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刺骨的冰冷將湘祝包圍。水流在他身上亂拍，他緊閉雙眼，看不見光，無法呼吸，全身上
下勾不到任何一個能抓穩的東西，根本就像被捲進了漩渦般的亂滾，幸好這無助的情況只
持續了二三秒，一隻冰冷柔軟的小手，捉住了湘祝袖子，將他整個人往前拖去，穩住了他
的身子。
湘祝這才勉強的睜開眼，是石晴。湘祝見到四周圍一片黑漆漆的，好像泡在水裡游泳，湘
祝可不會游泳，要他下水會要了他的命，他下意識的憋住氣息，不敢呼吸，但定神一看，
卻不見石晴的嘴裡吐出泡泡。
這時石晴似乎是發覺了他的痛苦，輕聲喚道：「呼吸。」
他正一口氣憋著，非常痛苦，聽得石晴這樣說，他豁出去了，哇的一聲將冰冷的水吸進口
鼻中，正以為會痛到昏過去時，那吸進身體裡的冷水，卻軟軟的在身子裡化了開來，好像
溶進了他的四肢百骸當中。
這周圍冰冷且沉重的東西並不是水，但也不是真正的空氣。
這是什麼？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竟覺得通體舒暢，湘祝身旁的火，轟的一聲，發出雀躍興奮的聲響，
霹靂啪啦的燃燒了起來，湘祝聽見火燄失控的聲音，心想不妙，自己什麼事都沒做，身旁
的火怎會不從自己的意志，隨意動作？
可是那火像是發了瘋似的燒成了一條火龍，無視於他的主子，在天空裡震出一道深藍橘紅
的口子，直竄入天際之後，又落下衝入地底，嘶吼亂撞，完全失去了理智。
湘祝看得傻了，他從沒見過自己的火燒得如此的靈豔動人，他就算把自己都燒了，也燒不
出這等程度的火龍。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式神之火，而是千年靈獸之火了。
「這……」
小花對著火龍歡呼一聲：「放煙火吶！」湘祝這才注意到他一隻貓飄在前方，速度很快，
灰毛碎唸道：「你家的火和這裡挺合的嘛，真是意外。」
這裡是……
他隨著火龍俯衝的方向往下望，見到腳底下星光斑斕，是一整片的都市燈火，頭頂上是灰
色的雲，他們正掠過半空之中。
「這裡就是水底下。」石晴道，開心的朝他笑笑。湘祝一愣，水？哪裡有水？
這不是水。
這冰冷的水，全是靈氣！自然的靈氣！
他一攤手，火星爆震，源源不絕的力量從身體裡發出，飄在前方的灰毛連忙轉回頭吼道：
「別興奮過頭了！小聲點！」
他當了一輩子術士，見過的異象不在少數，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量又純淨的靈氣，多到填
滿空中，凝聚成水般的密度。難道這是一條自然的天上龍脈？沒可能的！就算有這種東西
，也不會放在都市的天上從沒人發現過。
「師父，你說的山要怎麼走呀？」
「他不知道吧？先下去吧。休息一下，你瞧，應龍過來了，等等不好走。」
一抬起頭，月光遮蔽，不知為何物的巨大靈獸，自雲頂上游過。那靈獸極其巨大，比湘祝
所見過的任何東西都來得大，只見一團遮天黑影，連邊際的輪廓都無法一眼望盡。
「哇，討厭。」石晴抱怨了一聲，好像很討厭頭頂上那東西，他拖住湘祝，好像高空彈跳
似的突然往下墜。
「什……！」湘祝呆住了，雖然他只有普通怕高，但怕高和從失速從高空中摔下是兩碼子
事！這高度少說也超過一千五百公尺，風幾乎要吹翻他的臉皮，他一下子嚇得連牙齒都猛
烈打顫。
「不要！」
湘祝尖叫，重力加速度，兩人越掉越快，還沒摔到地表，湘祝的眼前就刷的發黑，暈了過
去。石晴完全沒發覺，還很開心的享受他的自由落體，大黑不曉得從哪兒躦了出來，一口
