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青草山,是我下部隊待的第一個地方,我人生中比較真實體驗的見鬼事件大概有九成
都發生在這裡。我新兵在傳說中的恐怖魔鬼營車籠埔,在六月天被操到剩下半條命,三個
月地獄生活後,滿心以為下部隊後就此進入天堂(我當兵時抽中的是聯勤,一種據說可以
上下班的涼兵)。但是隨著部隊來到土城青草山的時候,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現在的土城青草山在環保界非常有名,因為它居然變成了一個生態保護的模範區。因為多
年儲藏著大量的軍火,讓這個地方沒有遭到任何的開發,成為一個多樣化生態的樂園。
但是當年我們下部隊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賞心悅目,坐了一整天的區間火車,滿心以為來
到一個國防部也似的辦公區,但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簡直像是野生叢林的荒郊野外。
我們抵達的時候是黃昏,隨著軍用卡車看著天色漸黑,越走越像是進入一個巨大無比的森
林,一路都是比人還要高的長草,空氣中泛著一種溼氣極重的腐敗味道,完全沒有什麼負
離子的森林浴類的浪漫。
到了營區,只看見滿山的長草,草堆間隱然可以看到散置的墳墓。不久後我們就知道,這
個地方簡單來說,不是人類的世界,我們只是寄住在滿山的荒煙縵草,妖靈鬼怪的少數份
子,一個連大概百來個阿兵,最多加上在這個營區內居住的十來戶農家,不過真的要說起
來,這十來戶農家也不算是我們這一國,住在這裡的農戶看阿兵哥們並不順眼,他們比較
和青草山的長草、靈異站在同一邊。
入夜後的土城青草山,真的是一個非常適合鬧鬼的完美環境。晚上常飄著濛濛的霧,山腰
有時還會在夏天裡吐出白色的冷冷的煙,滿山都是比人還要高的長草,偏偏我們巡哨的小
路旁更是長了這樣的長草,走在小路上根本看不見周遭有些什麼。夜裡的黑暗空間裡,有
永不止歇的蟲鳴和鳥叫,在那裡有種被當地農民稱為「暗光鳥」的怪鳥,晚上常常發出像
烏鴉一樣難聽的叫聲。但是最恐怖的不是這些蟲鳴鳥叫聲,而是在深夜裡,有時候這些聲
音會像是約好一樣突然靜寂下來,那種突如其來的安靜才是最恐怖的,聽說有很多次詭異
事件就是發生在這種情形之後。
新兵剛到青草山不久,就被學長和軍官們的鬼故事嚇得屁滾尿流。
有人在巡三哨的時候,看見鐵絲圍牆彷彿有人拿著刺刀在刮,發出的火花長長地沿著圍牆
往山上走,直到很遠的地方都還看得見。
有人在六哨旁的山路上,半夜看見一個沒有頭的黑影踉踉蹌蹌地飄過去。
連集合場通往寢室的大通道上燈火通明,有人聽見迎面而來的大量腳步聲,但是卻完全看
不到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兩個衛兵還被撞倒在地,但還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睡在廚房的伙夫兵們,寢室位置就在通道的盡頭,以方向而論,這種腳步聲直衝的目標就
是他們的寢室。而每次有這種腳步聲出現時,第二天伙夫兵就會有人爬不起來,胸口好幾
道烏青的抓痕。
這些一開始我們還搞不清楚的什麼二哨三哨六哨的,站了幾天衛兵後大概就弄懂了,它們
的位置大概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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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連集合場開始,從二哨開始走,在山上繞一個大圈,最後經過十二哨就是一次完整的巡
查,走一趟大概要一個小時。
基本上,每個哨都有各種鬧鬼的故事,有的還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學長告訴我們一個很
好分辨的方式,就是那些空哨通常就是鬧得最凶的地點,鬧到後來沒有人肯去站,於是就
空掉,廢掉了。
但是在這裡,我只會講我自己經歷過的怪事,那些別人口中的故事有的雖然很精彩,但因
為我沒恭逢其會,就不多提了。
學長說,這個營區裡的怪奇現象還有一個默契,那些廢掉的哨,只要你不是閒得沒事跑去
晃,它們就不會搞怪,平常衛兵路過時只要目不斜視地過去,通常都不會出什麼怪事……
