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夕陽殘紅如血殷,死戰不休。
激戰不斷持續,格佛雷的座騎開戰不久就被幾隻白影亂刀砍成肉泥,他只好徒步戰鬥
,左手持盾右手持劍,護在兩名穿斗篷的傭兵身邊。
而那兩名身形被斗篷覆蓋的傭兵也實力驚人,一人使雙刀,只要格佛雷的防守一有闕
漏就立即補上,另一人則操短弓,藉著格佛雷的掩護不停射擊,連珠箭雨無虛發,釘穿一
隻又一隻白影。
傭兵們此時已經不想用「名」或「位」來當白影們的單位詞了,親眼看著幾名夥伴被
以殘酷手法了結生命,他們憤怒的意識到,眼前的生物並不具人性,只是一群專門殺戮的
禽獸。
「混帳!根本……殺都……殺不完!」格佛雷身旁不遠處,帕英騎在馬上,舞動長矛
,驅散一群又一群的白影。
傭兵們看見白影具有實體,可以打得到,起初還自信十足,狠狠打散了第一批來襲的
白影。
然而打退第一批後,還有第二批、第三批,數量無窮無盡的白影從原野中不斷竄生,
根本殺都殺不完,眼見太陽就快完全落下,要是讓戰鬥持續到晚上只會更不利,眾人開始
焦急了起來。
苦戰不下,終於,傭兵群中發出了第一聲怯弱的悲鳴。
「不行啊!這些傢伙殺不完的!我們快逃吧!」
哀號的傭兵搶了匹馬,從人群裡衝出,直奔耶路撒冷。
可是還沒跑幾公尺,連谷口都沒跑到,他就被白影團團圍住,連人帶馬斬成一截一截
的肉塊。
看了這副情景,更多的傭兵開始喪失了戰鬥意志,他們沒有逃跑,但也只是因為要是
落單了一定會先死,並不是真的還想戰勝白影們。
這時,失去戰意的傭兵們發現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打、打不到!」一名傭兵胡亂的揮舞手中長劍,「怎麼會這樣,剛剛還打得到啊!
這些傢伙果然是鬼,一到晚上就會變成無形的,我們死定了!」
「死定個屁!」另一名虎背熊腰的傭兵在他身旁大開大闔的揮舞狼牙棒,撕裂一隻隻
圍繞的白影,「跟天黑沒關係,老子就打得到!」
格佛雷瞥見了這一幕,心裡暗吋:膽怯的人沒辦法傷害到他們嗎?
「這樣下去不行。」他斬下一隻白影的頭,對帕英喊道:「帕英,你還有力氣嗎?」
「多到用不完咧。」刺穿一隻白影的肚子,帕英嘴上兀自逞強,其實手臂已經酸到連
矛都快提不動了。
「有力氣就好,吉兒、蓋兒,請妳們把『那個』拿給他。」格佛雷轉頭和兩名穿著斗
篷的夥伴說道。
兩人點點頭,同時將遮住頭的斗蓬掀起,往空中一拋。
一襲合身的鎖子甲、玲瓏有致的身材、黑亮誘人的肌膚色澤、以及一模一樣的可人面
容,兩人正是帕英與格佛雷當年救下的女孩。
使弓的名叫吉兒,一直用雙刀掩護格佛雷的是蓋兒,他們兩人在被俘虜為奴隸前本來
就是受過訓練的女戰士,為了感念帕英和格佛雷的恩情,恢復自由的兩人並沒有回到自己
的故鄉,而是選擇留下來和帕英與格佛雷並肩作戰。
她們兩人除了隨身武器外,還在背上都負了一桿用麻布包裹住的長棍狀物體,似乎就
是格佛雷口中所說的「那個」。
見吉兒蓋兒要把東西取出,帕英急忙制止,「等等,格佛雷,你拿那個幹嘛?那東西
沒辦法在這種峽谷裡使用啊。」
「我沒有要你在這裡用,耶路撒冷就在前面不遠,我要你靠它衝出去求救。」格佛雷
亂戰之中抽空解釋。
帕英清楚現在的局勢,所以並沒有說一些不想丟下夥伴之類的蠢話──衝出去求救還
有一線生機,像個呆頭鵝一樣留在這裡才會真正害死他們。
「可是這匹馬跑不快,根本沒辦法讓『那個』發揮威力啊!」
「你接下東西就對了,馬的問題我會想辦法,快點!」
帕英點點頭,伸手接過了兩女拋過來的兩綑長桿。
他俐落地拆開綑綁住桿身的粗繩,將麻布一掀。
銀光燦爛,流瀉遍地──那是一柄被拆成兩節的騎士槍。
和帕英先前揮舞殺敵的長矛不同,這種在硬木桿上安置圓椎狀槍頭的騎士槍,專門用
來進行衝鋒刺擊,能發揮多少威力,端看使用者的動態視力、平衡感,以及操縱座騎的技
術。
敏捷的帕英雖然是精於此道的佼佼者,可是在沒有合適戰馬的情形下,騎士槍根本無
法使用。但他相信格佛雷都那麼說了,一定有妙技,所以不再多問,雙手一合,將騎士槍
組起,挾在腰側。
「抱歉了。」格佛雷低聲說道,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刀,狠狠往帕英座騎的臀部刺下去
。
「嘶嘶!」孱弱的瘦馬仰天長嘯,後腳一瞪,身形如風一般向前急竄。
「格佛雷!你這該死的瘋子!」
帕英罵道,雙腿夾緊,用巧妙的力道操控韁繩,讓暴衝的馬保持一直線前進。
罵歸罵,舒服的疾風卻讓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揚起。
「殺!」
興奮染紅了雙眼,在狂奔速度的加持下,帕英整個人連同騎士槍化作了一道橫發的閃
電,衝進了白影群中。
破、破、破!
