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人耳目，馮摩訶儘挑山野小道而行，由於手腳不便，又身無分文，累了便露
天而宿，餓了便採野果來吃，偶有熱心之山野村夫見他瘸了一腿，亦會贈送糧食。
他茫茫然的在崇山峻嶺間亂走，如今武功被廢，缺手缺足，已無法在江湖一爭長短
，即便身受誣陷，卻也無心再釐清事實，只覺人生未來無望，還不如找個僻靜所在，孤
獨的離開人世。
走了三四天路程，無意間來到了那素有「海上仙山」之稱的嶗山山腳，只見一座雄
偉高山拔海而立，與那波濤萬丈的黃海相連；千重群壑藏於海霧之中，飄渺無形，好似
真有神仙住在裡頭。
馮摩訶不禁心想:「聽說嶗山乃長春真人丘處機羽化登仙之地，我一生沒作過多少好
事，之後到閻王殿前不大好交代，不如將這嶗山當作人生最後一站，死前吸點靈氣，說
不定閻王看在長春真人份上，讓我不用到地獄受苦。」
言念及此，當即往嶗山行去。
行經一塊農田，只見一老農夫坐在田埂上，雙手搧著風，腿插在水田中納涼。
卻見他左腿褲管下乃是一條黝黑色的鐵腿，此人顯然如同己一般，左腿失去，但已
裝上義肢。
那老農夫不經意瞟了他一眼，淡然道:「小夥子，前方乃地獄門，你年紀輕輕，還有
大好前程，千萬不可再過。」
馮摩訶一怔，心想這嶗山明明是仙山，怎麼會是地獄門?
他不禁苦笑道:「老丈，您瞧我這樣子，還有什麼前程可言嗎？」
「不過是缺了條腿....咦，原來還缺了條胳膊，真慘，真慘....」那農夫一邊搖頭
，一邊問道:「瞧你骨胳精實，可不像天生殘疾之人。說吧，是什麼原因害你斷了條手又
斷了條腿?」
馮摩訶心想自己將要死了，說出實話也沒什麼打緊，便道:「我勾搭大戶人家媳婦，
東窗事發，被丈夫一家群起而攻，混戰之中手腳不幸被斬下，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那老農夫一怔，道:「那也算你咎由自取，只是那媳婦的下場一定比你更慘，肯定要
被浸豬籠了吧？」
馮摩訶道:「不，她....」話即於此，喉頭忽如哽住了一般，竟說不出范曉婷乃有意
誘騙自己的事實。
他頓了半晌，反問道:「我已經說出了我斷腿斷手的原因，你也該說說自己斷腿的原
因吧。」
那老農夫道:「我的左腿，是被這嶗山上的一個魔頭弄斷的。」
馮摩訶一怔，道:「這嶗山素有仙山之稱，乃全真教丘處機得道成仙之地，正所謂地
靈人傑，怎麼會有什麼魔頭?」
那老農夫冷笑一聲，道:「丘處機都幾百年前的人了，哪裡管得到現在?那魔頭三十
年前便霸佔此山，凡有人要入山，必要割下身子一個部位作為代價。」
「我那時正當壯年，與村裡一干男子上山討伐這魔頭，沒想到卻跌了個大栽，那老
魔武功高強，手段狠毒，不到半會就將咱們十幾人都料理乾淨。」
「我那時因首當其衝，被他斷了一腿，暈死過去，這才沒慘遭後續毒手，方得茍延
殘喘至今。小夥子，且聽老丈一句，好死不如賴活，你雖身懷殘疾，將來未必沒有出頭
天機會，但若連剩下的這一臂一腿都失去，那恐怕真是無望了。」
馮摩訶聽他說的煞有其事，心中不禁躊躇，但隨即轉念，自己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如今即便嶗山上再多妖魔鬼怪，心裡也無半分懼怕。
他說道:「多謝老丈提醒，但我心意已決，要在此神山了結此生，縱有老魔盤踞，卻
也不懼。」說罷，便轉過身，繼續往嶗山走去。
只聽得那老丈在背後喃喃唸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不過因為一點
小挫折便想輕生，實在可嘆哪!」
聽到了這句話，馮摩訶非但沒怯步，心中反而生出一股傲氣，昂首闊步，一副視死
如歸的模樣。
走入了約莫一頓飯時光，只見山道兩旁古木參天，青蔥鬱鬱，不時傳來猿啼鳥叫，
彷彿整座山都充滿了活力，哪裡像是住著一個老妖魔的樣子?
