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笑﹍之四五
李唐岳食量不大，但餓了三天之後，他把一大碗白粥吃得乾乾淨淨。他本
就不是個會挑剔食物的人。
濟海再三叮囑他好好休息，不要想些有的沒的，李唐岳乖巧地點點頭。
濟海和脩海便退出屋外。
兩人一路走著，都沒說話。
到了門口，李叔慌忙低下頭，沒敢看他們。濟海不由覺得好笑，脩海只冷
睨了一眼。
「他會變成妖哦。」冷不防地，脩海冒出一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
但濟海聽懂了。「他不會的，只要我們在他身邊。」
「你確定？屋裡的妖氣……可是前天的三倍呢。」脩海的語氣異常輕快，
眸光卻閃過陰影。
「脩海，我們必須把唐岳拉到正道。」濟海蹙著眉。
「正道？哈，陰陽閣不就代表著正道？可是你看看現在誰坐著閣主兼國師
的位置呢！」脩海臉上微微變色。
「如果不願他坐，你當時就該答應接任的。」濟海的語氣放得很輕，盯著
脩海的眼睛，不打算放過他任何細微的反應。
脩海瞇起眼。「你？」
「我猜的。」濟海大方承認，「否則進宮除鬼的，就不會是我和你，而是
我和臨海。」
「你不笨嘛。」脩海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個位置不適合我。權力
使人腐化，而我，還想保有現在的自己。」
濟海嘿笑。「現在看到臨海這樣囂張，你更確定你做了正確的選擇？」
脩海搞不懂濟海在幹嘛，「若我說是，又怎麼？」
「懦弱。」濟海一字一字說道。「說穿了，你只是懦弱。」
怒氣衝上，脩海咬著牙，猙獰地笑了。「彼此彼此。」
濟海楞了楞，彷彿沒料到脩海會這樣回答－－直接爽快地承認了自己是懦
弱的；或者，他是沒料到脩海會反過來拉他一起作陪，彼此彼此，兩個懦弱鬼。
但就是這樣行事不拖泥帶水的、講話又夾槍帶棒的這個人，才會是脩海。
「不，你比我懦弱。」濟海悠然掀唇，「我們都不能相信自己，你卻懦弱
到連別人都不能相信。」
脩海咀嚼著濟海的話，默然無語。
半晌，脩海抬起頭。「你不－－」他原想說，你不懂。可是，這世間又有
誰是真正懂誰的呢？
於是他住口了，換了別句話說，「好，我和你一起，把李唐岳拉回來。」
濟海露出欣慰的笑容。
脩海卻透過他，看見李唐岳裝作若無其事的臉。
脩海眼神闇下，低迴的眸光寫滿失望。
那小男孩也學懂心機了嗎？
喜歡接近李唐岳的理由，便是他那雙澄澈的眼睛，偶爾會像隻受驚的小鹿
，偶爾像隻無憂無慮的小鹿。可他最近卻像隻重傷的公鹿，絕望的，無後顧之
憂的，怨懟的。
如果失去那隻小鹿，他的世界就沒什麼單純的事情了。－－除了那個武癡
濟海。
濟海選在這時拍拍脩海的肩，脩海倏然抬起的眼神茫然得像在大漠裡迷失
的旅人。
「別擔心，有我。」濟海揚起自信的笑。
脩海別過臉去，半晌說道：
「……就是有你我才更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