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姝嚇的無法走上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聲道:「小...小峰你...你沒死...」
石奇峰恍若未聞,上前道:「蕭公子,您剛提出的買賣,合情合理,咱們蓬萊寨接下了
。」
蕭冠玉道:「你是誰?憑什麼來跟我談判?」
石奇峰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給你想要的結果。」
只見這個青年,膀子寬闊,眉宇流漏一股從容、高傲的氣息,即便在江南第一美男子前
,氣場仍不消減。
八寶飯喃喃道:「怪不得信姑娘迷上他。」
花拜榴亦道:「這小子看起來亦正亦邪,論城府氣度,恐怕不在蕭冠玉之下。」
洪天鵬這時忽然大聲道:「石奇峰,你剛剛說,慧真寨主已經不是寨主了,是什麼意思?
」
石奇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洪天鵬道:「你難道想篡位?」
石奇峰道:「不,我要明正言順的接下這個位置。」
他說道:「鐵羅剎今日召集大家,不正是要宣布繼承人嗎?」
洪天鵬道:「那你怎麼知道寨主一定會選你?」
石奇峰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會選我?」
洪天鵬哼了一聲,道:「這裡那麼多舵主,論地位、功績,各個比你強,哪裡輪得到你
這個毛頭小子?」
石奇峰道:「論地位、功績,他們的確勝過我,有兩件事他們不如我。」
洪天鵬問道:「什麼事?」
石奇峰道:「我比他們年輕,所以我會活得比他們久。最重要的,我比他們有野心。有
野心的人,才會有變好的動力,才能帶領天泉寨邁入新的里程碑。」
洪天鵬怒道:「放你的狗屁,如果你當上寨主,我洪天鵬第一個不服!」
信姝忍不住上前幫腔:「洪天鵬,如果我娘真的選了小峰哥,你膽敢反對?」
洪天鵬一怔,連忙向慧真一揖,道:「寨主,我不是這個意思。但若讓石兄弟繼任,恐
怕難以服眾。」
信姝道:「哼,難以服眾,我看就只有你不服而已,你本來就沒把我娘放在眼裡過!」
「都別再吵了!」慧真終於說話了,她臉上依然帶著和悅,道:「石兄弟,你死裡逃生,
怎麼回來了也不知會大家?」
石奇峰道:「現在不就讓大家知道我回來了嗎?」
慧真頓了一下,道:「小峰,我知道你正當青年,志向遠大,想要做一番大事業,但當
寨主可不能只有野心,同時也要顧及兄弟們的長遠生計。你年紀還輕,這方面的能力還不足
,這寨主之位,恐怕沒辦法傳給你。」
石奇峰沉聲道:「妳這是擔心我沒有能力統御大家?」
信姝連忙過去扯他的袖子,道:「小峰,你別這樣,娘也是有自己的安排啊!」
石奇峰忽然笑道:「說到統御能力,只怕慧真師太您還及不上我。」
慧真道:「哦?」
石奇峰道:「因為我不是石奇峰。」
慧真一詫,問道:「不然你是誰?」
石奇峰道:「在下複姓上官,名歐陽。」
他一念出這個名字,一些年紀大的耆老均感到震驚,面面相覷。
上官歐陽,錦衣衛統領,十五年前煽動武林人士自相殘殺,甚至險些害得各大門派的精
英慘死海外,之後行蹤莫名消失,十五年來再也沒傳出他的消息。
慧真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上官歐陽就是間接害死自己師父的兇手,也知道他就是被自己
的師弟慧難打敗的。
石奇峰突然說出這個名字,讓她原本和悅的神情不由得為之一變。
她問道:「你見過上官歐陽?」
石奇峰道:「我就是上官歐陽。」
慧真問道:「剛才那些話,都是上官歐陽教你說的?」
石奇峰道:「上官歐陽的話,自然是上官歐陽自己說。」
慧真突然正色道:「石兄弟,且聽貧尼一句勸話,我不知道你這次落難,聽到了什麼傳
聞,或是遇到了什麼奇人,但這上官歐陽乃武林公敵,人人見了得而殺之,你若想保住性命
,最好莫再冒用他名號。」
石奇峰突然大笑,道:「妳怎麼確定我是冒用上官歐陽的名號?」
