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來這……你發誓不再來，我送你回去。」低沉、無雜音的男人聲音傳進我充血的耳朵。
「你是誰？」我勉強弭平話音中的顫抖。
「我是誰？我想想……我忘了。」男人的聲音緩慢溫柔得像催眠大師。
「連自己都記不得，還真可悲呀，唉。」嘴皮子才耍完我就後悔了，因為頸上壓力更甚。我硬著氣不讓肉脖子退縮。
「……那個江綠波不是好人，我送你回去。你的母親在等你吧？」
「至少她不會拿刀子架在我身上，我對好人的定義還滿寬鬆的。」啪！我將右掌向後打，將扣在右手掌心的小石頭一併推上後頭冰冷的身軀，後方傳來一聲悶哼，刀隨即離了我的頸。
我向前撲扭頭一瞧，什麼東西都沒有。
「幹得不錯！」驚魂未定時，波波從公寓中現身，瞇著眼睛笑。
「他、他走了嗎？」「對。」
「呼！為什麼妳會知道那棟公寓是時鳳儀的家？」
她做出無奈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天。
……我的天啊，公寓上方籠罩了一團黑紫髒雲。
「呃，我沒看到……剛才那是誰？」「簡笙的手下。」
波波在命符谷交給我一顆像彈珠般的小石頭，囑咐我隨時握著，倘若遇到危險就用來攻擊防衛。
如果遇到危險……等一下，她怎麼可能沒料到時鳳儀家會有簡笙的人？
我的表情一定露出了什麼端倪，「波－波－」，少女嘴角揚得更高，「多虧他對你沒有戒心，我們暫時占上風。」
……靠，江綠波果然不是好人！
＊ ＊ ＊ ＊ ＊
時鳳儀家是和式裝潢，用的是深酒紅色光滑木材，隱隱發散堅實感。
穿過紙拉門，木頭地板上秩序井然地擺一疊被子。牆上清湯掛麵二聯書法，小几推在角落，上頭散置參考書、文具。
我轉頭看波波，「看出什麼嗎？」她單手支頤看著書櫃，沒回答。
窗台外爬得滿滿的爬牆虎，細小的勾攀住不可見的縫，用綠意妝點水泥。奇怪的是樓上樓下都沒有。
飛回來我又問一次，「波波，有什麼古怪的嗎？我該注意什麼地方？」
她仍不語，伸手憑空撈出一個迷你葫蘆，往下一倒，倏地竄出一團灰黑大物，嚇得我往後一退！
大物在地上一滾，現出一個七、八歲小童身影，他一立身回頭，我驚得退入牆壁，眼前一黑，嚇得再往斜前方撲！
小童整個大臉是綠色的，長得跟舞獅面具一模一樣！銅鈴大眼眨巴眨巴、一扇一掀！
「……妳敢動我，我家主子不會放過妳。」聲音低抑高揚，尾巴拔尖，令人皮膚一陣發麻。綠色的童子裝不像波波的清秀，露出妖豔的反光。
少女嘴角上勾，但眼神中沒一點笑意，「沒要動你，找你討個人。」
舞獅大鼻孔一張一闔，「哼！妳憑哪樁跟我討人？」
「外頭那個已經走了。」
「嗄？唔……也對，不意外……」童子聲音雖然還是很大聲，但後面愈來愈氣弱。
「作個交易吧，我讓你通酆門。」
「通酆門？妳說真的？」舞獅跳起，不符身體比例的大頭花枝亂搖，「妳讓我通酆門？」
「對。我要討一個叫夏依珊的女孩。」
「……」我心一砰，花枝突然不搖了。
波波雙臂交叉，葫蘆不知何時離了手。我緊張得不敢眨眼。「……別跟我說她不在，你們不會要個空無。」
「人……人……」小童十隻手指扭來扭去，「人不在我這邊……」
「她在哪？」
「我可以……我告訴妳……妳可以讓我通酆門嗎……」小童連手臂都纏在一起了。我因為一無所知，所以識相地閉嘴。
「只要你回答到我的問題。簡笙讓她去哪了？怎麼會盯上她？你怎麼會跟時鳳儀合作？」波波左手托著右肘，右手輕輕撫摸頸後。側馬尾散落幾絡在肩頭，黑目閃閃發光。
「只要我儘我所能地回答，就讓我過酆門？」舞獅聲音透露出的熱切，讓我好奇極了。但我更急著想知道的是依珊在哪裡？