往石晴的手上咬，石晴才知道大事不妙。
「啊……他昏過去了。」
「小晴……」小花嘆口氣：「普通人不會這樣跳的，你要有點常識啊。」
「該不會心臟病發吧？老年人受了點打擊就死掉，這很常見的。」幸好湘祝沒聽見，要不
他死也從墳墓裡爬起來，重申他也不過二十六歲。
「對不起──」石晴跪倒在湘祝身邊，大黑驚慌失措的猛往湘祝臉上舔，沒有反應，石晴
又用力搖搖湘祝的肩膀，這才把他搖醒。
湘祝虛弱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某間大樓的頂樓平臺，這大樓少說也有三十層樓高
，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風吹得他又把眼睛閉了回去。三貓一人正擔心的望著他，夜空
上轟隆轟隆，一條金橙色的火龍在頂上轉著，不知停在多高的天上，從他的位置看來，小
得像一條蚯蚓。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下水面不過幾分鐘，在精神的層面上，他覺得自己已經累
到像剛跑完馬拉松。
「就說了，是水底下嘛，你說要來的地方呀。」
「這裡難道是陰曹地府？靈界？」
他認出了頭頂上的那條巨大火龍，正是自己從小一手養大的火式神。算這兔崽子還懂得關
心一下主人，懂得在上頭繞一繞，要不等自己養足精神，就飛上天去掐死他。
「非也非也……」
「這裡不是現世，也不是陰間，你就當作是三途河的河底，黃泉裡的倒影罷。」小花大笑
。
「現世給活著的人住，陰間給死去的人住。我們這些沒有生也沒有死的過客，也會有個棲
身的處所，非常公平。」
「這裡是現世的倒影。」
「倒影之城。」灰毛引領前走，「來吧。」
湘祝站起，搖晃的走在撲面而來的高樓強風之中，隨著貓咪們往頂樓下看，剛才在腳底下
的那片棋盤星影，已經近得可以看見都市的模樣。
和現世的都市很像，可是這不是湘祝認知中的現世都市，許多景物真的如貓咪們所說，像
倒影似的模模糊糊，街上點亮的也不是吃電的路燈，而是一盞又一盞高掛的魂燈。
「魂燈？」這麼大一盞的魂燈？擺得滿街都是？湘祝一陣作嘔。所謂的魂燈，就是把活物
的靈魂抓出來，關在燈裡頭發亮，這就叫做魂燈。
魂燈不光是能照明，肚子餓的時候還能把關在裡頭的靈魂撈出來吃，是妖怪間很受歡迎的
一種買賣物品。這麼大一盞的魂燈，推估裡頭裝得至少也有上百人魂，一條路上就有十來
盞，這麼大的陣仗，湘祝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是走私來的啦。」小花小聲說：「國外賣進來的人魂，要不臺灣哪有這麼多人魂可以
點？那一區住的是一隻有錢狐妖，喜歡把門面弄得漂漂亮亮，小家子氣得很。」
馬路上不見車水馬龍，是一整片的冷冷清清，細節無法再看得更清楚，可是湘祝確定，在
市街之中，偷偷的夾雜了許多間樣式古老的房子，那絕對不是人類的住所。如果是白天前
來，外頭的樣貌一定更加詭異。
「你說是……倒影？現世的倒影？」
「是呀，有問題要發問嗎？」
湘祝一時千頭萬緒，嚥了口口水，卻想不出個有深度的問題，索性隨口問道：
「路上怎麼沒人？到底還有誰住在這裡？這麼大的地方……」竟然從來沒聽過？這些人都
是保密到家不成？
「很少啦，臺北人口本來就不多，妖怪更少呀！臺南還多一點，要看人擠人，去京都，或
是南京囉，那邊老宅子一大把，幾千年的都有。」
「這兒人少，風聲傳出去的機率當然也低。」
小花點頭：「是啊是啊，有擺夜市的時候才會熱鬧，不過我們這邊人少，夜市一年也才擺
