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不在這裡
眼見江日鴛奔逃快速,轉眼已不見影蹤,于昭月心裡焦急,不再遲疑於原地,終提步欲追
上去,沈青竹卻快步行了過來,主動牽住于昭月的手,說道:「昭月,先讓江姑娘冷靜一
下吧!」
于昭月因此而又停了步,看了看沈青竹,心中迷惑著:「難道,我該甩開青竹的手?在這
眾目睽睽之下……我應該去追小鴛麼?」
他確實無法決斷。
便在這幾許猶豫之下,江日鴛已跑遠了,不只消失於于昭月眼前,也已奔出了光明山莊大
門。
于昭月看望江日鴛離去方向,嘆了口氣,回首卻向沈青竹說道:「青竹,我有些話想講…
…但這兒不太好說…...」說罷,目光略飄了飄。
沈青竹自領會得,左右各行了幾步,提手吩咐周遭道:「這兒沒事,你們都去幹活兒吧!
」
山莊眾僕役自也知理,即使明知沈小姐所謂的「沒事」應當是「有事」,卻也不敢多問,
亦不敢逗留,紛紛動起腳步,各行其道,左右四散去了。
沈青竹又走回至于昭月面前,說道:「其他那些人......他們都走遠了,你有什麼想說?
」
于昭月神色略歉道:「我還是想……還是想去看一看小鴛,跟她稍微講一下話,好麼?」
沈青竹道:「你想要現在就追出去,去找江姑娘麼?」
于昭月點頭道:「趁她還沒走遠,我想儘快去尋一尋,如果能在鄰近街道見得她的影蹤,
我誠言苦勸,或許能勸得她回來。」
沈青竹神色一沉,說道:「但你為什麼要勸她回來?」
于昭月一訝,問道:「你不希望她回來山莊麼?」
沈青竹搖了搖頭,輕嘆一氣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要趕她走,她救了我爹爹,我十分
感激她,我甚至願意散盡家財給她,只為報她恩情!但是我心裡清楚,她要索求的不是財
富,哪怕我將金山銀山堆在她眼前,她也不會收下一分……她若肯再回來光明山莊,想必
不是跟我討報酬的,她要討的……是人。」
言及於此,沈青竹的音聲透著委屈,說道:「她要討錢,我可以給,她要討人,我無法給
……但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畢竟她要討的人,自己身上有長腳,若是要走,我也
留不住的。」
言至最末,沈青竹語帶哽咽,眼眶微紅,看望于昭月道:「我留的住嗎?昭月……」
于昭月也心亂了,忙安慰道:「青竹,妳先別難過,我答應妳,我只是出門去看看而已。
不管小鴛還在不在附近,我一定都會回來這裡,回來光明山莊,我絕不會就這樣離開的!
」
沈青竹淚眼閃爍,問道:「那麼......那麼我們的婚約,還存在麼?」
于昭月輕握了握沈青竹的手腕,柔聲說道:「自然存在,這個婚約,一直都存在的,存在
的時間,可比妳所認為的還要長久......長久許多!」
他口中的「長久婚約」,乃是自他幼年時期算起,早在他父親信口開出那「締親以報恩」
的玩笑話時,于昭月的內心深處,就已根植了一個無形的約定在。
這個無形約定,始終叫于昭月牽掛於心,也是讓他無法真正放下沈青竹的原因。
沈青竹接著問道:「所以,婚約存在......而你會回來履約麼?」
于昭月再度保證道:「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回來。我真的只是去外頭看看而已,不會停留
太久,不管找不找得到小鴛,天黑以前我都會回到光明山莊。」
沈青竹心裡卻想:「他說的是…...我會回來,卻不是「我會回來履約」,少回答了這兩
個字,或許不是無意......在于昭月的心目中,是不是仍然無法確定,愛的是我,想娶的
也是我?」
沈青竹腦海思緒百轉,卻也沒再為難于昭月,願意讓他暫且離莊,去尋找那已急匆離去的
江日鴛。
于昭月於是走向了山莊大門,詢問守門者:「江姑娘出莊了麼?」
守門者恭謹答道:「是的,江姑娘剛離莊沒多久,看起來有些倉促的樣子,也沒說要去哪
。」
于昭月問道:「那她是步行出去的?還是乘騎?」
守門者答道:「乘騎,乘了一匹快馬出去。我家小姐早有交代,江日鴛姑娘是山莊貴賓,
必須給予最大禮遇,所以她若需求什麼,便儘管提供給她便是。所以,方才她要了馬匹,
我們便立即備予。」
于昭月心裡焦憂,說道:「那也麻煩你,立即給我一匹快馬,我有急事要找她,必須儘快
趕上。」
守門者自然聽命,立即向一旁馬房人員下了指示,卻不忘提醒于昭月道:「于總衛,那位
江日鴛姑娘,乘騎的是我們莊中最快速的馬匹,叫做「馳箭」,速度較莊中其他上等馬,
都還快上三四成,我恐怕您的馬會追不上。」
于昭月急切道:「不管怎樣,總是找個莊中現有馬房裡,最快速的坐騎來給我,我能追得
多少是多少了!」
于昭月隨即領了馬匹,奔馳上路,出莊之時,眼看前方道路,內心呼喊:「小鴛,我的馬
速雖不如妳,但我是全心全力地想要追趕妳!如果妳要走,卻不是全心全力地想要走
......如果妳還有些遲疑留戀,因此而讓馬速怠慢了三四分,那麼我便有追上妳的可能!
