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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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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到底是個戀家的小孩，儘管我常想望著與喜歡的人浪跡天涯。
在國中畢業後，貪玩的我第一次領受到了人生當中的第一次挫敗與後悔，只有考
上了中華醫專的醫事檢驗科，當時有規定外地一年級新生必須住校，我的心像從籠中
竄脫的小鳥，每次心裡想到總是忍不住要啁啾歡唱。
很快的．．．新生要進駐校園了，我的心情非但沒有更雀躍，反而越來越複雜，
我開始驚懼著與陌生人共處一室的住宿生活，爸媽把我載到學校後，叫我一個人坐在
那裡，爸爸爬上天花板幫我擦電扇，媽媽跪在地上幫我擦床板，我怔怔看著他們，腦
中只是記憶著在我國小一年級入學時，因為我一直哭，媽媽也是這樣在教室無法離去
，只好幫著老師發課本與作業給大家陪我，一晃眼．．．光景分明一樣，卻已行走了
將近十年，當下教官經過我們寢室時，都在外面搖頭笑說我真是個少爺。
當一切整理妥當，爸爸扯著媽媽要離開時，媽媽頻頻回頭勉強對我微笑，我知道
她心中在想什麼，我從小身子就單薄，第一次離家外宿，她的心中是既不捨又擔心，
我回以她非常堅強的微笑，表示我真的很堅強，當爸媽的車子一離開宿舍大門，我的
眼淚落了下來，我發現我原來那麼愛著我媽。
學校都會有一些傳統，比方找直系學弟妹，我從不知道會有這種習俗，當時老師
在講台上講一些歡迎詞時，我才乍見窗外一堆學長學姐在窗外爭先恐後，探頭縮腦，
從同學的口中才知道這種行為叫做「認學弟（妹）」。
老師很識趣迅速下課，學長學姐便迫不及待地衝進來，一個一個唱著號碼找尋標
的，很快的．．．我的同學一個個被各自帶開，我也開始著急等待著我的學長或學姐
，到最後教室只剩下我一位，我從小就愛哭，每次落單時就會哭，可是這時的我只有
低著頭紅著眼眶，其實不是害怕，只是委屈，覺得自己可能很糟糕，所以學長學姐不
想找我。
後來一位學姐問了我的學號，告訴我因為我的學長一聽到我不是學妹，就不打算
來認了，她還氣呼呼為我抱不平，說這麼可愛的學弟他不要的話，那她接收好了，我
這時才臉紅地笑起來。
隔天有陌生的學長進教室來發給我們每人一張問卷，詢問我們對於基督教的一些
想法，問我們有機會願不願意接觸？其實我沒有非常堅實的信仰，只是抱持著有機會
也可接觸看看的態度就勾選願意。
結果下課時，有同學告訴我有學長在門外等我，我聽到心中很是驚嚇，我有聽過
學長看新生不順眼毆打學弟的，我第一個想法是有學長想扁我。
當時走到教室外時，看到一個比我高一點的男生，當時的我才163， 我想那個男
生頂多也只有168 吧？他有張黝黑的臉，一對飛簷般末端微翹的濃黑劍眉，下面嵌了
一雙黑白分明帶笑的眼睛，鼻樑挺直，我在心中讚嘆著：「好好看的一個男生喔！」
那個好看的男生叫住了我，微笑地告訴我他是基督教團契的學長，我的整張臉從
頭到尾不可抑制地泛紅。
「我有那麼可怕嗎？你都不敢看我。」他的聲音像沉沉長夜的音樂廳中被拉扯的
低音提琴。
一開始相處時很是拘謹，他帶著我參加所謂的團契聚會，他告訴我他也不是基督
教徒，只是覺得有趣而加入，也開始跟我日漸熟稔，每天我期待的就是他到我們寢室
跟我說話，只要看到他，我晚上才會開心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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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郎花好儂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見語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晚伴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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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是個特別的男生，他有非常敏銳的直覺與聰明，所以我們的對話總是很少很
快，對答總是都只講半句，反正下半句對方會猜得到，如果我跟別人講三十分鐘的話
，可能跟他在十分內會交流完畢。
