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區的星巴克中，打扮的與時下年輕人無異的楊芯三人各點了一杯咖啡，坐在張圓桌
前討論案情。今天的兵慈依舊優雅，雪白色的針織罩衫配上棕色短襯，戴著充滿異國風味
的瑪瑙項鍊，整個人完全融入咖啡廳典雅的氣氛中。石原依然穿著他的武術背心，雖然有
些突兀，不過看上去也還算正常。楊芯則維持輕鬆俏麗的風格，露出白皙足踝的半摺牛仔
褲與大圓領的白色短T、配上內搭的黑色小可愛；任誰都會覺得她活像日系雜誌中走出來
的美少女。
白芍長老的百草膏果然靈驗，出院不過兩天，楊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盡數癒合，
連一道疤都沒留下。驚人的痊癒速度也讓醫生與護士大為咋舌，直想把她留下來作研究對
象。
「紙紮戲偶......殺人......在google上竟然有兩萬五千筆搜索資料。」兵慈桌前放
了一台白色的Mac筆電，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輕嘆道：「在記者的渲染之下，
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了。今天晚上，某個靈異節目的『大膽冒險團』就要直入現場，讓靈
學老師親自感應。」
「哈哈，我知道喔，那個我有看！大膽妹的胸前超偉大的......」看到楊芯狠狠白了
他一眼，石原乾笑了幾聲，一邊想：「前輩是時下通稱的『貧乳』，還是少說跟胸部有關
的話題好了。」
「這樣實在太礙事了！我們也是今晚要去收掉祂吧？」楊芯單手支臉，另一手手指在
桌上不停敲打，不耐煩說：「如果讓這些人來亂，到時候累的還不是我們！」
兵慈沉吟說：「現在比較煩惱的是......我實在想不出，附身在紙紮人身上的，究竟
是哪裡來的厲鬼？」說著，她又在Google中打入這裡地名，再加上「鬼故事」等關鍵字，
試圖找出相關線索。「能操控這麼多紙紮人殺人，怨力實在太強大了。保守估計，恐怕比
林投姐還要難纏不少，這麼厲的鬼應該沒幾個。」
「也可以跟局長要這裡發生過的慘案記錄？」楊芯想了想，說：「通常那些被害人死
不瞑目，都很有可能化成厲鬼的。」
兵慈點頭說：「這確實也是可行......」一邊說著，視線不自主地飄到隔壁桌、一個
穿著黑夾克，打扮十足老搖滾的中年男人。兩人的眼光也跟著移了過去，中年男人雙手負
胸不停跺腳，銳利的鷹眼從一開始便盯著三人看，充滿百分之兩百的敵意。
石原忍不住好笑道：「我說警察大人，你這種眼神很可怕耶，路上警察每次對我開單
時，都擺出這種表情。拜託你笑一個嘛，會長皺紋的。」
打從踏出警局開始，柯青龍就寸步不離的跟著三人，顯然對署長將這件大案交給三個
道士感到十分、萬分的不爽。他就想看看憑這三個小毛頭能搞出什麼花樣？現在他所看到
的，三個年輕人跑到星巴克來喝咖啡上網......憑著Google搜尋就想破案？他覺得自己的
權威徹底被藐視了。
──柯青龍就在三人背後，他非常火。
三個人都感到十分無奈。任誰被一個長相不太和善的人、用這種凌厲的目光瞪視許久
；恐怕都會受不了的。個性最衝動的楊芯終於忍耐不住，她重重哼出一口氣，俏臉一沉，
冷然說：「柯警官，你看得我們很不舒服！」記得現在光用看的，也能構成性騷擾吧？可
以的話還真去按鈴申訴......不過比起性騷擾，他的眼神恐怕更像要殺人。
柯青龍根本懶得理他們，仍是一言不發的瞪視著。「你......」楊芯感到更不快了，
恨不得像署長一樣祭出風咒、再讓這臭脾氣的警察飛摔出去。兵慈拍了拍楊芯肩膀，示意
她沉住氣，對柯青龍微笑說：「柯警官，有些事情是不能用科學的角度解釋的。這次的案
件並不單純，我們已經去看過被害人的遺體了，上頭都殘留強大的鬼氣......」說到這，