騎士槍揚起懾人的風壓,穿透了每一個膽敢攔路的白影,如入無人之境。
「通通給我讓開!」帕英大吼。
最後,帕英終於衝出了白影的封鎖,馬蹄聲穿過一條田野間的小路,耶路撒冷的城門
就在眼前了──
可是……。
「這是怎麼回事?」帕英愕然。
明明只是黃昏時分,耶路撒冷厚重的城門居然緊閉著,而且門口沒有半個通傳情報的
守軍。
「混帳!竟有這種事!」帕英怒極,完全不能理解。
在衝到城門前的路途中,他不停大聲叫喚,甚至拿起行囊中的一些東西奮力擲過圍牆
,可城門另一端,卻完全沒有回音。
到了城門口,帕英咒罵了一聲,拉緊韁繩、掉轉馬頭,打算衝回去和夥伴們同生共死
。
行經田野路旁,這時,一道白影忽然出現在他回程的道路上。
帕英看也不看,策著馬直接撞了過去。
「唉呀!」那白色的影子發出一聲慘叫,被撞得高高飛起,跌落在路旁的草叢間。
「咦?」帕英瞪大了眼,急轉回頭一看。
那身影不是鬼魅,而是一個穿著白袍的人!
3
耶路撒冷的商業區,一間破舊的小酒館。
小酒館平常總是龍蛇雜處,擠滿一堆又一堆滿腦酒精和妄想的醉客。
但今天,氣氛有點不同。
因為一名陽光開朗的男子,他的存在,讓整個陰暗破敗的酒館明亮了起來。
「咳咳。」
帕英站在一張桌子上,清清嗓子,舉起缺角的木酒杯。
「哈囉,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前團長帕英!」
在他的身邊擠滿了邋遢的漢子,他們也同樣舉起酒杯,滿臉笑容的喊道:「老大好!