「君子一言，快說。」波波這句話說得較輕，似乎帶些不耐煩。
「是時鳳儀先找上我的，她……」滑輪的聲音令我們三人同時轉向房門。
俏麗短髮、粗框眼鏡，時鳳儀回來了！
＊ ＊ ＊ ＊ ＊
我打了個冷顫，僵直在房內，大氣不敢喘一口，直盯住她黑得沉靜的眼睛。
她一手扶住紙拉門，緩緩轉頭掃視房間，站在四邊的四個人全都靜止不動，當她平視我的胸口，我的背快要痙攣了……
當這位男同學心目中的女神跨過門，我已經像繃緊的彈簧準備好隨時彈開……我看向波波，她依舊沒什表情，側著頭。
踏、踏、赤足踏在木板上的聲音逼向我，心中一懍，她已經穿過獅頭，將書包拋在小几旁，坐下。
呼－我呼出好大一口氣。她在陽世。
「她不過略具資質，怎麼找上你？」波波若無其事開口，彷彿未曾被打斷。
「……」獅子頭好像有些狼狽，雙手又在扭麻花，「當然就是……您也知道咩……稍微迎合她們啊……」
「方式？」
「筆仙。」波波微微點頭，看我一眼，我心頭一顫，筆仙？依珊玩過、我跟小馬玩過，難道是這一切的禍根？
時鳳儀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全身一震，「我的筆仙，請出來！」她不知何時在小几上擺好了紙，跪在地上，正一個人握著筆端，專注地看向紙張中央的黑點。
獅子頭兩手一攤，波波用下巴往時鳳儀一點，獅子頭聳肩走到小几旁邊，用足尖削過筆的下緣，筆就這麼帶著時鳳儀的手臂滑出本位！
「……筆仙筆仙，請問您是我的專屬筆仙嗎？」時鳳儀的嗓音字字清楚。我靠近一些，獅子頭沒動作，筆卻划著圓舞曲向「是」走，她的紙不像我跟小馬用的那麼陽春，密密麻麻各種選項。
「請問，古志豪人在哪裡？」嗄？我聽錯了嗎？我看到波波雙臂抱胸眉毛一挑。
獅頭的銅鈴大眼瞪著我，我一頭霧水，乾脆也微笑著兩手一攤。
筆在尷尬的空氣中自顧自地劃圓，「……筆仙，我的同學古志豪去哪裡了？你該不會把他也帶走了吧？」時鳳儀的聲音難得帶些激動。
獅子頭抬腳尖輕踢了時鳳儀的手，筆劃著圓偏向「否」。「為什麼你可以碰到她？」我為了不甚清楚的原因想轉移焦點。
「對筆仙的請求是種暫時的契約，會形成小範圍的『場』，兩個世界的隔閡會變得較稀薄。」獅子頭不屑地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這ㄚ頭竟然還暗戀你。」我的腦袋熱得像突然放了熱水枕，尷尬地看向波波，她用一種曖昧的笑看我，眼睛都瞇起來了。
「喂！我又沒要她喜歡我！我已經有依珊了！」「人帥真好啊……」「波波！」這少女竟然還補刀，嗚－
「依珊呢？依珊到底在哪裡！」我生氣地大吼。時鳳儀同時還在問些什麼，但我沒細聽，她在想什麼不關我的事，請回到正題好嗎！
「我們到外頭談去。」波波忍住笑說。
＊ ＊ ＊ ＊ ＊
「江綠波，妳也是個響噹噹的，為什麼不過酆門？」飛到外頭，獅子頭小童問。
「快把事情告訴我，時鳳儀做了什麼交換？」看來波波牛頭不對馬嘴的特質並不是針對我。
「她想要夏依珊消失，我們沒有收她的交換，因為夏依珊自己提出交換了。」「什麼？」我驚叫。
「時鳳儀教你的小女朋友玩筆仙，她自己提出希望測試她男朋友真心的願望。」「……」我驚愕的腦袋中想不出半個字。
波波淡淡的聲音拂過思緒，「你們先收願望，然後就索取價款了，對否？」「您真上道。」
「呃……啊……」我的喉管像被麻繩勒緊，發不出話……
獅子頭接著說，「我們收下願望，於是用托夢的方式告訴她，我們將帶她到九泉之下，看古志豪會不會來找她。」
