謝大叔!謝大叔!」江日鴛站在院前,便肆無忌憚向裡呼喚起來。
「小瘋女,做甚麼在這兒鬼吼鬼叫?」一名中年男子,自竹屋裡探出頭來,且還說著不耐
的言語。
于昭月心想:這個人,應該就是謝沛雨了吧?
謝沛雨看來約四十來歲,五官深邃,眉眼端正,頗是個面貌英偉的男子,但其額頭深鎖紋
路,唇周圍蓄鬍渣,瞧來神情十分嚴峻,真像是一個難以親近的人物。
「小瘋女,為何來我這裡?」謝沛雨一邊走進,一邊繼續問著。
于昭月心想:「這個謝師父,居然直接稱呼江日鴛為『小瘋女』?雖然我也認為,江姑娘
老一副言語瘋亂的樣子,但我可不敢這樣叫喚她。」
卻見江日鴛也不生氣,平和笑道:「怪大叔,很久沒來探望你跟嫂子了,今日剛好有閒興
,便路過來看看,順便給你們介紹個朋友。」
于昭月不禁又想:「怪大叔?江姑娘直接叫謝師父為『怪大叔』?謝師父則直接叫江姑娘
『小瘋女』……看來他們之間真的有交情,才敢這樣互犯名諱。」
卻見謝沛雨一臉質疑,問道:「朋友?我這倒是第一次,見到妳身旁帶著朋友。」說話之
時,已用他那雙嚴峻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于昭月。
謝沛雨打良幾許,喃喃語道:「年輕人,樣貌還不錯……斯文斯文的……」又看望江日鴛
道:「小瘋女,這是妳相好的?」
江日鴛忙搖頭道:「不是,他是我在路上認識的,剛好瞧見他用劍法打退了一批賊子,看
來身手挺不錯的,我想說,你不是在找徒弟嗎?說不定他會適合。」雖是急於否認,仍不
禁略紅了耳根。
謝沛雨沉著臉道:「我一年會下山舉行兩次試驗,找尋學生,現在還不到時間。」
江日鴛道:「你一年必須下山兩次,那是因為你在山上遇不到其他人,所以只有特地到山
下去尋徒,現在這小子可方便你了,他就住百禽山上,隨時可以來你這裡,接受你的考驗
。」
謝沛雨胡疑道:「他住在百禽山上?住在哪裡?」
江日鴛回答道:「住在山腰的舊廟裡。」
于昭月本來脫口欲答道:「我住在江姑娘……」隨即有警覺,忙改口道:「對,我是住在
山腰的破廟裡。」
謝沛雨又喃語道:「山腰的舊廟,只有一間而已……那個破爛地方,也能住人?」雖然心
有疑惑,卻無追根究底的興致,看了看于昭月,問道:「小子,你想學我的劍法?」
于昭月靦腆一笑,行禮說道:「是,晚輩對劍術有興趣,希望謝前輩能收我為徒。」
謝沛雨未置可否,只簡短說道:「那你跟我來。」隨即轉身而行,走往後院方向。
于昭月見狀即跟了過去,江日鴛也隨在後面。
但見後院比前園更寬敞,好一塊空地,卻敞然無物,惟有一道土牆靜立,壁面上單調無一
裝飾,卻看來十分扎實厚底。
謝沛雨以手比了比,說道:「要學我的劍術,必須通過一項考驗,這個考驗十分簡單,就
是你將自己的配劍執手,設法駕馭劍氣,集中於劍尖透發出,並讓劍氣穿透過我的這面牆
,只要能穿出一個洞就好……我就立刻收你為徒。」
卻見那道土牆,至少有一個手掌的厚度,要以劍刃刀鋒在它身上割劃幾下是可以,但要單
憑劍氣從中穿透出一個洞來,實是難如登天。
於是于昭月心想:「這不可能吧……就算這道土牆只單薄如葉,我也難以駕馭劍氣穿透過
它,更何況是有寬度的......除非這牆壁不是泥土做的,卻是用紙糊的。」
可惜謝沛雨所設下的考題障壁,絕對不是紙漿做的,而且也毫不單薄,是挺有厚度的一片
泥土牆。
謝沛雨見于昭月瞪大眼睛卻始終不發一語,哼了一聲道:「不明白嗎?我示範給你看。」
隨即向屋旁走去,取來了一柄長劍,站立在泥牆前約二步,目光專注,手勁暗蘊,驀然輕
