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破爛小旅館裡,那很臭的房間,現在除了霉味之外,還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阿燕沒有特別感覺,進房直接解開大衣躺在床上,身體痛得快要全身麻痺,更別說左手傷
口如火烤般的炙痛,使人身在崩潰邊緣。
一樣臉色蒼白的玉婆替阿燕輸入黑市買到的第三包A型血。
血液徐徐的流入體內,好像將痛覺舒緩了一些,阿燕笑著道謝。
「等等還要再麻煩妳一次。」
「過幾天吧,妳不要真的以為不會死。」玉婆看著窗外的台中,今天雲好低,充滿壓迫感
。
「今天第三天了。」
玉婆又點了根菸,沒有說話,因為收多少錢辦多少事是她人生的宗旨,雖然心裡某個部分
是很同情那病態的瘋子,但是達成她的心願也許才是她最想要的。
阿燕坐在廁所的馬桶上,右腳抬起跨在一張木椅上,小腿的中間偏下一些畫上一圈紅線,
在膝蓋下面一點綁死一條抽血用的塑膠管。
阿燕要了一支煙,打了一點安非他命,玉婆在小腿幾個點都注射了麻醉藥,一切準備工作
就緒,就等知覺慢慢消失。
兩三種非法的藥物開始混合發酵,意識開始恍惚……
「等等我怎麼大叫、怎麼哀嚎、怎麼肯求妳,切記都不要進來……」阿燕非常的恐懼疼痛
,但她更恐懼復仇計畫半途而廢。
「記得妳還欠我錢,我可不准妳死,我只等妳三十分鐘。」
玉婆面無表情看著放在一旁的手鋸、曲線鋸和小型電鋸,搖搖了頭,關上了廁所門,又關
上了房門。
在走廊上,明顯的哭泣聲傳來。
接著是電鋸的啟動聲。
痛苦的尖叫聲。
高速轉動的切割聲。
憤怒的幹罵聲。
求饒的哀嚎聲。
急促的求救聲。
金屬跟地板磁磚的碰撞聲。
歇斯底里的狂叫,沒有任何語言意義的嘶吼聲。
……突然停止的靜默之聲。
玉婆雙手摀住了耳朵。
最後,一個人類的崩潰聲……
看了眼右腕上金錶,還不到三十分鐘,玉婆一陣揪心,已經忍無可忍。
趕緊打開了兩道門,廁所內滿地的溫熱鮮血好像沸騰了一般,使整個空間充滿血霧。
一片通紅。
玉婆眨了眨眼,趕緊處理傷口,用藥物緩住了血,拖出已經半暈半醒之間的阿燕,清理傷
口,開始清創縫合手術,包扎。
毫無猶豫,一氣呵成。
「拜……拜託妳……把……丟到……丟到萬安公園……的……水……池裡面……」阿燕如
夢囁般的斷續說著,隨後喪失最後堅持的意識。
玉婆心裡記下,沒有停下手,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個請求可能會讓她陷入危險……看阿燕微
弱的脈搏,開始大量輸血,一直一直忙到了深夜。
輸血、換藥、包扎、發燒降溫、注射藥液,不停循環。
……阿燕下次睜開眼,已經是三天之後。
看著床邊的玉婆,眼袋下垂、臉色泛黑,知道自己撿回一條命,僥倖不死。
心裡沒感到任何一絲喜悅。
只剩下仇恨的人生,怎麼不乾脆死一死算了?這個計劃結束後又是下一個計畫的開始,好
累,好想永遠不用睜開眼睛,也不知道是老天不願意放過自己,還是不願意放過廖文龍?
「……我沒死,那就該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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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婆達成承諾,在台中繞了好久才到到一個偏避的公共電話亭,打了一通匿名電話。
在阿燕昏迷的期間,台灣社會已經炸開了鍋。
嗜血的媒體總算又有新聞可以大作文章,好久不見的分屍案又出現,而且兇手還可能是為
人民喉舌的市議員,怎麼可能不登上各大報的頭條?
