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幻想商人的連載，有些考量想先表達，遲疑了很久要不要貼在飄板，因為飄點不夠，不
過天天潛水也不回應的我，莫名其妙上浮貼短篇時被橘媽大大丟了水球，原來有人記得我，
嚇了一跳也很感動。
又激起我在marvel板連載的衝動，未完連載畢竟是作者的浪漫。（我承認之前閉關太久有點
活膩了）
關於＜幻想商人＞是採短篇集的形式，開頭設定是我為了想滿足跨題材的惡趣味所決定的故
事舞台，這個故事屬於『藍先生的惡夢』系列，不過這系列的故事彼此都沒什麼關係，主要
是我把寫好玩和療傷系的創作都塞到這個系列名，並且有同樣的美形角色串場而已。
前兩部相關系列的作品＜太陽國度＞和＜靈魂領域＞雖然都是寫非人和靈魂當主要角色的故
事，可是好像太平淡了就放到tellstory板裡。
還是不要離題好了，本故事因為是短篇事件的表現方式，所以，沒有一個主線，不過裡面應
該會出現飄飄、異世界住民、神佛妖怪、人類（？）、天使惡魔還有其他綜合口味的超自然
角色，秉持我一貫書寫原則『怪奇之趣』的東西，還有探討我有興趣的議題或老梗情節。
已經寫出來的事件我會盡量併作一篇發表，如果有人抗議不適合貼這邊我就立刻自刪，總之
姑且先把一切賭在marvel的名義上。
………………………………………………………………………………………
人生啊──
這句感嘆不知道已經從多少張嘴巴中吐出多少次了，就算現在給靠著街燈發呆的青年再說
一次，好像也沒增重到哪裡去。
阿德已經二十歲了，學歷只有高中畢業，靠著父母親車禍去世的保險理賠金混日子，他在
幾年前就知道國家不會抓自己去玩目前最夯的國軍On-line，因為自己的左手也因為那場
意外不舉，連握支湯匙都要花好幾分鐘，但也因此不管找什麼工作都被打槍，勞動性的打
工老闆不收，技術性……自己有那見鬼的技術才怪。
雖然人家都說學歷頂多就是拿來擦屁股，大環境不景氣管你博士碩士都要失業，可是拉完
屎屁股有得擦和沒得擦可是天壤之別，所以阿德到現在才覺得被那些大人騙了也後悔無門
。
他雖然沒有不良習慣，可是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才能，這幾年只學會怎麼冷臉拒絕覬覦保
險金和房地契來借錢的親戚，還有接受自己全殘的人生。
你說左手都還可以動算什麼殘障？不知道男人身高只有一六零是全殘的標準資格嗎？老天
爺一定沒看到他達到一六零那天還哭了。
「唉……」阿德就和世界上不同國家文化，但是相同年紀的年輕人一樣，都有滿腦子不切
實際的幻想和憤世嫉俗，可是也有很容易妥協的惰性。
「小姐，請問等人嗎？」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幹！小你老木啦！」阿德看也不看轉頭就罵，還好他的烏鴉嗓子可是低沉有勁專嗆死白
目，一個好像是上班族的傢伙縮著脖子跑了。
他只是忘記去理髮而已，之前魔獸打太兇了點，結果今天出門只來得及刮鬍子。
阿德把只能靠右手清槍管和用滑鼠控制人物，當個『修仙』玩家的憤怒全部丟到那個碰到
自己逆鱗的白癡頭上。
罵跑精蟲衝腦的笨男人以後，阿德繼續靠著街燈發呆，讓自己的眼球黏著那個清純女學生
，到這個熱褲辣妹，或者是別的日系打扮街頭美眉，他覺得自己很沒用，連行動都不敢，
他只是想有個人陪，可是根本沒有拿得上檯面的條件敢去追女生。
錢，不是沒有，但是只剩下讓他不會馬上餓死的存款而已，阿德知道自己目前根本不想認
真談感情，但他也玩不起，所以就這樣到處晃晃看看，跟自己嘴砲，最後還是只能回家跟
片子作伴。
「沒有有趣的工作嗎？我也想要工作，有自己的收入，遇見可以認真追的好女孩，草莓都
被爛人踩成汁了，真的要我去當汁男喔！」阿德嘴裡無意義地喃喃自語，網路上交過文藝
氣息的女孩，照片和身高對方都說不在意，曾經他以為女孩子真的是靠感覺生存的動物，
條件這麼差的自己也有救了，可是約出來看電影時，對方看見阿德的左手就謝謝再連絡。
果然，一定都會在意的啊……
起碼女孩子都會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用雙手擁抱她，然後用雙手掙錢，給自己一個有保障的
未來。
他沒有憤世嫉俗什麼，只是覺得反正都倒楣那麼久，不差去死團光環常駐了。
只有一次阿德很生氣，主動搭訕自己的女生居然問他有沒有男友，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堅持理想錯了嗎？為什麼人一定要對社會妥協，社會不正常，人也要跟著變態嗎？要找
一份有自尊的工作這麼困難嗎？媽的老天爺你就是要玩我吧？」好不容易寄出的應徵履歷
，通知他可以去面試的都在外縣市，阿德想想，他還是沒辦法離開台北。
他好像對老天爺問上癮了，繼續尋找問題。
「不靠關係就沒機會喔？女生還可以利用姿色迷惑主管，誰規定殘障人士就要很陽光？少
爺我不喜歡太High是礙到你了嗎？」
啐，覺得耍蠢也不敢太大聲的自己真的遜透了。
阿德正要放棄出來透透氣反而更煩悶的當下，今天第二道不請自來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
了他的注意力。
「有喔，你想要充滿夢想的工作機會嗎？」