」
但于昭月出了山莊,出了鬧市,循經所有對外道路、所有快馬可走之處,卻都沒有看見江
日鴛的蹤跡。
於是他中途略停幾回,詢問道旁閒人:可有看到一名少女乘著快馬的形跡?所得回答,卻
皆是指向一個結論:江日鴛是騎著馬匹奔馳向荒郊野外之處,最終沒影在飛沙棘林之後,
不知所蹤。
所以,江日鴛早已遠離城鎮,更也不在近郊了。
于昭月雖想繼續追尋,卻眼看天際即將落日,想到自己承諾了沈青竹「天黑前必將回莊」
,估算時間已不足自己再行遠了,只有掉轉坐騎,無奈打道回府。
無功而返的于昭月,腦海中總迴盪著江日鴛臨去身影,想到她那時傷心淚別的言語。
于昭月不禁喃喃自語:「小鴛......妳說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難道就真的......真的不再
見了?」
雖然不是江日鴛第一次說出「永不再見」的決絕語,但于昭月總感覺,江日鴛這一回的態
度,是更認真的!是比上一回更鐵了心的!
好似寧死也不願意再見似的。
或許,是他真的傷了江日鴛的心,讓江日鴛一去便不再回首了。
于昭月按著約定,在天黑前回到了光明山莊。
沈青竹迎了過來,關切問道:「你沒找到麼她麼?江姑娘。」
于昭月難掩失望,搖了搖頭。
沈青竹道:「那你還會再去找麼?」
于昭月又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不了,我想先讓她冷靜一下,我也好好沉澱一下,把一
些事情給想清楚。」
沈青竹道:「嗯,是該沉澱一下,這事兒急不得。」話聲一轉,再道:「雖然我與你的婚
約,我爹爹是很急切地在催促著,但我知道你的心情還不適宜,要不......我叫爹爹那邊
先緩緩?等你想清楚了,確定了,有準備好要進行婚事了,再告訴我。」
言及於此,沈青竹的音聲轉為憂傷,再道:「或者如果......如果你想要取消婚約,也務
必要告訴我......趁早告訴我。」話至最末,又是紅了眼眶。
于昭月最是捨不得女孩子的眼淚,於是內心一軟,將沈青竹摟在臂上,輕聲安慰道:「妳
別這樣想,我也沒說要取消,就只是......緩一緩,多些時間去準備。」
沈青竹「嗯」了一聲,沒再多言。
于昭月的內心,卻是矛盾自問著:「為什麼我與自己心儀已久的沈姑娘,終能結成姻緣的
時機到來時,我的心情竟會是這樣的?我好像沒有非常開心,好像無法十分篤定......自
己是想娶她的......」
這樣的心情,讓于昭月輕攬著沈青竹的手臂,無法太著力。
一晃眼間,便又過了八天,于昭月仍然留待在光明山莊中,卻沒再聽說到江日鴛的消息。
江日鴛沒再出現,沒再回到光明山莊,沒再來找于昭月,也沒有給于昭月傳遞任何息訊。
于昭月暗自失望,心想:「小鴛不再來找我了?當時她流著眼淚,悲傷又懷恨地說著的那
些話,是真的麼?」
「說不再見,就真的永遠不見了?」于昭月的內心,不斷反覆問著自己。
終於有一日,于昭月不再等待,而是決定主動尋找答案。
在山莊花園庭閣裡,古琴悠揚聲中,于昭月緩緩走向座椅上的沈青竹,再度提出了個為難
的請求,說道:「青竹……我想遠行一趟,到外地辦點兒事情,結束之後會再回來,好麼
?」
沈青竹停下琴聲,關心問道:「你想去哪裡遠行?」
于昭月坦言相告:「我要去百禽山。」
徐風緩緩吹拂著,珠簾微動,亭簷輕紗飛浮,于昭月的回答卻是簡單而堅定。
沈青竹面色愁憂凝重,問道:「你要去找江日鴛?」
于昭月點頭道:「嗯,這麼多天不見,我有點擔心她,當時她走得那麼急,又是那麼傷心