兩次，比較像是親友交流的跳蚤市場。我跑過京都的，那邊夜市人超級多，好玩得緊呀！
」
「說到跳蚤市場，小花身上的跳蚤倒是多到自成一個市場了。」
「妳閉嘴──老子我乾淨得很！一隻跳蚤都沒有！」
「還有，湘祝，你聽好，」灰毛一貓掌打死小花，認真的和湘祝吩咐：「你現在好好的，
是因為有我們待在你身邊，我們三隻貓幫你張了結界，要是你離我們太遠，這水你一個人
類承受不起，可能會死的。」
「妳說這水……我明白了。」湘祝驚訝，但不意外。置身在這種濃度的靈氣之中，普通人
沒死也發瘋成妖，他早有想到是三隻貓在保護著他。
大黑抓抓他的鞋子，安慰他道：「有我在，拚了命也會保護你。」湘祝還沒反應過來，腳
已經直覺性的踩在大黑頭上，碾了二下。
小花暗笑：「我呸，他是什麼貨色？靠那條火龍，還需要我們照顧他？你沒被他燒成手扒
貓就不錯了。」
大黑一聽，黯淡的在地板上吐出二口鮮血，就算湘祝沒那條火龍在，要把大黑的尾巴毛拔
光，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
「好啦，你醒啦，我們走吧。那個山在哪裡？」灰毛催促。「都離地這麼近了，看得見地
上的路，總會走了吧，我還想回去看半夜的重播呢。」
貓往天上一跳，飄在空中，石晴推著湘祝的背，教他怎麼做出和他們一樣的動作，湘祝剛
吃過石晴的虧，不敢大意，看著腳下一片踩空，自己像幽靈一樣的浮起，心裡是害怕得緊
，不過似乎是沒別的路走，也只能咬牙硬上。
沒隔幾段路，湘祝就抓穩了訣竅，他覺得這很像──無重力狀態，他原本以為在水面下人
人都能這樣飄浮，後來才曉得原來是貓在暗地裡幫他，這是一種高超的浮空咒語，經過訓
練，人可以控制重力的方向，湘祝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咒語，雖然有所謂的「飛空咒」、「
天仙咒」等等性質類似的飛翔咒，但那些飛翔咒都是使用更加強大的外力來讓人飛出去，
效力不是極短就是十分粗魯，還會讓使用者受到身體上的損傷，和貓咪們用的浮空咒語完
全不能相比。
身為一個咒術的狂熱者，湘祝自然是黏著三隻貓逼他們……喔不，請他們傳授這稀奇的咒
術給他。可惜就連大黑都搖搖頭說沒辦法，原來這咒術修習起來太耗體力，人類用起來不
划算，要是人類用了划算，那大家都用浮空咒，這咒語也不會在人類間失傳了。
「可是──」湘祝聽了，差點脫口而出：可是石晴就能用！但話衝到嘴邊，幸好有止住沒
講出來。但石晴究竟是不是人類？他根本不確定。
最後湘祝還是掐著大黑的脖子，叫他教自己咒語，就算學不會，謄起來觀摩觀摩，也挺能
滿足他的收藏慾。
湘祝轉頭看看石晴，他在水面下悠遊自得的模樣，簡直和現世中的石晴是二個態度。現世
中的石晴看起來總是有點憂鬱，但在下了水面之後，表情中的陰鬱一掃而空的消失了，感
覺他回到水面底下，才真正的快樂了起來。
果然，就算石晴的身體還是個人類，他的心也已經不是了。
他看見石晴脖子纏著的紅線，是陳祇言托自己給他下的咒，紅線上頭，現在吊了一個漂亮
的銀色圓型小鍊墜，他回想了一下，記得陸癸那小子好像有說過鍊墜的事情給自己聽。
「原來你平常突然消失，就是跑進這裡。」
「哈哈。」石晴不好意思的笑道：「要是沒事，我都待在這邊，很少回去。」
「回去……？」湘祝想，他說的應該是現世。他又想起了石晴以前還被稱為是愛貓少年時
的事情：「對了，你不是都會偷偷的跑去看我們同行工作？難不成你對我們這行有興趣？
」
「啊？」石晴恍然道：「也不是……不是那樣。……現在已經不用了。」說完，他乾笑了