那聲音柔柔甜甜的，帶著一種讓人茫酥酥的笑意，阿德頓時聽呆了，回神過來才發現說話
的好像是個小孩子。
可憐他頭不用壓多低就看到了發聲的對象，是兩個天使般漂亮，可是說奇怪真的很奇怪的
小男孩和小女孩，男生是金髮金眼，頭髮頗長的，穿著電影裡才會看到的黑色全套西裝禮
服，女孩子……應該是女生吧？阿德不確定地想，明明很可愛，但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遲
疑一下。
另外一個小女孩穿著裙襬及膝的冰白色洋裝，材質阿德認不出來，但是極其飄逸美麗，綴
著像是星星露水般的水晶，又露出白皙的鎖骨肩膀和小腿，卻是留著波浪短髮，眼睛是霧
紫色，兩人都差不多十歲而已，但卻有著完美比例和大人才有的氣質。
不，應該說很抽象的只有在小說中看過的貴族氣勢，他們像是一對迷你的要去參加宮廷舞
會的古代貴族。
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在作夢，也許他剛剛就睡著，或者是中暑昏倒了，才會看到這種莫名奇
妙的幻覺，不過現在明明是晚上也不熱。
還是這附近正在拍戲，可是這樣應該會清場，不然路人也該轉頭側目這對外國小孩子，阿
德想，這一定是好萊塢巨星的小孩吧？美形得太誇張了。
可是他剛剛聽見的明明是字正腔圓的中文，那是在對他說話嗎？
「為什麼看我看傻了？人家有那麼可愛嗎？」
這種痞子語氣是這個年紀的小女生會有的嗎？阿德很自然地在心底吐槽。
「惡夢特使，確定要他嗎？」金髮男孩小聲地說。
「一下子也沒別人了嘛！」被稱為惡夢的小女孩露出花蕾綻放般的燦爛笑臉。
「這一瞬對我們許願的人裡面，他是最符合條件的。」
「讓我們言歸正傳吧，大哥哥，你想要有夢想的工作機會嗎？」
眼睛看過來了，真的是在對他說話！
「我……是啊！」阿德本能接續之前的話題。
「那就沒問題了，走囉！」
「走？去哪裡？」阿德迷惑地問。
這兩個小孩子忽然就說要帶他走，他都二十歲的人了，沒可能就跟著走唄？不管怎麼說這
也太沒常識了。
「應徵啊！」小女孩橫了他一眼。
「沒看到我們都穿這麼正式嗎？」
「不知道店長會不會接受人類呢？」金髮男孩貌似無意地說。
「對齁，我們還是先把他打扮得比較符合店長審美觀，這樣不枉費惡夢特地用蘿莉攻勢了
，要是被拒絕，身為介紹人我們也臉上無光。」
黑髮小女孩一邊說著阿德完全聽不懂的話，同時朝他更進一步，阿德還沒反應過來，身體
已經自己縮向後方。
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德只是一閃神，頓時全身涼颼颼，他愣了兩秒才發現身上衣物已經不翼而飛，甚至連一
小片遮羞布都不剩下，徹底的赤裸，阿德吼出髒話，兩膝並攏趕緊用手遮住重點部位。
活到這麼大，除了和雙親一起發生車禍時，天旋地轉加上眼前閃現白光讓他徹底思考當機
以外，阿德從沒遇過這種可怕的羞辱，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是你們做的嗎？魔術嗎？」
地上忽然長出藤蔓，啪咂啪咂地包圍了阿德全身，他被這種詭異的包圍觸感給嚇壞了，不
敢稍有動彈，直到葡萄葉將他的身體密密遮住，並且零零星星盤在四肢，下身又涼又癢的
感覺讓他想抓又無法輕舉妄動。
「好，完成了！」小女孩雙手環胸呼了口長氣，看似相當滿意自己的傑作。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夢之國派遣在地球國度的特使，叫我惡夢就行了，這位是『諸國會
議』主席太陽殿下，是太陽國度的王子，我們是大人物喔！不過不用怕，我會饒你一命的
。」
「惡夢，不要嚇他啦！」太陽輕輕皺了下眉，像是拿惡夢總是喜歡誇張形容的愛好沒辦法
。
「你好，我是太陽，很高興認識你。阿德。」
金髮男孩伸出手，還處在石化狀態的阿德依舊無法有所動作，但很清楚從來沒有告訴這兩
個小孩子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們不是人類？妖怪！
「不是妖怪，真是沒禮貌！這位可是如假包換的太陽神咧！我呢，隨便你們地球上哪個神
話主人來PK都沒在怕的啦！」惡夢囂張地仰天笑了幾聲，才用莫測高深的表情對著阿德。
見他們輕易就能偷竊自己的心思，阿德已經不敢懷疑這兩人是幻覺了，他只想命令雙腳動
起來，跑得愈遠愈好！
「為什麼要跑呢？神明回應你的願望，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難道你對目前的人生滿足了
嗎？想不到你也只是和那些只會嘴砲的人一樣，其實還是超依賴從眾的僵硬安全感，不要
汙辱夢想這個字啦！我惡夢要代替夢之國來教訓你！」
黑髮小女孩揚起一手，阿德嚇得抱頭蹲下，彷彿下一秒就有閃電要來劈他。
電光石火的人生最後走馬燈之間，阿德的意識裡塞滿了各種抱怨，比如『幹！我還是處男
！』、『怎麼會有像小孩嘴巴又這麼毒的神？』、『房屋稅真他媽的多餘！』、『為什麼
只有我這麼倒楣？』、『多活幾年說不定可以破一六五！』等等雖然沒有重大意義，但是
都是他放不下的執念。
要離開這個世界前，阿德悚然發現，他居然不存在一個最強大最終極的遺憾，他只知道自
