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陸、明槍暗劍
方蕭愁不笨。
笨的人絕對悟不出徹那樣自成一派的劍法，練不就那樣前古未見
的功法。他的愁雲劍招與出劍一百一十一式全精悟玄鑒自他父親遺留
給他的慘霧劍。
愁，卻非為賦新辭強說愁，而是少年春風正得意，但背後又有不
為人知、難言之隱的黯然神傷，欲說還休。
方將那不可言喻的一般惆悵、百結愁腸揮灑在自己的劍內。
原本蒙他爺爺方理查叼教，方蕭愁的功夫已然不弱，要在江湖上
混飯吃、走鏢局（他爺爺還希望他為山西煙槍堂效犬馬之勞、盡一份
心力，可熱愛外頭花花世界的方蕭愁死也不肯）、保自身已是遊刃有
餘，但終究稱不上一流高手。
從他苦閉苦思苦惱苦練，以致終集大成愁雲劍法及出劍一百一十
一式後，他才有能力行俠仗義、打擊貪官蠹役、土豪劣紳、鼠竊狗盜
，也就因恃才傲物，當個沒靠山的獨行俠便算了，還膽敢惹一堆麻煩
，差點兒就死在奸賊手上，其後被劍弦吟所救，而進「四流人物」。
他不蠢。
只是太真。
而他覺得，活得真一直都比活得聰明來得好。
※ ※ ※ ※
劍早已傲然出鞘，精妙絕倫的出劍一百一十一式不及行使，可方
蕭愁尚有壓箱寶，即渾然天成、愁紅慘綠的愁雲劍招！縱然天生樂觀
豁達的人，一旦耍弄這套劍法，登時也要愁眉苦臉、鬱鬱寡歡。
慘霧劍在他人眼裡，僅是柄無啥大不了的劍，但這把劍對方蕭愁
意義實在重大非凡，既是他親生父親的遺物，亦是他保命的傢伙，還
能藉這柄怪劍習成非此劍不可用的劍法、一枝獨秀的「千巖枯寒」功
體。
這劍帶來了自己的生機。
且今日，更要以此劍一雪前恥、一報舊恨！
帶走仇人的生機！
此時，和方蕭愁為敵作對的三人心裡忽然漾起一種奇特的感覺。
──寒冷。
寒氣大盛。
混淪方蕭愁的殺意大現！
眾人驚疑，甫入孟秋傍晚，怎會這麼冷？甚至連呼氣都快白茫
茫，如在冬季！
以方蕭愁為中心的半徑十五尺之內，散出、發起、充斥一陣陣
、一團團的迷濛霧水蒸氣。阻擾三人貼身搏鬥的視線，影響兵器認
的穴道要害，迎擊空檔的準頭也不禁產生小小偏差，偶爾還懵然不
覺的往己方招呼！
一反剛剛三人壓著怒不可遏的方蕭愁打殺，這個完全冷靜的方
蕭愁彷彿換了個人似的，劍劍出得有神、有靈，招式不僅巧發奇中
，在大霧裡更神出鬼沒，叫人難以招架！
左手劍訣捏指，兩腿也不再徒有縱、躍、屈、蹲的功能，方小
俠腿法竟然也不弱！譬如他方才攻方化生，劍由上而下揮砍雖切了
個空，但他瞬即以劍尖支地，背部好像長了隻眼睛，兩腿騰空向後
分劈一踢！夏蟬、秋月本趁他背門大開，欲送他上西天，不料鼻頭
、鎖骨雙雙受他一腿！
巨斧、匕首、刀槍，每跟慘霧劍交擊一遍，三人就會不由自主
打個哆索。
尤其那女的，號秋月，體質屬陰，更易較其他兩名男性畏冷、
受寒、發抖。當她意識到方蕭愁原來是以霧氣陰寒內力侵蝕三人功
力時，為時已晚，兩柄銀晃晃、青澹澹的淬毒匕首早對方蕭愁構不
成太大威脅！
雙手把握斧的粗獷男人，名夏蟬。他固然運起元功來抗衡方蕭
愁的煙籠霧鎖，可一把七十六斤的巨斧，這類重兵器往往運得愈久
，愈是力不從心，他肌肉開始發酸喊累，斧的威勢不如初始那樣開
天闢地，方蕭愁以四兩撥千斤的「劍削」來對付他的「斧斬」，巨
斧再猛也無用！何況他內功還要分神抵禦方蕭愁既陰綿又揮之不去
、趕之不散的「霧」，這就很吃虧了。
其中最苦不堪言的當屬方化生。
起先方蕭愁大多數的劍路都耗在星火四濺的防衛、保全，偶而
為之的一劍攻向仇人方化生，卻因另外兩人護駕有力、合擊默契十
足，方蕭愁百忙抽空的攻勢皆不奏功。
現在情形卻顛倒過來了！方蕭愁配合「千巖枯寒」的內功引起
濛濛大霧，減弱他們的聯袂殺著，一套淋漓盡致的劍法則全部施展
在首惡方化生，有時才一兩劍逼退夏蟬、秋月纏人的攻擊，方化生
一味格擋，槍竟也快頂不住比它短許多的劍！
──方蕭愁的目標是方化生，這無庸置疑。
另外兩人確實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但至極可惡的還是這食人虎，這個紂王！
眼見是制不了方蕭愁了，可方化生如何甘心一生成就毀於一夕
？於是做窮途之末的最後反撲，他嘶吼如豹，連刺七槍，叮叮叮叮
叮叮叮，居然給方蕭愁接個全中，方蕭愁再要使一式劍刺下盤、劃
上盤的「釣詩掃愁」，方化生卻不回槍自保，驀地雙手翻槍，那槍
尾的刀刃即割往方蕭愁！
方化生曾以此妙招勝過了不少好手！
方化生底牌盡現，小俠早料刀槍奧妙，從容不迫，扭身避開，
欺進方化生的槍圍。
「篤！」
忽然，出乎眾人意料，方化生拇指一按刀槍機關，那截尾刀就
離槍彈飛而去，直直激射向方蕭愁的喉核！
方化生更以此殺招暗算掉了許多高手！
方蕭愁真箇大吃一驚，本以為刀槍已是明槍，方化生老狗耍不
出新把戲，不意此招，無奈之下只得仰身一閃，收劍迴擊左後、右
後的男女二人！
可惜，饒是他反應快絕，短刀仍滑過他頸脖，留下一道怵目驚
心的血痕！
──如果偏差個兩、三寸，他喉嚨可要被割斷了。
方化生眼中厲芒乍現，因方蕭愁眼光已由他身上移轉，中間空
門大露，劍勢亦退，他再次迴槍，槍頭對準方蕭愁的下腹，這一鑽
，要他肚破腸流！迷霧使「刀槍不出」方化生看不大清楚，他害怕
失手，更怕錯失這良機，永無翻身之地，還特地靠近方蕭愁。
槍快，狠。
哪知方蕭愁正眼望也不望方化生的攻勢，右手劍一揮、一旋，
慘霧劍於是重返他面前。
劍詭，冷！
自矇矓大霧裡刺出的這柄灰暗之劍，彷彿一艘乘風破浪的船。
駕著的似是血浪。
方蕭愁擊破了這份剎那。
「啊！」方化生尖銳怪叫一聲。
──那持槍的一條左手立刻沖起半天高，然後落地。
自方化生的傷臂斷處噴濺好幾道深紅的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