「她有接受嗎？」「不能拒絕。」獅子頭講得理所當然，我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波波接著道，「現在他來了，表示他對女孩是真心的。」「我們已經告訴她了。」
「她在哪裡！」我扯著喉嚨，發出的嘶啞聲音簡直像野獸。
「黑市。」
「為什麼要她？她有什麼利用價值？會比時鳳儀更好？」波波問。
「有巫女特質的人很多，供需平衡咩，供給線右移價格就賤囉。而夏依珊有佛緣，您懂的，很多有特殊癖好的傢伙會……」沒等他說完，我滾滾發燙的拳頭已經衝出！
＊ ＊ ＊ ＊ ＊
撲了個空，獅子頭在上方對我扇著大眼睛。正待揮拳上擊，一支竹笛倏然橫在眼前！
「你、你－你這渾蛋蛋蛋蛋蛋！」我渾身發抖咆嘯，波波冷冷地注視我，「冷靜點，你打不到他的。」「我、我－」「你究竟想不想知道她在哪？」「……」我硬生生將拳頭放下，臉皮抽動……
獅子頭兩手一攤，「明天夢買黑市開，去找找吧。」「謝了。」
「我可以通酆門了嗎？」小童的雀躍聲音，聽得我不是滋味。「嗯，改明兒來找我，如果我沒被你家主子殺掉的話。」「……」舞獅搖一搖身子，轉身飛回公寓。「等一下！」我大吼，波波拉住我，「走吧。」「不能放過他！我不放過他！」
波波用力捏住我的肩頭，痛覺讓我冷靜了些。「志豪，生存是件艱苦的事。」「什麼話！為了生存就可以任意陷害別人嗎？」兩股熱燙的脈流在我雙頰奔騰。
少女的眼睛澄澈、明亮，不帶一絲憐憫，「你呀……」我瞪著她，「……要想保護自己心愛的事物，就得自己變強才行……我不是要你也為了生存而陷害別人，而是在不幸成為獵物時，不要心懷歹毒……我們既是獵物，同時也是獵人……」
聽不懂、我聽不懂，我只知道胸中的熱潮翻騰洶湧，淺綠色的肩膀替我承接了那股止不住的山洪……
＊ ＊ ＊ ＊ ＊
我躺在黑暗中醒來，已經忘記是怎麼跟波波一起來到這裡。
搞不好是像獅子頭一樣被她收進葫蘆裡帶著吧。真的不記得了。
眼皮無法完全睜開，熱辣辣的。為什麼？依珊為什麼還需要測試我的真心？
許久前的回憶躍入心中：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在教依珊三步上籃。
「後！腳動快一點啦！」「不行嘛！我一運球腳就不聽指揮了嘛！」
都已經練了半個小時還不會，太陽惹得我心浮氣燥。
「唉，妳不要練了，女生考籃球沒有不過的啦！」「古志豪！你是覺得我練不起來嗎？」依珊大叫。
我看到她抱著球委屈的小臉，嘆口氣，「……沒，妳慢慢練。」我想往樹蔭下移動。「志豪！你……你不陪我練了嗎？」
「我在旁邊等妳啊。」「……」「我站在這邊也沒有用，要靠妳自己多練習呀。」「你……」依珊丟下球跑來拉住我的手臂，「……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沒有啊。」靠，真的好曬。
「你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的我？」
「當然不會啊。這跟那有什麼關係？」開玩笑，我的功課被她電假的，哪有資格笑她。
「……喔！那你等我，不准跑掉喔！」小笨蛋楚楚可憐地說。
我坐在籃球場旁的榕樹下看她邁著笨拙的腳步忙著撿球，一會兒一群女生談笑著靠近。
時鳳儀走在五個女生之首，籃球輕快地在她右手食指尖轉動。「依珊！練好了嗎？」她喊道，向我看了一眼。
「嗚－還沒啦……」「快練好了跟我們一起玩啊！」另一個女生喊道。
「我也想啊……」「鳳儀妳示範一次吧！」女生們異口同聲。
時鳳儀抄起球，微微一笑，「依珊妳看喔。」她邁著放慢但輕盈的步伐，左手上籃。
動作還真不錯。
