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樓下那群如同暴民般的百姓,心裡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怔怔發愣
,轉身拖曳著長長的裙擺回房,嫣兒還傻愣愣地坐在那兒:「月姐姐,妳到底怎麼
了?妳嚇著我了……」
蘇月吟搖頭道:「嫣兒,妳先出去會兒,記得別吃任何東西,也別喝水,待我
想通再告訴妳怎麼回事……」她示意嫣兒先離開房裡,待嫣兒聽話地關上房門後,
蘇月吟立刻走到床邊,將壁上掛的一面周圍雕飾華美花紋的銅鏡翻起,露出後面的
牆壁,她在浮凸的牆面上按了一下,另一側的書櫃便陡然翻轉過來,露出一道通往
地底的樓梯。
蘇月吟像是已經使用過這條地道無數次一樣,提起垂地的裙擺便往地道下走去
,下到最底一級台階時,她拿起書架上的其中一本殘破舊書,書雖舊卻沒有一點兒
灰,想必是她時常翻閱的緣故。
她像是已熟知頁碼般,迅速翻到寫著古老字跡的一頁。
「饕餮之屬,即貪食之輩,凡可食之物,盡皆食之,同類相殘亦不在少數,見
血肉尤激其食欲,若不加以封印,數年之內,中土定成荒漠……」她緩緩念出書上
的字句,喃喃道:「是了……百姓會如此定是饕餮惹禍,那日我著捕快夜裡上街,
也是為了引出妖物的真面目,只是沒想到妖物竟如此厲害,才犧牲了那些捕快……」
蘇月吟憶起當日,江陵與陳廣來倚紅樓找她時,她語帶玄機地要他們夜裡上街查
探,入夜後,她換上輕便夜行衣,從地道離開倚紅樓到街上,雖然終於給她見著了肆
虐妖物的真面目,但卻也讓那些衙門捕快因此犧牲,當時她從那黑影移動的速度與樣
貌來看,斷定牠應該是百年前被封印的九龍子之一-睚眥,當時她就已百思不解,記
得她曾翻閱古書,九龍子的復活應還有千年之久,怎麼會才百年就自行解封?
她當時雖然已預料到預言有變,但她一直以為逃脫的龍子只有好殺的睚眥,沒想
到這下連饕餮都出現了,到底還有幾隻龍子解封?光是這兩隻,要殺光宣州城內的百
姓就已經綽綽有餘了。
蘇月吟的手心涔涔滲出冷汗,書頁也被她捏得有些變形,若不是天生體質就能夠
感應到妖物,她恐怕早已吃下那被饕餮下了毒咒的飯菜,不一會兒,也會變成那些百
姓一樣,若連她都無法幫助宣州城內的百姓,百日之內,城內百姓必然死淨。
「我知道……這是我的宿命……只是不知來得這麼快……」她右手撫著胸口,從
薄紗的衣襟裡掏出一塊鏈墜。
那是一塊閃著五彩光芒的小小玉石,內蘊光芒還不斷變化流轉著。
她輕撫著這塊玉石,沒錯,守護著宣州城正是她蘇家的代代使命,雖然與預言不
合,但她一定能研究出破解的方法,以及再次將逃脫的龍子封印。
因為她的血緣,天生就注定成為九龍子的剋星。
她翻向另一頁,仔細讀著那出錯的預言:
「破時之女,穿千年而解封,天下之地易居,妖邪之物方剋,鬼魅雙出,待回歸
之日,是斷腸之時……」
從小到大,這裡每本關於如何剋制九龍子的書她早已熟讀百遍,唯這段話總令她
難明,她一直將其解讀為千年之後,龍子將會解封,而到時得由天下之人來剋制住妖
物,而鬼魅雙出,指的應是七月之閏……
但九龍子在百年前的一場激鬥中,已被封印於黃山之中,解封的方法不是沒有,
但卻十分難以達成,若不是要她蘇家子孫的鮮血,便是要具有極陰命格的人的血肉才
能使得龍子覺醒,而蘇家目前只剩她一人,她有生之年尚未踏足黃山一步,莫非是那
個極陰命格的人誤打誤撞地上了黃山,解開了封印?
