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693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1-06-13 07:01:58
  第九十章 忤聖 8 江山大戲
  康浩陵離開岐境,胸頭一股不平之氣,直奔魏州。他仗著自己曾見過李
存勗,宮中散朝時刻,他便大剌剌去到宮城之外,向守兵叫道:「鳳翔草莽
康浩陵求見聖上,要跟他商討在楊劉大營還沒談完的事。」
  守兵乍見一個操著外地口音、貌如村夫的狂人,莫名其妙。眾兵叱罵聲
中,康浩陵拍拍衣袍,大聲道:「我知道見皇帝的規矩,所以身上並無兵器
,也沒有反逆作亂的物事,還換上了你們魏州常見的衣服,要搜身也行。快
通報。」
  一陣混亂驚動了兩名宮城衛的軍官,下令趕人。守兵叫來武吏,揮棒驅
趕,康浩陵並不還手硬衝,只將打來的棍棒一一閃避過去。天子初登帝位,
都城律令井井有條,眾兵將倒也不敢就此將一個岐地的百姓打死在宮城門口
,只得又報進去。訊息傳到駐守宮內的親軍軍官耳中,再次下令斥逐,康浩
陵只是不走,閃開些時,又跑回來糾纏。如此一來一往,折騰了足有一個時
辰,郭崇韜卻不在魏州,無人可下令放行。
  康浩陵抬起頭來,只見城闕巍峨,想像牆後尚有百重千重的華宮與崇殿
,也許每五步便有一個崗哨,每十步都有望樓監控,更有軍馬馳道,走在兩
旁之人稍有異動,就是數百副強弩伺候。這樣的宮城,又豈是當日臨時築就
的城壘可比?就連僭擬皇宮的岐王府,規模也難望這座城的項背。
  岐王府雖宏偉,始終是座宏偉的藩王府;眼前這不肯接納自己的宮城,
卻實實在在地是一座城,一座獨立於魏州臣民的城。
  李存勗就藏在其中某處。他此刻的模樣,也像那晚在中軍帳內一樣麼?
想來不是。宮闕有多麼深不可測,君威便有多麼高不可攀。人力可以翻越宮
牆,亦可以閃避強弩於一時,但終有一刻會疲倦,而宮牆與弩機是不會疲倦
的,永遠捍衛著少數的那幾個人。
  那些,不過也是我們這般圓顱方趾的人而已,豈不諷刺?
  「鳳翔小子大鬧宮門」的消息終於傳到曾隨李存勗出征楊劉的一名親軍
軍官處,那軍官在楊劉大營親眼見過康浩陵被郭崇韜帶入皇帳,便帶兵拉馬
,來到宮門驗明身份。康浩陵這才獲准通行面聖。
  那軍官在前領頭,康浩陵跟一群軍士走在宮城內的大道。名為道,在平
民眼中實為一片四四方方的廣袤大地,遙遠的邊緣綴著蓋了白雪的濃密樹林
。方才想像的殿閣與門闕,此刻正迷離浮在濛濛雪霧之間。他前後左右圍滿
了軍士所牽的高頭大馬,行在冰雪濕滑的石磚上,甚覺不是滋味。面前只瞧
見四匹軍馬的屁股,聽著馬匹鼻息,以及軍士長刀硬弓撞擊在衣甲上的聲響
,彷如在對自己示威。
  李存勗在一座偏殿接見。康浩陵走到此處,已穿過宮內的兩重門闕,鞋
子褲腳都被冰雪濕透,身上的厚棉袍也不堪寒氣,心中暗罵:「甚麼破地方
的破衣服,不如我們大岐老百姓的老羊皮襖暖和。」陡覺一股暖氣撲出殿來
,濕冷的身上一陣舒爽,心裡也不罵了,原來是四隻銅色古樸的燎爐鎮在殿
內四角,融融如春。
  那軍官帶他走到殿門邊,低聲道:「等等,聖上在和人說話。」
  康浩陵依言止步,睜大眼,望進殿中深處。兩隻雄渾厚重的巨鼎後方,
輕煙籠繞的帷幔之間,御座中的李存勗穿著赭黃便服,裹著沖天幞頭,正同
旁邊侍立著的一個不知甚麼官員交談。
  康浩陵目光隨即被壁上懸掛的弓刀吸引,又見到角落安著幾副立靶,有
