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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定煊：他抽的菸誰請客？──兼談張金鶚老師的《居住正義》
每年教授貨幣相關課程的第一堂課，我都會跟同學說一個某經濟學家在俄羅斯的故事。
某一個人，我們就叫他某甲好了，在早上一包菸50元的時候，向銀行借了100元，買了兩
包菸。他先開了一包，除了自己抽，剩下的還拿去招待好友某乙與某丙。到了傍晚，本來
大家都沒抽菸，但因為銀行借錢太方便了，每個人都跟銀行借錢買菸，導致菸價在晚上變
成100元一包。於是這位某甲把手上剩下的那包菸給賣了，得款100元，又還給銀行。
以上的例子，產生了三個問題。
▋這包菸，請客的到底是誰？
第一個問題是：某甲什麼都沒做，就白白抽了一包菸！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些菸又
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定是經濟社會投入資源生產出來的，所以這包菸一定有人請客。到
底請客的是誰？
很多人的直覺聯想是：沒人請客，這是一個完美的經濟運作模式──銀行有業績、賣菸的
有錢賺、某甲很開心、連他的朋友們都開心。所以，誰要說這個模式運作不好，銀行、賣
菸的、某甲、甚至某乙某丙，都一起跳出來，痛批想要破壞凱因斯天堂樂土的人（凱因斯
John Maynard Keynes即是主張大量發行貨幣與舉債支出以刺激經濟的學家。也是現代經
濟主要思潮之一）是搗蛋鬼，是妨礙國家。事實上會認為沒人請客的，大多數就是有「貨
幣幻覺」的人，以為持有相同的幣值就持有相同的財富。但實際上，到了傍晚，印有相同
圖案與數字的那張鈔票，只剩下一半的購買力。
這些年來，絕大多數同學的回答都是：銀行請客了！其實這是個很諷刺的答案，因為銀行
體系在這個遊戲反而是很大的獲利者。重點在於，銀行並不是拿自己的錢去放款。提示到
這邊，偶爾會有同學機靈的改變答案：請客的是存款人。存款人當然是請客了，但是不是
唯一的請客的人？接下來談的就有點專業了。銀行並沒有真的借「錢」出去，有跟銀行貸
款的經驗都知道，銀行的撥款是增加貸款人銀行帳戶的數字，也就是銀行真的貸放出去的
是銀行的「負債」，並不是「錢」。當越多的人跟銀行借錢去買菸，銀行就是膨脹更多的
負債來賺取利息，社會中存款貨幣就會越多，貨幣的購買力就會持續滑落。
所以，我認為最正確的答案是：社會中所有持有貨幣的人都一起請客了。有錢人都會拿自
己的錢去投資理財，配置財富在實質資產上，也最有辦法跟銀行取得貸款；而越是平民百
姓，只能持有貨幣性資產，連信用卡的額度都少到只有一點點。所以這個遊戲中，是窮人
請客招待富人，是劫貧濟富的遊戲。
▋如果是你，要不要借錢去買菸？
第二個問題是，這個國家接下來產業會如何發展。我想這不用多說，經濟一定變得很「繁
榮」，因為增加了許多菸的消費，對於以消費來計算的國民所得（GDP）一定有很大的提
升。產業結構呢？全國的農地逐漸均轉種菸草，越來越多人在菸草公司上班，經銷菸草與
相關行銷事業也越來越旺盛，當然銀行也是越來越興旺。但是，香菸真的是一個值得發展
的產業嗎？香菸的消費再如何增加，每個人的香菸消費量到了極限怎麼辦？香菸對於健康
的危害，要花多少成本處理？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讓我自己最進退兩難的問題，就是：在這種貨幣供給寬鬆的情況下，
理財者應該持有菸或者是貨幣？同學立刻回答：應該持有菸！那麼理財者應該當存款人還
是貸款人？通常同學也很快地答出答案，應該跟銀行借錢。所以，完整的答案是大家該「
借錢去買菸」。
那什麼時候該停止這個行為？答案是當香菸的需求完全跟不上香菸的供給，而且貨幣供給
開始緊縮的時候，就該快點撤出，因為香菸的價格可能崩潰。香菸價格崩潰之後呢？重新
再來操作一次。
這個答案明明荒謬無比，然而每次卻都推理出同樣的結果。
如果說這是犯罪的話，絕對是最完美的犯罪。每一個受害者，都以為他的紙鈔還好好的躺
在他的皮夾中、安全無虞的存在信用良好的銀行裡；但事實上貨幣的購買力卻分秒不停流
入貸款買菸者的手上。更厲害的是，受害者是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連只持有一圓銅板的
