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滄月
[第四篇 海上花]
海上花。
傳說中和「鮫人淚」、「夜光珠」並稱的南海三大珍奇。
十年發一葉,百年一開花。開時的豔麗,足以讓所有見慣奇珍異寶的海客胡商屏息。
特別奇異的是,那是具有駭人生命力的花,雖然一旦離開海水便枯萎成黑色的絲狀
物,但無論隔了多少年月、只要再把它放入海中,它便會立刻重新綻放出驚人的美麗。
就算是自己,縱橫南海快十年了,也沒有再見過那樣奇異的東西了罷?雖然倉庫裏掠
劫來的金銀寶石已經堆的快衝破頂了,但是,自己的船隊卻從來沒有給他帶來過海上花。
說起來,他最後一次見到海上花,也是十二年前了。
那是在他父親送給來自波斯的母親的禮物——當父親還是一個殷實的海上商人的時
候。
黑色絲帶般的乾枯花朵,被細心地編織成了束發的帶子,纏繞在母親金色的發間。
那樣珍貴的禮物,再加上父親東方的神秘和溫柔,終於說服了有著美麗藍色眼睛的母
親、從那樣遙遠的故國跟隨父親來到了中土,然後,有了家,有了他。
然而,當穩婆將剛誕生的他抱給母親看的時候,母親只看了一眼,就尖叫著昏了過去
——「那不是我兒子!鬼!那是鬼!」
後來,他才知道,所有不幸的根源都來自於他的眼睛:左邊的一只是夜一般的漆黑;
而右邊的那一隻,卻是如同大海一般湛藍。
擁有這樣邪異雙眸的人,在母親那個國度裏,被稱之為「鬼」——是一生下來就該被
淹死或挖去其中一隻眼睛的。
「露伊紗,你要做什麼!」
那一天,剛回家的父親被驚呆了,不顧一切地上去奪下了孩子母親在嬰兒床邊舉起的
小刀。
「要挖掉!……神說,必須要挖掉邪惡之眼!!」母親瘋狂了,喃喃說著,藍色的眼
睛裏閃著激烈的光芒,「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鬼!」
「說哪里的話啊……多好看的眼睛——是黑夜和黎明交界時的顏色呢。」父親溫和
地,然而不容置疑地回答,從床上抱起他,親了親嚇的哭泣的兒子。
然,就在他十歲的時候,作為海客的父親在去跤趾國販賣絲綢的途中,連人帶船被颶
風吞沒。
「鬼!你這個不祥的孩子!——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你的父親!」
噩耗傳來的時候,母親披頭散髮地痛哭,指著他詛咒。
那美麗的乾枯的海上花,在她發間隱約。
他卻只是漠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恍然覺得那樣的母性怪物實在是辱沒了那朵美麗的
花。他的漠然更加激起了母親的怒氣,更惡毒的辱罵和體罰接連而來。反正,他也習慣
了。
他是帶著被詛咒的命運和纏繞的怨念來到這個世間的,是不受任何母親期盼而誕生的
嬰兒。
不過,母親的憤怒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父親的船連人帶貨在海上沉沒,所以貨主和
船主、還有死亡水手的家人紛紛上門來要債了——漸漸地,家裏什麼東西都賣掉了,然,
還是抵不了債務。
被告到了官府,知府大人下了命令:一家人全部官賣,抵債。
他那個時候十二歲,標的價格是紋銀五十兩。
而他的母親卻只值三十兩。
「哎,那個女的雖然是個胡姬美女,但是都三十多了,也太老了點吧?三十兩?送我
都不要!」
有來自青樓的買主,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母親,一邊和牙婆討價還價,一邊抬起母親的
臉來鑒定其容色,終於,以二十兩成交,隨即上來拉扯著母親。
母親臉色慘白,忽然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這個不祥的孩子!……」然
後,一頭撞在了衙前的石獅子上,血順著金色的頭髮流下來,染紅了那朵海上花。
他沒出聲,木然地看著。
圍觀的人發出看到了好戲的滿足的歎息。
買主有些無趣,忽然看見了一邊木無表情的他,眼睛一亮——「好俊的孩子!」
