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歷史（11）：強盜引起的國際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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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烏克蘭烏曼的索菲夫斯基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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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位於烏曼紀念海達馬克起義領袖馬克西姆.扎利尼亞克和伊凡.貢塔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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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伊凡.貢塔畫像）
歷史有時可以看出社會階級矛盾所留下來的痕跡，人們在這上面總是跳著不斷巡迴的華爾
滋，但每一個舞步都有其相似，有其不同。中國歷史上我們可以看到陳勝吳廣起義，但他
至少不是後無來者的平民起義。俄羅斯十七世紀時有著名的拉辛起義（Razin's Rebellio
n），一個世紀後的葉卡捷琳娜大帝時期，更發生了普加喬夫起義（Pugachev's Rebellio
n）。而哥薩克國的建立也是因為於烏克蘭階級矛盾，當年公元1648年，也是因為哥薩克
人對波瀾聯邦內部待遇上的差異，加上赫梅尼茨基振臂一呼，起義才大爆發。隨者時間推
進物換星移，赫梅尼茨基的功業以被後來哥薩克子孫揮霍殆盡，哥薩克國也被小俄羅斯這
稱呼逐漸取代，但階級矛盾在烏克蘭大地上仍是不會消失，也持續讓推動著歷史的進程。
在烏克蘭大地上，人們一直都不缺自我武裝組織，這也反應了為什麼現在烏克蘭軍隊中，
有一定比例的民兵傳統（我們所熟知的亞速營，或是頓巴斯民兵也是這傳統下的產物），
哥薩克國時代，統領往往必須透過各團長老才能發號施令，而每一團都是地方的鄉勇，雖
然之後西岸（右岸）哥薩克經歷土耳其戰爭的摧殘，波蘭聯邦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上，但這
樣的地方自武裝組織傳統還是由來已久。一些當地的下層哥薩克貴族結合農民、城市工匠
和強盜，漸漸組成了被稱為「海達馬克」（Haidamak）的組織，這樣的組織在性質和從事
的活動上，和過去的哥薩克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不同的是時間：現在的烏克蘭是波蘭、俄
羅斯、和土耳其三股勢力的交錯區域，已經不是百年前邊疆無人管制的拓荒時代了，所以
除了俄羅斯對海達馬克立場搖擺外，大部分的國家如波蘭、摩爾多瓦對這些組織都以強盜
集團來視之。
這些組織裹脅著烏克蘭西岸（右岸）被壓迫的農奴，時不時的就造成起義事件。第一次起
義或叛亂發生在1734年，此時波蘭王位繼承戰爭（The War of the Polish Succession）
開打，親俄派和親法派在波蘭國內已經打起來了，俄羅斯當然也要參一腳，於是出兵跨過
聶伯河到烏克蘭西部，支持當地海達馬克組織發動叛亂，海達馬克首領自封哥薩克統領，
但隨著後來波蘭王位繼承結果出爐，親俄派趕走親法派的列辛斯基國王（Stanis aw I L
eszczy ski，前面大北方戰爭也有他攪局），俄羅斯的政治目的已經達成，於是海達馬
克組織被洩墨殺驢的鎮壓。
雖然這起義結局如此，海達馬克組織卻也和南方的扎波羅熱哥薩克有了聯繫。還一息猶存
的扎波羅熱哥薩克人給海達馬克組織避難的地點，這也使波蘭無法有效鎮壓這些「強盜」
組織，公元1750年，第二次海達馬克大起義再次爆發，戰火綿延在烏克蘭西部右岸地區，
這次有相當數量的農奴在各地響應，並往烏克蘭西北普里亞季森林、基輔和俄羅斯控制的