己沒有實現夢想過，卻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想實現什麼夢想，所以他才許願想要做充滿夢想
的工作，這樣一來，或許他可以確定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倘若一直降低標準，只是為了掙
口飯吃，他連活著的意義都不知道了。
可悲的自己，無法用靠本能生存的理由說服這股焦躁的叛逆，因為就算他有本能，也沒有
那個條件去滿足，都是因為他的左手已經廢了！因為他腦袋不聰明！因為車禍後遺症讓他
個性陰陽怪氣，他天殺的就是不健全！
審判遲遲沒有落下，阿德張開濕潤的眼睛。
惡夢只是對著空氣彈了下手指，路燈光暈中多了像星塵之類閃閃發光的碎片，身畔車水馬
龍的噪音一瞬靜止。
「我只是想試看看在地球上，人家的『神威』有沒有真的很威嘛！」
「……」阿德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你不是有『想要做夢』的夢想嗎？所謂的夢，不只是人類自己說的，睡覺時製造
的妄想而已，夢就真實地存在不同世界的各種地方，所以也包括現在的這裡。」惡夢牽起
太陽的手，按向阿德前額，後者完全無法反抗，那些發光的塵埃在兩個小孩子指尖凝聚成
一頂金色葡萄葉編成的飾冠，壓在阿德頭上。
阿德發現，自己變成跟他們一樣華麗半裸舞台劇人物，只能跟著他們擺弄。
「店長會喜歡希臘風格嗎？」
「要不要回去問藍？」
「可是老師如果知道我們要幹什麼他一定又會囉嗦很多。」
小女孩插著腰。
「不管了，暫時先這樣弄就好。」
阿德只能無助地跪坐在地上，睜大眼睛看這對接頭交耳的『神』取得共識，由黑髮的惡夢
對自己露出一點都不天真的燦笑。
「許下願望的人類，就讓我來──徹底改變你的人生觀吧！」
救命啊！
※※※
阿德哭喪著臉，扭扭捏捏地跟著兩個陌生小孩子走了，正確地說，是被拐走的，那名叫惡
夢的黑髮紫眼小女孩，臉蛋絕美歸絕美，但是論起威嚇拐騙有種老練流暢的風格。
羞恥是他此刻最大的感想，雖然來來往往的人似乎看不見這串奇異三人行，但是阿德還是
感覺不自在得要命，他全身光溜溜的，纏著一堆藤蔓和葉子，到處都有縫隙，勉強遮羞而
已，他只能赤腳走在粗糙的人行道上，忍受腳底的不適，並小心不踩到尖銳碎片。
「要去哪裡啦！饒了我，我受不了了！」
這樣在大街小巷穿梭，到處展現自己古怪的模樣，他和他們兩個不是一路的，阿德快要瘋
了。
「沒有人看見我們吧？」不然他買塊豆腐撞去自殺算了。
「嗯，他們只是不好意思和我們搭訕而已。」惡夢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阿德大驚失色。
「惡夢特使是開玩笑的，我已經改變光線折射，普通人看不見我們。」太陽轉頭微笑解釋
，阿德才安心下來，不對，這樣他就安心也太可悲了吧？
如果是神，為什麼不乾脆瞬間移動，反而要像馬拉松一樣靠雙腳走呢？
愈走愈累的阿德忍不住冒出這點不滿。
「我們是可以瞬間移動啦，可是你是人類身體會受不了喔！啊，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惡
夢哼笑，抓住阿德的手腕，一手靠在嘴邊像是要廣播那樣大聲說話：
「老闆在嗎？我們來交易了。」
他們停在一間有著磚牆和玻璃櫥窗，像是精品店一樣的小地方，但是透過玻璃卻無法得窺
內部裝潢，櫥窗裡放的大多是骨董玩具，像是木造小火車，玩偶和些許精緻的蕾絲裝飾，
外面只有一條本該掛著招牌此時卻空空如也的鐵枝，匡噹一聲門鈴響了，門板被人從內部
拉開。
阿德沒看到來應門的人是誰。
「喔呀，這不是太陽殿下和惡夢大人，特意駕臨真是讓敝店蓬蓽生輝啊！歡迎，快請進！
招待不週處請見諒！」
尖銳又沙啞的聲音從阿德肚子前方位置發出，他低頭看去，開門的是一個異常眼熟的小綠
人，彷彿曾經在哪裡見到過。
「哥布林！」阿德喊出了目前熱門連線遊戲『魔獸世界』裡的奸商種族，那個小綠人簡直
活脫脫是從伺服器跑出來的模組。
才喊出聲，阿德就發現自己禍從口出，那個哥布林眼泛紅光地盯著他，第一印象衝擊後，
他才發現，其實那個生物和遊戲裡的角色也非完全相似，首先他並沒有大耳朵，基本上阿
德無法確認對方有沒有耳朵，畢竟小綠人的頭顱光禿禿的，膚色其實是某種半透明的墨綠
色，眼睛很大，但是瞳孔小，只有三根指頭，指節粗大有力，並且長著刀片般的長指甲。
最可怕的是，那個可能就是店長的生物長著一口讓人聯想到小型肉食動物的尖牙齒，雖然
體積不大，但卻無法降低帶給阿德的威脅感。
但小綠人穿著一身儼然富豪之流的閃亮長袍，由金銀線織成，並由許多寶石片綴成圖示，
阿德這樣想只是比喻，畢竟他不能確定那些閃亮材質是真的寶石或其他東西。
而哥布林店長的後腦長著條條鉛筆粗細的鬚根，像是馬尾造型般綁成整把，怪物瞪了阿德
ㄧ眼，風度不錯沒馬上爆發，並邀請他們往內走時，阿德還看到下襬露出一截軟軟拖在地
上擺盪的蛇尾。
他們走過窄小的門廊，進入一處五六坪大，擺設像是古董手工藝品店的空間，但阿德本能
感覺出這裡應該還要更大一些，這只是一種古怪的直覺。
如果這就是惡夢和太陽要介紹給他的工作，阿德已經開始硬擠婉拒的藉口。
「兩位尊貴的大人要和敝店作怎樣的交易呢？」哥布林對阿德視若無睹，搓著手指笑容諂
媚地向著儀容正式的男孩女孩。