馮摩訶心道:「那老兒當真是胡說八道，好好一座仙山，哪裡有什麼老魔頭?」
只見七、八步路外有座石亭供人歇腳，馮摩訶憑獨腳爬山，本較常人為之費力，此
時體內真氣紊亂，早已累得氣喘吁吁，當即朝石亭迎步而去。
只見亭裡已有一人，兩肩寬實，背上揹著一擔柴，頭上包著頭巾，儼然是個樵夫。
馮摩訶早就累得半死，也不問候人家，逕自一屁股往石椅上一坐，手搥著腿，埋怨
道:「該死的，就憑現在這副身子，別說是什麼老魔，恐怕連隻松鼠都能將我撂倒。」
那樵夫忽然抬起頭，問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行經此地?」
馮摩訶點了點頭，道:「是啊，怎麼了?」
那樵夫道:「看來你不知道，這座山早在三十念年前讓一惡魔佔據，他定下規則，凡
事入山者，必要割下身上一部位以作代價。我瞧你的樣子，以為你早已讓這座山的魔頭
取走手腳，才敢這般毫無顧忌的上山。」
他指了指自己空蕩蕩的左邊袖管，道:「你瞧，這便是我能上山砍柴的代價。
」
馮摩訶只覺奇怪，他明明是個樵夫，為何不用一條腿來換，反而是用自己的手臂?
那樵夫忽然嘆了口氣，道:「只是我弟弟可沒我這麼幸運了，說起來他也是被自己的
壞脾氣害死，硬是要與那老魔頭做對，結果被抽去了半截脊椎，終身都只能躺在床上讓
人服侍，最後差不多在你這個年紀便抑鬱而終了。」
他向馮摩訶勸道:「小兄弟，且聽老哥一勸，人生路很長，你現在雖然身有殘疾，但
還沒失去行走的能力，勸你莫要想不開，趕緊跟著老哥一塊回頭下山才是正經。」
馮摩訶沉吟一陣，驀一拍桌，哈哈大笑三聲，道:「老兄，我先前足踏江湖，無往不
利，如今慘遭大難，只剩下這副殘軀茍活人世，實在活得憋屈至極，還不如重新來過，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管他是啥老魔少魔，我一樣要會他一會，這就叫明知山有虎，
偏往虎山行！」
這番話說的豪氣千雲，連他心中都不由地自我滿足起來，當下木拐一撐，身子站起
，昂首繼續往山上行去。
他一口氣走出一個時辰，見山霧越來越濃，山道灰濛濛的一片，腳步不自覺慢了下
來。
植被越來越稀疏，眼看是快到了山頂，他內心深處驀地生出一股對死亡的恐懼。
以往的他藝高人膽大，即便是在少林、峨嵋這等大派之中，依然來去自如，偷學武
功如同家常便飯，渾不將門規當一回事。
如今一身絕藝無可施展，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自也消了一大半。
他明白自己剛才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罷了，要真能將生死置
之度外談何容易?打從心底不願遇到那嶗山老魔。
言念及此，不由得起了打道回府之意，心想那樵夫和那農夫應該已離去，不用擔心
再遇上他們而丟了面子。
沒想到這時，他忽然聽見前方不遠傳來呼喝聲，發聲之人各個真氣充足，明顯不是
平凡老百性。
他耐不住好奇，便走進草叢，悄悄的躲在一棵大樹後頭偷看。
只見前方有座倚山而建的破舊道觀，道觀前聚集了五六十來人，分作兩批，一批乃
是穿著灰布袈裟，手提方便鏟的光頭僧人；另一批則是身穿打滿補釘的破衣服，手提竹
棒的叫化子們。
僧人們紀律森嚴，只是凝而不動，叫化子們則不同了，紛紛大聲嚷叫，口出穢語，