,我怕她會出什麼意外......這連續幾日,她都是音訊全無、與我不通消息的狀態,我不
太安心。我想去百禽山找她,我想她應該會回去那裡......所以去看一看,至少讓我確定
她是平安無事的狀態,確定了......我就回來。」
沈青竹再問道:「你打算要去多久?」
于昭月略微思索道:「去返一趟的路程,加上一點停留的時間,也許要將近十天吧?」
沈青竹幽幽說道:「一點停留的時間......你真的只會短暫停留麼?如果......如果她叫
你不要走,如果她用了什麼方法不讓你走......你能夠確保,只會待上十天麼?你會不會
,永遠都不回來了?」言語最末,音聲略略顫抖。
于昭月心口一緊,溫聲勸慰道:「青竹,我知道妳的擔心,但我答應妳,我絕不會一去不
回的,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一兩個月,我一定會回來!」
沈青竹略激動道:「你真的能答應?又真的能做到?你可知道一兩個月,已足以改變許多
事......當初,你也不過去了一趟百禽山,回來時……便一切都不同了。」
于昭月不得不加重語氣道:「我答應妳,一兩個月,最遲絕不超過三個月,我一定會回來
光明山莊,回來找妳!到時,我也一定會給妳個交代,給妳個答案。」
沈青竹咬了咬唇,卻又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去吧!我早說過,你是自由自主的人,
我擋不了你,也不該擋你。」
「多謝妳。」于昭月的這一句謝,等同宣告了他一定會去百禽山的決心。
於是于昭月確實出發了,乘騎了一匹良馬去到了百禽山,回到了那闊別已久的山中小屋。
簡單的房舍,一室的鳥禽,樸素的擺設,卻有特殊的地氣……
這裡,曾是于昭月無比熟悉之處,曾是他每日起居作息的地方;如今,卻有些陌生感
......也不過那麼幾個月沒來罷了。
于昭月一入屋內,便前後探看,尋遍了屋子各個角落,又從屋內尋到了屋外,看盡了屋前
與屋後,卻都沒有看見江日鴛。
「小鴛不在這裡?」于昭月失望至極,一顆心沉到了底。
但是他不經意地瞧見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又讓他的心情揚升而起,正是他的師父綠雲舞
。
「師父,是你!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可好麼?」于昭月展現了熱情的笑容。
「不好,我不好。」綠雲舞冷淡的回答著,又搭配了一張確實挺冷淡的臉孔,看起來不太
歡喜的樣子。
于昭月問道:「你怎地不好?」
綠雲舞答道:「于昭月不好,于昭月不好。」
于昭月驚訝道:「我不好?」
綠雲舞回道:「小鴛傷心,小鴛傷心。」
于昭月胸口一緊,忙追問道:「師父,你知道小鴛在哪裡麼?我在房子裡沒看到她?」
綠雲舞道:「走了,走了,不在這裡。」
于昭月急問著:「走了?她離開很久了麼?她去哪裡了?
綠雲舞道:「好幾天,好幾天,不知道去哪裡。」
于昭月緊張道:「離開好幾天?所以她不在百禽山麼?」
綠雲舞道:「不在,不在山裡。」
于昭月不死心地再問著:「小鴛離開了?但是她總還會回來這裡吧?這裡是她的家啊?還
有她的許多鳥朋友,不都還在這裡麼?」
綠雲舞道:「不知道,不知道。」
于昭月喃喃自語著:「那我還是先待在這裡,等等看吧?也許她過沒多久,就回來了呢?