「聽說諸國中最富盛名的『幻想商人』要在地球國度開設分店，可是正在苦惱人手不夠的
問題，我惡夢既然是被指定招待賓客進出門扉的特使，想說『哇！如果客人想要帶點地球
的伴手禮回家，但是惡夢一時半刻也沒辦法推薦適合的禮物，這樣實在太丟臉了！』如此
這般有著種種的煩惱，所以我希望老闆你快點把分店給整備妥當，這樣你我都方便，因為
這種期待鼓舞著可愛的我，所以我要給老闆你帶來一個面試新店員的機會，我和太陽殿下
要和你交易這個機會。」
「原來這個是兩位推薦的面試對象，可是我的店裡要用人類還是……」綠色小矮人店長語
調遲疑。
「呵呵，人類很好的喔，我的門扉也是人類呢！不會看見太多東西，又可以幫老闆你做事
情，只要好好調教一番，一定能幫上忙的。」惡夢搖著不知哪裡變出的蕾絲扇，一邊開始
和小綠人打起官腔來。
「說、說得也是……」這個名為幻想商人的生物明顯動搖起來。
「可是人類只能活短短一陣子，又不知道萬一遇到其他大客戶應對時會不會給我鬧出笑話
，本店的商譽可是禁不起一絲損傷。」長指甲磨擦著沙沙聲，阿德完全不敢開口，只能盯
著他們對談，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拍賣的奴隸。
「唉唷！老闆你真是想太多了，原本這個雄性人類只是想打工而已，正巧你這邊不是還苦
缺妝點店面的各種商品嗎？地球可是有許多土特產的，必須從人類和其他特有生物身上弄
到手，雇個有在地特色的員工，更可以突破前來交換的客人心防啊！等到正式開店，商品
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再雇用更適合的服務生不就兩全其美了！」
「原來如此，我居然沒想到這一手，惡夢大人果然睿智，這個面試我看是推辭不了了，只
是不知道惡夢大人和太陽殿下要交易什麼呢？」
「太陽殿下想換什麼呢？」惡夢將問題轉嫁給金髮男孩，後者一時無語。
「殿下可能希望過陣子開業有比較有趣的商品出現再來挑選，當然我們也不會佔老闆你便
宜的，到時我們會從你開的清單裡選點小玩具就是。」
「惡夢大人真是太客氣了，您要換什麼都是敝店的榮幸，只差我本人不能換給二位而已，
哈哈哈哈！」
於是看見小女孩和哥布林相顧兩得意的和諧畫面，不和諧的可能只有阿德的交感神經。
「不過雖然假了二位大人的面子，我還是得對這小子面試一下。」商人本色，不管什麼種
族都一樣，寧願小心也不吃虧。
「那是當然，請盡量試。」惡夢大方的允諾一出口，阿德暗叫糟糕，店長立刻迫不及待箝
住他手腕，將整個人拖過去，阿德屏住呼吸渾身顫抖，那個怪物繞著他轉圈，不時又用尖
長的大鷹勾鼻湊近聞嗅，最後甚至拉起阿德的手臂張開嘴巴──
「不要咬我！」阿德慘叫。
哥布林店長舔了阿德ㄧ下，他差點連小便都漏出來了。
「味道還可以。」店長這麼評論。
「沒有交配過的雄性人類，說不定將來會有客人喜歡。」
「老闆，你是面試店員不是鑑定商品呢！」惡夢插嘴補充。
「職業病職業病！」店長拍了光禿的前額一下，又往渾身冒冷汗的阿德身上捏捏摸摸，最
後露出相當滿意的笑容，如果那口露出百分之八十的牙齒算是笑的話。
媽媽，他腿軟了。
阿德從進門前就知道逃也沒有用，他只求不激怒這些等級？？的怪物，以免他們心情不好
順手就拍死自己。
但是生平第一次被怪物非禮，他渾身就像洗三溫暖一樣發熱又發冷，離暈過去只有那麼一
點。
「人類，我是個很挑剔的完美主義者，我要求我的員工必須有標準的身材……」
太棒了！他的弱點居然變成轉機！阿德強忍著想要翹起來的嘴角。
「聰明的腦袋……」
話說他從來沒考過一個班的前半名次過。
「還要有靈活的待客技巧……」
賓果！他全都不符合標準，阿德總算放心了，他還有回到正常世界的機會。
店長又露出了鯊魚笑容。
「你全都讓我很滿意，首先，請看這剛好是我兩倍長度的身體，真是穠纖合度，剛好是我
地球測驗三百分之一的智商，作為一個店員已經相當不賴，最後是待客技巧方面，完全能
滿足客人的期待，關於人類這種古怪又弱小的種族特色展示，什麼是現在的王道呢？那就
是個性啊！個性！惡夢大人，您二位真是有眼光，從茫茫人海中挑了個人才給我，看來我
很快就能正式開店了！」
阿德差點跌倒。
是這樣鑑定的嗎？
「當然，是你不棄嫌啦！」惡夢笑嘻嘻地回應。
「好，人類，就決定用你當我的新店員了，工資你打算要用什麼支付？這問題必須先講清
楚，壽命？名望？還是這個世界的寶物？」
「他只要錢就好，地球人的規矩都是按時計酬。」惡夢幫無法開口應聲的阿德回答。
「原來如此，真是簡單明瞭的代價。」
店長似乎鬆了口氣，他不喜歡支付太珍貴或稍有價值的東西給自己的員工。
「我把目前對你的要求說一次，人類，希望你的學習能力不會讓我失望，畢竟我很忙，在
我手下工作的店員一律得住宿在店裡，但是……考慮到你們人類麻煩的健康管理，我會分
出合理的休息時間和自由活動時間給你，只要你待在這間店裡的時間，無論工作還是休息
時薪照算，一小時一萬元新台幣，我是個慷慨的雇主。」
阿德本來已經絕望的心，聽見『一萬元』三個字，立刻自作主張冒出了新綠的小芽。
「如果做成一筆交易，一次發五十萬元獎金給你，新人嘛，難免犯點錯，前五次交易失敗
不處罰你，但是之後按照店裡規矩來，當然，我會把這些規矩教給你。」
犯罪一次罰一年壽命，兩次兩年……店長也開始在心裡計算數字累積的前景，只是和阿德
用完全不同的單位而已。