直要將這修仙靜地鬧得有如菜市場一般。
帶領叫化子的是一個氣色紅潤的白鬚老者，他提起真氣，對著道觀裡放聲喊道:「嶗
山老魔，你霸佔先賢故址，殘害百姓，天理難容，今日咱丐幫連同蒲田少林要來向你打
抱不平啦！」
帶領僧人的老僧亦道:「嶗山施主，你若不懼，便現出身來，咱們依照江湖規矩公平
較量，敗者任勝者處置；若有畏懼，趕緊下山去，終身不得來此滋擾百姓!」
馮摩訶暗叫不妙，見兩派弟子中，不少人與自己是熟識，那丐幫的領頭孔長老更曾
傳過自己功夫，沒想到還沒遇上老魔，竟先遇上了這兩派冤家。
他轉身便想走，沒想到一慌張之下，不慎絆到了一條樹根，往前跌了一跤。
只聽得頭頂呼的閃過一陣風，等他重新站起來時，眼前已站了一個灰袍僧人。
那僧人睜大眼睛瞪著他，不禁咦了一聲，道:「馮摩訶，你怎麼會在這?」
馮摩訶低著頭，道:「圓音師兄，好....好久不見。」
圓音眉頭一皺，問道:「你的手腳怎斷了?」
馮摩訶不回應，忽然伸柺往圓音臉上一掃，便想趁機逃跑。
圓音見他驟然發難，本有些畏懼，但見這一柺力道全無，跟本用不著避，左手伸出
將木枴拍開，右手疾探而出，使的是南少林上乘擒拿功夫「七星錯骨手」，五指如鐵鉤
般扣住了馮摩訶右肩，喝道:「走，跟我出去見師父!」
馮摩訶琵琶骨被鎖，痛得額冒冷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更別說想反抗了。
圓音以為馮摩訶武功高強，即便缺了一手一腳，仍不能小覷，是以一出手便是生平
絕技，卻沒想到他竟連格擋都沒有，彷彿失去了武功一般，心中不由得微詫。
馮摩訶被拎了出去，南少林弟子與丐幫弟子均圍了過來，一見他這副慘澹模樣，紛
紛交頭接耳了起來。
南少林明鏡禪師走上前來，問道:「馮摩訶，你來這裡作什麼?」
馮摩訶支吾道:「我....我來觀光。」
圓音見他言不由衷，手上催力，喝道:「放肆，在師父面前，還在胡說八道，快快老
實招來!」
馮摩訶痛得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心中罵道:「死禿驢，我以前可待你不薄，現在竟
如此恩將仇報!」
這時，孔長老亦走上來，沉聲道:「明鏡大師，馮摩訶如今又深受重傷，你怎麼還讓
門下弟子對他這般動粗，不覺有違出家人慈悲為懷之德嗎？」
明鏡禪師臉上閃過一絲青氣，道:「圓音，放開他。」
孔長老見圓音放手後，便命兩名丐幫弟子要將馮摩訶扶下去，明鏡這時道:「孔長老
，馮摩訶乃本派弟子，他未經掌門允許，改投他派，已觸犯本派門規，貧僧要將他帶回
去執法，你不反對吧？」
孔長老道:「這可不行，馮摩訶曾蒙本幫幫主欽定為幫主繼承人，怎麼能任你們南少
林帶回去?」
明鏡禪師道:「這麼說來，孔長老莫非想行包蔽，將他偷學武功這等忤師背祖、違反
江湖信用的行徑不當作一回事啦？」
孔長老道:「馮摩訶違反江湖規矩，自要受本幫三刀六洞之罰，外人不必多管。」
明鏡禪師不禁慍道:「孔長老這一番話，傳將出去，實教咱們這些江湖朋友心冷。」
兩方弟子頓時爭論不休起來，吵著馮摩訶應該歸屬哪派管教，誰也不想讓出他來，
彷彿將他當作了一本絕世武林秘笈一般。
馮摩訶心中苦笑:「我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你們還將我當作寶，實在傻得可以。」
「馮摩訶乃是我嶗山老魔關門弟子，誰也不許帶走他!」遠方忽然傳來這麼一個粗沉
