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Bleat寄信給大漢仔之前。
姜簡書因為第一堂有課,早早起床準備上班事宜,因為他喜歡中式早餐,用生米熬粥需要
時間,平常妻子會提早他一個小時醒來,為他備妥一頓豐盛的早餐,昨晚他卻反常要妻子
多睡一會兒,他會在路上隨便買份餐點裹腹。
認為丈夫體恤自己的辛勞,特意放她一天假,妻子開心地答應,直到丈夫出門時,她還沈
睡在香甜的夢鄉之中,沒察覺到丈夫臨走前在她額頭深吻了一下。
舊公寓沒有停車場可使用,姜簡書總是步行到國父紀念館內的公用停車場取車,學校有提
供教師停車位,需要頻繁往返兩地,和妻子商量過後,決定以年租方式租用車位,好得到
優惠折扣,節省日常開支。
經過麥當勞,姜簡書難得進入點餐,不習慣在早上吃速食,他在櫃臺端詳許久才決定餐
點。
「給我一份豬肉鬆餅、一個鮮肉滿福堡加蛋。」
「都是套餐嗎?需要薯餅嗎?」
「嗯,請問國、高中生會喜歡吃薯餅嗎?」
「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
「男生一定會加點,他們不怕份量多和油,就怕吃不夠。」
櫃臺人員爽朗對姜簡書說明。
「兩份都給我薯餅,一杯不要咖啡,換成柳橙汁。」
「換柳橙汁需要加五元。」
「沒關係。」
在一旁等了大約三分鐘後,姜簡書拎著為了裝入兩份早餐而加購的塑膠袋,過馬路到對面
停車場,站在自己的車前看了一下錶,確認完時間才開門進入。平順地將車子開到光復南
路,靠松山菸場的路旁停下,打了臨停閃燈,左右張望外,不時地透過照後鏡察看後方的
狀況。
認為已經提高警覺密切注意周遭的動靜,有人接近一定能提前知悉,所以當聽到副駕駛座
的車窗突然傳出敲打的響聲時,他整個人嚇住,身體像是遭遇緊急煞車般地,重而短促搖
晃,等看見了來人的臉,確實是他等待的人,這才恢復鎮靜,趕緊開門讓對方進入。
與姜簡書約在定點會合的人是宜朗,他穿著一身建中制服,揹著書包,除了身材嬌小點外
,從外觀看起來是個不折不扣的高中生。
「我幫你買了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姜簡書轉身將擺在后座的早餐整袋交給宜朗,任他挑選。
「吃不了那麼多!」
宜朗謝謝姜簡書,但即便正處於發育期,這次份量仍是太多。
「盡量吃,其他的我負責。」
姜簡書鼓勵他多攝取營養,求學需要耗損大量的體力。
「你在衣服上繡了俊緯的名字。」
看見宜朗制服上的姓名,姜簡書感觸良多。
「不好嗎?我只是想帶著他一起去。」
宜朗餓了,鬆餅體積大,湯水較多,他選擇方便在車子食用的漢堡類食物,打開包裝紙,
說完話後,大口咬下咀嚼。
「雖然事實擺在眼前,我還是不敢相信,應凌會做出那麼多倒行逆施的事。」
「老師後悔的話,我可以下車離開,這件事一個人也可以做的到。」
真心不願意勉強姜簡書,宜朗放下飲料,用手心擦拭殘留在嘴邊的果汁,準備伸手去打開
車門時,車門被姜簡書用中控系統鎖上。
「從你來找我,讓我看完影片之後,我就決定幫你了,嚴格來說,這件事我有也責任,只
是沒想到我對俊緯的欣賞會害了他們。」
應凌被逮捕隔天,宜朗人守在姜簡書的停車位,攔住他,向他表明身份與來意,給了他一
份應凌對付秦俊緯,逼他走上絕路的證據。
宜朗用篤定的口吻,直言應凌對秦俊緯的恨意,來自於秦俊緯瓜分了姜簡書對他的疼愛,
因此種下殺機。
縱然震驚,當時他斷然地拒絕宜朗的請求。
等到應凌導師因為他受害,而他冷血棄而不顧時,姜簡書開始認真思考宜朗說的話,俊緯
