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入地 7 酷然交兵
康浩陵頓了頓，心想無論如何得要開口一求，不成再想法子，便又躬身
：「王上，孩兒大膽，求你將這物事借我……借我抄錄。孩兒是練劍的，這
篇文字……再過一百年我也遇不到這麼好的東西了！」
他說得直白，才讓李茂貞會過意來，道：「嗯，此言有理。這篇說的是
兵刃，給你練正合不過。呵，算你運氣好。」手一遞，便將鐵片推到康浩陵
身前：「借你了！我一見你這孩子就喜歡，你在義父跟前受了委屈，這就當
做－－」
話猶未了，門外的甬道裡陡然響起陣陣怪異莫名的聲響，似人聲悶吼，
混著一片兵器碰撞聲，卻未聽見兵刃交併。室中二人登時警覺傾聽。
康浩陵在師門日久，聽得那些人聲有點像是師兄們的聲音，卻分辨不出
是哪幾個。猛地嚴至光一聲怒喝：「不要臉！如此－－」未及說完，竟接著
一聲嘶吼，聽上去極痛又極怒，隨即無聲。
康浩陵遍體悚然，立刻搶至室門處，拔劍待敵，劍尖向地朝外，以免對
李茂貞不敬。李茂貞哼了聲，道：「來了外敵？你儘管使你的劍術，不需拘
泥禮節。」
康浩陵道：「是。」劍尖緩緩抬起，乃是南霄門暗戰起手式。嚴至光那
聲痛呼，分明是受了極大的創傷，甚至可能已斃命。敵人是誰？一招未交，
怎能頃刻擊倒南霄門第一流劍手？其他位師兄又到哪裡去了？出去調弓箭手
的米師兄呢？弓箭手明明就在王陵地道口候命，為何沒聽見放箭？
豈難道米師兄不曾有機會奔到地道口！
※
甬道中的怪異悶響漸漸移近，已聽出不單只有兵器碰撞和人聲痛呻，更
有令人發毛的重物拖地聲。
康浩陵低聲問：「王上，這裡有火把麼？」史庭威等人在那座磚造端門
之後藏有火把，曾令他驚慌失措，此刻若有火把，便能陡然照亮甬道，令敵
人措手不及。李茂貞卻道：「沒有。外邊你的師兄們呢？」
康浩陵沉聲道：「請王上向內挪一挪位置，避開危險愈遠愈好。」耳聽
身後的李茂貞站起身，挪動木凳，又聽見李茂貞輕哼一聲，問道：「王上，
怎麼？」李茂貞道：「沒事，許是坐得久了，腿腳有些不聽使喚，腦袋也脹
。哈，真是老了。」
突然之間，就在康浩陵身前十步之外的黑暗裡，一人掙扎著呼喝了一聲
，接著一陣騷動，似是有人奮力跳起攻擊，而接戰者不只一位。那人隨即砰
地摔跌在地，叫道：「我做鬼也要攔－－」一句話沒說完，再無聲息。敵人
竟始終不曾出聲，顯是訓練有素的襲擊者。
康浩陵驚悲交集，握劍的手發涼。那死前說不完一句話的聲音，是米承
業師兄！
箭手根本不曾調集，米承業師兄必定是才翻過磚樓，便著了道兒。敵人
不知怎生埋伏在墓道的外側，就在南霄門人和地面兵士的雙重把守中間，敵
人的人數定然不多，而且專為伏擊而來，並不是來對付大岐將士的。然則他
們要殺的，是岐王還是南霄門人？
……其他人到哪裡去了？史師兄呢？史師兄不能死！
情勢絕不容他再被動等待，他向甬道中更踏進一步，瘦劍力劈，不為傷
敵，而是將一股「磁進」之力推了出去。王陵地道雖闊，卻有堅實土壁，極
利於氣流碰撞，只要敵人微微一觸到他的力道，撞回的氣流便逃不過他「元
勁」的感覺，到時敵人的身形、兵刃、方位將盡數暴露。
力道甫一推出，他立覺肢體各處有種說不出的異狀。平日元勁自體內生
發，遍布肌肉皮膚，勁力收發時從未需要想上一想，但這時只覺力道不聽使
喚，似乎勁力和自己的意志分離開來了一般。
他心下一凜，揮劍再劈，一股力道追加出去。這一次明確感覺腦中又是
一暈，同時鼻中聞到一股氣味，似甜非甜，與陵墓中冰冷的塵土味混在一起
，更為詭異。
方才李茂貞那句「腿腳有些不聽使喚，腦袋也脹」竄入康浩陵腦中，頓