「可不是,才十二歲呢……長的多漂亮啊,你們那邊好男風的相公們能不喜歡?」牙
婆一看,連忙順口接上,撩起他額前的散發,「看那一對眼睛!世間哪里去尋的來?五十
兩不虧!」
他驀然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忽然抬頭,盯著眼前的眾人,由於惡毒,一藍一黑的眼睛
裏有駭人的光芒,令的買主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有些怯然:「這孩子……邪的緊哪……
我不要了。」
「哎哎!別走啊,四十兩如何?」死了一個人,牙婆有些急了,連忙想把剩下的脫
手,用力扳轉他的臉,對著太陽叫賣,「你們看,多俊的孩子!才賣四十兩!」
「不准你們欺負沒娘的孩子!」陡然,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了一個稚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吃驚地回頭,然後,看見了一個由家丁僕人們簇擁的粉妝玉琢的女孩子。那
個孩子比他還小上一些,但是顯然很怕羞,看見大家都在看她,立馬躲到了嬤嬤背後,但
仍然牽著嬤嬤的衣角,怯怯道:「余嬤嬤……我們把那個哥哥買下來好不好?」
「小姐啊,這事要問過老爺呢!我們不好做主,也沒那麼多錢呀。」嬤嬤規勸。
「爹爹最疼雪兒了,他一定依的!現在如果不買的話,那個好凶的大叔就要把哥哥帶
走了!」小女孩急了,用力拉著嬤嬤的衣服,幾乎要扯破,「雪兒有錢的!喏——」
她踮起腳,從脖子上解下了黃金的長命鎖,放到嬤嬤手裏。
「小姐啊,你看,現在可把他怎麼辦呢?」
頸後的草標終於被扯掉,腳上的鎖鏈也被打開,然,自由了的他卻聽見那一幫僕人中
的老媽子用埋怨的口氣對那個女孩子說,同時用厭惡的眼神看他,仿佛看一隻癩皮狗。
他立刻採取了抵抗的態度,敵視地看著那個穿著金絲繡花衫子、向自己走過來的富家
小姐。
「你、你願意和我回家裏去嗎?」出乎意料的,那個買他的孩子卻反而用怯生生的表
情試探著問,忍不住去看他,但是眼神卻是躲躲閃閃的——是個膽小害羞的毛丫頭呢。
他想,然後,照樣毫不客氣地回答:「不願意。」
「那麼、那麼……」小女孩有些為難地咬著手指頭,困窘地想了想,終於萬分不舍地
說,「如果哥哥不高興和雪兒呆一起的話,那麼,你自己走好嗎?你有住的地方嗎?」
他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這個才八九歲大的孩子——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喜愛而可惜的
——宛如看著最心愛、卻不得不放手的布偶一樣。
然,自幼看慣了母親厭惡神色的他,心頭卻有了第一次劇烈的震動。
「你不怕嗎?」故意用異色的眼睛緊緊地看著她,他問。
「好漂亮的眼睛啊!」她仿佛第一次注意到一樣,高興地叫了起來,然後盯著他看了
又看,終於忍不住怯生生地問,「我……我可以碰一下嗎?」
得到允許後,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雪白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他的眼皮。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那手指上的暖意。
「小姐,快別碰他!好髒的!——回去老爺又得罵了!」忽然,手被扯開了,老嬤嬤
嚴厲的話語傳了過來,「唉,要是夫人還在世就有人管你了!和這些叫花子一起,會被人
說沒家教!」
他一震,霍然睜開了眼睛,看了那個嬤嬤一眼——用淩厲兇狠的光。
在對方不由自主地噤聲後,他卻站起了身,來到母親屍身的旁邊,解下她頭上那沾血
的海上花,一聲不響地交到了小女孩手上。
然後,蹣跚地走向道路的遠方。
「哥哥……你還回來嗎?」身後,驀然傳來小女孩鼓足勇氣問的話,他終於回頭,站
定,露出了十幾年來第一次的微笑——「看著那乾花,什麼時候花開了,我就回來!」