因他的無心之過而死,令他寢食難安,等媒體陸續刊載出應凌諸多惡行,而他卻得以輕鬆
地逍遙法外。
應該放任應凌繼續瘋狂為惡嗎?內疚與疑問在心裡反覆交雜糾纏。
身為師表必須有教無類,負起導正學生過錯的職責,但每當看著應凌在犯下濤天大錯後,
仍能無視旁人眼光,理直氣壯,堂而皇之來上他的課,像是沒事發生似地,與他討論文學
及發問。
得知他因為一點嫉妒心,用狠毒手段逼死前途似錦的好學生,又親眼見識到,他那全然以自己為尊,目中別無他人的傲慢,姜簡書覺得眼前用崇拜目光看著自己的應凌
,像是一具沒有人性的軀殼,徒具人類的外表,卻與惡魔無異。
越是想看清他的本質,越是迷惑,感到恐懼。
宜朗曾留下聯絡用的電子信箱,沒和妻子商量,姜簡書主動寫了信給宜朗,答應了會提供
必要的協助。
一度以為宜朗會提出過份,有違師道的要求,宜朗卻只是希望他幫忙,順利進入校園及教
室之中。
「一個人因為自私犯下的錯,沒有理由別人來承擔。」
宜朗不認為姜簡書需要為應凌所作所為負責。
驕傲、貪婪、淫慾、憤怒、暴食、嫉妒、怠惰,在西方文學裡常引來的天主教義教中的七
大罪,為私慾犯下的罪惡,神也不容。
「坐好,我要出發了。」
姜簡書為宜朗繫好安全帶後,踩下油門朝學校前進,宜朗埋頭專心填飽肚子,似乎為了等
會兒要做的大事,盡可能儲存體力。
「到時候警察問起,記住跟他們說,我裝扮成學生進到教師休息室挾持你,你逼不得已才
帶我到教室去。」
宜朗教導姜簡書事後的供詞。
「他們會相信嗎?」
這個謊言太過籠統簡單。
「我們已經幫你找到一個有力的人證,留下書面證據,這個人絕對會出面證明你的清白。
」
宜朗指的是大漢仔,依照分工,這時候Bleat正和大漢仔取得聯繫中,一步一步誘導他進
入計畫之中,務求為姜簡書脫罪,因為秦俊緯地下有知,絕不會希望自己敬愛的老師被牽
連入罪。宜朗對姜簡書保證,只是要逼應凌公開認罪向枉死的秦俊緯道歉,絕口不提書包
裡放著一把裝滿子彈,預備索命的手槍。
用完餐,宜朗解開安全帶,俐落從座位中縫隙鑽到后座就定位。
「待會兒我會躲到座位底下,從外面肯定看不見我,你專心把車開進學校裡,其他什麼都
不要管,不要緊張,特別是別往後看。」
在抵達學校前的最後兩個紅綠燈,宜朗再次交代姜簡書,說完,宜朗便抱著書包,縮進狹
小空間之中。
拐進南海路後,因為是學區,來往車輛多半以三、四十的慢速前進,姜簡書將車子駛向校
門,遠遠便看見兩名制服警察朝自己車子關注,他保持鎮定搖下車窗,和警衛寒暄。
「姜老師今天比較晚。」
「睡過頭了。」
警察看見警衛認識駕駛,並說出他的身份,放下疑心回到崗位,他們的出現,代表應凌今
天來到學校。
「趕快進去吧!再十分鐘就要上課了。」
警衛快速放行,姜簡書鬆了一口氣,不自覺加快車速,想要趁早遠離校門。
「慢一點。」
等宜朗小聲地提醒,姜簡書才警覺到無意流露出的慌張,放開油門,任由車子滑行放慢,
緩緩停到車位上。
姜簡書略帶不安走向教師休息室,拿取授課用的書本,宜朗穩健地尾隨在後。
第一堂課在即,有課的老師陸續從休息室步出,經過姜簡書時禮貌性地向他點頭示意,有
人注意到身後揹著書包的宜朗,因為他緊跟在姜簡書身邊,想著或許是老師委請他幫忙協
助一些瑣事的學生,便不在意走過。
進入休息室帶著宜朗露個臉,姜簡書將一疊批改過的作文交到宜朗手中,領著他往二樓教
室走去,從外觀上看,宜朗像是他的小助手,一路上順暢無阻,無人起疑。
「老師來了。」
坐在窗外的學生看見姜簡書迎面走來,這一提醒,因為老師遲到而略嫌吵雜的教室,瞬間
變得安靜無聲,應凌這才從聰明的雷普利先生這本書的世界裡跳出,闔上這本已經看了三