喝一聲,劍刃劈削而出,便見一道劍光如電,疾速朝前弛去,在土牆上發出一個擊響後,
即見劍光消逝而去。
但土牆上,卻多出了一個洞。一個小洞,約略比指頭寬度還小一些,大概要站近到牆壁前
,才能確實得看清楚。
謝沛雨道:「怎麼樣?很簡單吧?」他的神情淡漠,並不像是得意,但他的口吻用語,卻
很難不讓人覺得得意。
「這......謝前輩的劍術很高,叫人嘆為觀止。」于昭月並不擅長阿諛奉承,所以這是他
的真心話。
謝沛雨冷淡道:「既然我做得到,理當也有其他人做得到;所以,必須具有這樣劍技的人
,才夠資格做我徒弟。」
于昭月嘆了一氣,說道:「老實說,我做不到,就算我的劍術再強一倍,我恐怕也做不到
。」
謝沛雨不假辭色道:「那你請回吧。」居然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江日鴛忙從旁勸說道:「怪大叔,你好歹給他一點時間練習吧。」
謝沛雨沉著臉道:「我給山下那些前來應試的考生,也都只有一次機會而已,憑什麼給這
小子要多一次?」
江日鴛道:「但你不是每半年要下山一次?那意思是,第一次考試沒過的人,之後每隔半
年,都可以再找你考一次吧?」
謝沛雨道:「那就叫這小子,半年後再來找我吧!」
江日鴛道:「但他就住在這座山裡,隨時可以來找你,何必一定要半年呢?」
謝沛雨冷言道:「我可不想有人,三天兩頭來打擾我。」
江日鴛與謝沛雨因此而爭執起來,有了喧擾的聲音,卻從而驚動到竹屋裡的人。
「沛哥,你跟誰吵吵鬧鬧呢?來者是客,你別這麼凶嚇人家。」但見說話之人,自竹屋中
緩緩走出,姿態婀娜,容貌清麗,看是個三十六七歲的中年美婦。
「這想必是謝沛雨的妻子吧!」于昭月心裡想著。他曾聽江日鴛介紹過,謝沛雨有個同住
在山上的妻子,名字叫做周墨輕。
「周姊姊!妳快來主持公道!」江日鴛忙呼喚著救兵。
江日鴛稱呼謝沛雨為「大叔」,卻叫周墨輕為「姊姊」,顯然是要討好周墨輕來著。
卻見周墨輕微微一笑,神情和善,說道:「要我主持公道?是要沛哥答應收妳朋友為徒麼
?我方才在房裡都聽到了。」
江日鴛忙湊過去,親暱地拉起周墨輕的衣袖,說道:「周姊姊,妳們不是極喜歡隱世生活
,一直想去雲遊四海麼?之所以一直困在中土之地,不就是因為謝大叔的絕世劍法,尚無
人可承接麼?我現在替你們找到人接手了,要助你們早日達成心願,終可遠遊;但謝大叔
行事頑固,不肯因時因地制宜,去改變他的鐵規則,那我想幫助你們的事情,可就難以實
現了!」
周墨輕柳眉微揚,思索幾許,乃緩緩朝謝沛雨走近過去,挽起了他的臂膀,說道:「沛哥
,我們慢慢老了,你想帶我去的蘭花島,若不能早日成行,再等個三年五年的,怕到時候
走不動了......所以,在中土之地尋一劍法傳人的使命,還是不該拖延太久。」
謝沛雨眉頭一皺,說道:「這小瘋女給妳什麼好處?讓妳這麼輕易地幫她說話?」雖是說
著拒人於外的言語,卻沒有別開妻子攀附的手。
周墨輕微笑依舊道:「你半年下一次山,有時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我這期間特別無聊
,時常去找小鴛閒聊,玩玩她的寵物,聽她說說故事......讓我打發了寂寞的時間,你說
這算是『好處』嗎?」
謝沛雨不以為然道:「哼,聽她說說故事?是講一堆怪力亂神的瘋話吧?」
周墨輕收起微笑,瞳光似深,悠悠說道:「不是瘋話,她曾經看到倩兒呢......倩兒有來
看過我們......」
