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初醒的我在墓地徘徊沒多久,就讓羅斯找到了。記得嗎?我們有血的聯繫。
但我卻沒跟羅斯一起回家,而是被打包帶回去血族的總部了。羅斯也跟著來了,
不過我很難得看到他,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一點血來給我。
因為除了他的血,其他血漿都讓我嘔吐。而血族還不想讓我衰弱而死…或說再死
一次。
他們完全搞不清楚我是什麼。
一般來說,人類成為吸血鬼有繁複的過程和儀式,不像電影演的,一咬就上手。
要跟電影演的一樣,那世界早讓吸血鬼覆蓋了,然後因為糧食危機馬上滅絕,
血族和吸血鬼都逃不掉。
通常是選定對象,然後由年長的吸血鬼(血族直接轉化的最好)攝食血液,同樣
給預定的人吸血鬼的血,快的話十天,慢的話可能需要幾個月,成功率不到三分
之一。這種吸血鬼通常都是挑過的,年輕、健康、美貌。吸血鬼也共有著血族的
審美觀與執著。
但也有非常稀少的,瀕死之際傷口處吸收了吸血鬼或血族血液的人類。往往會陷
入非常逼真的假死狀態。大部分都會真的死掉,非常非常少數的人會轉化成吸血
鬼。這類被稱為「破棺者」。有學者認為這是吸血鬼的起源。
漫長的歷史中,被認定是破棺者的不到十個,當中約有一半還爭論不休。
光為了我是因為吸血鬼噬咬後才成為破棺者,抑或是喝了羅斯的血才成為破棺者
,就夠他們檢驗大半年了,更不要提我是更為稀少的「日行者」。
對,他們想不通,為什麼我可以在白天出現,完全不畏光。雖然我也想不通。
是的,吸血鬼中有非常少數的「日行者」,他們也一直致力於這類的計畫。當然
,他們獲得了部份的成功…但只是服藥抵抗紫外線,若紫外線強烈到一定程度…
還是會冒煙灼傷。而且他們白天依舊渴睡,畏光…只是不至於被陽光殺死而已。
他們找不出日行者的祕密…說不定是樣本太少的關係。獨立軍中只有「神父」是
天生的日行者,再來就是…我。
但我比神父更完美。神父依舊要躲在幽暗的教堂避免直射,但我可以坐在中午的
太陽底下喝橘子汁。
不過,我並非無敵的吸血鬼。我可能比人類的力量更大一點…但比最弱的吸血鬼
還不如。死過以後,我突然跨過一個障礙,學習更快,記憶力更強,像是以前我
只使用了10%的智力,現在可以用到50%…但這不是吸血鬼的特徵。
而他們幫我做心理評估,我卻是完全的人類。我甚至保留了人類時代控制感官高
或低的能力。
別說我難倒了所有血族菁英的科學家,我自己也非常困惑。
血族不知道拿我怎麼辦,我猜羅斯也不知道拿我怎麼辦。我知道好幾次羅斯試圖
闖進實驗室,我知道他的激越。但他也非常迷惑,不知所措。
一切都不一樣了。
血族是不會跟吸血鬼有任何關係的。對血族來說,吸血鬼是不會流血的怪物,他
們的傷口流出來的是紅沙。只是一些失誤下產生的奴僕、賤民。他們對人類的感
情還更溫和些,畢竟人類激起他們的食慾和性慾,而性慾往往會轉變成情感。
這對羅斯來說,可能太難。我當初若真的死掉就好了…我想不通逝者為什麼堅持
把我送回人間。
但我合作的待在血族的實驗室,也沒反抗任何事情。他們或許對吸血鬼的感情冷
淡,但社會發展到極度成熟的地步,待我倒是非常有禮貌,幾乎是仁慈的。
聽了大半年,我的英聽倒有很大的進步。他們的細聲低語都沒逃過我的耳朵,雖
然沒人直接跟我交談,但我知道的比他們預料的還多。
我並沒有被苛待,真的。他們按時送書,我還有部電腦,電視什麼的,為了保持
健康,我還有個人專用的健身房。每天我有三個小時可以外出散步,通常都是白
天,生活非常富裕。
但我不是安於這種豢養的生活才不抵抗。他們對我越來越鬆懈,想逃走不是沒機
會。
我沒走是因為…我知道羅斯就在實驗室的門外徘徊。
或許等他死心了,我就會試圖逃跑。但他離開變成吸血鬼的蘭,卻沒離開同樣變
成吸血鬼的我。
即使死過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終於有一天,羅斯抵抗著厭惡陽光的天性,在中庭將我逮個正著。
「…你來作什麼?」我張著嘴發呆,「快放開我!你要是被抓到…」
「一定會被懲罰。」他緊緊抱著我,「管他的,管他的。」
我說不出話來。我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了啊老天。現在是我靠他的血過日子,而他
根本用不到我的血。我聽到許多流言,他因為維護我的命,讓他受到許多苛責。
「我已經變成吸血鬼了羅斯。」我氣息不勻的試圖平靜,但虎牙已經竄出唇外,
「…離我遠一點。」
「不!不要…」他將唇壓在我的唇上,我都感到虎牙互相碰撞。
我讓他吻得有點失去理智,眼前一片光盲。我只渴求他不斷鼓動的動脈,夾雜著
高漲的情緒…
後頸一痛,我全身痲痹,卻不肯放手,指尖在羅斯身上劃開很深的血痕。我只記