幾聲帶過去，飄到前頭，好像不大想聊這件事。
湘祝現在也不是多有興趣，只是隨口問問，既然他不說也就算了。二個人跟在貓身後，小
花在隊伍前開路，速度越來越快，在湘祝確定方向之後，便一路直飛，果然在天上飛的速
度就是遠勝在地上走，平常要開三四個小時車的路程，現在只花了近二小時便到達了，而
且如果一開始就能俐落的飛，想必會更快。
從都市轉入無人的山林之中，湘祝遠遠的就見到黑暗的山中，有近二十來隻的紅色火炬，
在黑暗的深山中插出了一個圓圈。那些全是李天成設下的釘椿。
這一個多小時的旅程，已讓湘祝徹底明白，在現世看得見的東西，在水面下不見得看得見
；在水面下看得見的東西，在現世也不一定有。就算是同一樣東西，兩邊見到的樣貌也不
見得一樣。
貓咪們說，「水面下」的意思，就像是隔著水看東西，你從水面上往下看，底下的東西會
變得很奇怪，被光折射得扭扭曲曲的，從水中往上看，亦然。
在水面下，陣的模樣果然也不相同，這趟可真是大開了眼界，若是回到現世，把現在的所
見所聞記下來寫成書，他大概可以在咒術界留名了。只可惜他已經答應貓咪們，除非工作
必要，不然不會出賣水面下的情報，咒術師發的毒誓，一言九鼎，絕不違背，在看過這趟
後他也更加明白，如果是自己有能力穿進水底下的人，大概也不屑追逐這一點點虛名。
火龍追逐著湘祝的方向前行，在高空中抖落鱗狀星火，湘祝想著，不知道這傢伙回到現世
以後，還會不會是這個模樣？此時大黑喵的伸出貓掌，指著山脊間那些藍藍綠綠的淺薄光
點：「地脈流。」
他開始教湘祝怎麼看：「亮的就是濃的，藍的上升，綠的下降。水行靠地脈流，你說要拔
的那二個椿在哪兒？我們下去看個清楚。」
湘祝啞然，地脈流這種東西，他可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細節也是第一次聽說，完全不知該
如何下手。大黑喵的往黑暗的山裡頭躦去，小小的身子一下子看不見影子。湘祝想再看清
楚附近的樣貌，打算稍微等等再跟著下去，他的視線翻過山的另一邊，卻看見了一個奇怪
的東西，在遠處發出綠光。
深綠色的光芒，有點斑駁，夾雜著白光與黃光，亮度也不很穩定。
那是什麼？難不成也是魂燈？可是看起來不怎麼像，從上頭看起來只是個小小的綠點，相
當模糊。他往下降，那個綠點就越亮，等到距離幾十公尺的時候，湘祝已經很清楚的看見
那東西的樣貌，是個長方型發出綠光的大箱子，扁扁平平，長度有一個人的大小。
「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看過？」
這幾十天以來，湘祝每天都在山裡頭奔走，卻沒見過附近的山裡放著像這樣的一個綠箱子
。他仰頭張望，這箱子甚至落在劫火陣的圈子邊緣，這樣的東西，他怎麼可能會錯過？
他立即落地，站到綠色箱子之前一看，這才發現，這長方型箱子可能是個──棺材！
沒錯，這個大小、這個長度……從外觀看來，甚至還有棺材板子的接合線。可是這棺材不
是用木頭釘出來的，而是石頭磨平做成；棺蓋上頭也沒有起伏雕塑，就只是一個平板的棺
材板蓋。
其他看得見的五面都是平的，像是收納用的紙盒，非常奇怪，衝著這不尋常的棺材板，湘
祝也開始質疑起自己的直覺，也許這並不是個棺材也說不定。
石棺？可是這裡怎麼可能有石棺？還是這其實只是個蓄水槽，只是因為在水面下看起來，
有了不同的樣貌？
「找到什麼了嗎？」石晴見狀，跟了上來。
湘祝面色凝重，伸手擋住石晴：「你讓開一點。」然後他隨地揀起一顆石子，往石棺的上
頭扔去。
咻的一聲，小石子竟然穿過石棺，落了地！
「幻覺？」湘祝驚訝。