五十萬……閃亮的露珠掉在葉片上，美妙地彈動著光芒，不自覺地忽略了非自願被擄來這
間奇怪店家的怒氣與恐懼，因為很實際的問題，再這樣失業下去，他不餓死也會因為壓力
和閒言閒語自殺而死。
「多久結算一次薪水？」阿德終於主動冒出了積極的問題。
「只要是你掙到的數字隨時都可以！」店長大方地允諾，反正只是幾張貨幣而已。
「管吃管住不收錢嗎？」
「這是敝店員工的基本福利。」
「好……這個工作我接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況，幫哥布林工作一定會遇到許
多普通人類一輩子都沒機會看過的奇人異士，也算是有夢想的工作，如果那怪物要自己幫
他顧店，就不會殺他或吃他了。
這一瞬阿德的腦筋忽然靈活起來，不過也有點暈陶陶的，他的身材標準，還是這店長的兩
倍高呢，從來沒有地球人這樣讚美自己過。
「既然是打工，就沒有限定工期了，要是表現不好我就隨時炒了你，不過既然介紹人是這
兩位閣下，你也不用害怕我賴你薪水，本店長的商譽是諸國和實境有名的誠懇正直。契約
可以省略，現在就開始吧！」
「喔，好。」意思是一小時以後他就進帳一萬元了嗎？作夢都沒想過有這麼好賺的工作，
雖然他比較想回家一趟，準備點必需品，但是這一切都太不現實了。
「果然很順利，加油喔！阿德哥哥！」惡夢拍了拍他的後腰，原本很討厭惡夢的阿德，現
在微妙地不那麼反感了。
「哼哼，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惡夢大人和太陽殿下，原諒我要暫離一會兒，去總店請銀色
夫人幫我織件新的店員制服，好讓我所有顧客都能接觸到這個人類。」
「銀色夫人是？」將話題都放給惡夢經營的太陽，覺得時機恰當也順口摻了一句。
「是一隻只能永遠活在月光中的蜘蛛，她以月光為食物吐絲紡織，這些紡織物也是銷路很
不錯的商品，銀色夫人因為是總店吉祥物，原本是非賣品，可是如果太陽殿下想要的話，
敝店可以破例割愛。」
店長眉飛色舞地說。
「可是，我沒辦法帶回我的世界，太可惜了。」太陽微笑著否決。
「我得催她趕工，恕我失禮了。」話一說完，店長就消失了，看來是去了他說是總店的地
方。
剩下太陽、惡夢和阿德留在一瞬間變得很安靜的店鋪裡。
對阿德來說，這真是難捱的沉默，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想保持這一身羞恥的裝扮
，但要他就這樣走回家拿衣服換，阿德也沒臉這麼做，當真是進退兩難，他曾經偷拔過葉
子，但那些鬼玩意似乎缺乏實體還拆不下來。
他試著閉上眼睛，將一萬元換算成銅版在腦海裡叮叮噹噹落下計秒的情景，感覺是好過了
些，但是當惡夢把玩店內商品發出的聲音讓他張開眼睛，這窮盡畫家天才也難以捕捉的典
雅一景，對阿德卻是無比巨大的壓力。
「阿德哥哥，等待真是種煎熬對吧？」
和你們相處才是種煎熬。不對，他們都會讀心！
阿德下意識想過後才記起自己半點保障也沒有。
果不其然惡夢線條優美的唇弓馬上彎起一道更加明顯的弧度。
「沒關係啦！你想什麼就講，比起讚美我們的人，罵我們的人本來就比較多，太陽殿下是
很溫柔的，不會燒死你，惡夢我也很寬宏大量，只是會半夜去找你玩一下而已。」
這句話聽不出哪裡不是威脅，阿德拼命搖頭。
「好啦！老是鬧你也不好玩，現在我要說正經的囉！因為大哥哥你想要有夢想的工作，所
以我們就把你帶到世界與世界間最神秘也最有趣的『夢想交易所』來了，雖然這間分店因
為交通關係，還沒辦法對其他世界敞開大門，但是來到地球上的存在，還有本來就活在這
個世界的東西，他們的夢想一定會讓你感受到滿足的衝擊！」
阿德現在就已經衝擊滿點了。
「可是人類在這間店裡工作一定要小心，趁店長不在，我以神的身分給你一點忠告，不要
隨便把自己的任何東西給出去，如果店長展示某些商品或說一些故事給你聽，你好奇非要
表達意見不可，一定要用反問的方式說出口。」
「為什麼？」阿德只能問下去。
「因為幻想商人可以取走一切你放棄的東西，那些你以為自己用不到的，或者沒意識到你
正擁有的事物，人類的價值，你我的價值都不一樣，如果你不懂得要回來的技巧，總有一
天要用更珍貴的東西去替換，那時追悔已晚。」
惡夢撥了下黑潤的捲髮，輕吻了下自己的手背，爾後一翻掌心，一隻淡紫透明的蝴蝶赫然
出現，撲騰著散發螢光的翅膀，小女孩又握緊五指，這奇幻生物便粉碎消失了。
「還有不要叫他哥布林，因為店長已經生氣了，你不會想知道以前惹他不爽的員工下場，
是看在我們的面子上你才沒被秒殺喔！」
這句務實勸告立刻喚醒了阿德的雞皮疙瘩，他那時候的危險直覺果然沒錯！
「那就醬子囉！過陣子我們會再來探望你，好好享受你的奇遇吧！掰掰！」
惡夢搖著小手，對阿德愉快地道別，將手插入太陽肘彎裡，兩人（或者應該說神？）相依
偎走出了店門，他們並不等哥布林店長回來就離開了。
「『有希望擺脫迷津的人真是幸運！人們正在使用他們不知道的東西，而知道的東西卻不
會去使用──』（註）」大門閉鎖前隱約還能聽見惡夢歡暢的歌聲，帶著一點阿德聽不懂
的輕快諷刺。
阿德壓抑住想要衝出店門口的慾望，他不是完全不想跑的，可是回到家又怎樣？從剛剛的
經驗判斷，這些非人存在一定會馬上找到家裡來，搞得自己更狼狽，現階段好像還是平安
無事，他決定既來之則安之，找了張椅子坐在店裡面等。