「哎呀!如果能再見到哥哥,可真是做夢一樣呢……」她的臉紅紅的,怯生生地笑著
拍手。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海上花——從此,過著海盜生涯的他,卻再也沒有見過它,連同
它的主人。
他成了縱橫南海、令所有船隊和旅客聞風喪膽的海王,霸佔著忘不到邊的海域,然,
他卻再也沒有見到海上花……他曾經踏上過陸地,為的是尋找那個戴著海上花的小女孩。
然而光陰荏苒,所有的往事逐漸被風塵湮沒,已無跡可尋。
所有能打聽到的消息,只是她是大名府溫員外的女兒溫吟雪,自幼喪母——而溫家在
五年前舉家遷往他鄉,杳無消息已有近十年。
她如果活著,也有十八歲了罷?早就是該嫁人的年齡了——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幾個
孩子的母親了……他想著,苦笑,看著杯中的波斯葡萄酒出神。
酒裏面映著一藍一黑兩隻眼睛。
藍色的一隻,只能看見過去,而黑色的,只能看見將來。
不祥的眼睛……哈,見鬼去吧——母親若是在,看見他今日的勢力地位,又會怎麼
講?
想起母親,他心頭陡然有壓抑的怒火。那個臭婆娘!如果現在她還活著的話,自己是
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哪怕是自己的母親,只要得罪了他,也決不饒過!
這十幾年來,他也覺得自己是越活越不象一個人了——管束著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群
惡畢集的海盜,他已經變的如同野獸一般的殘忍無情。
「王,赤發他一直求我,想求我向王要昨天擄來的那名女子……」
忽然,旁邊有人不識時務地打斷了他的遐想,是船隊的副手颶風。
他一向不喜歡這個人,也許就是因為他的名字——總是讓他想起那死去的父親。然
而,颶風在海盜組織中的作用,他是心裏明白的。
他不回答,只哼了一聲:「赤發那個好色的傢伙……」
「反正那個女子王已經用過了,再給別的兄弟也無所謂吧?」颶風倒不象其他兄弟那
樣怕老大,只是直言,「何況,王身邊哪缺女人呢?」
提起那個剛擄回來的女子,他只覺得有一團火從體內生起——按照慣例,每次作成一
票生意,最美的女子和最珍貴的財帛,都是由他先來享用。昨天那一票油水分外地足,他
為歸來的兄弟們慶功完畢後,就醉熏熏地來到那個關著女子的房間。
她在黑暗中抽泣著,身體顫抖而溫暖,仿佛開在暗夜裏的花朵……他把那個女子想像
成了那個遙遠的女孩,在不見五指的夜中制止著她的反抗,瘋狂地佔有著她,感覺這個女
子如同花朵一樣在他身下綻放。
天明,他起身時,看見她正擁著被子縮在一角哭,怯生生的樣子。
很多次完事後,他都看見那些女子有同樣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的樣子卻
引起了他的罕有的憐惜。他走過去,有些粗魯地撩起她的長髮,吻她。
然,看著他湊近來的眼睛,她發出了驚懼的尖叫——所有人看見這怪眼都要吃驚,看
來這女子也不例外啊……他登時興趣少了大半。
「……回去告訴赤發,這個女人我不給。」許久,他才沙啞著嗓子回答颶風的話,「
如果真的缺女人,讓他從我帳篷裏那八個女人中挑一個去。」
颶風有些驚訝地看著老大,正準備說什麼,忽然聽見外邊一陣騷動,一個手下跑了進
來。
「怎麼了?」他皺眉問。
「王……王!那個女的、那個女的……她跳海自殺了!」手下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
「什麼!」他有些激怒地站了起來,揚手一個巴掌,「混蛋!怎麼不看好一點!」
「那小娘們她、她一直都是哭……誰想得到竟有自殺的膽子啊!」手下有些委屈。
他疾步走出去,遠遠地,看見甲板下的海面中漂浮著一個人。
看起來她一直都是怯懦而柔弱的,在被擄掠和踐踏時也只有不停哭泣,而毫無反抗之
能——沒想到,這嬌怯怯的人兒,卻居然真的有自殺的勇氣。看來,對於這些良家女子而
言,失身永遠是最痛不欲生的事情吧?