「應該不是……」石晴搖搖頭，伸手去撈那發出綠光的石棺，他的手穿了進去。
「這是遺影。」他說。
湘祝心中暗罵，打從進了這水底下，沒一個詞聽得懂。石晴好脾氣的又和他講解：
「這就像是腳印一樣的東西……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於是大黑接話：「是殘象
。」
「喔。」他感覺自己懂了。
這個石棺，在很久以前放在這個位置，但是現在已經不見了。在現世中，消失了就是消失
了，可是在水面下，在現世裡被移走的東西，可能會產生像是殘象的遺留物，留下他消失
前的模樣。
「不過這是石頭嗎？石棺？」
「你也這麼覺得？」
「怎麼會發光呢，真有意思。」不怕危險的小花，一頭躦進石棺的殘象裡，又躦出來，露
出一個貓頭在喵喵叫，石晴問他：「看得見裡面嗎？有沒有東西？」
「沒──有。」小花拖長音：「裡面是空的，嗯，不過──」
「裡面好像有刻字。」
「刻字？」湘祝拎起大黑的脖子，把他垂吊入內。
「是什麼字？」
大黑悶悶的喵了一聲：「有字──」
「問你是什麼字啦。」
「看不出來呢，很濛啊。不過看起來很像殄文──」
「看不清楚嗎？那這樣呢？」湘祝轟的燃起身邊的火，照得滿天透亮，但這一照可壞了事
，那石棺原本就是個影子，光線打亮反而造成反效果，石棺在火光中變成了透明。
「別弄別弄！給你照得都不見了！」
湘祝趕忙把火熄掉，周圍又陷入幽幽綠光與黑暗。
「沒辦法了，誰叫他就是個影子，本來就是看不清楚的東西，你放棄吧。」
灰毛道：「這到底是什麼啊，怪邪門的，而且我看這顏色不像普通的石頭棺啊，難不成這
綠綠的是玉？」
「玉！」
湘祝一聽，突然像是被雷打中一般，腦袋裡頭的什麼情報接了起來，一下子說不出話。
他蹲下身，近貼著石棺的影子看，果然這石棺不是普通石頭，有些斑駁如雲紋似的深淺綠
色，還有大小不一的裂紋，果然就是玉的外貌，湘祝又繞了一圈，下了個連他自己都倒抽
一口冷氣的判斷：
「這該不是……死玉雕成的棺材吧？」
三隻貓一聽，毛都豎了起來。
「死玉棺材？這麼邪門！雕這麼大一個，是要關什麼東西。」小花轉頭望向大黑，大黑發
現連灰毛都在看他。
他驚慌道：「別看我，我不知道啊！」
「我們裡面，你最懂這些了……不，你根本就職業的吧。」
「要是我知道的話，早說了，還等你們問我？」
「也對，而且這棺材搞不好已經毀掉了。裡面的東西也早就沒啦。」
「沒了可惜，搞不好裡面關的是認識的傢伙，我們可以嘲笑一番，喵哈哈。」
「不一定呀，也許這棺材只是被搬走了，被曉得內情的人藏起來了……或是被土石流沖走
了也有可能嘛。」
「然後換成小花被關進去。」
「我才不會被關進這種小兒科裡的東西喵！」
三隻貓吵鬧的討論，湘祝默默不語，蹲在棺材旁猛看。他終於明白事情的關鍵點了──這
個棺材，肯定就是他們一行人在現世中怎麼找都找不到的重要線索。
所謂的死玉，是一種便宜的玉石。同樣是玉，又有分成活玉與死玉，普通當作珠寶在賣的
那種，叫做活玉，會被叫做活玉的原因，是因為這種玉的性質比較軟，會隨著溫度日照而
產生色澤上的變化，普通人說的養玉就是如此，配戴在人的身上，受到體溫的改變，玉裡
的裂痕能養成花，或是養出血絲，黃的變翠綠，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死玉則是恰好相反，死玉的成份比較硬，他出土時是什麼顏色模樣，永遠就是同一個樣
子。這種玉的價錢低廉，樣貌不佳，沒有做珠寶的價值，就和一般的石頭一樣，沒有可取
之處。但死玉對於湘祝這行業的人來說，卻是便宜又好用的小道具。
