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她們一路忙到晚上八點多。
一開始，周昕璇大略介紹一下細胞實驗室的環境，
並叮囑林啟艾需要注意的緩衝區、無菌等概念，她們便開始操作實驗了。
周昕璇選擇人類肺腺癌細胞（A549 cell）作為林啟艾細胞實驗的起點；
她從解凍細胞開始，慢慢地授予其他像是生長曲線的繪製、繼代操作、
培養溫度、二氧化碳濃度及培養液的選擇等基本概念，
林啟艾認真聽著，同時不住點頭，並將手上的筆記記得滿滿的。
「把筆記寫好，不要急，有哪裡不懂我都會再講解。」
周昕璇看著林啟艾密麻的筆記，又看林啟艾如此聚精會神，
令她開始有些期待等等林啟艾的實做表現。
「好…謝謝周博。」林啟艾點點頭，注意力全在她自己的筆記上。
「叫我昕璇就可以了，不要那麼客套。」
周昕璇笑道。她可是需要好好與林啟艾培養感情，確保她們倆一直都會是緊密戰友。
「…好。」聞言，林啟艾愣了一下。
「好了，換妳操作給我看。」
操作實驗到一個段落，周昕璇起身，換林啟艾坐到無菌操作台前。
林啟艾憑著她卓越的記憶力，將方才周昕璇教給她的一連串動作，
毫無錯誤地從頭到尾做了一次。
「妳學得很快，非常好。」周昕璇對於林啟艾的學習能力感到相當意外。
林啟艾的工作能力看來比我預想的要好上太多太多。
看來，過去兩個多月真的是黃計在搞手段。
周昕璇想著，緊接著腦袋又轉到她最在意的事情上。
看來，今晚不僅可以讓林啟艾學這些操作手法，還可以教她更多東西，
好讓她早日完成我計畫中的事。周昕璇在內心私自盤算著。
於是，接下來是更多的實驗、更多的專注。
「周博…」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林啟艾喚她，她才從手上的培養皿分神。
「怎麼了？妳說。」她隨意應著。她其實不喜歡在認真工作時被打擾。但今天例外。
「……」但隨後是一陣沉默。她感覺到林啟艾正注視著自己。
「怎麼了？」她瞥了一眼林啟艾。她其實也不喜歡有人一直看著自己。
但今天一樣，例外。
「啊、那、那個，周博，妳要不要休息一下？妳已經快七個小時沒有上廁所了…」
林啟艾被她的一瞥給嚇得囁嚅道。
「啊，現在幾點了？」她隨意回了一句。
「快八點。」
「那麼晚了？！」她沒想到那麼晚了，整個人嚇了一大跳。
「是…抱歉、沒提醒周博……。」林啟艾卻莫名其妙道歉。
「妳道什麼歉？又不是妳的錯，黃博到底把妳奴化到什麼程度？」她忍不住皺起雙眉。
結果林啟艾這根木頭又愣住了。
「好吧，既然這麼晚了，那就把實驗收一收吧，反正妳也練習得差不多了。」
她已經習慣這根木頭傻愣，於是也沒多加理會她，雙手已經開始收尾。
林啟艾聞言也趕緊跟上她，不一會兒，兩人便把實驗收尾完成。
「妳實驗做得非常好啊！出乎我意料之外。」
回到辦公室後，她不忘誇讚著林啟艾。
她深知適時誇獎會使下屬更為賣力工作——誇獎又不用錢，何樂而不為？
但其實，林啟艾也真的做得相當好。
「……謝謝周博。」而木頭似乎不習慣被讚美，一臉緊繃繃的。
「妳還是喜歡叫我周博啊？」她有點無奈。要與木頭搏感情還真難。
「是，還是覺得叫周博比較好。」林啟艾一副老實樣。
「好吧，雖然我還是比較希望妳叫我昕璇。」她苦笑道，「時間不早了，妳快回家吧！」
「好的，請問周博……妳呢？」
「妳先回家吧，我還有一些事要忙。」周昕璇抬頭微笑，
「對了，明天出差要遞假單，妳有想出怎麼防範假單又無故消失的方法了嗎？」
只見眼前木頭眼睛張大，周昕璇居然可以看見她瞳孔還縮小了。
「還沒想到嗎？沒關係，妳可以再想想。明天記得把假單給我，我們出發去成大。」
周昕璇覺得自己被木頭打敗了。
「好的，謝謝周博……那，我走了。」木頭似乎得到解救，匆忙地就要趕緊離開辦公室。
「路上小心，拜。」周昕璇微笑道。
「拜，周博。」林啟艾帶上門。
林啟艾離開後，周昕璇又打開她的計畫草稿。
這個計畫，被她悄悄藏在抽屜裡，藏了五年。
這期間她與賴卓群兩人在中華製糖及成大，
各自以不同實驗名稱，卻偷偷在其中嘗試了多種不同實驗條件，
直到如今這本計畫草稿生成。
這五年來，點點滴滴，暗自辛苦苦撐，全憑著的，是五年來被欺負的羞辱……
此時放在抽屜裡的手機響了兩聲。
她明白那是專屬於「他」的提醒聲，她馬上拿出手機。
「執行計畫的人，表現得還好嗎？」來訊。
「表現得很好，我有種直覺，她會成功做好這個計畫。」周昕璇在手機鍵盤上打著字。
「真的嗎？那就好。畢竟這個計畫非常難。」
「賴博請放心，這次這個忙您幫我，我下次絕對會加倍奉還的。」
「這話怎麼這麼說？我這次這個忙才是在還妳兩年前幫的那個忙…」
「賴博，上次的幫忙不算幫忙，那是我本來就該做的事。
請您不要再跟我爭這個了，好嗎？」周昕璇溫柔的字面上充斥著固執。
「好吧。不過我很好奇，這個執行計畫的人，憑什麼讓妳這樣幫『她』？」
「賴博，我在這裡，需要有自己人。」周昕璇不想回答太多。
「嗯，了解。那就祝福她有足夠的幸運，也祝福妳。」
賴卓群似乎明白她的話中意思，俐落地回道。
「謝謝您。我相信她辦得到。」周昕璇回訊完，繼續翻看著手上的計畫書。
這本計畫書，早上曾經也翻給林啟艾看過。
……關於味覺，一般人會直接聯想到的，是味蕾；
味蕾的確是人體的味覺感受器，可以感受到五種基本味覺——酸、甜、苦、鹹、鮮。
味蕾由基底細胞、支持細胞和味覺細胞組成，每隔七至十天，
會由基底細胞分裂更新、長出新的味蕾，取代因進食而剝落或消耗的味蕾。……
周昕璇的視線離開計畫書。
換句話說，每隔七到十天，味蕾會自殺一次；
相當於味蕾內臟的味覺細胞，當然也會跟著衰敗死亡，
亦即味覺細胞的生命期只有七到十天。
這在細胞實驗的角度而言，生命期太短了，短到沒辦法做大部分需要長期觀察的實驗。
不過撇除味覺細胞生命期過於短暫的問題，
其實有關於味覺細胞的純化與大量培養，目前在科學界也是沒有人做得到的。
全球操作細胞實驗的科學家不計其數都未見成功，
單單一個生手林啟艾有辦法做得到嗎？
周昕璇閉上眼。
一個黑暗的想法自她心底升起。
做不到，林啟艾頂多就真的被炒掉而已；
假設真的做到了，林啟艾絕對可以變成我的人。
這對我來說，是絕對有利無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