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笑﹍三一
　　多數皇朝人，都不知道他們有個與眾不同的公主。
　　當今皇朝唯一的小公主，她八歲生辰時，群臣向她跪拜祝壽，皇帝皇后笑
呵呵問她有什麼願望？
　　「父皇，母后，我想要天下太平。」她清清喉嚨，說得十分慎重。
　　皇帝皇后露出驚訝，然後是嘉獎的表情；而叩首著，臉伏得比公主的衣襬
還要低的群臣中，卻出現細微的古怪聲音。仔細看，有幾個人還輕輕發抖。在
忍笑？他們八成認為，這些話是皇帝叫小公主說的。就連大官們也覺得這四個
字不切實際。
　　「長公主能有此心，實為萬民之福。」首輔帶頭發言，群臣接上，「公主
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臣齊聲祝賀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上，跟每天上朝時高呼的「萬歲」有什麼
不同嗎？不過是例行公事，不過是把該講的詞句講出口，空洞麻木的假笑裡面
有幾分真心？
　　
　　沒有人把八歲小公主真誠的心願放在心上，他們都以為那只是童言童語，
因為她還沒長大。
　　也許這就是這些矇著眼的大人沒有辦法幸福的原因。
＊＊＊
　　八歲之後，過了八年，小公主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八年之間，她的父皇駕崩，她的母后變成太后，她的同胞長兄即位為帝
；她及笄之時由皇兄賜給她的封號「懷仁」，事實上是她的決定。
　　懷仁長公主及笄祭天大典上，她的心願仍然是八年前那一句「天下太平」
，隨著她更加懂事，多了一句「安居樂業」。
　　就這八個字，簡短地讓百姓不能相信已經結束，但百姓愕然之後，卻爆出
前所未有的響亮掌聲。
　　他們不知道，她這八個字的願望，實際上以公主的身份是無能為力的。
　　相對於人民激情的掌聲，群臣虛假，逢迎拍馬，恭賀之詞與珍貴禮物絡繹
不絕。
　　他們不知道，公主會說出這樣的願望，不只懷抱著天真而已。
　　日常事務繁瑣地令人忘記了理想、抱負，還有那決心。
＊＊＊
　　正當帝王與百官舉行早朝，懷仁長公主也已著起正式衣裝，步履平穩地走
在往慈安宮的路上。
　　慈安宮便是太后居住的地方。
　　皇城建造，有其依循與規則。正軸上直線排列，由南至北分別是：午門，
祥門，祥龍殿，長門，長安殿，御花園，後五宮（註一）。若以長安殿做橫軸
的中心，東為旭昇殿（太子），西為慈安宮（太后）。
　　經過宮女通報，公主很快地見到了太后。
　　「元月來給母后請安。」
　　「嗯，過來哀家身邊坐下吧。」太后摸摸元月的臉。「怎麼愁眉深鎖？」
　　「母后，您是否記得元月許過願望，要天下太平？」
　　「記得呀，這件事值得母后再三回味哪……明明是個孩子。」太后面露寵
溺，摸摸元月的髮。
　　「母后，元月已經不小了，已經是可以大婚的年紀了，可是我卻什麼也沒
有做到，我不甘心。」
　　「妳是公主啊……一個公主，要做什麼呢？妳不像妳皇兄，有治理天下的
責任。」
　　「可我……想幫他。」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妳想插手就插手的，這於禮不合。」
　　「那朝堂之外呢？」
　　「……」
　　「母后，您讓我出宮吧！讓我有機會做一點事情，然後我就回來，乖乖大
婚。」
　　「這太亂來了，妳要怎麼保護自己？」
　　「我有父皇御賜的護衛，千忍。」
　　「這不保險，妳可是皇朝唯一的公主。」
　　「反正公主什麼事也不用做。有公主跟沒有公主，有差別麼？」
　　「這……」
　　「母后，元月求您了。」
　　「元月，妳是母后唯一的女兒，待在宮裡比較安全，別讓母后擔心，好麼？」
　　「……」
　　「要乖，母后幫妳物色很好的駙馬，一有人選就問妳意見，這樣可好？」
　　「母后，您聽說了德太妃的事情沒有？」
　　「當然。可憐的德妃。」太后口裡仍改不了舊稱呼。
　　「她在宮裡死得這麼慘，母后，皇宮真的安全麼？」
　　「……」
　　「母后，求您成全元月從小到大的心願。」
　　「唉，這事我做不了主，去問問妳皇兄吧！」
　　「謝母后。」
　　「謝什麼呢，妳若真出宮，可會害母后擔心死了。」
　　「對不起，母后。」
　　「傻丫頭。」
　　「元月永遠是母后的傻丫頭。」
　　母女兩人擁抱在一起，笑的時候眼角帶點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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