哥布林的雜貨店裡有著偏昏黃的照明，阿德不清楚現在時間幾點了，雖然只看得到頭上的
水晶吊燈，但是其他角落似乎也能看見，不知光源從何而來，空氣是一種乾淨但是不清新
的味道，一直覺得有人正從某處看著自己，但是阿德怎麼觀察四周都找不到其他活物。
萬一這時候有客人來怎麼辦？店裡只有自己，店長根本就還沒告訴他要怎麼應付客人。
剛才好像有聽到夢想交易所之類的詞彙，夢想是什麼？夢想可以交易嗎？真的會有人拿自
己的夢想和人交易嗎？不過，和字面上意思比較，倒像是付出自己不要的東西來博取夢想
。
應該不可能只靠錢就能買到夢想吧？
阿德也不用手遮，耷拉著脖子痛快地打了個大呵欠，再用指尖搔著喉嚨，還真是間安靜的
小店，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嗎？
他沒想過自己擔任服務業的模樣，頂多就是機械性的手工行業之類，這會比較接近自己的
個性，不過他只剩單手，根本也不會有人想用像阿德這種年紀輕輕領殘障手冊的人。
而且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真的不正常，畢竟他還有一隻手，腦袋也沒壞掉，要他靠人同情施
捨愛心過活也不太可能。
不知道過了多久，店長又從櫃檯後繞出來了，只剩阿德一個人和其相對，他立刻繃緊了神
經，小綠人手上捧著一疊黑白交疊的布料，看來就是阿德日後要穿的制服。
「好了，真是麻煩，快點穿上去看看合不合身。」
「欸，請問更衣間……」
「在這裡換一換就好了，不過是人類，小毛病真多。這套制服可是耗光了銀色夫人的絲囊
，是錢也買不到的寶物，便宜你了。」
「可是……」他不想在這個可怕的哥布林店長面前全裸啊！阿德全身僵硬。
接過來的柔軟織料忽然像蛇一樣纏上了阿德身體，他自然免不了發出驚叫，但有生命的制
服不管阿德的抗拒，繼續用詭異柔軟的觸感包裹他全身，等到身上那種愛撫般的麻癢消失
以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套出乎意外地沒有很變態的制服給包裹得妥妥當當了。
這絕對是阿德有生以來看過最先進的自動化制服。
「店長，我可以照鏡子嗎？」
「隨便你。」
小綠人仍用陰沉的目光注視著阿德後背，似乎表現出他不是很喜歡這套制服穿在阿德身上
的模樣，阿德連忙走到一架骨董雕花穿衣鏡前打量自己的模樣。
平生第一次穿這種手工量身訂做的衣服，阿德除了感覺貼身的舒適，這件看起來普通而正
經的西裝顯然對外表加分效果顯著，白色襯衫，黑色背心和長褲，他永遠搞不清楚打法的
花式褶領，讓阿德整個人氣質為之一變，他差點認不出自己來，一條細窄的黑色帶子披在
阿德手腕上，他研究了半天才發現那應該是綁頭髮的髮帶，一切都是那麼剛好而適合，表
現出織造者化腐朽為神奇的高雅品味。
果然是蜘蛛的才能嗎？
阿德笨手笨腳把自己一頭亂髮紮到腦後，再次端詳鏡中倒影，
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高級飯店的服務生了，雖然是十九二十世紀的落伍模樣。
「哼，銀色夫人一聽說是要給人類小鬼做的制服就織成這樣了，我對地球文化也不是沒有
了解，花了這麼多布料真是浪費，為何不設計成更能裸露人類特色的服裝，只要遮住這裡
和底下一片就夠了。」店長舉起雙手遮在胸口兩點位置，仍然有著不滿意的碎碎念。
要他穿比基尼當制服阿德寧願去死比較快！
「店長！這套制服真是太棒了，完全激發了我的服務精神，我發誓一定會敬業樂業，為了
本店的營業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了引開詭異審美觀的哥布林店長，阿德爆出一大串
語無倫次的句子，對方總算願意從制服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
「我給你介紹本分店的派遣員工，還有店面配置，人類。」
「那個……店長，我叫阿德。」被哥布林『人類、人類』的叫個不停，雖然他本來就是人
類，可是那沙啞尖銳的聲音聽一次毛一次。
「阿德是什麼？」店長歪著頭問，他的大眼睛張得很圓，讓阿德看得更加毛骨悚然。
「阿德是我的名字。」
「名字？」店長重覆了一次，阿德想他中文既然說得這麼溜，應該不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
「我不習慣記沒有意義的名字，我輩都是用特色和性質來稱呼彼此。」
「可是我有名字啊！店長你不是說要個性化嗎？」
「嗯……好吧，愛都。」
「是阿德。」阿德懷疑他故意的，為了報哥布林的仇。
「目前本店有兩個派遣員工，一個司閽，一個保鑣，它們不懂得招呼客人，但是會幫忙處
理簡單的問題，我說這麼淺白你懂了嗎？」
阿德只能點頭。
店長彈響指頭，一盞三足銀線纏枝立燈軟軟地走了過來，它的頭部是一朵倒垂的鐘狀花蕾
，用數種顏色的琉璃鑲嵌在紋理分明的花瓣上，十分精緻好看，接收到店長的呼喚，燈罩
立刻亮起了漂亮的金黃光芒。
「這位是『燈』，不過你是資歷最淺的後輩，請稱呼它先生。看它的光，如果是藍色就表
示你可以休息，如果休息中有客人上門，它會通知你，本店原則上是整天開放，燈順便負
責評估你的工作態度，還有決定休息時間，因為我要顧好幾間店，沒空管這種小事。」
