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下』給人的感覺好像很久,卻又彷彿在眨眼而過間就結束了,阿緒跟小泉兩人在
光影逆轉的結界內靜靜地擁著,直到兩人的情緒都徹底平復下來後,才一前一後地踏了這
個臨時造出來的結界。
四週恢復了原有的色彩。
「啊、果然還是有顏色的比較好啊,」踏出結界後,小泉感嘆的說,與身旁的阿緒對視一
笑,「那現在,可以繼續前進了嗎?」
「當然。」點頭,肯定的答覆。
「好!回家!」充滿元氣地,小泉說,臉上是拋去了陰霾的笑容,彷彿雨過天晴般的耀眼
燦爛,也像一道光一樣的照進了阿緒的心底。
他仔細地看著這抹笑並且用心記憶起來,一直以來,他都很努力地不去想太多事情,只想
著一天度過一天,每天完成御交代的那些功課,找吃的、住的地方,想想接下來可以去哪
、還能去哪,然後試著用這種庸庸碌碌的過活去遺忘一些事情。
遺忘自己還會『寂寞』。
遺忘自己還會『心痛』。
但,這種事情根本無法真正的遺忘,只能做到假裝遺忘的地步而已。
然後就像被遮掩覆蓋起來的傷口,天真的以為只要不去看不去碰就好,結果卻只是讓傷口
漸漸化膿直到整個潰爛地放出腐臭,到最後說不定會把他整個人給吞沒下去也不一定。
不過,他現在沒問題了,相信以後也會沒問題,因為小泉戳穿了他一直不想正視的傷疤,
並且將那些膿給擠掉了,他知道,這些傷會好,而且在未來的某天當他回顧這些傷痕時,
一定會想到『狐野泉』這個人。
就像是被下了記號一樣。
跟著小泉比肩行走在路上,阿緒的笑有著如釋重負的味道,聽著小泉在身旁說話的聲音,
看著眼前的寬廣乾淨的道路,下午的陽光照耀,這一切都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於是,就在小泉講到晚上要如何如何纏著母親煮紅豆湯時,阿緒做了幾個深呼吸,掙扎猶
豫了好半晌後,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往身邊人探去,帶了點不安跟期待地,他的手輕輕地牽
住了對方。
小泉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小了下去,瞬間就消失至虛無。
微妙的靜默籠罩著兩人,只剩下還在行走的腳步聲,輕巧吹拂而過的冷風之中,那雙交疊
的手傳遞著彼此的溫度,兩人的臉上同時閃過了相同的微紅。
「啊…那個,嗯,我是說,剛剛講到哪裡了?呃……紅豆湯?」有些結結巴巴的,阿緒的
眼神不知道該擺哪兒好的到處亂看,看電線杆、看天空、看地板、看樹葉──就是不敢看
小泉。
像是被傳染一樣,小泉也跟著結巴起來:「欸,對啊…紅豆湯……我、我剛是說,今天晚
餐的時候要、要請媽媽煮……嗯、那個,就是這樣……」
「那…等下回去要先做什麼?」
「應、應該是先做個拉筋操,然後開始練旗吧。」
「那我看妳練,順便再看一次排圖。」
「好啊,不過被打到我不負責。」
「妳捨得打我喔?」阿緒半開玩笑的轉頭,恰好跟抬頭的小泉對上視線,一瞬間,那種奇
妙的靜默又一次降臨在兩人之間,逼得他們立刻別過臉,慌張地顧左右而言他。
「我我我們先回家再說吧!外頭很冷!」小泉說,無視頭上大太陽的事實。
「嗯啊!先、先回去吧,畢竟那個、呃、太晚回家的話妳爸媽也會擔心的!」雖然現在才
下午而已。
兩個害羞得亂七八糟的年輕人就這樣並肩步行,頂著像是隨時都會冒煙的臉蛋跟一直噗通
亂跳的小心臟走上回家的路途,幸好,他們到家的時候家人剛好在午休,不然這種牽手一
起走回家的模樣要是被狐野爸媽看到的話,某兩人害羞的指數可能會就這樣直接飛到九重
天外去了。
回家後,小泉帶著阿緒來到一間書房後就先去換衣服跟拿旗子,這間書房很大,而且就在
院子旁邊,平時看書的時候拉開紙門就能看到院子,看書看累了也可以出來坐在長廊上,
就著院子的造景稍作休息。
阿緒坐在書房裡,手上拿著那些排圖在發呆,更正確的說,他是看著自己剛才牽著小泉的
那隻手在發呆,呆了一會之後臉還跟著發紅。
啊啊……這種心花朵朵開的感覺是啥?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戀O、X愛嗎?他不知道,除了因
為他沒碰過戀愛之外,也因為從來沒人跟他討論這種東西……什麼?你說以前的那些高中
同學?