兵慈肅然斂容，繼續說：「他們真的是被厲鬼所害死的。雖然您有槍火彈藥，也有十分優
秀的破案能力，只不過術業有專攻，對付厲鬼用一般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拎娘咧！」聽到「厲鬼」這些關鍵字，柯青龍理智差點又要斷線了。他拍桌起身，
這舉動嚇壞旁邊一眾顧客及店員。「這擺明就是人為的！遇到不可理解的事，就全部丟到
無聊的靈異現象，就是有你們這種怪力亂神、只會打嘴砲的廢物，台灣才會變這麼亂！」
聽到他口出惡言，就連好脾氣的兵慈都有些不悅了，眉頭忍不住輕皺起來。楊芯「啪
」地也拍桌起身，指著柯青龍鼻子罵：「你說話自重一點！小心我讓你再飛出去一次！」
想起剛才署長的身手，柯青龍兀自不解──那油頭白面的小子哪來的力氣把自己給打
飛的？看來這就是所謂的「氣功」吧！雖然才栽在署長手下一次，不過他可不信眼前這嬌
弱的少女也會他媽的鬼氣功。柯青龍面露不屑，正想要出語回罵時，年輕的男店員急忙趕
上前來阻止。
「不好意思，可以不要在我們店裡面吵架嗎？」男店員面有難色的對柯青龍說：「這
樣我們可能要報警處理。」
「報什麼警，我就是警察！」柯青龍大聲說，一把亮出刑警證件：「再吵我就告你妨
礙公務！」男店員「呃」了一聲，整張臉寫了個「囧」字。碰上這種警察比壞人還兇惡的
情形，實在只能自認倒楣，心裡早把柯青龍祖宗十八代罵翻了。
就在此時，忽聽石原發出一聲驚噫，只見他盯著螢幕，嘖嘖說：「幹，這報導真是太
慘了......前輩妳們快來看看。」聽見石原這麼說，楊芯跟兵慈同時轉向螢幕，前者還不
忘狠狠瞪了柯青龍一眼。柯青龍雙手插腰，在好奇心驅使下，也忍不住移步往螢幕看去：
「狠父性虐幼女至死，手段兇殘，人神共憤」
光看到標題，不用讀內文也能知道這案子有多麼慘絕人寰。楊芯倒抽了一口氣，俏顏
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怒意：「我的天......怎麼會有這種禽獸！」
兵慈神情悲憫，沉聲說：「好可憐的小女孩。如果這次作亂的厲鬼是祂，有這麼強大
的怨氣，那也在意料之中了。」
「哼！這個案子就老子偵辦的。」柯青龍哼聲說：「當初那些狗屁法官不知道在想什
麼，竟然只判他十年的有期徒刑！老子我氣不過，在函送地檢署的路程中，一槍直接把他
弊了。」雖說是大快人心，但報告寫下來可不得了，後來局長賣老臉壓下事情，以犯人企
圖奪槍反抗、警察出於自衛開槍的結論交差過去。
但一想到那可憐的孩子，這鐵漢的表面雖仍鎮定，虎目還是有些紅了。
三人聽見柯青龍的陳述，忽然對這莽漢生出了許多好感，楊芯對他的惱怒也減少許多
。這人脾氣爛歸爛，身為警察的正義感卻不少，也許台灣警界就是需要這樣的人多些。
「警察先生，犯人雖然伏法了，但我想問一下；小女孩的屍身後來有找到嗎？」兵慈
向柯青龍問道。讀了一下報導內聞，這獸父殺女之後竟還將小女孩給分屍，後來在警方搜
索之下，身體是找到了，但小女孩的頭顱卻一直不知所蹤。
柯青龍不耐煩的說：「對於這一點，那人渣一直閃爍其詞，他媽的那張孬臉，不知道
是在怕什麼！他一下說忘了，一下亂報地點，耍了我們好幾次！最後還是找不到她的頭。
妳問這幹嘛？」
三人聞言互望，內心湧現一股不詳之意，隱約聯想出了什麼。
《四》紅衣小女孩
子時，以現代來說就是晚上11點到凌晨1點。自古以來都有子時是天地陰氣最濃烈的
時刻，也是鬼怪最常出現的時機。許多跟鬼有關的鄉野傳說，都是在子時發生的。
同理，想要讓節目達到更好的效果、製造更恐怖的懸疑感，挑這時出外景是最適合的
。所以大膽冒險團一夥人已經就定位，來到奪去七條人命、號稱「紙紮人殺人事件」的命
案現場──位於北部郊區的醮壇。
時間是10點30分。錄影總是需要一些前置時間，大膽冒險團工作人員已經來到現場，