他感歎著,來到船頭,扶欄正準備細細查看。
「哎呀!看那女人頭髮上!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有人忽然指著海中叫嚷——他循聲看過去,全身忽然一震。
所有人都意外地聽到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模糊嗚咽或嘶喊——然後,當著所有手下,號
稱海王的他竟以手掩面、在船頭踉蹌跪了下去!
一個美麗的女子。
碧藍的海水擁著她蒼白的面容和胴體,長長的漆黑的頭髮如同海草一樣纏繞著她,在
水中載沉載浮,宛如沉睡未醒的水仙子。
而碧藍的海水中,海草般的發絲裏,居然綻開了一朵美得讓人屏息的花。
仿佛是一個哀怨豔麗的夢,在死去人的發間幽幽開放。
「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等著吧——等那朵花開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哎呀!如果能再見到哥哥,可真是做夢一樣呢……」
……
幻夢成真,而轉瞬浪已洶湧沒紅塵。
海面上漂浮的花,如同我的一生。
[第五篇 七星劍]
七星劍。
金吞口,烏木柄,鯊皮鞘。鞘上,有七點如同鮮血般鮮紅的寶石,連城之寶。
然,它的價值不在於此,而在於所代表的權力和威信——武當派掌教真人那泰山北斗
的地位。
記得那一天,他頭戴紫金冠,腰懸七星劍,在諸多武林頭面人物的簇擁下,在三清神
像前接過了掌教的位子,從此成為執武林牛耳的人——才二十七歲的他,曾那樣地躊躇滿
志。
他是武當派五十年來的第一高手,在第十九代掌門仙去之後正式由大弟子成為掌教。
蕭憶情又何足道?聽雪樓又何足道!
他麥任俠將聯合所有不屈服于聽雪樓的勢力,全力遏止蕭憶情那不可一世的併吞武林
的野心。
道袍飛揚,他在解劍池邊揚眉冷笑,笑裏,全是年少的傲氣。
七星劍在他手中閃著火一樣的光芒。
然,此刻,在這昏暗密閉的墓室裏,整整九天粒米未進的他只是如同垂死的野獸般在
角落裏喘息。幻覺……那由於極度饑餓困頓而產生的幻覺讓他又看見了那個人——那個將
他騙進墓室、活生生將他反鎖在裏面的二師弟……好恨,他好恨!
恍惚中,看見二師弟張佩甯向他走了過來,帶著獰笑。他大怒,不顧一切地舉劍刺過
去,然,沒有用……師弟忽然就到了他身邊,仍然獰笑地看他。
笑什麼?不准笑!不准!
他忽然張口,對著近在咫尺的那獰笑的臉一口咬了下去!
好腥……好熱的血啊……讓他已經紙一般薄的胃異常地興奮起來,他用力地舔著、吸
著……終於,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傳來劇烈的刺痛——劇烈得足以讓半死的他也暫時恢復了
一點清醒。
抬手一摸,臉上、手上到處是溫熱的血……他居然在昏迷中因為饑餓咬破了自己的嘴
唇!
血,血……餓,好餓!他要吃的!
然,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救了的——這裏是武當山歷代掌門的墓室,為了完好地保存各
位掌門的遺體,石門一旦關閉,是人力永遠無法開啟的,而且平日也絕少有人來。他經常
出門遠遊,所以,即使幾個月沒見他,弟子和門人也不會覺得奇怪。
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他在昏暗中到處摸索著,用嘴舔著石壁上滲出的水滴,緩解著
胃裏嫉極度的痛苦——和著血的水流在舌上,更加刺激起他無限的欲望。
他近乎癡迷地啃著一切所能碰上的東西,然,一路咬過去,什麼都不能吃……
木頭,岩石……墓室裏,就只有這兩件東西。
果然只是死人呆的地方啊——他絕望得發狂起來,拔出七星劍四處無力地砍殺——這
裏是死人才呆的地方!而他才二十七歲!