」
於是他決定先留待在小屋處,默默地等待,後來時間長了有些無聊發慌,便開始做做家事
,打掃打掃,將四處環境都整理一下。
畢竟他以前住在這裡時,可是負責了大部分的家事。
于昭月在江日鴛的山居小屋,就這麼等過了好些天,依舊不見江日鴛的出現,于昭月便擴
大足跡,踏出山居門院,更往深山裡的方向走去,且行且尋,想要試看看一點渺茫的機會
,能不能碰上江日鴛。
他也前往了謝沛雨的昔日住處去查看過,亦絲毫沒有瞧見江日鴛的身影,或任何新近留下
的足跡。
「小鴛真的不在百禽山中,她是去哪裡了?」于昭月的腦海中,總不住迴蕩著江日鴛臨去
時的絕決語,讓他一再地問自己:「說不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麼?」
第二十七章:說兩百句
于昭月又回頭去問了綠雲舞:「師父,小鴛離開前,真的都沒有告訴你,她要去哪裡麼?
」
綠雲舞道:「沒有,沒有說。」
于昭月再問道:「那她,有說些甚麼其他的麼?」
綠雲舞道:「有,說很多。」
于昭月略為振奮,忙追問道:「她說了很多?都說些什麼呢?」
綠雲舞道:「都在說你,在說你。」
于昭月一愣道:「說我?她都在說我不好,說我很差勁,對吧?」
綠雲舞道:「說了你不好,有,二十句。」
于昭月道:「只有二十句嗎?」
綠雲舞沒有回答問題,卻是續道:「說了喜歡你,兩百句。」
于昭月訝異道:「說了喜歡我?」
只聽綠雲舞聲調陡變,說的也不再是單調的簡短句,而是一長串叼念著:「于昭月,你當
初為什麼要來惹我?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生命中,讓我喜歡上你?」
這顯然不是綠雲舞自身想說的話,而是重覆了江日鴛曾經說過的話,且也模仿了她的語氣
。
「這......這是小鴛......她......她......」于昭月睜大了眼,驚張著嘴,支支吾吾說
話斷續,卻感覺胸口呼吸急促,面紅耳熱起來。
只聽綠雲舞繼續說道:「你如果喜歡沈青竹,為什麼不早點兒讓我知曉?我如果早知曉了
,就不會喜歡你了,就不會讓你在我心裡變得如此重要。」
于昭月聽至此處,已然不是訝異的情緒,卻感覺自己胸口泛起酸楚。
只聽綠雲舞又道:「喜歡一個人,真的好難受,我真想把自己的心給挖出來,讓自己不要
再喜歡你,真想把自己的腦袋瓜子給關闔掉,讓自己不要再想著你。」
于昭月的眼眶已溼潤了,心中隱隱吶喊著:「小鴛......妳說的,我懂,我都明白著
......因為在我見不著妳以後,我也是有著這樣的難受......」
綠雲舞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會醫人醫鳥、醫花醫草醫樹木,但我卻不會醫治
我自己,這是一種怎樣的病?為什麼停止不了傷心?為什麼停止不了思念?為什麼明明知
道愈是思念愈是傷心,卻仍然停止不了?為什麼喜歡你的感覺像是毒藥一樣,我卻無法阻
止自己?」
一般的鸚鵡自然做不到這種程度,能夠模仿人聲至惟妙惟肖,且記憶起如此複雜的內容,
但綠雲舞並非平凡鸚鵡,卻是一隻經過訓練的靈性之鳥,所以還原起當初那江日鴛的傾訴
之言,竟是如此生動真實。
于昭月的眼淚不禁掉了下來,雖然眼前站著的不過是一隻綠雲舞,他卻彷彿看見了江日鴛
,看見了江日鴛當初是怎樣心碎地訴說著這一切。
綠雲舞持續說著:「我早該清醒了,早就該明白了,你喜歡的是沈青竹,在你對我坦白,
你是為了醫治光明山莊莊主而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只是在利用我,你根本不喜歡我
。可是我真是傻的,仍然抱持著一分希望,盼望著你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地喜歡我。」
于昭月內心吶喊著:「我確實喜歡妳,而且不是一點點......不是一點點......」
綠雲舞繼續重現著江日鴛的言語道:「我早該死心,在我聽了你的實話,而憤怒把你趕走