他忽道:「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倘若我真是上官歐陽本人,妳就得把天泉寨交給我,怎
麼樣?」
慧真道:「怎麼個賭法?」
石奇峰道:「武林中人,自然是以武論敗,倘若我用上官歐陽的武功,十招之內打敗妳
,就算是我贏。」
天泉寨的弟兄窸窣了起來,沒想到這個入寨不過五年的小子,竟然想公開挑戰寨主。
八寶飯道:「這個石公子恐怕跟那姓蕭公子的是同一路的,故意派他來導亂。」
花拜榴卻搖搖頭,道:「我看他們不像認識。」
信姝背上不禁發了一陣冷汗,心道:「小峰哥位為什麼變成這樣?難道他也跟胡靈曦得了
一樣的病?」
慧真閉目思考一陣,睜開眼睛,道:「可以,如果你沒能在十招內勝過我,那就得告訴
我上官歐陽的下落。我要他親自到我恩師靈位前磕頭認罪。」
石奇峰手一攤,道:「我人就在這裡,妳還要去哪找下落?」
又道:「況且,殺死水月庵靜月師太的,不是妳那好師弟慧難嗎?」
慧真臉色一變,那回海外之旅她雖沒去,也從其他師妹的口中得知,上官歐陽帶領錦衣
衛精英逼迫慧難親手砍下師父的頭,否則就要讓慧妙被活活毒死。
此事乃水月庵師門無法抹滅之痛,她師弟慧難更是因此被逐出師門,終身不得入庵。
她對這位師弟一向抱著愧疚,如今聽到石奇峰竟拿此事出來訕笑,也不禁大動怒火,更
加的確定石奇峰一定知道上官歐陽的下落。
石奇峰笑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慧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石兄弟一再口出妄語,貧尼實在忍無可忍,接招吧!
」雙掌同時揮拍出去。
這兩掌原本要將石奇峰籠罩在巨大的掌風下,卻沒想到掌力發出一半,驟然消逝。
慧真不禁一凜,暗忖:「不好,剛剛跟蘇姑娘耗用太多內力,恐怕撐不了太久!」
只見石奇峰拇指凌空三點,嗤嗤嗤三響,三股無形氣勁激射了過來,分點慧真臟腑間重
穴。
慧真又是一驚,連忙揮袖一擋,又是嗤嗤嗤三聲,袖子上竟被射穿三個洞,只覺腹上微
癢,心道:「沒想到他真的會『大小周天指』,若不是我這一袖,只怕經脈要被射傷。」
石奇峰乘勝追擊,駢指疾點,指氣縱橫,竟將慧真逼在了三丈外,眾人不禁嘖嘖稱奇,
料想他這次在外一定遇上了什麼奇遇。
慧真不斷催勁發掌,她一邊要避開指氣,一邊又要欺近石奇峰,力量越催越猛,丹田中
的內力漸漸有竭衰之像,鼻中開始呼出濁氣。
石奇峰卻泰然自若,雙手宛如彈棉花般,指氣越發越快,宛如箭雨一般,原本慧真離他
還有三丈,漸漸的被逼到四丈、五丈開外。
慧真雖懂得大小周天指的剋星「破玉通血指」,但在這等危急的情況下,哪裡有餘力去
解穴?只覺胸中的氣息越來越濁,掌力也漸放漸失。手臂酸麻了起來。
石奇峰卻絲毫沒有要手下留情,專往心包絡經攻擊,直似要制慧真於死地。
信姝在一旁看得心疾如焚,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心上人,幫誰都合理,卻又不願看任何
一方敗於另一方手下,此時方知八寶飯當時心情。
慧真漸漸抵擋不住,手臂已軟,僅能勉力抵抗,忽然胸口一疼,好像有把錐子鑽入了心
臟,一股熱血湧上喉頭。
她雖強行忍住,嘴角依然滲出了血絲。
石奇峰忽縱上前來,一指往她咽喉插去,信姝失聲叫道:「小峰,不要!」
這一聲彷彿發揮了作用,石奇峰的手指停在慧真的頸上一吋處,真是驚險萬分。
他仍不收手指,微笑道:「師太,妳也縱橫的江湖這麼多年,現也正好急流涌退了吧!
」
「石奇峰,你敢對寨主無禮!」四條人應齊衝了過來,分別是何光及泥山鯉魚三兄弟,
舉拳欲打。
石奇峰慢慢轉過身子,道:「你們也想跟我打賭嗎?」
他手忽然揚起,隨即收了回來,那四個人依然不動,貌似沒受到損傷。
卻好像木頭人一樣,直直的盯著前方。
「解了他們的穴吧,石兄弟。」慧真緩緩的起身,深提一口氣,道:「各位兄弟,從今
以後,天泉寨的寨主,便是石奇峰兄弟,你們當盡心盡力,幫助他打理寨內事務。」
她一說完話,又立刻往後仰倒。
信姝跑了過去抱住娘親,只見她面如金紙,嘴角滲出的血越來越多,忍不住問道:「娘.