「是的，燈先生。」阿德不自覺用偶像劇才有的僵硬口氣應答。
「另外一位是『無恥之口』，聽說地球太危險野蠻了，我特地把總店看門的保鑣帶過來，
希望能以防萬一。」
「還有無先生……」阿德正要順口接下去問好時，左顧右盼都不見東西出現，也未曾有聲
音產生。
「無恥之口平常待在倉庫，因為它沒有眼睛又不太會認人，我不在的時候不到危機關頭有
人鬧場千萬不要把它叫到店裡。過來。」店長命令一下，他背後被野牛奔圖串珠掛毯遮蓋
的牆面忽然出現透明扭曲，接著一條巨大無色沙蟲怪物鑽出了它的頭部，光是那顆頭就剛
好從地板到天花板都塞滿了，但似乎不會破壞店中擺設，能夠穿透任何東西，在阿德和店
長身畔剛好繞了一圈，細長分岔的尾巴在空氣中幽幽抖動著。
「果然是有夠無恥的嘴巴……」阿德看著那張紫黑色的裂縫有感而發。
「就這兩位。」店長自傲地結束介紹。
「等等，那從進貨盤點協商介紹出納整理打掃都是我來嗎？」阿德感覺背在發涼了。
「當然，你以為我不知道地球上的工讀生行情嗎？」
時薪一萬元，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阿德摀著臉呻吟。
但是有錢為什麼不乾脆多請幾個人手，這個原因在日後逐漸相處熟悉後，阿德才慢慢明白
，這一點和店長的個性絕對有關，但目前超乎理解的現象和問題太多了，他只能被動接受
。
店長又囑咐阿德該如何工作，也就是和客人進行『交易』的大致手續之後，帶領他走向內
室，踏過去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走廊像大教堂主廊高聳入雲，兩旁都是門和掛畫，
地上鋪著暗藍色地毯，牆壁則是純黑，像是走在銀河上飄飄然若羽仙。
「倉庫我以經改成適合人類工作的模式了，由於剛設立的店面，很多商品都還缺貨，你就
看情況幫我多交易進來補充清單，有些是我準備和客人交換的，預估來地球會受歡迎的熱
門商品，但是這樣還是不準，顧店的時候多留意客人口味也是你的責任。」
店長指著那一排排讓阿德眼花撩亂的大抽屜，每個抽屜前面都貼了張名條，阿德湊向離自
己最近的那一塊，有個大金屬片上刻著『人類』，然後小櫃子分別註明『憂鬱』、『青春
』、『寶石』、『運氣』……等等更加五花八門的名詞，有些抽象，有些則是具體的，但
既然店長這麼說，應該是能夠批量處理才會是商品，真是了不起的店，光是和人類相關的
商品就佔了好幾面牆。
「如果客人要交換本店沒有的商品，你就像今天我示範給你看的那樣，由本店代收『機會
』，也就是用作媒的方式去幫他達成交易行為，這樣也算在收益裡面，知道嗎？」
「了解。」
「這邊先帶你看一下，明天你可以自己來熟悉環境。」店長又往外走，阿德只好跟著他離
開那間迷宮般看不見盡頭的倉庫。
「接下來是員工宿舍。」
又東走西繞到阿德有點頭暈才進入某條樸素的走廊，誰會想到從外面看過去只有一面玻璃
櫥窗和單扇門的小店，內部好比百貨公司，甚至更複雜？
反正是神帶他進來，夢想交易所長什麼樣子都不能說錯吧？
店長和阿德停在一扇雕刻木板門前，擦得閃亮的黃銅門把，阿德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的
兩個非人類前輩，一個是店裡的裝飾物，一盞會自動開關的燈，另一個住在倉庫還沒有實
體的大嘴巴怪蟲，那時他還隱隱約約擔心，自己作為一個有生理需求的人類要怎麼適應這
裡的生活，好在店長說會讓他休息並不是謊話。
但是這房間正常嗎？卡通漫畫裡妖怪之屋總是充滿肉塊黏液觸手什麼的，阿德遲遲不敢旋
開門，老闆在他後方不耐地用腳打著拍子。
「我要開了。」
猩紅色肉腔蠕動的畫面衝擊而來，覆著吸盤的觸手彼此糾結，其中一條昂起尖端迅雷不及
掩耳鑽向阿德，阿德下意識尖叫甩門，千鈞一髮將門鎖卡回去，猶能感受到沉重的肌肉觸
手生猛有力擊打著門板的震動。
阿德的心臟差點沒從嗓子眼跳出來。
「店、店長我我我要睡這這這間嗎？」太超過了，他果然不能相信這間店！
「喔，沒想到你的口味還頗重的。」哥布林店長用他的長指甲抓抓下巴。
「哈？」阿德四肢仍然停不了顫抖，平常卡通看歸看覺得有趣，可是立體寫實畫面觸手和
蠕動肉壁實在噁心到讓他無法不發噩夢。
「這間房間可以因應主人的幻想改變造型，增刪任何物品，不過空著沒用才想說乾脆借你
住，嘛，人類應該是可以住得很開心，也算是本店員工的福利，沒想到你這麼急著玩……
」
「不是這樣的，店長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這樣，我只想要住普通正常──人類標準正常那
種房間！」所以他胡思亂想也會出事！阿德後悔自己開門前想岔了思路。
「求求你，讓它恢復原樣吧！」阿德只差沒跪下來懇求那個小綠人。
「可以是可以，但只是普通的樣子。」店長伸手握住門板，斜睨著阿德說。
然後他喀嚓一聲不給阿德心理準備就拉開門，阿德本來緊閉眼睛不敢直接面對，撲面而來
的一片寧靜讓他顫抖著睫毛張開雙眼瞧個分明。
窗明几淨的布置，阿德只能用歐洲風格來形容，很像是歷史電影裏中產階級的臥房，單人
床有著現代家具少見的木雕床身，看上去很柔軟的羽毛枕，寫字桌上的墨水壺裡還插著羽
毛筆，另一邊放著書架，幾何圖案的羊毛大地毯鋪了房間二分之一的地板，牆上裝飾著一
張阿德說不出品種的鳥類石版畫，看上去年代久遠，牆腳靠著一把獵槍，深色槍身讓整個
