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午餐時間，我帶著錢包跟手機走進電梯，
有未知號碼來電，我按掉它，
大約過了五分鐘，電話又響起，
我望著忠孝東跟基隆路交叉口，漫長的永遠過不了的紅燈，我接起電話。
「喂？」我說。
「是我。」
「嗯。」
「……我在醫院大廳，小莫回來開刀……」
「我知道。」
「我找不到她……她的家人不讓我進去……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跟我說妳的位置，我現在過去。」
我攔車直接去了醫院，在大廳走了一圈，沒有學姊的蹤影，
在計程車上，我努力回想學姊的樣子，
我記得她的聲音，但是長相，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
像是斷裂的迴路，那些屬於過去，我覺得一片空白，
尋找的時候我下意識看向長髮的女人們，
對於她的頭髮長度、習慣打扮，我一無所知，
只好放慢腳步，再檢查一遍大廳的人們。
第一趟我就注意到，電梯旁有個短髮女人蹲在地上，
她縮成一團，旁邊丟著一個帆布側背包，
這次我走近一點看，才發現是學姊。
學姊盯著那些電梯，專心看著走出走進的人群。
「學姊。」我特地放輕音調，像是要叫醒作夢的人。
學姊盯著我，動也不動，似乎想站起來，又沒有力氣，
她的樣子像是幾天沒有睡好，眼睛是哭腫的，
我伸手將她拉起來，撿起帆布包提在手上。
學姊抱住我，小聲哭了出來。
「別擔心，沒事的。」我說。
因為小莫的強烈要求，她在開刀前一直陪著小莫，
只是小莫父親在的時候，學姊就必須自動消失，
前天是預定開刀日，她和小莫的母親在外面等著手術結束。
但手術進行得比預定時間長，
小莫母親要她先去吃飯，說是維持體力，之後才可以輪班照顧。
學姊只去了二十分鐘，回來就不見眾人蹤影。
她進不去加護病房，問護士也不願意透露狀況，
只能盡量守在大廳，看能不能遇到小莫的爸媽。
「妳今天吃過飯了嗎？」我問。
「有喝果汁。」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學姊沒說話，仍舊眼巴巴地望著電梯。
「現在是吃飯時間，小莫的媽媽可能也會來買東西吃啊。」
我說，然後按下往下的按鈕。
像是哪裡壞掉了，學姊時常出現短暫的停頓，
吃了一口飯，食物還在嘴巴裡就忘記繼續咀嚼，
我小聲地叫她，她就繼續動作，
接著我打電話給同事，說是有急事，請同事幫忙請假。
吃完飯我們回到大廳，找了座椅要學姊坐好別動，
我去心臟科的護理站詢問，說是小莫的朋友，想詢問她在哪個病房，
護士們聽到名字，似乎被提醒過一樣，一下子沒有人接話。
隔了一陣子，有個年輕的護士說，還在加護病房，
而且中午的探病時間已經過了，要等到下午或晚上時段才能探病。
我說了謝謝，正準備離開，護士又說，
「一次只能進去兩個人，她的家屬很強勢，朋友可能都沒辦法進去噢。」
我再度道謝，坐電梯下樓，
我想不起來上次來醫院是什麼時候，氣味跟聲響都很陌生，
同電梯有人提著大包小包，有人大聲地講電話，
也有人皺著眉瞪著樓層數字，門一開就急匆匆地撞開人離去。
即使是那些匆忙無理的人，也都有正在等著他們的人吧，
光是這個想法，就讓我有點羨慕電梯裡的大叔，甚至是加護病房裡的小莫，
有人為妳亮著一盞燈，有人正縮在哪個不起眼的角落，
總有人在等著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