後來依珊被拉著玩三對三了，我依稀記得時鳳儀一球進籃時，依珊回頭偷看我的表情……
＊ ＊ ＊ ＊ ＊
「可以走了嗎？」波波的聲音從我腦袋上方傳來。我翻身坐起。
「去黑市？」「嗯。」
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後，離開某個鬧區中有名的古蹟。天還黑著。
沿路有許多風乾木乃伊般的『魊』，他們有感情嗎？有父母嗎？怎麼誕生的？
這個世界可不可以不要有獵人，也不要有獵物？
那麼就可以少很多悲傷吧？
這裡沒有地平線，亮橘天空跟實地中間，遠離視力可及之處，是一塊渾沌。
我們進入山脈的同時，景物漸漸由黑轉為昏黃。
右方遠處一位老太太向我們飛近。
「嘿！上好奪魂晶，換這位小哥？」梳著白包頭，穿花布裳的胖老太太朝波波喊道，露出黑色牙齦。她還對我笑了一下，噁！
「非賣品。」波波沒有停下，笑著回應。胖老太太撮了撮褐唇，「……這年頭好男人都被年輕女人搶走，都不懂得敬老尊賢……」我惡狠狠地反瞪她雞皮般的臉，以及就算是36G也不會令人想碰的身材！
她想向我靠近，我趕緊靠向波波，少女笑著對她說，「妳快去吧，開市才有好貨。」老太婆才伸出尖舌舔著嘴唇離開。
我的心情很差。
「波波……依珊她……」我嚥下口水，再也說不下去……
少女拍拍我的肩膀，「沒事的。」
懷著沉重的心情飛越重重森林，遠空依稀有一批批黑點。我們越飛越高，遠方山頭覆蓋著被染上淺淺金黃的雪。
「志豪，要切記，等一下無論遇到任何事、任何人來搭理你，一個字都不要說。」
「為什麼？」
「怕說錯了。任何字詞都可能是應允交易的證明。」
「……我知道了。」咬著牙，我感激地看向波波。是什麼樣的興趣讓她願意為了素昧平生的我而涉險？
「妳以前來過嗎？」我又問。「來過。」
「妳來黑市做什麼呢？」「想帶一個人，可惜沒買成。」
「是什麼樣的人？」「唷！帽伯！」
波波驟然下降，我也趕緊向牛車飛去。
「ㄚ頭！咦，你還活著啊！」白汗衫老伯朝波波揮手後看我。
「今天載了幾個人賣？」波波輕輕坐上車棚頂。
「生意不好，才二個。」
賣？「老伯……那個……裡面應該不包括我的吧……」我也坐到波波旁邊。
拿著竹棍的老伯回頭瞪我一眼，「有你半瞎的眼球！」
波波連忙打圓場，「那些賣掉的，都是沒有依限取回的身體，有些是元神被滅了，有些是乾脆不想要身體了。帽伯是正派經營，你的身體他一定是細心保養得好好的，對不對呀帽伯！」老伯悶哼一聲。
「帽伯，你最近幾次都有來嗎？」「那。」
「簡笙那幫人最近有沒有出貨？」老伯回頭瞪著波波，「……妳又要惹上他們？」
「有沒有啊－嗯？」「……最近沒有。」
我望向坐在旁邊的少女，她回我一個安心的微笑。
牛車在樹稍上緩慢運行。
鏡屋中依珊被繫上鎖鍊的影像不時刺探我的心房，我刻意將它們擱置在外。
「波波……我們……我打得贏那些壞人嗎？」我看著牛仔褲膝蓋上的破洞問。
「總會有辦法的。」聲音懷著輕柔的旋律，令人感動得想哭。
「那、我們先走一步囉！」「小心點呀死ㄚ頭！」波波跟老伯道別，回頭示意我跟上。
少女看到我四下戒備的模樣，笑著說，「不必這麼緊張……這裡聚集了最危險的人，卻是安全的地方。」
「為什麼？」
「為了『利益』。大家都希望市集能持續，能從中獲取利益，所以搗蛋者是不受歡迎的。」
「是……喔……」我將肩膀鬆了鬆。
「沒有暴力，但詭詐依舊存在。」
＊ ＊ ＊ ＊ ＊
我閉緊嘴巴，跟著髒亂市集中的各類生物一併靠邊擠，讓道給一隊長腿巨鱷，粗壯腿部有著美麗皮紋，我實在不想說害怕，但是這些巨鱷只比我矮一點……頭、那個頭直接可以把我整個人吃掉啊幹……
