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危局奪鞭 (2)
此問之解，再明白不過，江璟會心一笑：「當敵人勁萌於內之時，我便
覺察，因此我防守和攻打的……不是他發之於外的力，更不是…拳腳兵刃，
若然對付到拳腳兵刃，太…太也遲了，因此這…這是真正的料敵機先！」
這番話說得結結巴巴，絕非他的領悟有半分的遲緩，只因蒲寄淵帶著笑
意，似在考較他，他心中謹慎，嘴頭便遲鈍。但這番回答極為完美，蒲寄淵
滿意之極，哈哈大笑。
突然間，蒲寄淵重重嘆了一口氣：「更可惜的是，總訣還說了甚麼，又
或者旁人得去的殘文又發揮了甚麼，蒲某眼下還見不著。」揮了幾下手：「
行了，我充作鄉塾先生，講學講得夠了，甘自凡還在上頭虎視眈眈。待打退
了甘自凡那獠，我再與你細說。」
當下蒲寄淵使動另一把劍，激發草坡上的土石，為江璟餵招。
這晚二人只歇息了三個時辰，江璟年少捱得，蒲寄淵內功深湛，均無倦
意，後半夜始在岩石間隙裡安睡。江璟這才留意到，蒲寄淵在岩石間所藏的
家當可真不少，乾糧固然有，被褥鍋碗俱全，只不過都甚是敝舊，就連草鞋
也儲存了五六對。他心想：「像這樣的棲身之所，說不定蒲先生準備了不只
一處。」
蒲寄淵見他注目自己的傢生，看穿了他心意，大笑道：「多年來蒲某四
海為家，山巔水湄又最是清靜，因此蒲某與野獸作伴多、與人交際少，乃是
野人一個。這野人嘛，自然如野獸一般，隨處安家。」
話雖如此，他待客毫無謙讓之意，吃飯時自己拿的是沒破的碗，睡覺時
揀走了一床較新的被褥，並不如何有野人之風。江璟鑽在一床破被裡，睡得
異常香甜，宛如生平從無失眠之苦。這一日他先驚後喜，驟然間站在了至高
武學的門戶之前，心智和體能均大受鍛鍊，內心無比踏實，聽著流水不絕，
安詳入夢。
在清晨山鳥鳴唱之中醒來時，長坡之上寧靜如昨，不僅甘自凡未現身追
擊，就連年渭娘和她那一幫手下亦不知棲身何處。蒲寄淵道：「這可不行。
甘老魔在暗，咱們在明，咱們得將局面倒轉過來。將他徹底打退之後，我才
能慢慢地教你。」
江璟一呆：「蒲先生要我上坡去挑他動手？」蒲寄淵笑道：「跟聰明娃
兒說話就是舒服，凡事不用費勁解釋。去罷！」
江璟無奈，抓起那柄徒然金玉其外的劍，心知蒲寄淵說得有理，猶豫道
：「我這一次上坡，就能徹底打退他麼？我看……未必。」
蒲寄淵哈哈一笑：「三日之內將他嚇走，你也就學得很好了。一來一往
，以實戰打磨元勁，這便是蒲某教課的法子。天上掉下甘自凡這樣一個高手
給你餵招，你運氣很好。」神色略肅，解說道：「昨天你能夠遏止甘自凡攻
勢，只憑著出其不意，加上甘自凡料想我窺伺在旁，有所顧忌，當時你初窺
迴空訣門徑還不夠半個時辰，已足見天資極其適合習練此訣。蒲某跟你說，
你縱使學全這部殘文，想以之運使你師門棍法去跟他打平，唔，五年…五年
之後，再瞧瞧罷。」
江璟大感疑惑：「你也是以迴空訣殘文運使師門指法，不但創出『凌雲
木指』，也和他打平了，我看…我看還是你略勝一籌。因此你是說，我師門
棍法本身太過…那個……不高明嗎？」
蒲寄淵愣住，尷尬地笑了幾聲，在髒得打結的凌亂髮髻上搔了搔。「這
個，這個嗎？蒲某遁跡紅塵，可不興品評各門派的武功，這……」