遍,正要朝第四次邁進的經典犯罪小說,換上國文課本。
在炎熱的六月天,學生統一穿著短袖夏季制服的校園,應凌身穿著冬季外套,格外顯目卻
沒人敢看向,或是試圖與他交談,現在的他,人人懼怕,像是一碰就會感染到病菌的瘟疫
。
姜簡書是個能將枯燥無味的古文,變得妙趣橫生豐富充實的老師,不單是應凌,班上同學
皆拜倒在他貫通古今文學的學識上,每回上課總是欲罷不能,盼望一天能多上幾堂國文課
。
大夥地引頸期盼等著文雅幽默的老師上到講台,跟著他進入奧妙浩瀚的文學世界。
當看見姜簡書垮著一張臉,眼神遊移不定走入,話也不說,便在黑板上寫著:「聽老師的
話,把門窗全部關上,他答應我,只要照他的話做,絕對不會傷害你們。」
同學們先是愣住,等目睹跟著老師進入的同學,把捧在手上的作文簿往講台一放,從書包
裡掏出槍時,所有人摒住了呼吸,坐在兩側靠窗的同學遵照指示將門窗關閉時,宜朗正直
直往應凌座位上快步走去,用槍托狠狠朝他的太陽穴敲擊,應凌受到衝擊,身體連同椅子
一併倒地。
「把他的手綁起來。」
宜朗槍指著應凌的頭,從口袋掏出細長的白色橡膠集線帶,丟在地上,回頭對著姜簡書說
。
遵照宜朗的話,姜簡書撿起集線帶,反綁住應凌的手腕。
「照他的話做,我不會怪你。」
身處險境,應凌仍和顏悅色地對待老師,用眼角餘光看向藏在桌內的手機,一看見宜朗,
他便快速掏出手機,上身不動,手擱在桌下企圖聯絡在外駐守的員警,可惜在撥號之前被
宜朗打斷,他第一時間將手機扔回桌子裡,只要姜簡書想辦法取走,按下通話鍵馬上能向
外求援。
「將他扶起來,讓他坐正。」
宜朗替應凌的計畫製造了機會,應凌相信,即便要冒一點風險,為了救他,姜簡書一定會
設法靠近桌子,偷偷帶走手機,而當姜簡書無視地走開,應凌眼神頓時陷入一團渾濁之中
,惱羞,痛苦、不滿、怨懟、兇怒、憤恨、失望、數之不盡負面情緒及惡念在瞳孔裡衝撞
混雜,遭到最信賴的人背叛,像是淘空他人性僅剩一塊基石,感情消散無蹤,並不瘋狂、
失控,眼睛像是冰結似地,以前所未見的冷靜與宜朗對望。
「你怎麼做到的?」
應凌並沒有直接戳破姜簡書與宜朗串謀的事實,只是想知道他如何說服循規蹈矩的姜簡書
協助他犯案。
「這都是你自己的功勞,你做太多不該做的事。」
「還不動手,忘了我教過你,殺人最忌諱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拖著越久變數越多,瞄準要
害一槍、一刀斃命就走人。」
一度把宜朗當作分身,藉以滿足體內的暴力慾望,一有空,應凌便帶著宜朗到山上基地,
親自指導他使用槍及刀械,宜朗是他精心調教出的門徒,知道他要反噬,做了防範,卻沒
想到他會利用姜簡書,精準挑在這個時間點反撲。
「你贏了,開心吧!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輸給你。」
對躲在宜朗背後的操盤手心服口服,依然藐視眼前貌不驚人的國中生。
「贏你,我哥又不會活過來。」
不在乎輸贏,宜朗腦中盡是為秦俊緯雪恨的念頭。
「是他們說沒有這樣做,你不會真正感覺到痛苦,不然我早幹掉你了。」
宜朗僅是一位單純的執行者,應凌使用過他,知道單純、直線的他,適合擔任他人手足的
角色,只是別人操控的手法比他更高明。
而領頭羊確實說中了,在姜簡書背離應凌時,應凌像高塔般地自尊心一點不剩被夷為平地
,處在只能待宰就戮的地位,那份卑微渺小,令他有著說不出、受不住的無盡哀痛。
「為什麼?」
在場的人,除了姜簡書、應凌、宜朗之外,沒人知道這個問題指向何方?