謝沛雨冷漠的臉容上閃過一絲驚訝,看向江日鴛道:「小瘋女......妳......」
原來謝沛雨與周墨輕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卻在剛出生時即夭折了,『倩兒』就是他們女兒
的名字。
第十一章:非人計畫
只聽江日鴛泰然自若,續道:「我無意點你痛處,但你夫人三十六七,在育齡女子來說,
已是高齡,你們若不儘早去蘭花島找『求子果』,恐怕會誤了時機。」
雖聽江日鴛言語直接,提及「高齡」一事,卻見周墨輕神情間毫無慍意,反而有些臉紅,
那攀著丈夫的身手,是依得更緊了些。
謝沛雨瞪著眼睛,先看了看江日鴛,再看向周墨輕,暗想:「這小瘋女怎知求子果的事?
恐怕是墨輕告訴她的......」略一沉吟,又想:「小瘋女之所以敢當著我夫妻之面,直言
提及高齡求子之事,只怕......也是經過墨輕的允許,說不定這是墨輕內心裡早就存在之
念,卻藉這瘋女之口來點醒我。」
謝沛雨思索至此,但見妻子的目光亦朝自己略投來,那瞳芒間羞意綿綿,又好似情深款款
,真是叫謝沛雨冷漠的外裝再難以招架。
於是謝沛雨輕嘆了一氣,搭緊愛妻的手臂,看望于昭月道:「小子,你想跟我學劍法是吧
?好,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一個月後,你再來找我考一次試,如果你能做到我說
的事,則我便答應收你為徒,倘若不能,則我一樣會拒絕你。」
江日鴛插口問道:「那考試內容,一樣得用劍氣穿牆麼?」
謝沛雨道:「對!」
江日鴛再問道:「一樣是這面牆?可沒有其他薄一點的?」
謝沛雨斷然道:「沒有!所有人的考試,都是類似這厚度的土牆,沒道理這小子可以破例
。」言及於此,神情更嚴肅,再道:「規矩就是規矩!我雖破例,讓這年輕人提早複試,
但卻絕不可能改變我收學生的規則,否則將對不起傳下此劍法的師祖。」說此話時,謝沛
雨看望的不是江日鴛,卻是自己的愛妻周墨輕。
畢竟,能讓他動搖的人是周墨輕,卻不是江日鴛。
卻見周墨輕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即看望江日鴛道:「小鴛妹子,我相信你
看人的眼光,你的朋友既然能得你推薦,想必資質定不俗,妳讓他好好準備一個月,理當
能通過沛哥的考驗。」
江日鴛道:「周姊姊都這麼說了,也已替我朋友爭取到一個月後的考驗機會,我是沒什麼
好說的了,只有感激領謝而已。」轉頭看望于昭月道:「你也聽到了,接下來你得靠自己
了。」
于昭月道:「我明白,我會好好努力!多謝兩位前輩。」說話之時,已向謝沛雨及周墨輕
恭敬行禮。
臨去之前,于昭月忍不住又看了看那道獨立於院落間的土牆,但覺此道牆雖不高聳,卻是
結結實實檔在自己眼前的障礙。
江日鴛與于昭月終究打道回府了,因為今日的于昭月,尚無完成謝沛雨考試的能力。
二人回程之間,于昭月主動言謝,說道:「江姑娘,真多謝妳,今日替我說情。想不到…
…妳還真會說服人,山下那一千個挑戰失敗的人,當初若是有得到妳幫助,說不準早就拜
師成功了。」
江日鴛神情淡然道:「我就說我懂得洞悉人心了,謝大叔頑固是頑固,不過他有一個最大
的弱點,就是他的妻子,所以,只要他妻子願意幫我們,事情就很容易成功了,這是我們
的優勢,因為我認識謝沛雨的妻子,山下那些人可不認識。」雖是表情平淡,但語氣間卻
聽得出幾許得意。
于昭月又問道:「謝前輩與夫人……他們看來是一對神仙眷侶,卻為何隱居在這深山裡?