的聲音，將兩派弟子吵鬧聲盡皆壓下。
明鏡禪師與孔長老俱是一驚，正要叫弟子擺陣，準備迎接敵入來襲，卻見那人說到
便到，講到最後一個字時，已閃身到了馮摩訶身邊，伸手將他提起，雙足一躍，便要從
眾人頭頂飛身縱過。
「魔頭，留下人來!」孔長老與鏡明禪師齊聲一喝，朝那人背上分別拍出一掌。
只聽「噹!噹!」兩道金屬亮響，那人背上同時受到兩大高手的掌力，竟渾然未覺，
反而借勢往前縱出七八丈，瞬間穿過了眾人頭頂。
那人一落地，立刻奔入道觀內，回手一劈，喀啦一聲，半截屋頂立刻坍崩了下來，
阻住了眾人去路。
孔長老向明鏡道:「這老魔一定穿了護身鐵衣，否則背上受了你我兩人一掌，豈能不
受內傷，還能發出如此剛猛的掌力?」
明鏡卻搖頭道:「適才手掌觸處，不像有寶衣阻隔，他恐怕是練成了金剛不壞體的功
夫，才不受外襲所傷。」
他不禁嘆道:「都怪咱們適才窩裡反，才讓那老魔有機可乘，但這老魔武功已練到如
此駭俗境界，就算咱們一湧而上，恐怕也難以將他治服。」
兩大門派長老不約而同的望向那飄渺山頂，均覺馮摩訶這一回恐怕是劫數難逃，自
己卻無能為力，不禁又同時長嘆了一聲。
且說嶗山老魔帶著馮摩訶奔到道觀後院，見已無去路，忽然往上一縱，撞破屋頂，
拉住一條從山崖上吊下來的古藤，直往筆直的山壁攀了上去。
他身上揹著個人，身手依舊如猿猴般，片刻又竄上了十幾丈。
他又爬了一陣，馮摩訶不禁回頭一看，下方景物已被霧氣蓋住，忍不住又放眼望向
遠處，只見雲海層層疊疊，有如波濤一般。
爬到了藤蔓盡處，山壁上露出了一個石縫，差不多可容得一個人大小，老魔直接鑽
了進去，道:「接下來你得自己走了。」
馮摩訶跟在他身後，扶著石牆慢慢前進，只覺這人背影好些眼熟，不久前才見過一
樣。
穿過了石縫後，只見前方又是一片險崖，下方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顯然已穿到了
山的另一頭。
他們延著一條險道往下走，來到了一座石臺上，石臺的後方有個受海潮侵蝕千百餘
載的珊瑚石洞，因板塊擠壓的關係，使得石洞離開海底，漸漸離海平面越來越遠，至今
已移到了山上。
石洞周圍佈滿著魚蝦與貝類的化石 ，正是曾在海底的最好證明。
馮摩訶從小便在海島生長，自然能看出這石洞由來，其經過風吹雨打後，更加的堅
固，正好可作為棲息之所。
他跟著老魔走入石洞中，只見裡頭石床、石桌、石椅均是由古老珊瑚石砌成，地上
散滿骨器，儼然像是一座古猿人遺址。
牆上掛著一把倭刀，刃身碧藍，宛如大海一般，透出絲絲寒氣，馮摩訶不禁暗
讚:「好刀！」
老魔道:「不用羨慕，你以後將會是這把刀的主人。」
馮摩訶一怔，回過頭來，此時方見得那老魔臉孔，竟是不久前才遇見那田埂上的老
農夫，心中不由得一驚，道:「你....是你！」
「不錯，正是我，而且你已經見了我兩次。」老魔說道。
馮摩訶詫道:「我什麼時候見過你兩次了?」
老魔微微一笑，忽然臉上肌肉蠕動了起來，竟變成了那獨臂樵夫的臉孔。
馮摩訶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換臉之術，心中驚訝萬分。
他仍有一點不明，道:「但剛才你的手明明是斷的，怎麼現在又長回來了?」
「哦，你是說這樣嗎？」老魔肩膀開始扭轉起來，不斷發出骨骼摩擦的聲音，一條
手臂竟慢慢的縮短，縮到有如初生嬰兒的臂長方停止。