當五隻巨鱷和牠們背上海盜裝束、對著人群咆哮的傢伙，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去，我看旁邊的河馬妹壓著胸幾乎要昏倒了。
對，就是河馬妹，有河馬頭的妹。
波波拉著我的手臂，穿過正被人潮蓋回的市集路徑。
我的左肩突然被四枝細長生硬的手指攀住，焦黑模糊和著熱臭的臉孔湊近，紅色虹膜閃閃發光，「嘿……三更燈火五更雞？」
在我差點吐出「蛤？」之前，波波搶先答道，「二月杏花八月桂。」焦屍瞪著波波，緩緩將手指一根根鬆開，退後……
媽呀，妳們到底在說啥？
波波拉過我，手臂圈住我的手臂，活像老媽。
老媽……我一定會活著回去的。我也會帶依珊回去。一思及此，正想脫口而出的問話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少女一邊看著經過的華麗風粉紅蘿莉，一邊小聲地說：「暗語有時沒啥道理。」「？」我用眼神徵詢，她笑著搖了搖頭。
我急著找尋依珊的嬌小身影，也不想追究。
「依珊！」一口氣猛然衝出我的咽喉，迫不及待，我甩開手臂上的拉力，撞開路人，往對街的女孩衝去。
「@#$!%@#$」路人罵些什麼我不管，我只知道依珊在那裡！她亭亭玉立地對著我笑！這一刻我什麼都不管！
「志豪！」波波的急叫湮沒在身後人群，我撲向依珊，將她緊緊抱個滿懷！將臉埋向她芳香長髮……
「呵嘿！眼光不錯！」我抬頭，光頭單眼大叔叼著煙斗，臉中央的大眼散發七彩虹韻。
「志豪！那不是夏依珊。」身後波波的聲音震得我全身一顫，我忙按住懷中少女肩頭推開一瞧……明明就是依珊啊？那獨一無二的溫柔笑容、眼下的小痣……「依珊？」少女側頭笑著，沒有回答我。
「依珊？我來找妳了，跟我回去！依珊？」
「呵呵……誰買單？」大叔吐出好大的星形煙圈。我驚恐地看向波波，她面無表情地說，「那不是夏依珊，是『癒傷花』。」
「不是……不是依珊？」我的唇因激動而無法合攏，「為什麼不是依珊？」
「那其實是一個植物種子……」我們身後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傢伙，懷中依珊不解世事般地微笑，波波不再看我，「……開什麼價？」
「唔嘿……妳的頭髮看起來不錯嘛……」
「頭髮是嗎？」瞬間波波右手心亮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她抓住側馬尾，二三個銼扯，便將烏黑長髮丟到攤子上，一言不發地拉著我的手臂轉身，我急忙拉住依珊的手，她也乖乖地隨我來。
波波拉著我們離開市集到空曠處，我看著她層次不齊、左右不均的短髮，心中難過得發燙。
「對不起……」
「不，你運氣真的很好。或許你的確需要它。」波波停下回頭一笑。
我摟著依珊的肩，「她真的……不是依珊？」我看到她天真的笑容，心都痛了。
「它是一顆種子，會變化外形，因為感應到你的悲傷所以變成她的模樣，當你抱住它並喊出名字的那刻起，它就固定了對象，從此以你的悲傷為養份。」
「種子……」有人一樣大，會走會笑的植物種子嗎？
「當然它不是植物，這麼說只是為了方便……帶著它不好活動，我先替你保管了吧。」說著她伸出手按上依珊肩頭，依珊就消失了！
「啊……為什麼妳常常可以憑空拿出傢伙來？」
「這是我的本事。」波波起身要飛，被我拉住。「等一下……妳不是說我們是元神，沒有什麼鞋子衣服嗎？那妳的頭髮呢？」
「頭髮當然會再長啊，傻孩子！」她笑著敲了我一個腦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