江璟奇道：「不是罷？蒲先生當日對南霄門、北霆門的諸般長短之處，
就品評甚精，還讓晚輩得知南霄門有群戰之術，長了很多見聞。」
蒲寄淵長嘆一聲，他性情雖率意，到底在江湖打滾多年，言語的適時委
婉還是有的。從前初識時，他對江璟本來無甚客套，不把他和他的師門武技
放在眼裡，如今對江璟資質大是青睞，便想為那二三流的岳陽門武技留點面
子了，沒想到這小子卻自己把難聽的實話講出口來。忖道：「只怕他一氣之
下，不肯再學迴空訣，我少了一個美質良才可教，連偵察麥苓洲、尋覓其他
部殘文的助力也失去了……」
他哪知江璟從家鄉北來以後，識見突飛猛進，對師門雖是敬愛不減，但
早已深知，武林中孰高孰低，明明白白，自己出身偏遠門派，師門練武並不
為與天下豪傑爭短長，又有甚麼好掩遮？江大狗要是在意面子尊嚴云云，在
西旌大宅這幾個月也混不過來。他不懂得江璟心境這番變動，只想：「我怎
生掩飾、為這小子的師門找個下台階？」
陡然間，坡頂那邊似傳來一陣大騷動。
二人同時躍後，各自跳上溪旁一塊大岩石，抬頭眺望。遙遙只見翠綠長
坡之頂飛出一大蓬泥土，帶著許多紛飛的草屑、木屑，紛紛揚揚地向坡下墜
落。接著隱約聽得幾聲大吼，夾著女子的驚叫、呼痛之聲，又是一大蓬泥土
草木飛出。
二人對望一眼：「甘自凡跟年渭娘的手下均已查找到這兒來，雙方又動
上手了！」
江璟把劍用力一握，便要向坡上跑。蒲寄淵道：「等等，你這時上去混
戰？」
江璟微愣，道：「你要我讓甘自凡幫我餵招的啊。」意思是：「我昨天
跟他單對單，雖然對迴空訣領悟極快，大腿卻也險些被他踢斷。你若要我持
續拿他來磨練運勁法門，我當然是上去混戰、伺機出手練功的好。我既不夠
格與他單獨決鬥，更無與他決鬥之心。倘若挑戰之時被他殺死或者重創，還
練甚麼迴空訣？」
蒲寄淵對這小子誠拙外表底下的心計，畢竟所知太少，還沒明白過來，
江璟已奮勇地向坡上直奔。他學了一日半夜的迴空訣，對「元勁」雖仍在摸
索，但舉手抬足已在不覺間輕捷了數倍。加上他自幼練棍，雙腿爆發之力本
強，轉眼間已跑到長坡半路。
冷不防頭頂空中一片陰影掠過，江璟連忙上望。蒲江二人同時看見，那
是一個身著海棠紅衣裙、頭戴面紗的女子，從坡頂打橫飛出後，在空中被拋
了一個弧，直直向下跌墜。
那女子尖叫聲中，手腳亂掙，手上兩把長劍卻握得甚緊，刃鋒閃閃舞動。
一人雙劍，乘著高空下墜的巨力，直向江璟頭頂壓來。
※
在這緊急當口，江璟只要一避，那宮女就筋折骨斷而亡；但如果不避而
要設法救那宮女，只能將手中長劍連鞘揮出，輔以身軀力道，硬頂硬地承接
宮女下墜之力。後者，只恐下場更糟－－折斷的便是自己肢體，而劍鞘碰上
那宮女的墮力，那宮女仍會受到震盪內傷。看那群宮女功力均甚淺微，內傷
之處若有不巧，一樣是個死。
更可怕的是那閃耀的雙劍。他避了，雙劍就要倒插入宮女身子；他不避
，兩人勢成肉串，說不定屠人魔甘自凡還會下來拾去烤了吃。他雖酷愛炙燒
菜色，卻不想自己變了烤肉。不到一霎眼間，他已想到要大叫：「扔了雙劍
！」但腦子與嘴巴中間那根不時失靈的筋，在這時刻照例又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