...妳...妳怎麼了?」
只見慧真甫要開口說話,忽然悶哼一聲,竟暈死過去。
信姝驚的大叫:「娘!妳....」
這時八寶飯、郭思萍、花拜榴跟了過來,花拜榴一見此貌,道:「完了,你娘受了很重
的內傷,快點派人扶到房裡。」
信姝一邊哭一邊叫道:「快..快來人!你們沒聽到嗎?快扶我娘回房!」
她喊了數次,竟沒半個人上來,連那最愛婀諛奉承的洪天鵬,也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
他們。
八寶飯看不下去,叫道:「我來!」將慧真揹起,跟著信姝快步進入滑輪梯中。
慧真的房間在第二層船艙,那裡十分隱密,似乎是刻意不讓人打擾,裡頭也除了桌椅、
蒲團、經書外,別無他物,完全就像一間出家人的清修室。
信姝以前從沒見過慧真受過如此重的傷,現在嚇得六神無主,一直伏在慧真身上痛哭,
大叫著:「娘,妳快醒醒啊!我..我去給您找大夫!」
她忽然躍起,跑到郭思萍面前跪下,抱著她的腿,道:「郭..郭妹妹,我知道妳會醫術
,拜托妳救救我娘,以..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駡妳是啞的,我...我掌嘴跟妳賠罪!」
只見信姝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個響亮的耳光過去,粉臉上已多了兩塊紅紅的掌印。
八寶飯連忙將她拉到一邊,道:「妳這樣子 ,要怎麼讓郭姑娘看妳娘的傷?」
信姝道:「我...我...」
八寶飯拉著她出了房門,道:「郭姑娘跟妳已經是朋友,怎麼可能放著妳娘的命不管?裡
頭讓她跟花姑娘處理便得了。我們兩個在這守著,不讓其他人進來滋擾。」
於是他們就坐在門外,一個捂著臉,一個死盯前方,替慧真把守。
八寶飯心道:「這天泉寨的人也真冷漠,這位師太人這麼好,處處替大家著想,現在受
傷了,竟沒人敢上來攙扶,難道江湖中人,真的將『成王敗寇』這四個字看得這麼重嗎?」
兩人直坐了三個時辰,房裡依然沒有動靜,信姝哭累了,直接倚在八寶飯的肩上睡覺。
八寶飯也覺有些疲累,哈欠連連,揉揉眼睛後,心想:「我可不能睡了,免得到時有人
來打擾。」
直道傍晚時分,房門打開了,花拜榴走了出來,道:「師太醒了,有些話想跟信妹妹說
。」
信姝醒了後,快步跑了進去,一邊叫:「娘!」
八寶飯聽花拜榴的口氣,悄聲道:「師太的內傷..」
花拜榴道:「心脈受損,回天乏術」
兩人各嘆一聲,走了進去,只見慧真神色萎靡,胸上蘸著點點鮮血,她招了信姝過來身
邊坐,握著她的手,道:「姝兒,妳專心聽娘說話,不要插嘴。」
信姝道:「是,娘妳說。」
慧真道:「娘這幾年虔心禮佛,不忍百姓陷於水火,將寨裡的事業轉為漕運,其實寨裡
已經很多不滿的風聲,只不過大家念在昔日情誼,一直隱忍至今。」
「因此,娘這幾年在寨中的親信越來越少,那洪天鵬不過是根牆頭草,沒什麼信用可言
,現在,恐怕只剩下妳一個女兒可以讓我相信。」
「那石奇峰此次歸來,恐怕是順著上官歐陽的意思,來者不善,他統領天泉寨後,只怕
要在江湖上大興風浪,屆時又有蓬萊寨相助,這幾年武林定要不平靜了。」
信姝哽咽道:「我...我去找爹給您報仇!」
慧真嘆了一聲,道:「妳爹為人輕浮,武功雖高,卻不能重當大任。當今世上,計謀武
功能與上官歐陽一比的,只有妳慧難師叔一人,只可惜他現在行蹤不明,唯今之計,妳只能
去南海普陀山,投靠水月庵的師叔們。」
「妳慧妙師叔為當今正道之領袖,妳必須盡快通知她,上官歐陽已重入江湖,要她率領
武林各大門派,阻止這一場劫難發生。」
「此番路途遙遠,妳絕對不能走水路,否則容易遇到咱們的眼線。妳....妳叫那位小兄
弟過來一下。」
八寶飯聽見慧真叫他,不由得一愣,匆匆過去,道:「不知師太有何吩咐?」
慧真道:「你到我書櫃裡,從第三格抽出一部灰色封皮的書。」
八寶飯依言照作,只見那本書紙色黃黑,顯是年代久遠,封面沒有任何標題。
慧真道:「這本書裡,記載了我畢生的武功,一半出家前學的,皆是拳腳兵刃的招式;