練拳腳的木靶,也有練箭的皮靶,暗暗鬆了口氣。只有這些物事,才跟楊劉
大營內見到的那位豪壯元帥有些聯繫。
  然而,這些武者本色的粗獷物事,被那兩隻巨鼎一反襯,又被象牙欄杆
、白玉座礎、金碧浮雕所逼,竟顯得有些渺小。
  康浩陵又看向李存勗與那官員,只見那官員二十來歲,近身隨侍,李存
勗談話神情如話家常。瞧二人那般親近,那官員卻顯然不是可靠的壯年老臣
,服飾不莊不諧,說是宦官也不似。他不禁問道:「那位是……是朝臣麼?」
  那軍官道:「大夥都是天子腳下之臣。這位哪,也是個說唱技藝了得的
,逗得聖人歡喜,隔三差五就被召入禁中呢。」
  康浩陵聽那軍官語帶不屑,心中便明白:「原來也是一個伶人,不是閹
宦,更不是正經大臣。」好奇心起,朝殿門站近了一小步,想聽聽這對愛扮
戲的君臣說甚麼。
  他動作太過明顯,那軍官低叫:「快站出來些!」自己閃身退出了兩大
步。康浩陵慢吞吞地向外挪步,殿中兩人的交談,畢竟被他聽見了幾句。
  那伶人不知說了甚麼,李存勗大笑幾聲,摸摸腦門,忽然嘆道:「朕四
十歲的千秋節,說來也是幾年前的事了,朕慢慢老啦。朕這個老伶人……」
李存勗走火入魔,為自己改藝名「李天下」,史載伶人敬新磨曾在李存
勗當眾戲呼「李天下何在」時,跳上去呼了天子一個巴掌,說道「李天下」
惟有一人,似忤逆而實奉承,惹得聖心狂喜,可謂討賞手段絕妙。此時殿中
那伶人一聽聖上又自降天尊,殿中卻再無旁人,不像是耍的時候,拿不定主
意該怎樣出新花樣討賞,大為尷尬:「聖人何出此言?聖人是黎民社稷之所
望。等臣老了,才是給聖人取樂的老伶人呢。」
  李存勗道:「你做戲,取悅的是朕;朕忙活一場,取悅的是老天。在老
天眼裡,朕或許不過如同優伶。朕這場江山大戲唱得好不好,可還說不準。」
  優伶本是伶牙俐齒的行當,但皇帝說笑涉及天神與天子之交流,這可沒
有「李天下何在」那般容易圓場,那伶人只好躬著身子乾笑。
  李存勗掃了他一眼,又大笑起來:「說笑兩句,你小子跟那干大臣一般
拘束幹甚麼?沒出息!虧你還扮過大將軍呢。朕還有人要見,你退罷。」
  康浩陵一陣怔忡:「自前朝哀皇帝駕崩以來,他武功霸業天下第一,如
今又做了皇帝,肩上卻也壓了一副向老天交待的擔子。他這比喻好荒謬,可
是似乎倒有幾分道理。人生在世的擔子哪……」
  還沒有想到深處,伶人已從他身旁出殿。那軍官轉頭示意,帶他上殿,
行到一個位置便停了下來。
  那軍官止步之處離開御座甚遠,比起康浩陵在鳳翔王府見李茂貞的距離
長了一倍有餘,御座兩旁又有宦人放下半幅帷幔,擺明了隔閡,康浩陵只得
跟著停下。
  那軍官行禮而去,帶著二十名弓刀兵士,站在殿口監視。他雖已詳細搜
過康浩陵並無攜帶利器,但此人武技名滿江湖,非同小可,自己帶了他進來
面聖,萬一出個岔子,家中九族的人頭也不夠砍。
  李存勗接見康浩陵,方才與伶人閒話的舒緩面貌便換了一副,喜怒不顯
,一言不發,只瞪著康浩陵。
  
作者: ghed (ghed)   2021-06-15 09:49:00
大家在這人生的舞台上都是戲子,只不過好像沒有固定的劇本戲子皇帝前半場演的還不錯,百戰建後唐,但下半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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