玉可以鎮邪，死玉不如活玉會改變性質，更是長期鎮邪的上選工具。把一塊死玉壓到惡鬼
身上，過一千年，那塊玉不會變質，還是能壓鬼。
用玉來封鬼、壓鬼、鎮邪都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但是拿玉來做棺材，棺材裡還刻了可能是
咒文的殄文，這不正代表，這個棺材裡睡的可能是……某種窮兇惡極之徒！
「我知道了，這棺材裡關著的東西。」他說道。
「是什麼？」
「紙人。」他咬牙說道：「肯定就是附在紙人身上，那群來路不明的惡鬼。」
那群惡鬼的可怖模樣，此刻又浮現在湘祝的眼前。
石晴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們在找的那群惡鬼，是從這個棺材裡跑出來的？」
「沒錯，一定是這樣，八九不離十了！我得回去把這個棺材的來源找出來，做這個棺材的
人一定曉得要怎麼克住那些惡鬼。查清楚這些惡鬼的底細，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真是太好了。」石晴覺得自己幫上了忙，很開心。
「看完地脈流就回去吧，明天去工會找資料，今天真謝謝你幫忙。」
「沒有──我沒有幫上什麼。」石晴趕忙揮手否認，笑得很害羞。
湘祝看看手錶：「忙完以後應該可以先回家睡個覺……」打從進水底下後，也沒過幾個小
時。他覺得有點可惜，難得來到這稀奇的地方，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下來了，時間還早
，還蠻想四處逛逛再回去。
在他這麼喃喃打算著的時候，大黑抓抓他的鞋子：「你看手錶不準的啦。」
「嗯？為什麼？」
「現在不是晚上十一點，差不多是七點吧。」
「說什麼傻話？出門的時候就已經超過九點了啊，怎麼可能現在還是七點？」湘祝踩過大
黑。
大黑哀嚎一聲：「這邊的時間和外頭不一樣，過得比較慢。」
「咦？」他疑惑：
「所以說，從下水面之後，就一直停在九點？」
「不是……是……」石晴小聲道：「剛才到現在差不多過三個小時，現世應該已經早上七
點了。」
湘祝大叫：「什麼！」
難怪！他盯著石晴的臉看，難怪二年前的照片，和他現在幾乎一模一樣！他一直待在這個
鬼地方，說什麼都不可能變老！
湘祝慘淡的大嘆了口氣，心想，今天晚上沒覺睡了，喔不，是連晚上都沒了。
□□□
平安回到現世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三隻貓和石晴都睏了，進房間裡睡成一團，湘祝沒
空和他們這些無業遊貓一起睡大頭覺，不工作就會餓死這句話，由湘祝來說，總是特別的
有力。
他先播電話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後他趁著吃早餐時，打了通電話給陳祇言，想和
他說有關新線索的事情，可是陳祇言的電話怎麼打都打不通，氣得湘祝差點把他的電話從
通訊錄裡刪除。
陳祇言這混帳王八蛋跑到哪裡去了？要失蹤也不和他先報備一下！湘祝猛然想起，他好像
是要去找一個姓張的年輕女孩子，難道找一找出了什麼亂子不成？該不會要去警察局保他
出來吧……不行，要是承認這種人是自己的朋友，還要拿錢出來救他，說不定會被當成是
一夥的，會成為人生中的污點。
那算了，反正都是他不和自己報備行蹤的啦，不關我的事。湘祝把手上沾的冰糖燒餅芝麻
舔乾淨，開車前往工會大樓找虎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