一半是出家後練的,皆為內力修習之法。妳性情浮躁,這內力修習之法姑且跳過,拳腳兵刃
上揀著練,已足自保。」
她又道:「小兄弟,我看得出,你性子較姝兒沉穩,內力似乎有些根底,這裡頭有些武
功,對你助益很大,你也可以跟著練,我這個女兒就麻煩你照顧了。」
八寶飯沒想到她會向自己托孤,還要自己學她的功夫,內心不由得有些掙扎,不知是否
該拒絕。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祝先生的聲音,叫道:「寨主!大小姐!不好啦!」
信姝擦了一下眼淚,推開門,道:「怎麼了?」
祝先生道:「那石奇峰剛上任,便同意了蓬萊寨的要求,還打算讓兩寨直接合併,成為
江南第一大寨。」
信姝不禁皺眉,道:「他...他怎麼能這樣?」
祝先生道:「我也不知道,有些舵主不同意,提出反對,全被他給肅清了。」
信姝呆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自己從小崇拜的大哥哥,竟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她
從來不認識的人。
她忽道:「我去勸勸他。」
祝先生連忙將她拉住,道:「千萬不可啊,大小姐。」
他頓了頓,道:「那個洪天鵬,果然是個牆頭草,見石奇峰得了勢,立刻變成了他的哈
巴狗,他提議,要將你們母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信姝氣的面容發紫,拳頭握得冒發青筋,道:「他要敢來,我絕對將他舌頭給割了!」
祝先生道:「大小姐,妳現在還是別意氣用事了,快點帶寨主逃離才是要緊,現在幾乎
一半以上的舵主,已經投靠了石奇峰,妳就算再加上那些朋友,恐怕沒有勝算啊!」
「是啊,信姑娘,咱們還是快點帶你娘到個安全的地方養傷吧。」
只見八寶飯已將慧真揹了出來,郭思萍與花拜榴跟在旁邊。
信姝看到慧真奄奄一息的模樣,滿腔的怒氣登時收了一半,咬牙道:「但...但咱們要怎
麼出去?大門和後門都有侍衛把守。」
祝先生道:「有一個地方可以出去,只是略嫌髒污」
花拜榴道:「險難迫在眉睫,顧不得髒不髒了。」
祝先生頓了一下,道:「好,你們跟我來吧。」
他領著他們走到倒數第二層船艙,打開了地上一塊木板,沿木梯爬了下去。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讓人幾乎想吐,眾人都忍不住捏住鼻子。
只見這有一個大水缸,水缸上接了十幾條管子,下面也接了一條,只是這條更加的粗大
,大概可以塞的下三人。
令大家最在意的,是水缸中漂浮著滿滿的黃褐色液體,上頭蚊蠅成堆,嗡嗡聲如雷。
信姝不禁道:「祝先生,你要我們從糞坑逃出去?」
祝先生道:「是啊,只有這裡可以通到船外,但人命關天,大小姐還是遷就一下吧!」
信姝滿是躊躇,她生性好潔,要她跳入著幾百名好漢所排出的糞水裡頭,簡直比要她自
殺還難。
只聽花拜榴笑道:「哈哈,我長這麼大,還沒用糞水洗過澡,這倒是同一回」
噗通一聲,她一說完,當先跳了進去,其後是郭思萍。
八寶飯道:「信姑娘,妳就忍忍吧,反正外面也是水,多洗幾次就不臭了。」
信姝道:「你..你先跳」
八寶飯嘆了口氣,走到水缸旁,又回頭道:「信姑娘,妳一定要下來啊!」噗通的跳了
進去。
眼見大家都已跳入,信姝更加的緊張,忽然轉頭問道:「祝先生,你不走嗎?」
祝先生道:「我留在這搪塞他們,妳快走吧!」
信姝慢慢的走到水缸邊,黃澄澄的液體,就好像岩漿一樣,彷彿一跳進去就會屍骨無存
。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但就是無法克服心裡障礙,忍不住蹲在缸邊發怔。
突然,有人大力的在她背上推了一下,立時重心不穩,俯跌了下去,「噗通!」一聲,
連慘叫都來不及。
祝先生拉下機關,讓糞水隨管子衝下,嘆道:「對不起,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