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刪原文
僅就C大文中的兩個觀點予以反駁
一為你說德國人也知道"這種行為不道德",是納粹黨對德國民眾洗腦才導致
這樣的行為,我個人覺得這是倒果為因,德國人的集體反省是戰後的德國人
完成的,至於當代經歷納粹統治的德國人在一開始就意識到了嗎?《 他們以
為他們是自由的:1933~1945年間的德國人》敘述了表象,作者米爾頓‧邁
耶那個年代的德國人下了非常嚴厲的總結,下為引用該書的內文
"那些看起來是正義而宏大的革命敘事對他們都是空談和概念,他們談論政治
和元首的時候就如同談論一個遙遠的國王。國王處理戰爭和國家大事,而我
們只處理自己的生活就好。需要號召他們去革命,他們就聽從革命的召喚。
對他們而言,思考問題的方式不是正義與否,而是生活是否安好。他們生活
中有猶太人,但是他們並不關心,他們與猶太人之間的關系自始至終都是隔
膜的。他們不關心大屠殺,正如他們不關心他們的猶太鄰居被驅逐一樣。納
粹戰敗也並不能讓他們感到罪責,他們以為他們的罪已經通過戰爭來償還了
,他們在戰敗中經歷的苦難就是贖罪和補償"
或許作者過於自大,覺得觀察了幾個來自不同階層的德國人就可以歸納出當
年的狀況,但如果搭配漢娜‧鄂蘭的《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
實》來看,連艾希曼這種身處政府機構中的小螺絲釘,根據鄂蘭的觀察,他
自己也不覺得遵循上級的命令有何"不道德"之處,他們的心態不是為了德國
,必須犧牲猶太人,而是猶太人的死活跟我有甚麼關係?我要顧生活啊,我要
執行職務啊,但沒有人有公民勇氣,去反思納粹執行的一切,這也就是"平庸
的邪惡"指出的關鍵點,人民停止思考。因為人民停止思考,才是罪惡的溫床
,若不是滋生希特勒的納粹黨,也會有另外一個迫害人權的政黨與極權者出
現,這不是把罪惡歸咎於希特勒就可以結束的,而是仰賴公民全體的自我反
省,日本也是一樣,日本人民的漠不關心滋生了軍國主義,所以被原子彈炸
死的日本民眾是無辜的嗎?某種程度上也不是無辜的,但可憐的地方在於他們
代替了日本全體國民承擔了全部的苦難,如同殺人犯的被害人代替全社會承擔
了漠不關心的結果。
所以我的結論是,德國人的集體醒悟不是仰賴於揭穿納粹的謊言,而是透過痛
切的自我省察,檢視自己生活在國家之中應負的公民責任來完成。
第二個是C大關於手段殘暴的論述,按照傅柯的理解,18世紀末是刑罰的分水嶺
,在其之前,君王政權會使用各種酷刑來對待犯人;在其之後,高效率的處決
方法與禁閉作為現代刑罰的典型都被確立下來,《規訓與懲罰》有提到這個有
趣的對比,表面上的解釋就是人道主義,手段上我們會選擇不那麼折磨人體的
方法去懲罰罪犯,但從他對於權力運作機制的觀察來看,酷刑對人民的施力是
直接的,人民的回擊也很容易就找到對象,就是執行酷刑的權威,但是在現代
,人民無法直接觀察刑之執行的過程,而透過犯罪學、刑法學、心理學的層層
建構,人民的論述被導向了反擊罪犯而非位居權力運作機制上位的政治權威,
"人道"的刑罰反而讓我們對於痛苦的感受產生了距離感,對受苦的冷漠搭配反
罪犯的論述營造出了全民支持政府執法的輿論。
假設傅柯所言為真,所謂的"殘暴"與否可能不是來自人本性的感受,而是被製造
出來的論述,對肉體的凌虐折磨固然在感官上的刺激要大於現代人道意義下的刑
罰,但"殘暴"一詞的概念在中文的語境下畢竟與刺激不同,是帶有道德評價的,
而這樣的道德判準的歷史源頭出自何處?我這裡基於篇幅沒辦法多做說明,但或許
可以搭配尼采的《 道德系譜學》來研究這些玩意。
所以,日軍對中國人民的殺戮凌虐同樣是來自上級長官與國內輿論的默許,但對
中國人民的施力過程就如同18世紀前的君王對其人民所做的一般,身為旁觀者的
我們很容易可以找到譴責的對象;納粹對猶太人的一系列從學術乃至執行過程都
以理性安排完畢的計畫性的屠殺,更像是現代的權力運作的形式的極端化,用傅
柯的概念來講有點類似現代"生命政治"的雛型,當我們身處這樣的氛圍中,還能
夠這麼容易找到正確的歸責對象嗎?還能意識到我們都身處權力運作形式的一環
而不能自拔嗎?簡單來講,日軍的殘暴直接,容易引起我們的厭惡;面對納粹,
其殘暴隱匿在重重的幕後,表面上比較溫和,但對公民社會的危險性無可計量。
所以我的結論是,討論手段的殘暴與否,是假議題,真正要探討的是,為何國家
與人民會容許無論是日軍或納粹的行為發生在自己的國家內,但前者是明顯的,
後者往往會被忽視,故納粹的行為無疑是比較危險的。對以上的言論,歡迎各位
批評。
計畫性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