」
「啊,是的。」帕英將酒杯晃過每個人的面前,「看看你們這些傢伙,過得很不錯嘛
,才一陣子不見而已,怎麼每個人都肥了一大圈啊?」
眾人哄笑。
「喂!你們喜歡這個城市嗎?」帕英高舉酒杯大喊。
「喜歡!」眾人同聲回答,聲震屋瓦。
「為什麼喜歡?」帕英繼續大聲問。
人群中,一個肥壯的光頭男子咧開缺牙的嘴,回道:「因為自由!」
「沒錯!」帕英附和,再次舉起酒杯。
「敬自由!」
「敬自由!」所有人豪邁的舉起酒杯,互相碰撞,歡呼聲幾乎要把屋頂都給掀了。
酒館的僻靜處,格佛雷與穿著斗篷的吉兒蓋兒靜靜的坐在角落,聽到帕英的話,他們
也一同輕輕將酒杯舉起。
「敬自由。」格佛雷露出難得的微笑。
最後,雖然有零星傷亡,但他們一行人還是成功抵達了耶路撒冷。
傭兵團的成員幾乎都是因為遭受各種迫害,而在本來的國家生存不下去的可憐人,當
初帕英和格佛雷答應他們,會帶他們到這個遠離從前紛擾的城市,展開新生活,而兩人真
的排除萬難做到了,儘管一進城,帕英就宣佈解散傭兵團,讓大家自由生活,但一經帕英
召集,他們還是欣然赴會。
微笑過後,格佛雷沉下了臉。
有兩件事情正困擾著他。
其中一件,就是帕英之所以重新召集傭兵團的原因。
酒酣耳熱之際,帕英拍了拍手,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那個,大家。」他站起身,用手支著桌子朗聲道:「今天真的很開心,希望以後大
家有空也能像這樣聚一聚,但今天我找各位出來呢,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大家商量
。」
「說什麼傻話啊老大!」一名矮小男子站了起來,尖聲尖氣的說:「你有什麼困難直
接吩咐就好了,我們這裡哪一個人的命不是你撿回來的?大家不會有意見的啦,你們說對
不對!」
「對啊!」「老大這樣是不把我們當兄弟看啊!」「老大有難,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
眾人應聲哄然,帕英微笑,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你們有這樣的心我是很感動啦,但是這件事我只是提出來,給大家參考而已,畢竟
我自己也還在考慮。
「是這樣的,大家應該還記得那個凶巴巴的蠢修士吧?」帕英搔搔頭,說了下去,「
他和耶路撒冷的國王提議,要讓我們的成為隸屬官方的合法兵團。」
此話一出,眾人皆沉默下來。
格佛雷嘆了一口氣。
畢竟這些人本來幾乎都是平民,加入傭兵團是逼不得已,能回歸正常生活是他們的夢
想,如果現在是別的事情,他們一定一口就答應,可是現在這件事,可不是憑著一腔熱血
就能擔當的。
他們都已見識過戰鬥的血腥和慘酷,帕英也知道他們的為難,所以他也只是問問,能
成立官方認可的合法傭兵團是有很多好處,可是隸屬官方跟他嚮往自由的天性背道而馳,
就連他自己都很猶豫。
「我不勉強大家,因為我也還沒想清楚。」帕英想了想,說:「不然這樣吧,要是能
成立傭兵團的話,國王封給我們的駐紮地點在聖殿山上的阿克薩清真寺,七天後,想要參
加的就自己到那邊集合,我們到時候看情況再決定。」
帕英頓了一頓,轉換語氣,笑道:「好啦,那現在大家先別想那麼多了。盡情喝酒吧
!」
「好!」
凝重氣氛一掃而空,小酒館又熱鬧了起來。
熱鬧的派對從中午持續到黃昏,夥伴們陸續告辭,最後心滿意足的帕英、格雷佛,和
吉兒蓋兒一起出了酒館。
「呼啊!喝得真爽!」帕英伸伸懶腰,看了看酒館招牌,「這家店雖然破了點,不過
酒還真不錯。」
「你不是和那個人約好今天晚上要喝酒,你現在還喝得下嗎?」格佛雷的目光在帕英
暈紅的臉上轉了一圈。
「放心,老子千杯不醉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格佛雷:你什麼時候有這種稱
號了?)
帕英咧嘴笑道:「何況那傢伙說他要請客,免錢的酒不喝是笨蛋,今天我一定要喝垮
他。」
「嗯。」格佛雷低下頭,思索著什麼。
「怎麼,你還在懷疑他?」帕英挑眉。
「對。」格佛雷直言不諱,「他太可疑了,從他的出現到這一陣子相處的感覺,讓我
起疑的點實在太多了。」
「他是好人。」帕英說:「我也感覺得出來,他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可是我
覺得他沒有想要對我們不利的意思。」
「嗯……」格佛雷點點頭。
這時,站在帕英身後的吉兒拍了一下他的肩。
「怎麼了?」
吉兒往街角的方向指去。
一名膚色蒼白、一頭黑長髮、穿著白袍子做學者打扮的年輕人,搖搖晃晃的朝酒館的
方向走來。
帕英見到那似乎沒在注意路況的恍神年輕人,笑著揮手和他打招呼。
「嗨!亞克席,你來了啊?」
「喔?」年輕人抬起頭,看見說話的人,馬上笑道:「唉呀!這不是帕英嗎?好巧啊
!」
他的年紀莫約二十歲出頭,鼻子並不如帕英和格佛雷那樣高聳,五官線條精緻。
而最引入注目的,就是他那一藍一綠的異色雙眼,碧綠和海藍的眼眸,讓他整個人看
上去有種妖異俊美的感覺。
格佛雷看著他因為笑容而瞇起的雙瞳,想起了被白影圍攻那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