左岸哥薩克國蔓延，時任哥薩克國的統領基里爾.羅蘇莫夫斯基（Kirill Razumovsky）也
指揮了對海達馬克的防禦行動。而就如東漢黃巾軍一樣，海達馬克組織之間缺乏統一行動
，導致各勢力被波蘭俄羅斯聯合逐一鎮壓。雖如此，海達馬克仍沒有消失，小規模的活動
時有發生。
咎其動亂不止的原因，波蘭自從在1699年與鄂圖曼土耳其簽訂卡洛維茨條約（Treaty of
Karlowitz），結束了反土耳其神聖同盟戰爭（The Great Turkish War），並重回西烏克
蘭和聶伯河右岸後。但是，波蘭對當地遺留下來的哥薩克人和東正教徒，仍採取政治權力
忽略的治理方式。這樣的治理方式顯然就和100年前赫梅尼茨基起義前，哥薩克平凡叛亂
的時代相差無幾。
之後在大北方戰爭後，波蘭聯邦又逐漸受到俄羅斯帝國的控制，這導致了俄羅斯想逐漸提
升在波蘭的影響力，此舉引起波蘭本土貴族的日益反感。這依稀又是新的火藥正在隱隱的
填裝著，只待下一的火星的引爆。
這火星果然來了，公元1767年，藉由波蘭新國王史坦尼斯斯拉夫.奧古斯都的改革機會（S
tanis aw August Poniatowski，此人也是俄國葉卡捷琳娜大帝的舊情人），俄羅斯帝國
想提升波蘭國內東正教徒的政治權力，這當然包含波蘭境內烏克蘭西部哥薩克人，這議案
立意良好，卻成為了事件引爆點。俄羅斯在這項倡議下粗暴的對待波蘭國內的反對派，駐
波蘭俄軍還拘捕了很多反對的天主教主教和貴族。相同的狀況也發生在波蘭另一邊的普魯
士上，普魯士同樣要求波蘭給予新教徒路得宗平等的政治權力。而波蘭新國王在這些改革
中，也試圖消減保守貴族在波蘭議會的權利，最著名的就是所謂的任何一票可以否決任何
議案的決定。
此舉激怒了波蘭國內的保守天主教貴族，1768年，他們在烏克蘭境內組織了巴爾同盟（Ba
r Confederation ）與波蘭國王對抗。這場景如此眼熟，我們再次見證了上個世紀波蘭哥
薩克內亂時（即赫梅尼茨基起義），歐洲各國紛紛選擇站隊參一腳的歷史輪迴。這次法國
和土耳其對巴爾同盟的表示支持，而參一腳的還有海達馬克自由武裝組織。
前面提到了扎波羅熱哥薩克和海達馬克有所連結，在這時也是如此，此時一位過去在札波
羅熱哥薩克的臨時公務員馬克西姆.扎利尼亞克（Maksym Zalizniak），因為看不慣過去
波蘭人對右岸東正教徒和哥薩克平民的壓迫，加上這回巴爾同盟已經不只是壓迫了，而是
迫害和屠殺。於是扎利亞尼克也在公元1768年號招所有東正教徒、農奴和哥薩克平民揭竿
而起，共同反抗天主教徒和波蘭人。為了讓號招更具擅動力和說服力，扎利尼亞克自稱是
扎波羅熱哥薩克的一支軍團司令，並假傳了俄羅斯葉卡捷琳娜女皇的信，於是動亂再次爆
發，很特別的是這是一場對於巴爾同盟動亂的動亂，後來的歷史稱這次起義稱為科利夫希
納（Koliivshchyna）。
這次的海達馬克一路高歌猛進，許多巴爾同盟和波蘭貴族紛紛逃竄，海達馬克軍隊甚至追
擊到了當時波蘭土耳其邊界巴爾塔，在與土耳其邊防談判交出竄逃的波蘭貴族無果後，海
達馬可軍和土耳其人爆發了小規模衝突，然而，這場衝突卻意外的造成了土耳其干涉波蘭
局勢的藉口，於是，又是在1768年，土耳其於是向俄羅斯開戰，第六次俄土戰爭爆發（Ru
sso-Turkish War of 1768–1774）。
而海達馬克動亂，激起許多當地東正教徒跟著起事，屠殺天主教徒、波蘭人、猶太人，甚
至是希臘天主教徒也遭毒手。這也讓許多波蘭人聞風喪膽，無法逃離者於是尋求城鎮保護
，烏曼城（Uman）即為其中之一，烏曼是波蘭前執政之一波托茨基（Franciszek Salezy
Potocki）的領地，他也是堅定反對現任波蘭國王的貴族，他此時並不在城內，但他的哥
薩克武裝指揮官伊凡.貢塔（Ivan Gonta）正帶著一支部隊與扎利尼亞克的海達馬克軍隊
接觸，然而貢塔很快就支持海達馬克起義軍的行動，當扎利尼亞克攻打烏曼城時，許多烏
曼的波蘭人和巴爾同盟的貴族以為海達馬克是支持波蘭國王的武裝勢力，加上貢塔也在海
達馬克一方，而錯誤認為貢塔的波蘭官方身份可以讓城鎮和平解圍，誰料貢塔一面倒同情
了自己的同胞和海達馬克起義，轉而和海達馬克軍一同圍攻烏曼城，這有如過去赫梅尼茨
基起義時波蘭官方在冊哥薩克軍隊也跟著倒戈的情節，再次上演。有優勢兵力和堅固的烏