馮摩訶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道:「你這到底是什麼戲法?」
老魔道:「這不是戲法，是我自行領悟出的一套上乘武功，叫『阿羅漢神功』，你來
敲一下我的胸膛試試 。」
馮摩訶依言搥了一下他的胸口，竟堅如金鐵，發出鏘的一響。
老魔說道:「練成我這阿羅漢神功，除了能易筋鬆骨，更能讓肌肉堅踰金鐵，諸傷不
侵。」
他頓了一頓，又道:「最重要的，還能治好你身上的內傷。」
馮摩訶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受了什麼內傷?」
老魔道:「你身上的內傷，乃是我三大絕技之一的『修羅破元掌』所致，是以丹田中
無法聚氣，亦無法自由控制內力，我說的不錯吧？」
馮摩訶聽他說的果然不假，突然心底一凉，道:「所以那天那假扮我的人，便是你?
」
老魔卻道:「什麼假扮你?今日才是我頭一次遇見你這不怕死的小伙子。但我敢斷定
，傷你之人，一定是我的徒孫之輩，好在他武功練不到家，否則你非但丹田無法聚氣，
連內力也要一拍全散。」
「既然這樣，那咱們也沒什麼好談了。」馮摩訶心想他們祖孫一鼻孔出氣，當即臉
色一扳，起身便要走人。
老魔連忙叫道:「等等啊，且聽我說完，年輕人脾氣別那麼暴躁行嗎？」將馮摩訶拉
回來坐下。
馮摩訶不禁怒道:「你徒孫害得我武功盡廢，間接斷了這一臂一腿，我還能不生氣嗎
？」
老魔問道:「你有多恨他?」
馮摩訶咬牙道:「我....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砍斷他手腳，讓他也嚐嚐我
所受的痛苦!」
老魔拍手道:「這就是了，那還不快向我磕頭拜師?」
馮摩訶瞥了他一眼，忽然嘆了口氣，道:「老伯，你瞧我現在這個樣子，就算內傷治
好了又如何?連走個路都有問題，更別說是練武了，你想收根骨奇佳的徒弟，請找別人吧
。」
老魔皺眉道:「小夥子怎這麼沒志氣?我告訴你，等你練成了我這阿羅漢神功，敵人
縱有三頭六臂也敵你不過，要殺死我那些徒孫根本易如反掌。」
馮摩訶一愣，道:「你當真不怕我殺死你的徒孫?」
老魔道:「殺啊，殺得越乾淨越好，尤其是我那不肖徒弟，可不能讓他死的太痛快，
一定要慢慢的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馮摩訶見他眼裡中漏出憤怒，神情卻又十分興奮，好似恨不得生啖徒弟之血肉一般
，不禁問道:「老伯，你徒弟可是對你作出欺師滅祖之事?」
「豈止欺師滅祖，簡直豬狗不如！」老魔猛一拍桌，震的石屑紛飛，接著拉開褲管
，露出了那條裝著玄色義肢的斷腿，道:「我這條腿便是為他間接所害。」
他頓了一下，心情稍平息，說道:「三十年前，我曾收過一個弟子，他天資聰穎，侍
奉又勤，深得我脾胃，於是我將生平兩大絕藝『修羅破元掌』與『紫電千星劍』傳授給
他，更不惜以自身六十年的內力助他打通任督二脈。」
馮摩訶心道:「三十年前便有六十年的功力，如今豈不已過了百歲?瞧他這副模樣，
看起來也不過剛過花甲，難道這阿羅漢神功當真如此神奇?」
老魔續道:「誰知這兔崽子包藏貨心，某日趁我在修煉第三門絕技阿羅漢神功重要關
頭時，假意來關懷，卻趁我不備，用修羅破元掌打了我兩掌，致使我幾十年來的功力付
諸流水，成了一個廢人，而他也逃的不知蹤影。」
