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見到格殺的對象亮出手上的人質，將籌碼推到檯面上。
以人命為賭注，大部分的要員心生忌憚，不自覺向身旁的同事望去，希望參考他人的意見
，按在扳機上的手指，緩緩往外移，避免誤觸釀成大禍。
其餘要員謹守上級指示依然堅定守在岡位，維持在隨時能開槍的狀態，但眼神飄向設置在
現場的擴音器，盼望上級表示立場，再次下達開火命令。
「問題一，有一個瘋狂炸彈客挾持一群公立托兒所的幼童，而你正拿著槍，指著炸彈客
額頭，假設放走炸彈客便能確保這些孩子的安全，你會扣下扳機？還是放走他，換得十六
個天真無邪，有大好未來可以期待的孩子？」
鋼巴仍陷入長考時，哲人率先提問。
「會的人，請放下槍。」
他的話像是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在第一個要員放下手臂，陸續有人跟著壓低槍口。
「超過三分之二。」
哲人目測能力極佳，從我來看，比例差不多如他所說。
「德榮兄，我發現你的槍口向上抬高，這是什麼意思？」
金德榮將瞄準位置移高偏離哲人身體的位置。
「扣掉被抬走的同事，場內有八十二個人，場外還有一支人數不明的特種部隊，這麼多人
，應該可以找出一個在你按下引爆開關前，制服你或是殺掉你的方法，說不定現在就有狙
擊槍在遠處等著偷襲，將你一槍斃命。」
他選了第三條路。
聽到可能潛伏的危機，正常人的反應會往門外看去，像我一樣打算趁他眼神飄移，利用猶
豫的一瞬間，朝他的要害射擊，有這份自信的人，在場不會少於十人，金德榮便是其中之
一。
哲人笑了，卻鎮定連一眼也不往門外看，毫不給伺機而動的人空隙可趁。
是啊！一個能在子彈如暴雨傾洩的房間裡，無畏無懼，盡情與一個女人做愛的男人，這種
場面對他哪能構成威脅。
我搖著頭，手低垂，放棄蠢動。
「這也是一個選項，如果有和德榮兄有相同意見的人，請將槍口舉高。」
哲人維持步調，似乎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有九個人附和金德榮的決定。
「問題二，這個炸彈客高極端的狡猾，他早已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預防萬一，他做了
像我一樣的事。」
哲人斷然再次按下小熊的肚子，加上我和金德榮總共有六個人憤怒地瞪大眼睛，等著在爆
炸火光衝出時射殺哲人，其餘同事早已本能閉上眼睛，不敢看這場即將發生的人間慘劇。
螢幕上孩子依然開心抱著熊，擴音器傳出輕快的兒歌旋律，前奏結束，孩子們快樂唱起歌
曲。
唯一改變的是，哲人手上小熊的紅色眼睛，開始以一秒一下的速度閃動。
「情況改變了，小熊體內的炸彈並非是即時引爆型。而是定時裝置，解除的方式只有炸彈
客知道，眼看你只剩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考慮，當殺了他或是制服他無濟於事時，遵照命令
殺他、還是違抗命令放他，你會如何選擇？」
哲人微笑地看著金德榮。
不愧是受到專業訓練國家級的特勤人員，能夠反射性地為總統擋子彈的人，貫徹命令的意
志堅定，在其他人陸續加入放人的行列時，金德榮依舊守在崗位上。
「很好。」
擴音器傳來鋼巴的讚賞聲，看來他正藉著哲人考驗組織成員的忠誠度，所以故意默不作聲
。
「德榮兄方便幫我釐清一個疑問嗎？」
爭取時間思考因應策略，金德榮點頭。
「如果我沒記錯，你所保護的總統，已經因為貪污入監服刑，當時你還上過法院證明他的
犯行，你願意為了保護一個違背人民期待，傷害國家的貪污總統而豁出性命，卻不願意為
了十六個無辜的孩子放走一個人，為什麼？別想太久，記住，時間還在倒數中。」