他雖然瘦削，但是有著驚人的力氣，總可以來個一連串的單手後空翻，我總是著
迷地看著他在寢室表演，他也喜歡跟我鬥嘴，愛偷吃我的餅乾，甚至偷吃我吃了一半
的泡麵，我是那種飯吃一半會跑去做某件事的人，常常吃到一半，室友告訴我浴室有
空位了，我就會馬上扔著便當跑去洗澡了，對我來說．．．飯隨時可以吃，但是洗澡
要排隊是非常悲情的事，這麼可憐的事一定要搶先，我才能安靜的享受夜晚的閒適。
這樣的習慣，讓我很快發現到我一回來為什麼泡麵就只剩下湯了？一開始．．．
我以為我自己吃完忘記了，接下來我發現櫃子的餅乾以驚人的速度在跟我道離別，我
疑神疑鬼猜度著寢室一定有內賊，還故意不動聲色地告訴他們這件事，自作聰明想要
從他們的表情反應推斷誰是這個賊。
因為我總是待在寢室最久的人，我的室友總是在聯誼、在打球，當然沒有人知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在某次我洗得特別快回寢室時，發現學長翻著我的漫畫，吃我的泡
麵，而我咬牙切齒的痛罵他時，他還嘻皮笑臉地說他以為我不吃了，他覺得我很浪費
，所以才主動幫我消化，我反詰他那櫃子的餅乾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我的餅乾自
己脫光跑去勾引他？他竟然寡廉鮮恥很鎮定地告訴我，餅乾有「賞味期限」，我總是
屯積很久會影響口感。
小時候的我對於情愛的表達，真的既生澀又莫名的堅貞，我覺得自己吃過的東西
怎麼能分別人吃？對於我的口水與他分享，我已經覺得自己不是完璧之身，我也判決
自己以後是他的人了。
雖然我們的感情是建立在我也沒說出口，他也當然不以為然的狀況，可是我還是
以他最寵愛的學弟而自豪，即使他總是跟我談著暗戀哪位學姐，我都會笑裡藏刀的安
慰他雖然矮，有道是「五短必有一長」，有朝一日會有人發現他的「長處」的。
有次我們音樂考試，老師要我們每個人選一首自己喜歡的歌清唱，我早就說我小
時候就是個怪孩子，同學都挑一堆劉德華與郭富城還有萬芳，我卻挑了黃乙玲的「心
肝亂糟糟」，內容就是唱著心愛的愛人要出海遠航，我用著悲慟的哭腔深情演繹時，
整個腦中畫面都幻想著學長站在船頭揮手，我很唯美優雅地站在港口一邊奔跑一邊流
淚，老師的眼睛都快凸出來掉到地上了，我很投入唱到一半，一轉眼看到明明應該站
在船上甲板的學長居然正站在教室落地窗外饒富興味地看著我，下面的情形不再贅述
，我為了唱這首歌，被他笑了一個學期，我真的很氣居然拿他做為我心中MV的男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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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
更願郎為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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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在話劇社，有一次校慶表演，我被分配到演一個老是在國王旁邊獻計的奸
佞小僕，有一幕是被一巴掌打得摔到地上的，因為我很堅持疼痛的表情一定要自然真
實，所以倔強到連護膝都不肯戴，排練時一次一次彩排，我的膝蓋在水泥地上早已摔
到瘀青，而正式演出的當天，因為學姐打得過於大力，我摔倒在地上時才發現膝蓋在
流血，我在後台時痛到站不起來，身體簌簌發著抖，我只看他飛快地竄入後台，半蹲
著問我有沒有事？我忍著眼淚逞強地說沒關係，他背對著我轉過身，強悍地背起我，
我當時整張臉都紅了，因為喜歡男生，反而不敢跟男生有肢體上的接觸，我掙扎著要
下來，他已經站起身來走路，而且粗聲粗氣問我：「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再不去包紮
，請問你後面幾幕要怎麼連戲？」
趴在他瘦削卻結實的背，身體這麼靠近，心跳這麼迅激，我貪戀著他兇猛霸道的
溫柔，我沒有爭辯什麼，任由他背著我走長長的路，星空將我們擁抱，兩個人好像溶
在這校園的夜道。
好不容易到了他的寢室，他蹲在我前面專注地幫我消毒包紮，看著他細心將繃帶
捏出漂亮的菱形，就像掌中忽然迸出一朵蝴蝶，振翅要飛去的美麗。
有次我在學校發高燒，連續兩天都是一直在高燒退燒高燒退燒中度過，在床上的
我虛弱到無法再鬥嘴，他抿了抿嘴，沒多說什麼，便走到學生餐廳幫我包便當，等包
回來後，我看了滿盒的菜，我實在沒有半點食慾，我天生是個無肉不歡的人啊！我皺
