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的是國小一年級,我哥國小四年級。有一天放學回家,我哥正色地對我說農曆鬼月
要到了,我們得對我們的布偶娃娃作一些措施,不然它們可能會成精。那時候我有一只像
是湯姆歷險記裡的湯姆的洋娃娃,擁有會滾動的藍眼珠子和毛線般的褐色頭髮,戴著一頂
小扁帽,身長八十公分。以及一隻大型絨毛小叮噹;而我哥也有一個類似的布偶。
小時後我怕鬼又怕黑,聽到我哥說鬼月可能會有鬼附身在布偶娃娃身上──尤其是常
常有主人陪伴的,我嚇得魂不附體,眼角揪著坐在我枕頭邊的娃娃:那雙會隨角度而擺動
的眼珠子似乎正在偷聽我們的對話。
我顫顫地問:「那要怎麼做?」
我哥說:「把它們貼上符咒封在櫃子裡,等鬼門關上再拿出來。」
我不禁好奇:「什麼符咒?」
於是我哥開始用手摳他的牙齦,尤其是因為蛀牙而發炎的牙齦。過不久他的食指沾滿
了血,然後在準備好的小色紙上一筆一筆地畫,期間因為顏料不夠又往嘴巴掏了好幾次。
最後我哥在色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佛』字,然後用口水把它貼在他娃娃的額頭說道
:「等等把它們都放在櫃子裡然後櫃子門再貼一張『血佛』就可以了。你還不快封印你的
娃娃!」
我因為怕痛,就說:「你幫我寫啦。」我哥說:「自己的娃娃得用自己的血封印,不
然就沒效了,到時候你的娃娃長牙齒別怪我沒跟你說。你牙齦沒流血那用小刀割一下手指
好了。」
比起牙齦,我更怕刀子,於是我忍痛弄傷自己的牙齦,免免強強寫了兩張『血佛』,
因為血不夠,所以字都淡淡的,我有點擔心效力不夠。
然後我們把娃娃都塞進我們的鐵書櫃下,門縫再貼上我哥另外寫的『血佛』符咒完成
封印。
鬼月鬼門開的當晚,我哥在床上說:「鬼月晚上我們睡覺前都要唸『阿彌陀佛』,至
少五百遍,幫符印增加法力。」因此整個鬼月的晚上我們兄弟在睡前瞞著父母盤腿坐在床
上,雙手合十,努力唸『阿彌陀佛』。我祈禱著鬼月後我的娃娃沒有過長的頭髮,多出來
的牙齒和指甲。
往後數年直到我哥上國中,娃娃們因為主人不再依賴而塵封在倉庫裡,我哥自作主張
的封印儀式才停止(事實證明一切都是他自定的規矩)。
痛苦的是儀式年年亦趨詭譎,從原本娃娃額頭一張『血佛』,隔年以『增加封印效力
』為由,變成眼睛和嘴巴共三張(如圖),也不再只封印有娃娃的櫃子,而是所有看不到裡
面的櫃子都貼上『血佛』加以封印(理由是嚇止鬼魂躲藏),睡前念佛也是我哥說停才能停
,比作業還要討厭(有時候他想睡就不唸了,但規定我要唸完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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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期間是嚴禁開啟封印櫃的,但我哥為了嚇我,曾經私自開啟挪動娃娃,等解除封
印時,我恐懼至極,我哥則指責我沒有認真念佛。那幾年我常常想,我的娃娃如果有靈魂
,會不會本來是對我好的,但因為我的封印,反而它因恨作惡呢?每一個鬼月後打開櫃門
,櫃子裡充滿著疏離感,娃娃們似乎都在埋怨,『血佛』下的眼睛一年比一年有靈性,最
後我再也受不了,把它們打包丟到倉庫去,不再眷戀。
由於我哥對我訓練有素,長大後沒什麼恐怖片能嚇倒我,至今仍是大麻瓜。最有感覺
的是大二聯誼夜遊,我當頭車,半夜兩點在荒野中迷路,一條兩旁都是芒草的小路突然走
到盡頭,開遠燈一照前面十公尺正對一座墓碑,我身後十幾台機車拼命掉頭(路小到人得
下來拉車才能轉彎),我後面的女生跑去別車三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