哲人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催促著金德榮。
這事件人盡皆知，報紙報導，幾個隨扈聯合在法院作證，曾幫總統夫人搬送大量來路不明
的現金進官邸，金德榮名列其中之一。
要員們不約而同看著金德榮，想知道他如何解釋？
「我受到的訓練就是要無條件服從上級的指示。」
「即便這個命令不合乎道德，並不正義也無妨？只要總統下令，你就會殺死一個懷胎八個
月的孕婦？」
「怎麼可能！」
金德榮乾脆地否認。
「如果我說錯的話，請指正，因為在我眼中的你，正準備犧牲十六個無辜的孩子？而且不
是站在一個宣示保捍衛國家的公務員立場，只是收錢提供保全服務的一般上班族，為了養
家活口，區區那麼一點薪水而害死十六個宛如天使的孩子？」
哲人看著手上的機械錶。
「容我提醒你，在你思考的同時，只剩不到九分鐘的時間。」
「這……」
當一絲迷惘瀰漫在金德榮的眼睛裡，他緩緩放下槍，身為要員們的指標，他的舉動引發連
鎖效應，現場的槍口一致向下，達到共識，哲人成功說動要員們，集體抗命放人。
除了在一旁按兵不動的指揮官。
「是啊！來日方長，大家都見到我的長相，以後有太多機會可以緝拿，或是射殺我。」
哲人歡迎這個選擇。
「往後退。」
指揮官突然下命要員們讓出空間，以為要放哲人離開，要員們整齊劃一朝後方退。
「行動！」
等騰出地方，指揮官按下無線對講機的通話鍵，黑衣特種部隊破門而入，他們從四面八方
包圍住哲人，槍上的紅外線瞄準器指住哲人，像是麻疹般的紅點遍布在他的西裝、肌膚上
。
「你們在外面都聽見了，這個人有多危險，放他走，以後只會有更多的民眾受害，縱然不
得已必須犧牲16個孩子，但為了千千萬萬善良老百姓，這個人絕不能留，聽到我一下達命
令後，立刻格殺無論。」
鋼巴正義凜然地說。
幾十隻銳利充滿殺氣的眼神盯著哲人，扣在扳機上的指頭像是銲住般地無法撼動，哲人命
在旦夕。
「1：16當然是16贏，16：10000似乎10000贏的理所當然？問題三，正義跟民主一樣，是
以人數來決定嗎？正確的事情，會因為多數人不同意，而變得錯誤的事嗎？像是地心引力
，因為大家說沒有，所以它就不存在了？」
哲人無視眼前殺氣騰騰的軍人，只對我們說話，像是老師使用活教材在教導學生。
「不會。」
唉！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在肅殺的氣氛中，不單是我，居然有許多要員一塊開口回答。
「再說嘛！就算你再會妖言惑眾，也只剩十秒鐘的生命了。」
鋼巴冷笑地，開始倒數。
「問題四，一有沒有可能贏過一萬呢？」
哲人放下熊，十指連動在鍵盤上輸入，在鋼巴倒數最後兩秒時，按下輸入鍵。
畫面轉變了，從托兒所來到一輛車子內，一個九歲大穿著芭蕾舞裝的小女孩，坐在寬敞空
間的后座，安穩地，靠在一隻與她坐姿等高的中型泰迪熊身上沈睡，從後方擋風玻璃看，
這輛車子正在行進中。
泰迪熊眼睛閃爍著與哲人手上小熊同樣的紅光，兩者款式、速度、頻率一模一樣，正在同
步中。
「1……通通不許動。」
鋼巴停止倒數，中途改變命令，特種部隊驚訝地看著指揮官，指揮官點頭，要大家不准妄
動。
「問題五，正義是否有階級之分？大家看見螢幕上正在睡覺的女孩，他是你們委員長的小
女兒，正學完芭蕾舞，在返回家中路上，剛剛他說了，為了保護數以萬計的平民，不惜犧
牲16個孩子，但在除暴安良的關鍵一秒，他卻為了自己的孩子而喊停，不怪他，因為人都
有自利徇私的想法，換做你們也會當場制止，即便要以一人之力，對抗一批精良武裝部隊
，也不讓家人受到傷害，可惜你們只是一個保全人員，不像委員長那樣位高權重，他不會
在乎你們的孩子，照樣會殺了我，你們都聽見了，他剛剛打算殺了16個家庭，32個父母親
含辛茹苦養大的心肝寶貝。」
哲人微笑地說。
