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監視器
那張黑白照片稱不上清晰,解析度不如現今優良,但從畫面的人物神態
和穿著,錢叔一眼就認出裡頭每一個人。
很明顯,數十分鐘前,有人從攝影機截取出一段畫面,然後將它沖洗出
來,並且在背後寫下那段充滿警告意味的句子。
「你他媽的,有人在搞我們!」陸老白手指相片中的自己怒罵道,接著
舉起手電筒朝可能拍攝的位置照去,果然在天花板的角落,見到一台佈滿灰
的監視器,但奇特的是,它看起來早已故障,也不知能不能用,他一怒之下
,從地上拾起一塊石子,順手就往上猛擲,那玩意一砸就裂,底下露出紅紅
白白的電線,看起來就像被剖開肚子。
「這是怎麼回事?」錢叔抓著那張相片,對他倆問道。
「不清楚。」馬澗聳聳肩,雙手抱胸,斜靠在一張鐵桌邊,接著又說:
「抽水機房外有一條走道,我們剛才沿著走道搜索,在另一頭的轉角處發現
一間暗房,裡頭空蕩蕩的,中央只擺放一張木桌,原本是不打算進去看的,
只用手電筒掃過一遍就想走,卻被我發現桌上有一張白色的東西,就順手帶
了出來。」
「有瞧見任何人嗎?」
「沒有。」他搖頭。
「所以,有人用那台破爛的古老攝影機拍下我們的行動,然後印出照片
,又在背後寫下那段話,接著立刻消失在大家面前,操,這傢伙究竟想幹嘛
?」陸老白罵道。
錢叔沉默了一會,接著開口:「很明顯,他想提醒我們一件事,那就是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這人的掌握之中,而且更重要的事,他曉得我們此行的
目的。」
現在除了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白臉外,其餘人心中皆是一驚,尤其是錢叔
,他了解陰符字碑只有少數核心人物才知情,扣除在場的四人,也就剩下賈
爺知道,但哪有自己人嚇唬自己人的道理,因此錢叔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
那就是有另一批跟我們有同樣目的的隊伍,用下三濫的方法,想讓我們知難
而退。
「有這種可能嗎?畢竟知道陰符字碑的人已經夠稀少了,更何況還碰到
同一天下地,有這麼湊巧的事?」熊進海說道。
「哼,天底下的怪事還嫌少嗎?話說回來,這張相片也是你們倆發現的
,我做個推測,別見怪,搞不好就是你們哥倆接到大老闆的指示,故意寫上
的也不一定,大哥你說,我講得有沒有道理?」陸老白休息一陣子後,又恢
復他直白的個性。
「別胡說,現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了,你的猜忌心還這麼重,難怪你
成不了事。」錢叔皺著眉,狠狠念了他一頓,但錢叔心裡也不是沒想過,只
是場面話還是得說。
「那個……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旁發出,四人轉過頭
一看,發覺說話的正是小白臉,「會不會是尸神國的主人不歡迎我們?」
眾人皆是一愣,但他說的其實並不無道理,由於錢叔他們了解陰符字碑
的價值,因此在思考事情上,直覺有人跟他們一樣,都是打著陰符字碑的主
意來的,但套用在完全不懂的小白臉身上,他只能用字面上的意義猜想:在
這個地底碉堡中,住了某位神秘人物,不曉得他是人是鬼,但一定在裡頭待
上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看那段話的語氣,八成負責看守陰符字碑。
「哈哈,小兄弟,你這句話很有意思,但如果真被你說中了,那接下來
的路鐵定不好走,給你個良心建議,待在原地,等我們回來後,再把你接出
去。」熊進海說。
陸老白沒好氣地笑一聲,緩緩道:「小白臉,我說你別被那頭大笨熊給
唬了,你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探險最怕的就是落單,要是你獨自在這待
上半天一天,我可不敢保證等我們回程時,你的胳膊或大腿還在不在。」
「靠,我都還沒說你那頭白髮,反到扯到我身上來了,現在是怎麼樣?