又為何求子之路上,會遇到困難?」
江日鴛道:「這往事說來也複雜,他們的上一代有恩怨,以致兩人相愛得早,卻成親得晚
,所以在生兒育女這方面,是錯過了好時機......但不管怎樣,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你別看謝大叔那一副鐵冷的樣子,他對妻子是很照顧的。」言及於此,她即打住話題,不
再多提謝沛雨與周墨輕的往事,畢竟她不喜歡說三道四,縱使聽周墨輕陳述過一些前塵往
事,也覺得不該把這些事透露與他人知。
所以,江日鴛沒有對于昭月講述更多,卻是話鋒一轉,說道:「看來,你得再努力一個月
了,我也得再收留你一個月。」
于昭月心想:「一個月......所以,暫時還不能回去光明山莊吧?也暫時見不到沈小姐
......算一算,我已多久沒有見到她?」
一想到沈青竹,于昭月的內心有動悸,思著:「我真想回去光明山莊看看,看看沈小姐如
何了……但在這邊,這江姑娘的事......所謂無功不受祿,我若不能學成新劍藝,以助江
姑娘除去鷹王,則又如何開口,要江姑娘去救治光明山莊莊主?」念及於此,不得不堅定
目標,暗想:「說到底,一環扣著一環,我需得先練劍拜師,再是擊敗鷹王,最後才能請
託靈醫出山,以達成治療沈莊主的目的。」
於是他終究沒有提出異議,決定要先專注練劍,助江日鴛打敗鷹王再說。
只是這段期間,午夜夢迴,有所懸念,于昭月便常拿出沈青竹給予的紀念物,癡癡望著出
神,彷彿那是他心靈的寄託,亦是他積極拜師求藝的動力來源。
他常想著:「沈莊主的病情,現在又如何呢?應該可以再等我一個月吧?靈醫不是說,被
夜央殺手擊傷的人,往往可以再活個好幾年嗎?所以沈莊主病情雖重,但一年半載之內,
總還有性命在吧?待我學成劍術,解決鷹王,再帶靈醫回去救治莊主,應該還來的及
......沈姑娘,妳現在又怎麼樣了呢?妳的心裡,可有念我惦我?妳會願意等我回去嗎?