SNG車停在外圍，胸前很偉大的女主持人大膽妹、擁有「鬼王」稱號的藝人秦峰，據說法
力十分高強的王老師，還有三名滿臉不情願的工作人員。大膽妹正對著工作人員小趙手中
的鏡子梳妝，也許是靈異節目做久了，表情倒挺淡定的。
「靠北，你抖屁啊？這樣是要我怎麼化妝？拿穩點啦！」手中的鏡子不斷晃動，這新
入行的菜鳥顯然害怕到了極點，外露的皮膚起滿疙瘩，抖到連手上的方鏡都拿不太穩。大
膽妹可火了，怒目橫眉的嗆罵，與電視上的良好形象差異甚遠。
小趙忙不迭地道歉，但還是止不住身上的懼意，就在這時，忽然背後傳來好大一聲「
哇！」，小趙嚇的尖叫連連，雙手胡亂揮舞，手中的鏡子掉在地上摔破了。他人則光速般
衝到王老師的身後躲起。
「哈哈哈，小趙，你是不是男人啊？也太膽小了吧。」秦峰哈哈大笑，身為嚇人罪魁
禍首，他似乎挺沾沾自喜。大膽妹則氣得將手中粉餅扔在地上，飆罵出一堆三字經，臉色
發白，似乎也受到不小驚嚇。
「哎呀，在這種極陰之地摔破鏡子，哎呀......哎呀！」王老師用責備的眼神看向小
趙，不停發出嘖嘖聲音。「你這樣很糟，我已經看到好幾個跟上你了，有道摔破鏡子衰七
年，你又是在這種不對的時間、不對的場合摔破，你準備要衰個七十年了。」
小趙越聽越是膽寒，他不過是個剛退伍找到工作、上班不到三天的菜鳥，哪知道第一
個外景就出到他最害怕的靈異節目，現在又準備要衰七十年；這哪裡還得了！小趙嚇得抓
住老師的手，顫抖著說：「老師！老師！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我啊！我不要衰七十年
！」
王老師嘆了口氣，凝重的看著他，說：「要我幫你解是可以，只不過......要送走這
些好朋友們還有纏在你身上的厄運，需要辦一場很大的法會，準備很多房子、馬、金元寶
燒給祂們。這筆金額可不便宜......」
「我出，我出！老師求您一定要幫我！」小趙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王老師何等宅心仁
厚，又大大嘆了一口氣，苦笑：「好吧，雖然這麼做也會減少我不少道行，但救人一命勝
造七級浮屠，我跟你算材料錢就可以了......大概七萬吧。」以王老師這般身分地位，外
面請他辦法事，看風水；沒有個二十萬是請不動的。小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不
迭的道謝，就算七萬是他三個月的薪水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欸，大家準備好，準備要開鏡了。」反戴鴨舌帽的大鬍子導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喊道：「走位走位，大膽妹到攝影機前，王老師跟秦大哥麻煩退後，阿傑準備掌鏡了，小
趙他媽的還不滾過來打光！」
一行人陸陸續續的就定位，秦峰笑嘻嘻的搭在王老師的肩頭，右手空拈了拈，小聲說
：「那小趙好歹也是我嚇的，你我七三分帳如何？當然是老師您七啦!」王老師苦笑：「
你還真會趁機敲詐，也不想想別人賺錢多辛苦。」秦峰嘿嘿一笑：「那些紙糊玩意我算過
，成本不過幾千塊，還只跟他算材料錢勒！比敲詐，我哪比得過您啊？」
「好，預備，五，四，三，二，一，Action！」兩人正在商議分贓之時，導演手上的
黑白板一卡，錄影準備開始了。大膽妹一直都是一張臭臉，虧得她專業素養，Action一下
竟能滿臉堆歡，上演魔幻變臉秀。但馬上就被導演喊卡：「卡，卡！現在是出恐怖外景，
妳也笑得太爽了吧？恐怖一點、怕一點的表情，記得說話要加抖音，再一次，Action！」
大膽妹很明顯的「幹」了一聲，但隨著導演令下，肩膀馬上瑟縮起來，柳眉倒豎，用