「燈光太刺眼你會怎麼做?把燈關掉啊。」
宜朗想為秦俊緯的死找到一個原因,應凌的回答叫人痛恨,殺了秦俊緯,對他而言,僅僅
是不值一提的反射動作。
俐落乾脆的三聲槍響在寧靜校園裡盪開,宜朗正對著應凌左胸開槍,槍槍命中,開完槍,
宜朗立刻奪門而出,被槍聲驚動,整排教室的學生連同老師聚集在槍擊現場圍觀,警察和
警衛聽聞到槍聲趕到,好不容易擠開人群才進到教室。
「不要拍了,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警衛請學生停止圍觀拍攝,員警用無線電緊急呼叫支援,在應凌身上檢查傷勢,卻沒有看
見鮮血,拉開外套拉鍊,三發子彈牢牢卡在防彈背心上,應凌吃痛緩緩爬起,瞪站在前方
觀看的姜簡書大笑,囂狂的笑聲叫人聽了發顫。
反覆教導宜朗,別學電影裡專朝頭部射擊,那裡面積小、瞄準不易,要準確致人於死,心
臟所在的胸腔才是首選,認定宜朗是隻訓練有素的狗,下了賭注,賭他會聽話射擊胸口,
他賭中了,智慧女神棄他而去,幸運女神仍在身邊眷顧著。
「笑屁,白痴。」
忽然在騷動聲中聽到簡潔有力的辱罵,應凌循著聲音望去,看見一隻槍和宜朗那張長滿青
春痘的臉,從兩個學生腰際間穿越而過,表情煩躁,直指著自己的額頭。
才剛歇停槍聲再度響起,在慌亂之中應凌的頭部遭到子彈貫穿,宜朗折回,伺機而動的一
槍是對應凌最後的嘲弄,他的防範措施早就被料中識破。
應凌在極度驚恐中死去,被人人美譽為天才的少年,一輩子也沒想過會被冠上充滿羞辱的
稱謂,卻無從反駁起,他得意的太早,笑聲像是親手為自己敲響喪鐘,聲聲可笑。
「開槍的人還在附近,趕快離開學校。」
射殺應凌後,宜朗朝著天花板開了兩槍,扯著喉嚨大喊。
恐慌引起的連鎖反應,當圍觀的人群開始往樓下跑,有人跟著附和,沿路吆喝各班同學趕
快逃跑,不明就裡的人盲從地紛紛跑出,一時間像是逃難似地,幾百名的師生爭先恐後地
向校門口跑去,在教室的員警無法阻止,收到消息趕來增援的警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學生
四處逃竄,無計可施。
「現在怎麼辦?」
從未經過這種混亂場面的員警問身邊同樣錯愕的同事。
「打電話回警局請示。」
此時也只能仰賴上級。
槍擊案,電話首先被轉接到刑事單位,議員之子在警方保護中被殺害,嫌犯趁亂逃逸無蹤
,刑警隊大隊長第一時間呈報局長知情,局長大為震怒,召集一級主管商討對策,因為受
邀到學校宣導反霸凌活動,少年隊隊長無法馬上回到局裡覆命,隊長緊急中斷演講,在趕
回局裡路上,先打電話給大漢仔,要大漢仔先瞭解狀況後,再向他回報。
桌上專線電話響了二、三十聲無人接聽,隊長放棄掛斷,改打大漢仔的手機,剛接通又被
刻意掛斷,隊長氣的改打給小谷。
「我剛剛還看見他在辦公室。」
小谷人在樓下,因為隊長氣急敗壞的催促,他連電梯也不搭,維持通話狀態,跑了三層樓
回到隊上。
「大漢仔隊長找你,十萬火急。」
儘管大漢仔頻頻揮手,表示不願意接電話,小谷仍然將手機推進他的手裡。
「我知道應凌死了。」
躲也躲不過的驚喜終於揭曉了,大漢仔無奈地聽著隊長的訓示指令,一一答應。掛斷電話
後,奉隊長號令,召集同事出發到命案現場蒐證。
陽光普照的一天,一早光線便刺眼地叫人難以直視,室外炎熱乾燥,一點也不像是梅雨季
節,大漢仔戴上墨鏡阻擋烈日,這副墨鏡當初是和羅永德一塊選配,他的高中死黨家中開
設眼鏡行,因為可以用成本價購買名牌大廠的眼鏡,大漢仔貪小便宜跟著買了一副,他中
意的是傳統黑色鏡片,羅永德嫌他土氣,硬是推薦一款鏡片是酒紅色的新潮款式。
才剛戴了上去,小谷就誇讚眼鏡帥氣有型,大漢仔微笑感謝他的讚美。
「多了一層遮蔽,眼前視線全被泛紅化了,整個世界像是覆蓋了一層沖淡的鮮血,有種抑
鬱、悲傷、淒美的氛圍。」
記得羅永德煞有其事對大漢仔描述,戴上這隻墨鏡後的感覺。
「這樣很娘耶!」
當時大漢仔受不了羅永德的形容。
現在卻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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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寫到後頭 壓力越大 深怕沒將結局結好
出稿太慢就請稍稍包涵一下吧
故事即將要沈澱寧靜了 ........
不敢去期待人人滿意 但我會盡我所能讓這個故事完整平安地留在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