一齣一齣狗血的報導,一天一天的持續,一系列的追蹤報導,如同一部恐怖的連續劇一直
播放下去。
『民眾萬安公園晨跑發現泡水斷隻。』
『警方收到神秘線報,案情直指台中市某議員。』
『台中市議員廖文龍涉嫌萬安公園分屍案。』
『議員車內發現受害人斷指及兇器一把,罪證確鑿?』
『人民黨選前震撼彈,被在野黨譏為分屍黨。』
『被害者為酒店小姐,動機疑是感情糾紛。』
『深夜爭執起殺機,多名證人指認。』
『嫌犯廖文龍收押,痛哭喊冤。』
『被害者其他部分遺體下落不明,廖文龍尚未鬆口。』
廖氏家族展現耕耘多年的實力,關說、利誘、威脅、條件交換等等……各種手段都用了,
但依然救不出廖文龍,首先選舉在前,這種新聞吸引全國百姓注意,人民黨候選人人人自
危,不落井下石已經很有義氣,哪可能出手幫忙。
而黑道方面敵對勢力摩拳擦掌要趁機多撈好處,原本的友好勢力如台灣王道會,也因為這
件事情爆發,知道廖文龍實在下流無恥,連兄弟的女人也上。會長張天文已經放話,等廖
文龍出來,要取他一手一腳。
情況危急,廖家在崩解邊緣,到了眾叛親離的程度,台中市議長廖豪已經自請下台,轉入
地下想辦法救自己兒子,廖文龍的妻子丟下大兒子,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兒回娘家尋求
支援,也順便躲避不斷騷擾的媒體。
這個案件撼動社會,檢警雙方加快腳步,蒐集證據,最後還是以殺人罪起訴,移交法院,
整起事件快速進入司法程序,律師和檢察官的長時間角力就此開始,不過廖文龍卻再也沒
離開監獄,但始終沒有被判刑。
案情陷入膠著的原因有很多,廖文龍律師主打的說法,那就是被害者魏家燕根本沒死,那
所謂的殺人罪和侵害屍體罪根本就是兩坨狗屎。
雖然說被害者生死的確不能肯定,但檢方在嫌犯車上找到兩截斷指,又握有切下手指還沾
有廖文龍指紋的生魚片刀,而且一堆證人看見兩人拿刀相向的激烈爭執,所以無論如何都
不可能放出最大的嫌疑犯。
永無止盡又毫無進展的論戰,就讓廖文龍在牢裡卡死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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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能消除任何的痕跡……不到三個月萬安公園分屍案就已經消失在媒體,沒人注意,大
概要等幾年後的類戲劇節目演到沒題材之後才有可能重提。
阿燕這段時間躲得非常成功,深居簡出,一切低調為主,靠著一台電動輪椅代步,左手戴
上手套、雙腳蓋上毛巾,盡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今天算是迫於無奈,才在下午放學時間來到這一堆小學生跑來跑去的公園裡。
阿燕停在一棵大榕樹下的涼椅旁邊,一個穿著西裝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男人坐著
。
「請麻煩弄成意外,我要非常低調,而且我還要那名女嬰……」阿燕壓低聲音,慢慢清楚
交代,然後把一大包土黃色的紙袋放在椅子上。
「小姐,我們殺人就殺人,還要擄人這就超過了……」高大男人面無表情。
「不過……玉婆說……」
「夠了!跟她說就算她救過我一命,我也還的夠多了,這是最後一次……」高大男人拿起
紙袋,連看都沒看一眼,起身走人。
那個紙袋裡裝著賣掉房子全部的錢,阿燕其實有點不捨那金錢背後,對母親最後的回憶,
也是在這人世間最後的一點牽掛。
阿燕看著殺手先生帥氣的走人,不禁有點悵然,小聲滴咕起來:「連點都不點,不怕我騙
人嗎?」
高大的男人,頭也不回:「妳敢嗎?」
阿燕吐了吐舌頭,映在夕陽之下,緩緩的離開那熱鬧公園。
下禮拜的同一時間的同一地點的同一張涼椅旁。
對玉婆介紹的朋友真的很滿意,阿燕手上抱著快滿周歲的女嬰搖了搖。
殺手先生交貨之後就迅速離開,沒多說任何一個字。
新聞只有小小一塊,大意是說廖文龍的妻子疑是壓力太大酒後駕車意外墜海,屍體在不遠
處的礁岩邊找到,但同車的女嬰還是下落不明,搜救隊找了一天便宣告放棄。
「妳說,我們該怎麼死才好?」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掛在阿燕臉上,計畫的最後一步就在
自己手上,一切的一切終於結束,心裡一陣解脫。
小女嬰呀呀作響,也不怕生,更不知道害怕,反而伸出那迷你的小手,抓住阿燕的鼻子。
阿燕一把撥開:「喂,對要殺妳的人,帶有一點基本的恐懼吧……」
一旁有個推著嬰兒車的母親走過,停下腳步微笑著說:「好可愛,幾個月了?」
阿燕嚇了一跳,戒備起來,因為她長時間沒和陌生人說過話。
「十個月吧……」
「我家一歲多了,也不知道啥時才學會說話。」
陌生人還要繼續說下去,打算一起聊聊媽媽經,但阿燕卻已經準備離開那座公園,從此刻
起,就消失在台灣,也消失在台灣人的記憶裡,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然,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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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後開始動筆,直到隔天深夜才寫完這個故事。
故事的真假,我不能確定,但我相信你能夠判斷,故事很長,身障阿姨描述得鉅細靡遺,
我只能撿個大概寫完,已經是我的能力所及。
我猶豫了很多天,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故事變成一封信寄給你,也不知道依你現在的狀況
還有沒有辦法閱讀任何文字。
但,我還是在今天寄出了,因為我猜你需要為你的後半輩子找到一個解釋。
解釋你會莫名其妙被關在監獄的原因,解釋你精神崩潰發瘋的原因,解釋媽媽的死因……
也解釋為何最近班上同學,對我有意無意的疏遠,傳言又開始散播……看來我就算改了母
性還是擺脫不了廖文龍的黑色影子。
爸爸,你看完這封信會後悔嗎?會為你的人生懺悔嗎?
每一件罪惡都有它背後的代價,如今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卻是全家承擔你的愚蠢,你說公
平嗎?
我不恨魏家燕,我只恨自己是你的兒子,我只恨媽媽是你的妻子,我只恨妹妹是你的女兒
。
我不打算再不停抱怨下去,這封信的完結就是我與你的分界線,我會成為一個從來沒有父
親的人繼續生活下去,請你放心。
就此訣別了。
爸爸。
最後祝你在牢裡能夠安詳,早點和媽媽團聚。
<上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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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新星文創
這是
anny(女演員之死)、啞鳴(冥婚交友中心)、張三(張三系列)
、鐵雄(太多寫不完) 我們四位一起築的一個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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