孩童都不能倖免。在我們這個荒謬的經濟制度之下，還有一大堆優秀的學者掛上一大堆數
理模型、統計模型為它提供擔保，政府也信誓旦旦的說這就是經濟成長之路。我該教導同
學如何在這樣荒謬的經濟制度中求生存，還是該教他們如何當個明白人？
▋當不是菸而是房子……
每次菸的故事講完，同學只會覺得好笑，是一個怪老師用無聊的方式說了一個腦筋急轉彎
似的故事。但是，如果今天故事的內容不是菸，而換成房子呢？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帝寶的預售開價是一坪60萬，而且賣得很辛苦，因為當時相同地段
的房子一坪差不多40萬，也不能接受豪宅是這麼多戶集合在一起。某甲在帝寶一坪100萬
、一戶100坪（也就是一戶一億）的時候，向銀行貸款3億買了3戶（能貸到99.99%不是甚
麼怪事，跟銀行關係好又遇到肯配合的代書，超貸都可能）。他天天在帝寶睡覺，結果帝
寶最高漲到一坪300萬，這位某甲就賣了其中2戶，得款6億，連本帶利還銀行3億多，他不
但有一戶免費的帝寶繼續睡，還有2億多的現金在手上。
某甲這戶免費帝寶跟現金是誰提供的？不會是銀行的！看這幾年來我們銀行業傲人的獲利
就知道，請客的人就是持有貨幣的你跟我。我們把剛剛的問題繼續問下去，那台灣的經濟
會如何發展？當然是全國的資源都投入在房地產事業。最後的問題，也是這些年來對我最
艱難的問題，財務要如何操作？答案是：借錢買房子，當房地產漲到貨幣供給再也無法支
持的時候，把房屋脫手，等房地產價格崩潰，再重新操作一次。
然而就在這個輪迴中，台灣的經濟與社會，也就持續下向沉淪，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財
富也持續向少數人集中。
這些年來，看到許多同學懶得聽，也懶得關心的態度，覺得這實在是超完美的犯罪無誤。
▋如果這十年來台灣的錢沒有走向房市……
這幾天看了美國電視訪問阿里巴巴創辦人馬雲的影片，請他談與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見面
的情形。馬雲說了對於中國操縱匯率傷害美國經濟的看法，他表示：美國四大科技公司的
獲利比中國所有銀行的獲利總和都多，過去美國也有波音、福特這些製造業，然而美國發
動多場戰爭，花費14兆美元，又在金融海嘯損失19.2兆美元，毀滅全球3,400萬個就業機
會。這些錢如果沒有走向戰場、走向華爾街、可以扶助美國中西部許多的中小企業，創造
無數白領與藍領的就業機會。
同樣套用馬雲的邏輯，台灣如果這十年來錢沒有走向房市，可以在台灣扶植多少企業、創
造多少工作機會、年輕人還會陷入低所得高房價的困境嗎？台灣現在的經濟困境難道不是
自己經濟戰略設定的錯誤，讓財富、銀行信用與貨幣流動性都集中在房地產上，隨著全球
貨幣開始緊縮，台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國力逐漸蒸發掉，台灣還需要整天辯論要往西進還
是南進？
▋張金鶚老師揭櫫了居住正義的真諦
這些年來的「居住正義」，在人人都琅琅上口之後，反而變得非常模糊了。一個在工商綜
合區先建後售的大樓，有著住宅的規劃與公設，大樓上大大的布條掛著「青年正義價」，
但廣告文宣上明明寫著「本案土地使用區分為工商綜合區，不得作為住宅使用」。一個離
市區很遠、生活機能嚴重不足、人口稀少的海邊小鎮，新建案文宣大書「響應政府號召，
以青年正義價供應」，問題是哪個青年願意到這個海邊小鎮居住？好像只要讓青年買得起
，買在哪邊都無所謂，就是居住正義？
這些年來政府端出居住正義最大的績效，就是租金補貼，乍看之下讓民眾租金負擔減輕了
，可以減輕生活重擔。可是仔細想想，民眾的居住問題真的是出在租金上嗎？尤其是租金
補助最多也是幾萬戶能領到而已，那其他幾百萬戶的居住問題解決了嗎？好像只要讓一些
弱勢民眾得到一些補助，就是居住正義。
此外還有多課一些稅就是居住正義、多推一些都更就是居住正義、多設一些電梯就是居住
正義、外牆多拉皮就是居住正義……居住正義成為一個廉價的概念，隨便什麼政治人物、
建商、團體……都來消費它。
去年夏天台北市前副市長張金鶚教授出了《居住正義》這本書，不但為居住正義的觀念提
出一個深入且完整的架構，也提出了實踐的方法，事實上他在台北市副市長任內，就已經
開始著手執行，並非一般學者空中樓閣式的論述。