一張看起來很害怕的臉顫聲說：「各位觀眾朋友，大膽冒險團現在就在命案現場，可以感
覺到現場陰風震震......連大膽妹都有些皮皮挫了......我們可以看到，在大膽妹身後，
就是木板搭的醮壇與命案的嫌疑犯，一大堆的紙紮人......」
隨著大膽妹的口白，鏡頭轉到了醮壇上，錄影機夜間模式的綠屏屆時將會讓氣氛顯得
更加詭異。大膽妹又照稿唸了一陣，將恐怖氣氛烘托出來，這時輪到秦峰跟王老師出場了
。
「王老師，您有什麼特別的感應嗎？」大膽妹問，麥克風移到王老師身前。王老師一
臉正氣凜然，但又微露愁色，憂國憂民的大嘆：「哎呀，哎呀！哎呀！」一連三個「哎呀
」，觀眾到時一定緊張死了，導演很滿意這個效果。「我勸你們不要再拍了，很恐怖！很
恐怖！我開車前來這裡的途中，就已經感受到這股可怕的氣息，非常大......非常大的怨
念。我......」
就在這時，王老師忽然「噫」了一大聲，嚇得大膽妹花容失色倒退一大步，攝影大哥
也搖晃著鏡頭，看似被嚇到倉皇後退的樣子。「哎呀！破了，破了！慘，慘！」王老師眉
頭大皺，從口袋拿出一只破碎的玉佩，攝影大哥登時來一個大特寫。「連觀音大世親自開
光、擁有退魔法力的紫金玉佩都承受不住這股氣息破碎了，先停，先停，不要再拍，我們
冒犯到了！對不起，對不起！」
王老師驚惶失措的對四周不住拜拜，狂喊抱歉，最後甚至還破音了。大膽妹則在一旁
負責尖叫，攝影大哥則更賣力搖晃鏡頭。導演見狀十分滿意，哈哈大笑：「好，卡！太棒
了，效果十足啊！王老師的玉佩真是神來一筆！」
卡聲一下，嚇得跳腳的大膽妹馬上又恢復鎮定並換上臭臉，立馬掏菸抽著。王老師則
仍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說：「唉，我可不是在開玩笑，是真陰，陰哪！這裡起碼有
上百個好兄弟，有清朝的、日本的、民初的人。我合理懷疑這裡曾經是亂葬崗。」
「好好好，您說的都是，哈哈哈！等等記得對觀眾這樣說啊！」導演笑得開懷，想到
接下來的收視率，興奮得精神大振。等等就換秦峰出場了，擁有靈媒體質的他將會被厲鬼
附身，在現場來一個大暴走。秦峰已經在一旁暖身，為等等的表演做準備。
「秦大哥，記得跟王老師對對口白，待會你們看到鬼的地點可要一致。」導演對秦峰
大喊，秦峰笑嘻嘻的擺出一個Ok的手勢。
眾人休息了幾分鐘，這時，時間也剛過11點，最陰的子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整
個天色又更暗了，原本朦朧的月亮更被烏雲遮蔽，忽隱忽現。
「好，準備第二場！秦大哥準備入鏡，王老師在一旁作法頌經，安撫好兄弟的心情，
準備，1，2，3，Action！」導演一聲令下，精心安排的第二場秀便要開始了。只見大膽
妹一臉驚魂甫定的樣子，為了表現出被嚇白的臉色，還特地又上了些粉：「觀眾朋友，大
膽冒險團真的是豁出生命，只為了呈現真相給大家！剛才驚動到這裡的好兄弟們，王老師
已經在準備作法，跟這裡的土地公溝通，請祂幫忙平息眾怒......」
鏡頭Take到戴上道帽穿起道袍，手持金鈴口中唸唸有詞的王老師上。看他眉頭皺成那
樣，與土地公溝通的大概不太順利吧。秦峰發出「嘶」的聲音，雙手環抱手臂，在旁邊不
停踱步。大膽妹害怕的說：「咦......？各位觀眾，秦大哥忽然出現了一些異狀，到底是
怎麼了呢？秦大哥，秦大哥！」
大膽妹擔心的上前，卻見秦峰身子猛然一震，停下腳步，雙眼發直，嘴巴張得開開的
，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大膽妹驚嚇道：「秦大哥，秦大哥！你不要嚇我！天啊！你們快來
，秦大哥好像出事了！」
太棒了，效果太好了！導演滿意的微笑，差不多秦峰該大吼一聲，然後飆出一堆日文