宣城同黃山都在安徽,相距並不太遠,她暗自忖度,是否得親自上黃山一趟,確
認封印是否完好,以及到底讓幾隻龍子脫逃作惡。
但轉念又想,現在宣州城的百姓已經明顯失常,若她在此時離開,往返數天的路
程,極可能宣州已大亂,屆時她也來不及挽救。
「不行,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得想辦法阻止……」她一本接一本地翻閱著古
書,企圖從中間找出破解的關鍵,但那本最重要的預言古書,卻缺了半本,若是有另
外半本,說不定可以看出端倪。
她在地道密室裡不停翻著書,渾然不覺時間推移。
嫣兒離開了蘇月吟的房間後,便在倚紅樓裡端茶送水忙著,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
,蘇月吟卻仍是沒有出來,嫣兒擦擦額上的汗,今日幾個丫頭都告假,故她雖然平日
只專門服侍花魁,今日卻得幫那些告假的丫頭做她們的工作,難怪忙得有些喘不過氣。
當她正忙裡偷閒喘口氣時,一位年紀和她相彷的小丫頭見她停手,便悄悄走過來
,附耳道:「嫣兒……我今日聽聞妳爹娘似乎身體不太舒服,妳要不要跟花姨告一兩
個時辰的假回家看看?」
那名丫頭名叫湘君,是嫣兒隔壁鄰居,一向與嫣兒交好,但嫣兒與她總是只能輪
流告假回家陪伴父母,大部份時間還是得做這些卑微的工作維持家計,昨日湘君放假
,所以自然知道住隔壁的李家兩老情況,嫣兒聽她這麼一說,心裡馬上著急起來。
她不免想起剛才蘇月吟凝重的表情,在嫣兒這少女心中,一向認為這位冷若冰霜
的花魁不是普通人,剛才她又說飯菜有問題,莫非自己的爹娘也出了什麼事?
嫣兒越想越急,才端完水的手慌忙在裙子上胡亂擦乾,見老鴇花姨正在門口招呼
客人,便硬著頭皮向她請一兩個時辰的假,花姨一聽她這麼說,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但見嫣兒已經無心做事的樣子,只好揮揮手讓她請假回去,嫣兒這才連聲道謝,飛也
似地離開倚紅樓,一連跑了兩個街口回家,街上已經變得暗濛濛的,官府裡已有捕快
出來催促百姓盡快回家,那群流著口涎還沒吃飽的飢民們,在官差的威嚇之下,心不
甘情不願地離開街道走回自家,嫣兒也無暇去顧今日街上的異狀,只是直奔自己家門。
到了李家門口時,嫣兒輕輕一推,大門竟沒鎖上,她走進狹小的庭院,只是奇怪
今日回家怎麼沒聽見狗兒阿黃熱切的叫聲。
她走進正門,家中大門竟也只半掩著,她推開大門,屋中的黑暗襲來,外頭還有
些微月光照耀,但屋內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爹!娘!你們在嗎?怎麼不點燈?」嫣兒踏進門口,腳上踩著不知什麼黏糊東
西,怪的是今日家中怎麼異常安靜?平日父母見她回家總是會大驚小怪地噓寒問暖一
番,莫非是身體真的不舒服休息了?
嫣兒摸著黑走向桌前,油燈一向放在桌上,她拿起旁邊的火石起了火,點上油燈
,搖曳的火光總算讓屋裡亮了起來。
她這才看清,她踩的那團黏稠物是什麼,她的鞋上、地上,全都是已呈黏稠狀的
紅黑血跡,她驚駭之餘,後退了幾步,才發現那血竟從她頭頂一滴滴落下。
本能反應下,她抬頭一望,眼前的恐怖景象讓她厲聲慘叫起來。
她最疼愛的黃狗兒被吊在房樑上,腹內已被挖空內臟,空蕩蕩的腹中兀自不斷滴
下黑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