時明白，那並非王上年老體虛；而自己早前的微小暈眩，也絕不是見到旦夕
篇興奮過頭。「是厲害之極的迷藥，因為『元勁』是體內本能，絕不受尋常
迷藥剋制。米師兄、嚴師兄便是被這樣害了的。敵人不是北霆門！有甚麼門
派擅使高明的迷藥？」
他尚未聽見史庭威、傅少陽遇害的聲音，存了萬一的指望。方才兩股力
道推出，敵人並未感覺受襲，聽得那邊有個陌生的聲音輕輕「噫」了一下，
料來是敵人覺到有股微風吹至。康浩陵深吸一口氣，他發出的力道雖受迷藥
所限，仍是有效，但覺風息慢慢盪回，敵人多於五人、至多八人，正在一面
向此處行進、一面移動位置，彼此卻絕不交談，足見在黑暗中善於互相照應
，默契極好。
然而，康浩陵感覺不出敵人的兵刃種類，發出的力道不足，敵人又不揮
動兵刃，除非身有法術，否則絕無法提前測得敵人握有何種兵刃。
正當康浩陵竭力騰空心思、暫時拋開兩名師兄遇害之慟、全神戒備之時
，身後的李茂貞忽道：「不對，浩兒，這地底不大對頭，是不是有人放迷香
？」說著快速站起身來，卻悶哼一聲便跌倒在地，撞開了木凳，發出好一陣
嘈聲。
那聲響一出，甬道中刷刷刷衣物摩擦聲與兵刃揮空聲連響，數人倏地撲
向康浩陵所站的室門！
敵人一出手，氣流便激盪而至，康浩陵心中一怔：「是列霧刀法。」瘦
劍後發先至，使的同樣是列霧刀法，正是他藝成之前最得意的「電驅刀」式
，電光直射而前，去路暗藏一分為二之勢，以他出劍之快，分刺兩人咽喉定
有餘裕。
當先的兩名敵人大駭，分向左右跳開。那二人手中的刀，一招尚未使實
，直至他們跳開才向前砍出，便雙雙砍空。
康浩陵眼光一掠，只見來者共是八人，一色的直刀，絕非北霆門制刀，
而更似宮廷侍衛的兵器，但方才領頭二人那一砍，又分明是黎紹之使過的正
宗列霧刀法。
當先那二人變招甚快，刀一砍空，便即橫揮，立時變了一道斬首的機關
，向康浩陵頸際夾攻－－可見來者遠不是武林高手，卻是慣於在狹窄之地合
力殺人的特殊身份之人。可是他們所使的刀招雖然甚淺，卻又是名門正宗的
列霧刀。
刀鋒迅速推至，寒氣異常銳利，康浩陵自頸至背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敵人使的竟是寶刀？」那兩道寒氣挾著殺氣，似乎也已夠刮傷肌膚，康浩
陵危急中向後仰身、腳步疾退，看似將胸腹中門一大片要害賣了給人，瘦劍
卻自右而左橫斬，腰腿隨之急轉。
一撮頭髮飄了起來，康浩陵兩鬢的頭髮被兩把駭人的利器削去了一小片
。與此同時，一大蓬血雨在他身前乍然飛濺，瘦劍已一舉橫剖了兩名敵人的
肚腹，腸子爆出。
血腥氣迅速瀰漫室中。康浩陵姿勢已變弓身，護住要害向後閃開，以防
另外六名敵人提寶刀追擊。
方才這一次交手極其短暫，其凶險與殘暴，卻遠遠超過他和黎紹之在火
塚場上那漫長的戰鬥，甚至超過他生平任一場戰役。敵人用極專門的手法欲
殺他，他亦用極乾脆殘忍的手法率先廢了敵人！
「米師兄和嚴師兄，便是在這樣專門的殺人手法中遇害的麼？」康浩陵
眼前，驟地重現當日在無寧門力抗群襲的景況，方才那二人的夾擊和殺氣，
與無寧門人似有共通之處。但是當日是在空曠的雪地，現下是在騰挪不易的
地道與密室；更要緊的是，無寧門人沒有寶刀，身前這批敵人卻有。
六名敵人被倒地的兩敵暫時阻路，必須看準康浩陵和李茂貞方位，方能
再攻。康浩陵在燭光中見到六敵手中之刀和地上掉落的兩把刀均泛著異樣青
光，靈光陡現：「寶刀……不，這不是風渺月所持寶刀那樣的兵刃，這還差
著遠了，卻是利器無疑。這是……韓濁宜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