死人……他的手驀然頓住了。
奇異而熱切的目光,停在了那一具具堅實的楠木棺材上。他的喉結上下滾動。
喉嚨裏呻吟出了不知是痛苦還是喜悅的聲音,他用盡所有餘力舉起了劍,然後讓它順
著慣性落下——楠木在吹毛斷發寶劍下如豆腐般剖開……
幸虧……幸虧有七星劍呢……
「哎呀,說起來大師兄還真的是遊俠心性——都到師傅的忌日了,還不回山,看來少
不得要我這個二師哥帶大家來祭掃了。」
一個月以後,石墓的門忽然洞開,一群弟子擁著二師弟走入,而門打開後,首先映入
眼簾的,竟然是棺蓋上那柄斜插的七星劍——鞘上的七顆紅寶石如同要滴出血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墓裏一片狼籍的血腥景象——所有的棺木都被劈開了,屍體的
殘肢淩亂地鋪了一地,那個正野獸般貪婪地啃著某只腐爛的人手的,居然、居然是……
「你又贏了。」在夕陽映照下的白色小樓裏,帶著面紗的女子微微歎息著,對旁邊一
個披著貂裘執著金杯的青年道,「果然,人和獸其實沒有多少區別。」
「阿靖……」青年沒有接著她的話題,只是微閉著眼睛,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問,
「高歡如今把他訓練得怎麼樣了?」
「很順利——他已經從內心裏完全被摧毀了——再給他套上籠頭他就會毫不反抗地跟
我們走……」阿靖頷首,沉吟著,「麥任俠本來的武功實在是不錯,一旦訓練成了殺手、
吹花小築的實力將大大提高。」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個人才,我早叫張佩寧殺了他了……何必那麼費事地把他關在那
種地方折磨他。」蕭憶情啜了口酒,神色淡漠,隨手把玩著橫在膝上的七星劍,仿佛那無
上的權威象徵只是一個玩具,冷笑——「什麼正派名門的子弟,從小的忠孝禮義……其實
人人的心裏都是一隻野獸。那些道德倫理只是象一個堅硬的面具,如果你敲破了它,會看
見內裏藏的只是醜陋不堪的畜類而已——」那才是人的本性啊……「
阿靖目光銳利地一閃,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伸手輕輕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你喝多了……平日你的話不會那麼多。」
杯中的紅色美酒微微漾動。血一般的美酒。
權傾武林的聽雪樓主對於這樣的干涉卻似乎很順從——有些疲憊地伸手拿起七星劍,
隨便遞給旁邊的緋衣女子:「給你留著把玩吧……怎麼說,這劍還是不錯的。」
「那上面有血,我不喜歡。」
「哪里有?」
「那不就是嗎?……」
手指點向鯊魚皮的劍鞘,忽然間,那七顆紅寶石仿佛滴出血來。
相思淚:友情。
碧玉簪:道德。
金錯刀:愛情。
海上花:童真。
七星劍:人性。
天色又已經漸漸黯淡了下來,從窗戶縫隙裏透進的那點光,已經無法讓她再繼續記錄
任何東西了——但是,這樣的黑暗,反而適合那些黯色的故事呢。
那些是只能在黑暗中回顧的往事吧?
灰色、壓抑、瘋狂——如同她池小苔的一生。
《醉思仙》
晚霞紅。看山迷暮靄,煙暗孤松。動翩翩風袂,輕若驚鴻。
心似鑒,鬢如雲。弄清影,月明中。謾悲涼,歲冉冉,舜華潛改衰容。
前事消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雲軒一夢,回首春空。
彩鳳遠,玉簫寒。夜悄悄,恨無窮。歎紅塵久埋玉,斷腸揮淚東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