這個,在被迫帶著浪跡天涯小包包離開家之前,他念的可是和尚高中,還是升學至上的那
種,嚴格的不得了,在那種學校裡頭很少人會跟你討論什麼戀OX愛的,更別提他的朋友本
來就比較少……
……啊啊、太失敗了。
阿緒頗感挫折的垂下頭,在心底用力嘆息。
「算了,先別想這些五四三吧,排圖比較重要,」他說,將圖紙一張張放在榻榻米上,順
手拿了幾個書房裡的紙鎮壓好,「我看看喔,這個排序應該是……」將那些圖紙照著順序
排好,這時,小泉換好輕便的衣服拿著旗子走進了書房。
「你在排序啊?」
「嗯,我想說從第一張開始看起,說不定能找出什麼沒看到的地方。」
「那我就先自己練了喔?」
「嗯嗯,去吧。」頭也不抬地。
看到阿緒專注在圖紙上,小泉聳聳肩,走到院子那邊就開始練了起來,這個下午就這樣在
旗幟飛揚的刷刷聲以及紙張被風吹拂的聲音中度過,太陽漸漸地下山了。
就在黃昏來臨之時,院子裡,此起彼落的掉旗聲鏗鏘響起,這讓努力寫著筆記的阿緒忍不
住抬起頭來。
「怎麼了?」
「沒、沒什麼啦……」有些喘地,小泉沮喪地撿起落地的旗子,「這幾個『亮點』怎麼練
都練不好,邊走位邊跳舞還要一邊拋旗,對現在的我來說有點難……」
「亮…點……?」
「對啊,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野口老師特別註明要賣力表演的那些地方。」語畢,小泉
再一次耍起了手中的旗,旗面漂亮地展開,曼妙修長的身體跟著舞動起來,而看著小泉的
動作,阿緒覺得自己好像被點醒了什麼。
他愣愣地將視線調回塌塌米上的那些圖紙,思路運轉。
然後又一次的落旗聲。
匡啷、喀啷──
「──啊!啊啊!!對了!我怎麼沒想到呢,圖紙還能這樣看啊!」像是被聲音給敲醒似
的,阿緒突然激動地大叫起來,接著急急忙忙地在筆袋裡頭翻找紅筆,「小泉,妳的位置
是哪一個?幫我標一下首席的記號!」
「呃?」首席?「問這幹麻?」
「有大用處的,絕對能找出什麼來!」滿臉放光地看著小泉,阿緒的眼底滿是激動,「啊
啊對了對了,還要把亮點的也標起來,一個打圈一個畫叉好了!」
「等一下喔,我脫鞋上去,」看到阿緒眼底綻出的光,小泉也不管地上的旗子了,直接匆
匆地脫鞋上去,蹲下身開始幫阿緒辨認位置,「這張是這裡,這張是這,然後下一張是…
…」
他們一張張地辨認,標記,然後全部都註記完成後,阿緒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轉頭
問小泉:「有沒有描寫紙啊?可以透過去描的紙就可以了。」
透過去描……「這個、宣紙行不行?」
「可以!」
小泉很快就從書房裡挖出了父親拿來畫水墨畫的宣紙,遞給阿緒,「你要幹麻?」
「把這些點照順序連起來!」拿著宣紙,阿緒說,接著開始努力的一張張描過去,這算是
個大工程,他先把代表首席的圈圈記號用紅筆全部連起來,接著再用黑筆,把那些所謂的
亮點位置通通點上。
宣紙上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圖騰,而當阿緒點上最後一點時,看著這張宣紙,兩人都皺起了
眉頭,因為他們同時感到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真要比喻的話,這種感覺有點像是看到一堆不明物體在那邊蠕動,掙扎,然後叫囂著要把
一切拖進去。
兩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蒼白與恐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