趁著有見證人,想來跟我輸贏是吧?那好,老子也沒在怕,用刀用槍隨你挑
,我他媽用一隻手就能把你捏死!」
陸老白身材雖沒熊進海那般壯碩,但他也沒在顧忌,鼻孔氣到快噴煙了
,舉起右手就往他揮去,一旁的馬澗立即竄上,穩穩一抓,便將陸老白的手
臂牢牢抓在掌心裡。
錢叔正頭痛不知該如何管好陸老白,見到馬澗一瞬間就制伏了他,心中
居然替他暗自喝采,就在這個時刻,腰間的無線電突然又響了起來。
起先是一連串的雜音,混雜著敲擊和喧鬧的人聲,非常吵雜,卻沒聽見
任何可供辨識的話語,持續了有數十秒之久。
錢叔咦一聲,心想對方也許不小心錯按了發話鈕,將背景聲音全都傳了
過來,若換成別人可能不予理會,但他身為領隊,面對不確定的情況還是有
著一股非得弄清楚的衝動,按下了發話鈕說道:「賈爺,這裡是錢九萬,你
那邊情況如何?」
無線電先是安靜了幾秒,就連原本氣呼呼的陸老白和熊進海也停下爭吵
,將注意力轉向錢叔手上的無線電。
對方沒有回應。
「賈爺,這裡是錢九萬,你們進入碉堡了嗎?收到請回答。」錢叔再度
呼了一次。
無線電依舊沒有回應,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正準備呼第三次時,那台墨
綠色的無線電又發出一串像流水般的雜音,接著,突然爆出數聲巨大的聲響
,嚇了錢叔好大一跳。
「怎麼回事?」錢叔連忙接起差點脫手的無線電。
「槍聲。」馬澗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正經說道。
大夥聽他這麼一說,一股不安的感覺頓時瀰漫在周圍,陸老白習慣性地
朝腰間一摸,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槍早在下水前拋在地道中,看了
眼其他人,也是如此,不由得嚥了口唾沫。
「搞什麼玩意,才下地沒多久……」錢叔話還沒說完,又聽見三聲槍響
,這回雖然不似方才那麼大聲,卻是更為清晰,而且……音源不是從手中的
無線電發出,而是來自遙遠的走廊深處。
其他人也察覺了,尤其是馬澗和熊進海,他倆本能似的靠著牆壁,壓低
身子,直到那串遙遠的沉悶槍響結束,又過了幾秒,碉堡再度陷入它該有的
寂靜,那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句話也沒說,好比掛在彈弓上的石子,下
一刻就拔腿衝了出去。
「媽的,說走就走,操!賈爺是付了多少錢給他們,這麼死心蹋地,連
命都不要了!」陸老白在後方罵道。
「八成只付了頭款而已,如果雇主就這麼掛了,這整趟任務就不划算了
。」錢叔快速檢查自身的裝備,但大都遺留在另一頭,沒多少東西可以收拾
,正打算跟上那兩人的腳步,又想起那位愣頭愣腦的小白臉,轉頭過去想叫
他跟上,卻發覺小白臉已不在原地。
「搞啥?偏偏在這種時間搞失蹤,我看帶著他也是個累贅,老白,快點
跟上!」平時的錢叔不會輕易拋下同伴,但此時此刻,他立即作出這個決定。
馬澗和熊進海跑動的速度非常快,錢叔只能藉由他們手中晃動的手電筒
光,判斷下個路口是否該轉彎或直行。
週遭的環境也都大同小異,牆面是用水泥建成的,表層再塗上綠漆,與
印象中的碉堡形象差不了太多,但奇特的是,裡頭的通道並不是水平砌成的
,更準確的說,他感覺這是一條緩緩朝下方延伸的通道,從邊上的滲水流向
就可得知,他們一行人正往海底的深處移動。
就這樣連續快跑了近十分鐘,惹得錢叔全身滿頭大汗,就連陸老白也氣
喘吁吁的,心想要是小白臉也跟在身邊,他們肯定追不上,有的時候,要成
事必須得狠心點。
此時,前方五十公尺遠的馬澗二人忽然一停,似乎不再往前衝了,錢叔
不敢錯過機會,趕緊加快腳步追到他們身邊。
「你……你……你們倆跑這麼快,也不等我們一下,他媽的……先讓我
喘一下。」陸老白靠在一塊黑色的大石邊喘著,沒想到那塊石頭一點也不堅
實,一靠就倒,轟一聲散了滿地是碎石塊。
錢叔年紀比陸老白大上幾歲,體能狀態早過了巔峰的時期,一路狂奔下
來也喘得要命,但他馬上發覺此地不尋常之處,努力緩緩呼吸,朝四周觀察
著。
這是一個長寬約略二十五公尺的方形空間,牆邊滿是成堆的碎石塊,每
堆大概有半個人高,活像是個工地現場,隨手拾起,發覺石塊的切面十分平
整,應該是用器械造成的,但看這數量,不太可能是這次任務的一部分,因
為碎石堆的數量太多了,超過他們人力所能負擔的上限。
唯一合理的解釋,這些大量石塊,是當年駐守在碉堡裡的軍隊做的工事
,但又是為了什麼?
「你們看!」熊進海伸出他那隻結實粗壯的手臂,指向方形空間的內部
,錢叔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奇怪,什麼東西也沒有啊。
直到他將手電筒照射至地面時,才發現,不遠處的地面有個黑洞,簡直
可以容納一台小貨車進出了。
四人立刻靠到那個黑洞邊緣,小心地探頭一瞧,發現黑洞邊緣嵌著數條
金屬支架,還有幾條鋼索,一路延伸至黑洞深處,他望著那些奇怪的設備,
心中浮現一種大膽的想法。
「不會吧,他們在海底蓋這種東西幹嘛?」錢叔隨口說了出來。
「蓋什麼?難不成底下有國軍福利站?」陸老白看不透那些裝置。
「電梯,當年的軍隊,在這裡蓋了一台大型的電梯。」
其餘三人先是一愣,接著,黑洞底部,又傳來數聲沉悶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