的時候,我是真的氣瘋了,我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可是我卻後悔了,沒多久
便後悔了,因為想念你而後悔,因為自己把你趕走而後悔,原來我是這樣地喜歡你,這樣
地捨不得你,捨不得從此再也見不到你。」
于昭月喃喃自語著:「我也後悔,我也後悔就這樣走掉了......」
綠雲舞接續說道:「所以我自打了嘴巴,又主動跑去光明山莊要找你,即使當初說定不見
你的,即使你離開以後,從來也沒再回來找過我,我仍然厚著臉皮,去找你了。卻沒想到
,在光明山莊那兒等著我的,會是更加難堪的局面,我為了你,把自己的原則與堅持,都
拋棄了,我;為了你,住進自己死對頭的家,醫治自己死對頭的父親,最後又眼睜睜看著
你,投向那死對頭的懷抱。」
于昭月一手抓緊了心口,無聲自語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綠雲舞繼續轉述道:「我痛苦地無以復加,我難過地無法自處,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前去光
明山莊,所為的到底是什麼?你根本不喜歡我,我為什麼要自以為是、自作多情,非得親
眼見著你與那女人的親密才死心?」
于昭月的眼淚已成串滑落下來,說道:「我喜歡妳,小鴛,其實我早就已經喜歡妳,我只
是沒有說出口......妳來找我,我好歡喜,妳離開了,我好難過......我對妳的感情,也
早已這樣深了......」
可惜的是,江日鴛那種種對于昭月的深情語句,並不是當面訴說的,而是對著綠雲舞傾吐
的;而于昭月這幾句「喜歡妳」的表白語,也並非是親自跟江日鴛陳述的,而是對著綠雲
舞坦承的。
他們倆人,都未曾當面親口地向對方講訴過,真真切切喜歡對方的告白話。
可悲的是,為什麼真正見面的時候,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直到再也見不著的時候,這才發
現內心深處想要傾訴的言語,竟然有這麼多?
于昭月對江日鴛的思念,因此而與日俱增,他真恨不得能馬上見著江日鴛,卻一日盼過了
一日,始終無法盼到江日鴛的歸來。
他等了又等,思念卻將等待的時間變得煎熬,一個月的光陰竟猶如十年那般漫長。
到了第二個月,他不再守株待兔,不再只侷限於百禽山上等待,而是主動下山,乘著良馬
四行,到所有江日鴛可能出沒的地點去尋。
臨去之前,于昭月還特別交代了綠雲舞:「師父,我要暫時離開這裡,去外頭尋找小鴛,
如果在我回來之前,小鴛先回來了,請你一定要轉告她,好好留待在百禽山,暫且別再跑
遠,我一定會再回來這間屋子,一定會回來與她見面,請她務必等我。」
「收到,知曉,明白,答應。」綠雲舞用了簡單的八個字,做為對于昭月的承諾。
于昭月於是出發了,孤身單騎地,在荒郊林野間穿梭,有點兒碰運氣又有點兒目標性地,
去了許多地方,想要尋找江日鴛的蹤跡,包括當初江日鴛曾經替他冒險療傷的那荒山洞,
于昭月也去探尋過了,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沒有見到江日鴛,也沒有見到她留下的任何息訊。
雖然徒勞無功,于昭月仍不放棄,持續擴大範圍地尋找著;到了後來,他索性漫天灑網,
在許多荒野道路旁的立石上、在許多大城小鎮的公告欄板間,都留下了尋人的訊息,用的
是一句隱帶暗示的話:「鸚鵡劍徒在百禽山上找鴛鴦。」
這句話,不相干的外人應當莫名其妙,但是江日鴛若能看見,便理該會明白其中意指。
于昭月四處漂蕩尋人之間,時光又悄然逝去了,轉眼距離他離開光明山莊,已過了兩個多
月。
時間快到了,那約定要回光明山莊的三個月......而且在回光明山莊以前,至少也要先回
百禽山一趟,看看江日鴛有沒有返回。
於是,于昭月結束在外飄泊尋人的日子,再度回到了百禽山,回到了那間山中鳥屋。
于昭月的心情,原先是忐忑又期待的,期待著一進門便能見到江日鴛的身影,又忐忑著該