」
白晝之時,于昭月不敢胡思亂想,倒能專注在練劍上,因為他知曉江日鴛的眼力敏銳,自
己若有分神,定會讓其輕易瞧出。
但于昭月雖有心要通過謝沛雨的難題,卻是始終遇到瓶頸,無法突破困境。
他終究是無法憑靠自己的劍技,駕馭劍氣出擊,去將一道厚土牆給穿透出一個洞來。
于昭月苦無進展之際,江日鴛卻已發現問題,某日在于昭月又一次試擊失敗時,江日鴛主
動提醒道:「你的旭日劍法,難以專注在一個單點上做攻擊,所以會失敗。」
「嗯......呃......我知道......但是......我不知怎麼辦......」于昭月雖知事實,卻
想不出解決之道,於是一臉困色,難以辯駁。
只聽江日鴛又道:「你的劍法,其實不差,但與世上大多數的劍法一樣,是開散式的,劍
氣四面八方,好似涵蓋多角度,卻反而無法專注在一點上......但謝大叔的劍法不同,有
一種無堅不破的意念在,好似能夠集中所有神志,在單點突破的目標上。」
于昭月搔了搔頭,說道:「我明白妳說的話,也十分同意此點......但我不懂,為什麼要
集中所有劍氣,在穿透過一個牆面上?這世上可有任何敵人的攻擊,是像土牆一樣堅厚不
移的嗎?再說,在致力於單點突破的同時間,其他方位的攻守不就疏漏了?」
江日鴛凝眉思索,說道:「或許是因為,六合劍法的創功者,當初所面對的敵人,並不是
多數,而是只有一個......雖然只有一個,卻是一個無比強大的敵人,真若土牆一般堅厚
不移的人......讓六合劍的執劍者,必須傾盡一切意志,在突破強敵的攻擊上。」
于昭月腦海擬想,似乎同意,點了點頭,卻嘆氣道:「即便如此,即便假想自己是在對付
一個堅厚不移的敵人,但要如同謝師父那樣,專注劍氣於一點的突破上,我也無法成功
......我總是不得要領。」
江日鴛輕嘆一氣道:「我也看得出來,你遇到了瓶頸!」隨之將手一攤,一派悠然道:「
恐怕,還是得由我出馬了!」
于昭月瞪大眼睛道:「咦?妳?」
江日鴛道:「對!我得要再上山一趟,去謝大叔那裡。」
于昭月訝道:「可是,不是說好一個月後?」
江日鴛露出慧黠一笑道:「謝大叔叫你一個月後再去,但他可沒叫我一個月內不准去啊?
我可是百禽山的老住客,愛在山裡晃來晃去,剛好晃到他的竹居那裡去,也沒人可說不行
吧?」
「這......」于昭月一霎時啞口無言。
他其實還挺相信,江日鴛的纏人功力,上一回在謝沛雨的竹屋前,纏著纏著,就讓江日鴛
纏出了謝沛雨的退讓,答應一個月後再予考試之機。
只是這一回,事涉「六合劍法」如何「馭劍穿牆」的師門奧秘,單憑江日鴛的上門糾纏,
就有可能叫謝沛雨吐漏玄機嗎?
但江日鴛,內心已有了盤算......
某日某個午後,江日鴛便又出現在謝沛雨的竹居前。
謝沛雨一副受到打擾的態度,直問道:「小瘋女,妳怎麼又來這裡?」
江日鴛翹嘴道:「我來找周姊姊的,不行麼?又不是來找你。」
謝沛雨哼了一聲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妳肯定打著什麼鬼主意!」
江日鴛道:「反正我不煩你,我也沒帶其他人來煩你!我要去找周姐姐了。」說罷,便要
繞過謝沛雨,逕自往竹居院落行去。
謝沛雨並不阻擋,卻是突然叫喚道:「對了,那小子,那個想要學我劍術的小子,叫什麼
名字?是哪個世家的子弟?」
江日鴛略微停步,答道:「他叫于昭月,是個鄉下窮小子而已,沒父沒母了,也沒什麼親
族可依靠,就自己一個兒。」
謝沛雨聽之,內心思索起來:「于昭月......這個名字我未曾聽說過,看來不是江湖中有
名家族的人,也好......當初「六合劍法」的創功師祖,早有明訓,六合劍法不得落入中