得我大聲咆哮,尖叫,對抓住我的血族吐口水和謾罵,簡直像個瘋婆子。
羅斯想把我搶過來,我只模模糊糊的聽到大叫,「羅斯,你若不自我克制,我們
會馬上毀了這個寶貴的實驗品!我們會的!你知道我們會的…」
我又挨了一下電擊,就不醒人事了。
***
再醒來時,我很羞愧。
我…我終於承認我成了吸血鬼。因為我知道渴求血液的滋味。其實他們…我是說
我們,也滿辛苦的。
我想動,卻動彈不得。我被綁在床上,就像療養院對待瘋子一樣。
照顧我的實驗室人員細聲爭辯。老一點的那一個說要立刻銷毀我,年輕一點的卻
想救我的命。
「叛軍可以用行走於陽光之下來引誘那些吸血鬼,我們為什麼不行?」年輕的那
一個說,「銷毀所有吸血鬼需要耗費大量經費,我們的經濟也會受創甚深。那裡
,她,將會是我們最有利的關鍵…」
「我們能得到的數據都有了,何必留著她?她很危險,凱文。羅斯雖然蠢,但是
我們的兄弟。那女人會毀了他…甚至會殺了他!」
「你不要忘記克莉絲汀殺了羅斯的女孩那件事情。」叫做凱文的年輕人說,「再
發生一次,誰也袒護不了羅斯,他非被釘死不可。」
年長的沈默了,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們常常談這件事情,拼拼湊湊我也該知道了。血族人數太少,可以婚配的對象
很有限。尤其這種婚配又伴隨愛情,就更複雜了。一個叫做克莉絲汀的血族少女
愛上了羅斯,但羅斯當時愛著一個人類女人。
克莉絲汀憤而砍掉了那女人的頭,羅斯殺了克莉絲汀。
血族間互相殘殺是很罕有的事情,非常非常嚴重。而且抓狂的羅斯不但把克莉絲
汀綁在木樁上,開膛破腹,讓她受盡痛苦後又砍掉她的腦袋,還放火焚燒。
最終雖然以「損毀財產時,血族間可以決鬥,因傷致死了結」,但羅斯也受到很
大的懲罰。他被綁在冰牢裡餓了上百年。
他真的很衝動,並且暴力到極點。但我知道他…他非常愛護血族,願意成為血族
的兵器。他以身為血族為傲。
我不想讓他為難。當然,更不想殺害他。
若我真的吸了他的血呢?若是渴望擊潰我,我停不下來呢?羅斯肯親手打死我嗎
?
不用逼到這種地步的。
凱文走進來,我盯著他。他迴避我的眼神,低頭檢查儀器。
「凱文。」我喊他,「你們不能殺我,留我在這兒也沒用。」
他微微一驚,大約沒想到我會主動跟他攀談吧。
「你們血族生意做那麼大,一定有什麼葬儀社之類的公司,把我擺在你們監視得
到的地方…別擺在羅斯眼前。」被捆這麼緊,連聳肩都困難,「我是個還不錯的
屍體化妝師。反正你們也檢查不出什麼玩意兒了…你們要我來,我一定配合。」
「好讓妳逃走?」凱文挑了挑眉,「而且不管在什麼地方,羅斯都會找到妳。」
「騙騙他啊。」我咬了咬唇,「他很笨的。把他扔到什麼戰場啊,反正就是能發
揮他所長的地方。就說…你們正在致力想辦法把我變回人類。這段時間,他不能
來看我。如果是亞伯跟他說,他會相信的。」
「…沒有那種方法。」凱文訝異了。
「對啊,沒有。」我很爽快的承認,「但他只是血族的兵器,動腦子輪不到他,
對吧?反正你們定個很嚴苛的條件,讓他去外面忙就對了。一年兩年,他還會想
到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會去邂逅其他女人。那就是新的、而且
比較短的麻煩了。」
他瞪著我,沒有開口。
「而且我若在外圍機構遇到任何意外,」我試著說服他,「跟血族沒關係。吸血
鬼殺我是吸血鬼倒楣,獵人獵殺我也是獵人倒楣。到時候你們還可以說是我逃跑
了,遭遇什麼意外巴拉巴拉的,你們比我聰明,一定懂得怎麼編的。」
「…妳想趁機逃跑?」他不太肯定的問。
「我能逃去哪?」我反問,「我靠羅斯的血過日子。」
凱文是個好人。他真的幫我呈報上去,這個看似荒謬的騙局居然徹底執行了。
我被送到蘇格蘭的某地,照顧異國的逝者。羅斯接受讓我活下去的條件,正式回
到劊子手小隊了。
每個月的二號,我會收到他寄來的血瓶。有時候郵寄遲了,我就會想他是否忘了
我。
我還真不肯定,我希望他忘記我,還是記得我。
真的,我不知道。
戰爭還在延續。我在血族的相關機構,像是在安全封閉的高塔,遙望天際燃燒的
硝煙。
我從來不是個戰鬥的料子,我很明白。所以我開始學習德文…因為艾兒的書是用
德文寫的。當初我怕遺失這個隨身碟,在網路的檔案裡頭拷貝了一份。
現在真的派上用場了。
血族並非十惡不赦的妖魔,吸血鬼也不是天真無邪的小白兔。就像人類,極好和
極壞天差地遠。
但歷史不該被扭曲,被當成文宣的工具。
艾兒為了真相失去生命,既然她托付給我,我就要延續下去。
但我不知道,會因此揭開「日行者」的祕密。也不知道,會讓羅斯和我陷入極大
的危機中。
這些卻是另一個故事了。
(後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