曼城防很快被攻破，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屠殺，有資料顯示這場屠殺造成波蘭人、同情波
蘭的烏克蘭人、以及猶太人數千計的死亡。札利尼亞克隨後宣稱自己是右岸哥薩克統領。
大有要建另一個哥薩克國的態勢，不過這鬧劇很快就被俄羅斯派兵給鎮壓了。
葉卡捷琳娜大帝其實對這次海達馬克起義反抗巴爾同盟，而最後鬧出與土耳其的糾紛感到
惱怒，因為這完全是在自己控制之外的狀況。於是她火速地派兵撲滅了這波蘭領土的騷亂
，貢塔被移交回波蘭受到酷刑而死，扎利尼亞克被流放。但派軍介入波蘭動亂，以及土耳
其的參戰已經給歐洲各大國落下口實。法國、奧地利這兩家在前面七年戰爭中被俄羅斯出
賣，正想找藉口幫助土耳其和巴爾同盟修理這個背骨仔（雖然出賣法國和奧地利的人是葉
卡捷琳娜的死鬼老公彼得三世，女皇政變時他真的死了）；而普魯士的菲特烈大王（Fred
erick the Great）則是笑了，俄國上回七年戰爭倒戈把普魯士給救了，現在兩國為了波
蘭利益又繼續被綁在一起，這樣的外交機遇讓菲特烈大王對未來俄國和普魯士的關係，充
滿信心。
這場俄土戰爭改變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俄國發現原來自己這麼能打。上回說到的小俄羅斯
總督魯緬采夫（Pyotr Rumyantsev）就已經把土耳其人按在地上磨擦（順帶一題，魯緬采
夫的一位哥薩克秘書表現也很亮眼），而巴爾同盟也在俄國收拾土耳其時，俄國將領蘇沃
洛夫（Alexander Suvorov）很舉手之勞的幫波蘭清理掉了，而蘇沃洛夫轉身又修理了一
次土耳其。這場戰爭讓克里米亞韃靼人直接脫離了土耳其控制成為俄國附庸，俄軍佔領了
多瑙河口的伊茲梅爾，也就是現在烏克蘭最西南的國土，介於摩爾多瓦和黑海的南比薩拉
比亞地區。
而因為戰前海達馬克一系列與扎波羅熱哥薩克的聯繫，也堅定了葉卡捷琳娜女皇在打敗土
耳其後，必須終結扎波羅熱哥薩克最後的據點的決心。西元1775年，一支從土耳其戰場回
師的俄國軍隊，趁著扎波熱哥薩克人還在俄土前線沒班師之時，襲擊了扎波羅熱根據地。
扎波羅熱統領，也最後屬於哥薩克人的領導卡爾尼雪夫斯基（Petro Kalnyshevsky）雖然
在俄土戰爭中為女皇立下汗馬功勞，卻沒有像北方哥薩克國末代統領羅蘇莫夫斯基一樣幸
運，他受到了軟禁，以此度過餘生。
雖然俄土戰爭上俄國好比歇後語秦始皇摸插座——「贏麻了」。但是這場搭在波蘭舞台上
的舞會還是有很多圍觀者蠢蠢欲動。為了化解俄羅斯因為膨脹太快，而可能被歐洲各國針
對的威脅，俄國在結束戰爭的庫楚克凱納爾克條約上（Treaty of K粆椀 Kaynarca），不
得不將佔領的大片土地吐回去，雖然如此，但現今烏克蘭南部除了克里米亞半島，俄羅斯
帝國已經實際控制了大部分地區。
此外，著名的1772年第一次瓜分波蘭，也是因為這次對土耳其的戰爭，俄羅斯為了安撫和
消彌奧地利與俄國日益增長的敵意，所做的外交妥協。奧地利得到了烏克蘭西部的加利西
亞、俄國雖沒越過聶伯河，也拿到了現在白俄羅斯東部。瓜分波蘭的開始也意味著近代東
歐的民族主義即將吹響了序曲，而這序曲將會在未來兩百年，乃至今日的烏克蘭，造成天
翻地覆的影響。
（未完）
題外，最後一次海達馬克起義被稱為Koliivshchyna，是因為後世烏克蘭文學詩人也是民
族主義先驅舍甫琴科（Taras Shevchenko），他在一首回憶自己祖父和族人參加海達馬克
起義的詩中，提到烏克蘭有仁慈的屠宰牲口的習俗，Koli即是這種屠刀，巧合的是猶太人
也有類似的宰殺牲口習俗，由此可以窺見烏克蘭受猶太文化的影響。烏曼是西烏克蘭的一
個中小型城市，城市有美麗的湖泊，還有前面提到十八世紀波多茨基家族留下來的大花園
，市區樹立了舍甫琴科的雕像、二戰紀念碑、還有這次海達馬克兩位首領扎利尼亞克和貢
塔的雕像，這兩人也同時受到蘇聯和烏克蘭民族主義的推崇。
扎利尼亞克和貢塔雕像座標
https://goo.gl/maps/BtBiHLtrMaAMzDFE9
波托茨基家族花園座標
（索菲夫斯基公園 ）
https://goo.gl/maps/ViyYzyCy6AEwM2G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