原武林的權勢份子手中,倘若于昭月這小子,當真是無依無親的孤單人士,倒是適合的人
選。」
江日鴛見謝沛雨不語,便主動問道:「謝大叔,怎麼你動心了嗎?有意要收于昭月為徒了
?」
謝沛雨哼了一聲,說道:「我沒這樣想,除非他能通過我的考題。」
江日鴛道:「你的表情雖是冷的,但我明明看見你的腦區,在方才一短刻內,有極頻繁的
思動,恐怕是在考慮收于昭月為徒的事。」
謝沛雨搖手道:「去去去,我最討厭聽妳講些荒誕故事!也只有墨輕才會對妳的胡言亂語
有興趣。」
江日鴛道:「那我不煩你,去找周姐姐了!你雖然不歡迎我,但周姊姊會歡迎的。」說罷
,向謝沛雨做了個鬼臉後,便前去了。
周墨輕此時正坐在竹居中,縫衣補扣,見江日鴛身影出現,倒是十分歡迎,放下手中針線
,邀請江日鴛坐在桌房。
二人閒聊幾許,雖是投契,但江日鴛是有目的而來,於是主動切入正題,問道:「周姊姊
,我想請問:謝大叔他的劍法 ,平常是怎麼維護呢?他還有在精進自己的功力嗎?例如
,看看劍譜啊,看看一些學雜冊啊,或者找人對練呢?」
聽此言語,周墨輕掩嘴一笑,說道:「妳是不是想問,沛雨的劍訣出處,是否有劍譜或祕
笈一類的書冊可參考吧?妳想,如果有這類的參考書冊在,那麼便想辦法去讓妳那朋友閱
讀到,這樣,說不定他就能掌握訣竅,以通過沛雨的考驗了吧?」她顯然已洞悉江日鴛的
企圖。
江日鴛知曉瞞不過,便直陳道:「我確實是有這個想法,希望能幫助我朋友,突破『以劍
氣穿牆』的難關。」
周墨輕眉眼間的笑意依舊,卻是認真思索起來,喃喃語道:「沛雨的劍法,確實是有劍譜
可考,那是他師父傳承給他的東西......劍譜收藏的位置,其實我也知曉......」言及於
此,神色嚴肅起來,說道:「但沛雨是我丈夫,我不會擅自偷看他的東西,當然也不能放
任他人去窺祕,所以,我恐怕無法幫妳。」
江日鴛不死心,繼續問道:「那麼,如果去偷看的不是妳,甚至不是人類的話......」
「咦?」周墨輕睜圓眼睛,不明其意。
原來江日鴛來此之前,早已有了計策,她本料到周墨輕不會擅竊丈夫之物,但也想到了如
何解套。
她有一個古靈精怪的鬼主意。
數日之後,謝沛雨與周墨輕的竹居生活中,多了一個生物的加入。
但是這個生物,並不是人。
「妳這肩膀上的是什麼?」謝沛雨瞪著周墨輕肩膀上,一隻羽翼豐艷、嘴喙尖勾的鳥禽而
發問。
周墨輕以手柔撫著肩上新寵,微笑說道:「是一隻鸚鵡啊!你看不出來啊?」
謝沛雨皺眉道:「鸚鵡多半由人類所飼養,沒事不會飛到我們深山竹居裡吧?」
周墨輕輕鬆答道:「的確,這是小鴛妹子借我養的。」
謝沛雨道:「沒事養隻鸚鵡做什麼?」
周墨輕道:「怕日子無聊啊?」
謝沛雨道:「妳跟我隱居在深山裡,到底是多無聊?」
周墨輕尚不及回答,肩上的鸚鵡卻已搶著出聲,叫道:「「謝沛雨,大木頭!」
雖是鸚鵡的發聲,卻是仿似周墨輕的口吻。
謝沛雨瞪眼道:「這話誰教牠的?」
不知死活的鸚鵡又代為接話道:「謝沛雨,愛生氣!」
謝沛雨作勢欲擒,說道:「臭鳥兒,信不信我把你煮來吃?」
鸚鵡卻突然改口道:「謝沛雨,我最喜歡你,我想跟你生孩子!」這也是模仿自女主人的
語氣。
謝沛雨表面上仍做生氣貌,內心卻已然化軟,一手將周墨輕的纖腰攬近,故作兇狠道:「
周墨輕,我太久沒教訓妳,讓妳爬到我頭上了,今個晚上,我可得好好懲罰妳!」
「好好懲罰妳,好好懲罰妳!」這隻多話的鸚鵡,此時卻不斷重複著最後那句話。
謝沛雨心想:今兒個晚上,可絕對不准這隻臭鸚鵡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