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玩過非常經典的養成遊戲，美少女夢工廠，
Princess Maker，啊喲，我要說的不是國王的新衣啦，而是在遊戲裡
，每當夏天有時會發生「酷暑」這個事件，此時便要幫女兒換上夏天
的衣服（國王的新衣不是比較涼嗎？），否則她會體力下降，今天的
天氣，就讓我有同樣的感覺。
可惜我不是美少女，也沒有勇者老爹幫我換上夏天的衣服，只有
女魔頭老媽煮恐怖的早餐給我吃，所以，我的體力以驚人的神速下降
中，是正常得不得了的一件事。
好～熱～啊～
頭頂的電風扇其實很盡責，呼呼地運轉著，但把熱風絞來絞去，
是於事無補的。汗水從額際、從背脊、從任何有毛孔的地方狂冒出來
，整間教室凝滯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濃厚味道，有點像被陽光晒了很久
的死水，隱隱約約透著腐敗氣息；從窗戶吹進來的不是清爽的微風，
熱也就算了，我覺得還有別班的「臭汗酸」味，薰得我頭暈目眩，胃
裡翻騰的早餐呼之欲出。
大家排遣暑氣的方法不外乎那幾種：先進的拿小型電風扇對著自
己猛吹，像我這種落後的只好拿一面印有九九乘法表的墊板狂搧，甚
至有女同學拿裙子起來搧風，不計形象演出。
天氣熱得連椪柑都睡不著，也許這個說法更能畫龍點睛。
在悶熱的抽屜待不下去，牠爬上桌吐著舌頭喘氣，若是平常的我
必定大肆嘲笑一番，但現在我自身難保，沒精神幸災樂禍，暗自擔心
下一堂體育課，會不會被晒成人乾。
唉……當女生真好，不想跑步說好朋友來、不想游泳也說好朋友
來，好藉口！尤其冬天的游泳課，下水的剎那可是「透心涼」啊，岸
邊的女同學不但不給予同情，還沒良心地竊笑，看得我超想把她們抓
下來血染游泳池。
老師大概從未見過學生在下課鐘聲響起的瞬間哀鴻遍野的慘狀吧
，大家拖著無力疲軟的身軀，心不甘情不願地往操場移動，體育老師
很嚴格，上課前要在司令台旁的大樹下集合完畢，如果有一個人遲到
全班就得多跑一圈操場。阿堯那傢伙似乎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力
，蹦蹦跳跳地朝我飛奔而來，我別過臉，他讓我想到蠟筆小新裡吉永
老師請產假時的代課老師，熱繰椎造，背後永遠有熊熊的鬥志燃燒，
這種熱到哭爸的天氣，靠近他只會心情煩躁。
「小理，你好無情唷。」他勾住我的脖子，嘖，汗臭味！
一陣反胃。
我掙脫他的手臂，往洗手台衝。乾嘔。
想吐又吐不出來最痛苦。
「噁……」
「欸，你太誇張了吧？」他站在半步外，不敢碰我。
「如果早餐吃草莓肉鬆土司，我不信你不想吐……」
「暗黑料理！」
我虛弱地瞪他。「不好笑。」
轉眼間，教室裡的人都快走光了，看來體育老師的淫威和毒辣的
太陽相比，仍略勝一籌。我深呼吸，洗過臉後感覺有比較清爽－－
雖然是用熱水洗。
一出樓梯口，熾熱的陽光當頭壓下來，逼得人抬不起頭，所有的
東西亮得幾乎灼痛眼睛，踩在發燙的ＰＵ跑道，前所未有的高溫讓我
害怕鞋底有熔化之虞，別說我誇大其詞，要怪就怪我昏沉沉的腦袋瓜
已經糊成一團失去功能，胡言亂語也是正常的。
視線花茫茫，各種顏色交織在一塊兒，我拚命眨眼想看清眼前的
事物，卻徒勞無功，只得靠著樹身，勉強支撐站不穩的身軀，阿堯見