「我雖然成了廢人，但報仇的決心讓我活了下來。我找了一個隱蔽所在，繼續鑽研
阿羅漢神功，五年後終於悟出別徑，又花了五年時間恢復回七成功力。」
「我那時報仇心切，以為自己用七成功力便足以料理那小子，當即出山打聽他下落
。那時江湖上正好出了一個少年高手，傳聞他四處找武林耆宿挑戰，挑了各大門牌牌匾
。」
「我當下以為少年便是我那不肖徒兒，四下打聽後，卻發現無論是他的長像、武功、
行為舉止均截然不同，但還是對他起了興趣，於是便約他出來索戰。」
「不料那小子當真不是省油的燈，憑著一身剛猛外功，與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將
我敗於嶗山山腳，這條腿便是被他所斬斷。」
「此次挫敗，讓我心灰意冷，後悔自己為何不等神功大成再下山。之後我便隱居
到這嶗山上，繼續將阿羅漢神功練至大成。沒想歲月如梭，轉眼又了二十年，現在我已
一百一十五歲，就算報得了仇，也沒幾年好活了。因此我才想在晚年收個弟子，承我衣
砵，替我手刃那不肖徒弟。」
說到此處，老魔不禁怔然望著馮摩訶，伸手過來拍他肩膀，道:「經過一次經驗，讓
我知道收徒不一定得天資聰穎，也不一定要會奉承，最重要的是忠心，還有不怕死的勇
氣。」
「這十幾年，我用那嚇阻方法測試無數路人，幾乎沒有人聽完那些傳聞後，還敢硬
著頭皮上山。而你不但手腳俱斷，卻是唯一敢昂首上山的人。哈哈，正巧你與我那不肖
徒的弟子也有仇怨，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如不將衣缽傳給你，
可不知還要再等多少年了。」
馮摩訶心道:「其實我心中也害怕的緊，沒想到卻把你給矇過了。」
老魔道:「雖然我生平有三大絕藝，但阿羅漢神功卻是我畢生武學之大成。你習成之
後，便帶著我的『太陰寶刀』下山，替我手刃那不肖徒與其徒孫，他若將我的武功傳給
一百個人，這一百個人便不準留一個活口!」
馮摩訶不禁發個寒噤，暗道:「這麼狠！」
卻不禁尋思，跟這老魔學了武功，不但多了一門絕技在身，還能恢復功力，手刃仇
人，不失為一舉兩得的勾當，對自己實無吃虧，心不由得有點動搖。
他再三思量後，心想假意拜師，偷學武功這檔事也不是第一次做過，終於下定主意
，當即跪下道:「請師父受徒兒一拜!」躬身便磕頭。
老魔呵呵笑道:「很好，很好，總算還是聰明人，懂得權衡利弊。等等，你背上這刀
是....」臉色忽地一變，兩眼直勾勾盯著馮摩訶背上的天狼刀。
馮摩訶一愣，道:「這把刀是我爹臨終前傳給我的，幾年沒用過了，如今恐怕已生鏽
不堪了吧。」
老魔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黑氣，道:「這把天狼刀，是你爹生前的隨身兵刃?」
馮摩訶道:「算是吧，不過我也沒見過他用過多幾次，多半是以鐵柺居多。」
老魔語氣加重:「你爹莫非便是當年打遍北十五省高手的天外魔龍?」
聽他這語氣，馮摩訶隱約猜到了七八成真相，兩眼不禁瞟向他那鐵腿一眼。
「不錯，斷我這條腿的，便是你背上的天狼刀，而那個少年高手，就是你的父親天
外魔龍!」老魔忽地放聲狂笑了出來，震得整座山洞隆隆作響，石屑簌簌落下。
他放聲嚷道:「果然蒼天有眼，讓老夫得在有生之年，報這斷腿之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