要員們傻住了，許多人忿忿不平望著擴音器。
「正義應該是普遍一致，放諸四海皆準呢？還是因為階級的不同而有所改變，權力者擁有
比較寬鬆的道德標準，卻要求服從者遵守，甚至賦予更嚴苛的道德，逼他們具備更高的正
義感公平嗎？」
像是結束課程後，給予學生的家庭作業，哲人悠閒地拉好袖口，愉快輕鬆走下講台，在指
揮官的手勢指揮下，特種部隊讓開了一條路，供他通行。
「正義究竟像是民主選舉一樣，除了年齡限制外，不分男女老幼、種族膚色、貧富貴賤，
票票等值，還是會獨裁政權一樣，空有選舉的形式，但候選人只有一個，一般人根本無從
選擇，這是我留個各位的問題，希望大家回去好好思考，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來討論。」
哲人向要員們微微鞠了躬，慢條斯理預備跨出安檢門。
「放他走。」
鋼巴千百萬個不願意下達放人的指令。
「你會遵守承諾吧？」
再問哲人。
「看著。」
哲人在眾人面前，將小熊放回口袋裡，以不為人知的手法，停止螢幕裡的熊眼紅光閃爍，
看似解除了，但在三秒過後，紅光再次閃動。
「十分鐘之內，只要我達到安全的地方，令千金便能安枕無憂。」
可想而知，他重啟一次倒數。
「我一定會殺了你，不管用什麼方法，多少的人力。」
鋼巴惱怒地說。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哲人接受鋼巴的恨意，在他不設防的背後，一名特種隊員舉起了槍，在他後腦杓上定位，
然後槍聲響起，指揮官動手殺了該名膽敢抗命的隊員。
「壓抑正義道德，忠誠貫徹長官的命令，勇敢盡職，想要殺掉你們口中的殺人魔，為民除
害，你卻為了討好上司而殺了他，愚蠢、邪惡至極，汝罪當誅，該死。」
回頭怒視著指揮官，哲人出動了，像是豹般地爆發力，在剎那之間，衝刺到指揮官面前。
上校退伍的指揮官不是省油的燈，為求自保，快速地朝哲人面部點放兩槍，哲人頭因應他
的攻擊，以微妙的角度，偏移閃躲，高熱旋轉的子彈在哲人臉頰擦出兩條鮮明的血痕，卻
無從阻止他繼續向前逼近。
一手撥開槍口，槍身像是被粗大鐵棍擊中，脫手飛到半空中。
沒了防身的武器，知道接下來便是一場徒手攻防，看過哲人非人的力量，他不認為自己有
能力以肉身防禦，大聲呼喊：「開槍。」
鋼巴袖手旁觀，而他殺害同僚的行為，令特種部隊隊員寒心，沒人回應他的要求，
只見到哲人的大手像是來自地獄的幽冥鬼爪，伸入他因為驚恐而張大的口腔裡。
侵入、上下擴張，簡單明瞭，一氣喝成的動作，他被折口了，在錯愕驚慌中斷氣，哲人的
腳在他的膝蓋窩上輕輕一推，指揮官仰望天頂，從此跪地不起。
「下次就是你了。」
哲人對著擴音器冷冷地說，給了鋼巴一張死亡預告書。
「那麼我們有緣再見。」
有如行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之上，哲人向在場的人道別向外走。
當所有人驚魂未定地，圍著觀看指揮官奇異的死狀，譁然地討論起哲人留下的議題時。
不知為何，我的心裡突然燒起一陣無名火，氣呼呼開始追趕哲人。
當我見到他時，他正準備關上車門離去，看見是我，展現我所見過的人之中，最燦爛陽光
的笑容。
「神經病。」
我憤怒地朝他胸口開了四槍，他受到衝擊向對邊的車門倒去。
司機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門也不關地催足油門，全速向前奔逃。
「給我回來。」
不放過他，我朝著車連續開槍，直到彈盡，槍機固定不動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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