、有靈媒體質的他要被日本厲鬼附身了。導演正等著秦峰發難，看他連冷汗都了飆出來，
整張臉煞白不已，不禁暗讚：「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演技還真逼真！」
卻見秦峰越抖越劇烈，完全無視在他面前看起來很緊張的大膽妹，只是看著前方──
看著小趙拿打光板的位置。忽然他拉開嗓子，發出聲淒厲的慘叫，這一叫，嚇得所有人都
悚然一驚，連正跟土地公咬耳朵的王老師都駭得跳了起來。秦峰狂顫著伸出手指，指著小
趙，咿咿啊啊，竟然說不出話。
奇怪了？劇本沒有這一段啊？莫不是臨場加戲？導演、大膽妹、王老師、攝影師四人
面面相覷，還在想該怎麼接下去時，下意識的、順著秦峰所指、小趙的方向看去──
他們的呼吸倏然停止──
驚愕。
呆然。
跟著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攝影師嚇得將手中昂貴的器材扔在地上，大膽妹直接昏厥，
導演瞪大眼睛說不出話，身為佛道玄學界接班者的王老師面色慘白，雙腿竟在發軟。
小趙本人早已屎尿齊流，失了魂般站在原地，無助的涕淚爬滿整張臉，在他的身旁，
一只畫著猴臉、美猴王打扮的「人」正拿著手裡的金箍棒，一隻手攀在小趙肩頭，好奇的
打量他手上的打光板。
說他是人，感覺又有些不太「紮實」，似乎顯得太過單薄.......照明燈下看得清楚
──這分明是一只紙紮的猢猻！美猴王努力的轉著它的頭，想看清楚這白白一片圓圓的板
子，但這動作顯然為難了它，「啪」一聲，紙糊的頸子裂了開來，讓它的頭當場斷掉，懸
掛在脖子上。
小趙駭得幾乎快發瘋了，他的方向正好面對醮壇，清楚的看見十幾隻紙紮人慢手慢腳
的從天台上爬下。有幾隻手可能沒有抓穩，直接從台上掉下地，將自己半身給壓扁。導演
也是個雷厲風行的角色，轉身就跑，倉皇的打開車門準備逃逸。哪知道才開車門，副駕駛
座已經有一隻張飛在等著他，黑臉與他四目相望；像在跟他打招呼似的。
「幹你娘！幹你娘咧！」導演嚇得猛爆粗口，三魂幾乎去了七魄。他直接放棄跟張飛
搏鬥的打算，連滾帶爬的摔下車。猛聽攝影大哥跟秦峰那又發出更慘烈的嚎叫，如果參加
尖叫比賽，這兩人的分貝絕對可以稱王。只見差點斷頭的悟空手中金箍棒上，沾滿鮮血與
豆花般的物體，正繞著倒地的小趙打轉。可憐小趙被硬生生爆頭，頭蓋骨碎裂、內容物稀
哩嘩啦的噴濺一地。
──被紙糊的棒子給打破腦袋？導演幾乎忘了怎麼呼吸，一瞬間明白那些受害者是怎
麼死的了。
竟然是真的！
同時，紙紮人軍隊已經圍上眾人，領頭的關二哥好不威風，青龍偃月刀一揮，連跑都
來不及跑的秦峰當場被攔腰而斬。紙紮豬八戒毛毛躁躁的撲向暈倒的大膽妹，似乎想做些
什麼。另一邊，數隻紙紮人已將王老師團團包圍。王老師看著他們蒼白的面孔、畫得不甚
精緻（卻增添更多恐怖感）的五官；竟也嚇得失禁了，嘴裡直唸：「一切都是幻覺，嚇不
倒我的......這是個科學的時代......一定是幻覺，是幻覺......」
然後，其中一隻紙紮人緩緩舉起手中的紙刀，「唰」一聲，王老師連痛都還沒有感覺
到，左手便掉在地上。他甚至連發出哀嚎的時間都沒有，五隻紙紮人已經跳了上來，跟著
他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啊啊啊啊啊啊！幹！幹！如果這是夢就快讓我醒吧！」硬漢如導演終於也哭了，看
著頭被關二哥砍飛的攝影師，以及被豬八戒扒光衣服、四肢像芭比娃娃般被扯掉的大膽妹
；導演徹底失控了，無助的跪在地上，看著一票朝他湧上的紙紮人。
絕望吞沒了他的身軀。身後，黑臉張飛也拿著丈八蛇茅爬出車來，茅尖指著導演的後
腦，月光下，紙糊的面孔看起來竟然在笑，充滿惡意的、令人膽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