我一臉痛苦，隨時會倒下似地，擔心地問我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
來不及回答，上課鐘聲響了，體育股長一聲令下，全班排好隊，
我搖搖晃晃地跟著隊伍前進，跑沒兩步，不行了……
僅存的意志力小兵們擋不住大軍壓境，我對著水溝大吐特吐。
「柯理，你還可以嗎？」體育老師難得出現第二種表情，我是不
是該感到榮幸？
「老、老師，我要……回家……」吹冷氣。
阿堯一個箭步上前。「老師，我送小理回去！」
體育老師皺了皺眉頭，阿堯不等他開口──十之八九是拒絕──
便一把將我拉走，老師的叫喚聲被遠遠甩在身後，我們回教室收拾我
的書包，卻不見貓影。
「椪柑，回家了……」空盪盪的教室，沒有回應。
阿堯粗魯地把我桌上的物品一股腦掃進書包，我穿梭在桌椅間，
還是沒找到椪柑，該不會天氣太熱，牠蒸發了？
「小理，走啦走啦，我們會幫你找貓，你先回家休息。」
我懷疑地打量阿堯掛著笑容的臉，「其實你是不想上體育課，才
那麼好心要送我回去，對吧？」
「啊呀呀，天地良心！朋友間互相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小理
，你幹嘛把我想成那種滿肚子壞水的人啊？」他咬住下唇，眼眶含淚
的樣子讓我又一陣反胃。
「你是靈芝草人喔，啊呀呀～」
「靈芝草人？我才不想每天擔心被抓去煮咧，要嘛我也是當嗶啵
，放七彩屁超炫的啦！」
「基本上，勉強歸類的話，你比較像天線寶寶……」
平常打鬧慣了，要我認真地開口向阿堯道謝，還真彆扭，可是死
黨不就是這樣，心照不宣囉。
出校門時工友伯伯倒沒有為難，稍微解釋一番就放行了，上課時
間在校外，感覺特別自由，一道牆的距離，竟隔離出兩個判若雲泥的
世界，空氣硬是新鮮了好幾倍不止。
阿堯送我到社區大門口，本來想邀他上樓吹吹冷氣，哪知我一下
車，他丟了句再見，油門一催，趕投胎似地酸了，這讓我更加肯定他
送我回家確實別有目的，這小子平常瘋瘋顛顛，事實上秘密似乎不少
，但他不說，我也不會過問。
穿越中庭，本該生氣蓬勃的植物被驕陽晒得萎靡不振，石子舖的
小徑熱得可以拿來石板烤肉，上面還有水痕，顯然是管理員伯伯為了
降溫才灑過水，熱氣撲面，我拿書包擋住陽光，快速往電梯處走去，
想到待會兒有冷氣吹，不禁飄飄然。
總算到家了！我吁口氣，從口袋掏出鑰匙，不料才輕輕一推，門
竟然開了，糊塗老媽忘記鎖門是家常便飯，好險附近治安不錯，否則
早被搬光光啦！我心下並不十分在意，脫鞋襪之際，突如其來冒出個
想法，門沒鎖……蠢貓椪柑搞不好回來了。
「椪柑，你在嗎？」
我把襪子扔進洗衣籃，試探地出聲問道。
靜得不像話。
客廳廚房整個繞一圈，全然的寂靜，我摸摸鼻子上樓，手握住門
把一旋，涼風無情劈面而來，我忍不住瞇眼。
被窩裡探出一顆頭顱，張著滴溜溜的澄澈明眸直瞅著我。
然而，不是椪柑的貓頭。
每個人的一生中，至少會有一個難忘的場景。
或許是一句話，一抹笑，一幅美景，它可以很簡單、很平凡，但
留下的痕跡，卻怎麼也無法磨滅。
見到她那瞬間，內心陡然而生的奇妙悸動，像第一次來學校找我
的椪柑，至今仍在我心中閃閃發亮。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