房間增添了沉穩與男性化的氣息。
無論如何，這一切和不久前的觸手血腥怪房間簡直是天堂地獄的差別，這種反差也強化了
阿德對目前狀態的感動程度。
他因為哥布林的品味居然好過身為人類的自己深深感到羞恥，雖然和現代脫節，但古色古
香的道地氛圍說不定還是有錢人刻意追求都作不到的，但現在應該是晚上，窗戶外射來爽
朗的陽光是怎麼回事？
阿德望向窗外，是一片幽美湖泊，湖岸瀰漫朦朧霧氣，遠方環繞山頭則積蓄著靄靄白雪，
連窗外風景都能作弊，這房間真是太……棒了。
「有什麼缺乏的就直接想像，那東西會出現在你面前，只是不能帶出房間。以上，今天到
此為止。」店長陰沉地說完，帶著沙沙腳步聲走了出去。
阿德跪坐在地毯上，明明處境應該很險惡，但這種氛圍實在很像《小公主》裏的莎拉，夢
想成真的刺激感。
他帶著一定比例的自厭心情閉上眼睛伸出手，一字一字說出：
「我家巷口老王賣的雞排，要切要辣還有加梅粉！」
「喀嚓！」手指捏到紙袋的觸感，鼻子聞到熟悉的油炸香味，阿德猛然張開雙眼，真的出
現了！
他謹慎地咬了一口，香嫩柔軟的雞肉立刻從脆皮中露了出來，帶著濕潤湯汁以及調味料辛
辣的味覺刺激。
「不會吧！太強了！」阿德往床上用力一倒，奮力提腰彈動了數下。
心想事成的房間。
等他吃完雞排，是該好好想一想，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阿德笑瞇了眼，一邊大口咬著肉片，躺在床上嘴邊環了一圈雞排的辣椒粉和油光痕跡。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
闃黑無星的夜裏，無論是落雨的都會，冷清的小城，抑或是雞犬相聞的村落，人人各自忙
碌或沉睡，而在無法定位的某處店家中，傳出一聲淒厲的悲鳴。
「店長──」
身高正好是八十公分的小綠人店長穿著一身藍白直條紋睡袍和同花色睡帽，手裡端著只剩
一段蠟燭頭的燭台，風風火火地趕到他的新進員工房間前，房門立刻從裡面打開，露出阿
德如喪考妣的臉。
「怎麼辦？她的臉為什麼會這樣？」阿德指向床鋪上那個四肢扭曲，臉部則像做壞的黏土
人偶般歪斜混亂的可怕怪物裸女說。
店長從阿德腳邊跺進去，厭煩地掃了一眼他召喚來的怪物。
「人類，不意外。」
「我明明是想要找●●●●的，她剛剛出現也很正常，可是一下子就變形了，為什麼？這
不是幻想什麼都會出現嗎？」
「因為這房間只能召喚沒有靈魂的東西，而且是樣本的複製品，你要『獨一無二真的存在
』麻煩去和對象交易條件，就算是●●●●你和那個雌性人類熟嗎？活物都是很複雜的，
你只有想像幾個畫面就想要個自動完美的模型，沒可能便宜你。」店長打了個呵欠。
「笨蛋就是笨蛋。」
「等等，那個東西怎麼辦？怎麼讓她消失？」儼然恐怖片現場，怪物女體還在不斷變形，
阿德驚恐之餘竟然覺得已經看過好幾面的哥布林店長還比較不可怕。
「這房間只能變出來，因為是複製品，所以存在就是存在了，沒有回到原處的手續。所以
我不是跟你這白癡說過，有需要才用嗎？」
「我有需要啊……」阿德羞恥地低下頭告解。
「可是我現在不需要了，早知道我就不會這麼做了。」他只是以為假的東西過陣子就會自
己消失，沒想到居然一直存在房間裏。
「你看現實世界怎麼抹殺不想要的存在，也只能這麼做了。」
店長冷冷地回答他。
「你的意思是吃剩的垃圾還是要拿出去丟……如果是幻想的複製人也要……」
「嗯，不管有沒有靈魂，人類的規矩裏殺人是違反道德和犯法的，而且你有投射對象，這
個女人就不能說是單純的材料而已。」店長露出陰森的尖牙，現在他可能是在笑，應該說
嘲笑。
阿德恍惚間感覺到，自己想錯了，這本來就是怪物的世界，怪物的房間，是他誤會方便而
胡亂許願闖的禍，而且是很糟糕很糟糕的理由，完全不值得同情。
「你拿刀砍她會尖叫也會流血，雖然沒有意志，起碼還是生物，不，其實她有意志，是你
在幻想時賦與她的意志，所以她會按照你當初想像的以你為中心而存在。」
阿德退了一步，眼淚不自覺流下來。
他害怕這個怪物女，可是要他因為同情而養這個女人自己也做不到。
「只要讓她出去就會消失了嗎？」
「你可以試看看她要不要出去。」店長說。
「所以說腦力不夠的人最好不要想像生物以上的存在，和任何你不熟性質的東西。」
阿德根本不想再碰到她，那軟綿綿的觸感和聲音跟真的女人一模一樣，光是這樣要說服自
己那個東西是假的就已經有困難了。
「店長你第一次不是幫我把整個房間都改造了嗎？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
「善後手續費一千萬。」
「欸？」眼淚還掛在眼角，阿德又傻眼了。
「第一次是免費送你教訓，你以為我是做慈善事業時間很多嗎？還有你以為我不用付代價
安撫無恥之口，它最討厭吃人類的妄想，因為很低級。」
店長不耐煩地踏了踏地板。
「回答呢？要不要交易？」
「對、對不起，麻煩你，我可以用工作償還吧？」
負債他也認了，阿德寧願努力一點用薪水補回來，他只想快點眼不見為淨。
就這樣，脫離處男之身失敗的阿德，在成為夢想交易所的新雇員開始工作之前，就先欠下
了鉅款，而且出乎意料地和怪物店長之間萌生了主犯與從犯間的微妙依賴感。
免錢的最貴，誠乃真理。
< END>
註：出自《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