著眉沒辦法吃。
他瞪了我很久終於開口：「不喜歡吃？」我點了點頭。
「想吃什麼？」
「我．．．想吃．．．雞塊。」我小心翼翼回答，這時候的我忽然深怕觸怒他。
「不行！你在發高燒，不能吃那種辣又刺激的食物。」他以一副事情毫無轉圜餘
地的口吻回絕我。
我沒再說話，只是用很可憐哀求的眼神看著他。
過了許久，他終於讓步投降：「就只有這一次？我再去幫你包，但是你以後不能
偏食。」
我很慎重其事地點頭，假裝我真的有聽進去。
在他出去幫我再包一份便當時，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我連想都沒想，就拖著身
體下床，拿了一把雨傘飛奔出去。
在餐廳外看到因為雨勢過大，髮絲綴著雨珠的他，看到我穿著睡衣撐著傘跑來，
我只覺得一向冷靜的他，雙眼都快噴出火來，學長大踏步地走來，伸手把那張傘給擎
了過去，雨傘在我的手中這般脆弱，在他的手掌卻開出了一朵如此絕美、碩大、強壯
的花，我抬眼極盡痴迷仰望著他，發現自己從沒像這一刻那麼喜歡他，傘外是像宇宙
洪荒時的天漏，大雨打在地上擊鼓鳴金，傘下攏抱著許多年輕的秘密心事。
這段情愫我從未告訴過他，學長是我年少時最狂情的秘密，我們像阿妹演唱的「
知己」一樣體貼著彼此情緒，所以我從沒想過要造成他感情上的任何負累，愛情的世
界天高地寬，只有我們怎麼樣都沒辦法走入那門檻，在他面前我始終維持著驕傲又聰
明的形象。
他常常安靜地瞅著我，我便感覺內在的空洞被溫柔填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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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
手執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
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好去者，望前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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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他準備畢業時，他來找我告訴他要出國了，我苦澀地微笑問他是不是會
娶洋妞？可是洋妞可能會長得比他高大，他也是淺淺笑著說他比較喜歡東方女孩。
臨走前他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條領帶送給我，告訴我他把我當親弟弟一樣疼愛，希
望以後沒有他在我身邊看顧我的人生，我一個人照樣可以過得堅強又神氣。
我張大眸子無聲地望著他，此刻我有一種比五味雜陳更難陳述的難過，就是百．
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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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遠雁翩翩。雁來人北去，遠如天。
安排心事待明年。無情月，看待幾時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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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離開以後，有很長的一段日子，我常常覺得時間其實是被停頓的，也許我們
從沒有相愛，但是我常常想念他想念得身心俱疲，我裝作不在意地汲取身邊好友談論
他的種種，有人說他住在西雅圖，有人說他開始半工半讀，有人說他交了華裔女友，
有人說他們因為個性不合而分手，我像個渴水的旅者，一丁點消息就能讓我捕風捉影
，這裡那裡．．．不死就不休地追逐著其實是海市蜃樓的綠洲幻影。
越來越久的時光，我也越來越懂年少時的許多徬徨，也許愛情的精髓，不在於初
初相見，那種猛然回首乍見對方的魂飛魄散，而是在於漫長歲月戀棧對方，遽遽無法
相捨的難分難離。
愛，是一種越長大一點，愛起來就更不一樣的東西，而人生．．．就是學習如何
越來越會愛，越來越懂得怎麼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