在房地產界喜歡張金鶚老師的人很多，不喜歡他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針對他行情預測的準
確性進行攻擊。不管喜不喜歡他，張金鶚老師有一個特色，就是他的發言與自身利益無關
。他已經是名校名學者，不需譁眾取寵爭取曝光度；跟業者也無利益糾葛，所以經常得罪
業者替小市民發言；平常從不加入藍綠政治活動，不管藍綠執政，經常依理直言得罪當道
。
張金鶚教授這本書中，非常精確的點出了居住正義必須伸張的最基本的理由。台灣如果繼
續「拚房」與「賭房」下去，會形成很嚴重的社會階級問題──囤房的有錢階級與無房的
貧窮階級，而形成階級的原因不是出於人們的努力，而是房地產制度的不健全。接著張金
鶚教授再提出居住正義的內涵與實踐方法，就是透過落實市場管理與資訊透明讓「居住安
心」、透過財務與金融的改革讓「居住公平」、保障弱勢居住權的「居住保障」與提升居
住品質的「居住尊嚴」。
其實張金鶚教授在台北市副市長的任期僅有1年9個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雷厲風行的查
核台北市內新建案的不實廣告與不合理合約；調高土地公告現值、房屋稅修正及調整建造
房屋標準；推動了立即遏止豪宅炒作歪風的豪宅稅；擋下了保護區開發爭議的內湖慈濟案
，並建立保護區開發的通盤檢討機制……，相對於現在許多只有口惠而實不至，遇到民代
利益反彈就怯懦退縮的行政首長，張金鶚這個副市長在居住正義的實踐上真的做的太多了
，而他僅是一個副市長，並不是市長。
說到底，很多行政首長推三阻四，就是有沒有真的要做而已。讓我想起星際大戰電影中的
絕地宗師尤達，要求他的小徒弟路克以個人的原力把一台X戰機從沼澤中抬起來。小徒弟
覺得不可能，但是面對宗師的要求，只好說：那我試一下好了（I'll give it a try）。
尤達大師說了一句非常經典的台詞：「不！沒有試一下。做，或不做。沒有試一下這回事
。」（No! Try not. Do. Or do not. There is no try.）
▋台灣並沒有準備好要結束這場遊戲
美國實施量化寬縮的前聯準會主席柏南奇（Ben Shalom Bernanke）在任期即將結束前，
硬是啟動量化寬鬆的退場。其實這件事他大可以交給他的繼任者葉倫（Janet Louise
Yellen）來處理。柏南奇任內對於量化寬鬆造成的社會問題與金融泡沫問題其實早就飽遭
責難，我認為他之所以堅持在退職前啟動退場，應該是他已經預見到他在金融史上將會留
下非常難堪的惡名。
那台灣呢？我們的央行總裁在2016年12月22日央行董監事會時，還在說台灣房市沒有泡沫
，只是軟著陸，堅持低利率的路線。我們政府的居住正義，只剩下租金補貼和社會住宅還
在推行。而且內政部的3萬戶租金補貼，很多還到不了弱勢民眾的手中；然而真正負責扶
助弱勢的衛福部，好像也不關他們的事。
反正這場貨幣遊戲，台下的觀眾已經漸漸散去，台上演戲的，還準備讓這場歹戲繼續拖棚
。
連結：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321/article/5324
心得:
很有意思的一篇文章。
只是文章中也沒有說到升斗小民，
不是靠父靠母族的一般青年要怎麼做?
申請社會住宅?申請租金補貼?走上街頭?
還是也向銀行借錢趁早買房投入這場遊戲? 反正大家都在玩
幾年前吧(應該是2014-2015)的時候
我在竹科IC設計公司工作的學長跟我說有個在台積電工作的學妹買房子了
他很佩服。說真的，不是在大廠工作的我要買靠近竹科的房子真的很難
我的薪水也沒辦法背很重的房貸，加上工程師又有中年失業的危機
(我在36歲時遇到過美商的無預警資遣，資遣完後二個月這家美商又開始招更多人
我唯一慶幸的就是那時身上只有車貸，沒有房貸)
我說沒買辦法去跟銀行借錢買那麼貴的水泥跟鋼筋。
馬上被恥笑說自己買不起不應該酸葡萄。
我故意說:我也希望家人可以幫忙出錢阿
這位學長馬上說買房子要靠自己阿
然後我就回他一句:可是就我知道的，周邊的很多人買房子好像都不是靠自己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因為他在唸書時家人就幫他買好關新路的房子，
所以他現在可以開自己買的BMW去看更大的房子
然後再跟我說買房子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