如何向江日鴛訴說自己的心意。
但在進門的那一瞬間,于昭月便失望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屋子的鳥禽,還有前來迎接他的
綠雲舞,但是他並沒有看到江日鴛。
當然,他不是不想見到綠雲舞,也不是不開心於這鸚鵡師父的迎接,只是他因此而確定了
一件事:小鴛並沒有在這裡,而且過去這段時間裡,應該也未曾回來過。
于昭月因此而沉了心,頹然坐地,好似突然失去動力那般,看望綠雲舞道:「師父,小鴛
沒有回來過,是麼?」
綠雲舞道:「沒有。」
于昭月再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也都沒有其他人來過麼?像是小鴛的雙胞弟弟,夜
鴦?」
于昭月當初留下訊息「鸚鵡劍徒在百禽山上找鴛鴦」,盤算的是:即便無法讓江日鴛看到
訊息,若是能讓江夜鴦無意間看到亦可,他們姐弟之間應當會有聯繫的管道,只要能找到
江夜鴦,或許便能知曉江日鴛的去處。
但是,他失敗了,也失望了;他終究沒能找到江日鴛,亦沒有找到江夜鴦。
江日鴛沒有回來,江夜鴦也沒有上門來,他與這對姐弟全然斷了聯絡,一切又回到了一場
空。
于昭月又癡癡地在這間山中鳥居,等過了好些天,直到估算時間,已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
。
當然,他也可以違背承諾,超出約定好的三個月,滯留此地而不歸返光明山莊,但是過去
這段煎熬漫漫的等待期,讓于昭月身心都極難受著,若然繼續在這百禽山留待下去,他不
知道還能不能禁得起無止盡的失望與思念。
於是,索性先暫停吧,回去光明山莊,以不違背自己說出口的承諾,對沈青竹有些交代,
也讓自己想清楚下一步該怎麼做。
如果確定自己愛的人是江日鴛,確定自己想要一起過生活的人是江日鴛,那麼便再度離開
光明山莊,重回這個百禽山鳥居吧!
這是于昭月所打定的主意,所以他決定要再度離開。
離去之前,于昭月又請託了綠雲舞道:「師父,我又要離開一陣子了,如果我不在的這段
期間,你有見著小鴛的話,請務必要告訴她,我有來找她過,而且來了好幾回,每一回都
在這裡等待了她許久,我真的很想見到她。」
綠雲舞問道:「又要離開?」
于昭月解釋道:「師父,我已離開光明山莊兩個多月,當初要走時曾經承諾,最遲三個月
內一定會回去,如今時間快要到了,我非得回去一趟不可,總不好失信於人。」
綠雲舞神情不悅,再追問道:「又要回去,那個地方。」
于昭月道:「對,又是那個地方,但這一次會不一樣!如果你有見到小鴛,請她前來光明
山莊找我吧!我知道小鴛十分不喜歡那個地方,但請你跟她說,這一次真的不一樣!這一
次我不會再讓她失望!她不必在光明山莊留下來,她不必為了等我而久待!這一次我會跟
她走,我會為了她而離開光明山莊,請她相信我!請她一定要來找我!」于昭月的言語有
些激動,而且充滿了語氣堅定的保證句。
綠雲舞沒有阻止,卻也沒有展現支持,只平淡地說道:「明白,知曉,會跟小鴛說。」
於是,于昭月在交託綠雲舞的留訊完畢後,踏上了歸返光明山莊的道路。
這已是不知第幾次地,離開百禽山;這也是不知第幾次地,前往光明山莊。
但這一次,不大一樣,他的心情變化極大,他的腦海中、思緒中,全部都是江日鴛的形影
......
這一次暫別光明山莊而前來百禽山的過程中,于昭月根本連江日鴛的蹤影都沒見到過,卻
反而更加確定了自己對於她的感情,更加深了對於江日鴛的思念,更加深了對於江日鴛的
喜歡......
但是眼看著,回程旅途中,光明山莊的所在地,已逐漸地接近了,于昭月不禁心亂起來:
一當自己踏入那山莊大門,再度見到曾經愛幕了十多年的沈青竹時,會不會......又出現
了變化?
女人的眼淚,悲傷,溫柔,請求……會不會再讓自己動搖?再讓自己心軟?
沈青竹的美麗、嬌弱、楚楚可憐、投懷送暖,會不會再讓自己又說出了違背真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