基本上啦,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有些怪聲怪影子的,但只要假裝沒看到,祂們也不會鬧得太
嚴重。
在這個系列裡,我們要聊的是二哨、五哨、七哨、九哨和十二哨,因為它們都個自發生過
算蠻大的靈異怪事。
彷彿是要給我們這群新來的阿兵來個歡迎會似的,下部隊沒幾天,二哨就出了個天大的狀
況。
看方位就可以知道。二哨並不是一個位於深山裡的哨所,它就在連集合場的旁邊。但很奇
怪的是,這個二哨是個空哨,沒有衛兵站著,但要說沒人站也不對,因為不曉得什麼在這
個哨所裡放了個模特兒,把它穿上軍服,配了把木槍,就把它擱在那兒。
那是個看起來也不曉得是男是女的模特兒,塑膠的,臉是那種西方人的俊美長相,身材高
挑,搭上軍裝看起來就是很怪。
我們剛到部隊時,每次要到連集合場都會經過二哨,就看見這模特兒歪歪地倒在哨所裡,
陰沉沉的空間中,讓人看了一眼就立刻移開,彷彿和它眼睛相對就會出什麼怪事似的。
那天晚上,大概是半夜一點多的時候,大夥白天被操得很累,全部在寢室裡睡得死死。突
然間,人聲開始嘈雜起來,燈火通明,我們幾個新兵還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狀況,就看到幾
個班長瞪大眼睛,滿頭大汗,一邊狂吼:「全體注意!緊急集合!」
這個東東,叫做「全連緊急集合」,在我日後當兵歲月中,除了演習之外,幾乎沒有發生
過。要發動這種緊急集合,條件是部隊裡發生了立即的緊急狀況,有點像是酷斯拉打到了
臺北,全部人要在瞬間迎擊似的陣仗,平時不會輕易啟動。
部隊裡的緊急集合的要件之一,就是在連集合場的兵要在一分鐘內著裝,全付武裝在集合
場排好隊,而像我們這種住在較遠寢室的,也要在三分鐘內在連集合場排好隊,準備作戰
。
你可以想像那種陣仗吧,本來寂靜的山區,突然燈火通明,上百個年輕力壯的阿兵在三分
鐘內全部奔往連集合場,場面十分壯觀。
大夥大汗淋灕地全部在三分鐘內跑到連集合場,一心以為大概是共匪打過來了,還是二戰
的日本兵復活跑來轟炸,一群人在連集合場面面相覷,完全不曉得發生什麼狀況,幾個軍
官不見人影,只有兩個班長一會在集合場上喝斥亂動的兵,一會跑到軍官們的會議室。
過了很久,就看見連長和幾個排長鐵青著臉跑到二哨的哨所(剛剛說過的,二哨就在連集
合場旁邊),沒多久後,就看到他們臉色更難看地走出來,魚貫地又走回他們的會議室。
有個排長這時候看了我們一眼,交待了班長幾句,班長跟著大聲發出口令:「緊急集合完
畢。所有人,回去睡覺!」
沒搞頭了,大家就在這種頭頂上飄著無數問號的情況下,摸摸頭,回去睡覺。
後來,整個事件的原貌很快就傳出來了,大家聽了之後,更確定了自己未來的軍旅生涯,
肯定是要鬼一起渡過了。這輩子沒見過鬼的人,大概可以在這個土城青草山完成見鬼百次
的豐功偉業了……
那天晚上,連部的安全士官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總機機臺前打瞌睡,但他不能完全睡著,
因為這個機臺總管著整個營區所有的哨所,只要任何一個哨有事,都會打回連部通知。
突然之間,安全士官(是一個班長)被閃亮亮的燈號吵醒,也沒想什麼,就直覺把燈一按,
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裡,有個很遙遠的聲音,聲音慢慢的……「安官……」
安全士官一邊制式地回答,一邊不經心地看了一下燈號,還在閃,但是這一看,整個人像
是被涼水從頭淋下來一樣,全醒了。
因為那個亮的燈號,是二哨。
安全士官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聽到話筒裡那個聲音又說了。「安官……我已經在這裡站
二十年了,好累哦……可不可以找人換我下來休息……?」
安全士官並沒有嚇壞,因為他想到的是另一個可能性:「是不是營區裡有人惡作劇,甚至
是有外人侵入?」
據旁邊寢室的人說,聽到他大聲地叫了幾聲「你是誰?你是什麼人?」,跟著就響起了緊
急集合鈴。
所以,一開始,安全士官是以「營區可能有人侵入」的前提按下的緊急集合鈴。這位班長
是個腦袋算很縝密的人,後來他自己也跟我們說過他當時的考量。
班長認為,本來他以為可能是老兵們的惡作劇,但是看了二哨那顆仍在閃閃發亮的燈號後
,就排除了這個可能。
因為二哨的那顆燈,是沒有接線的,而且接電話的時候,並沒有響起別哨的燈,表示也沒
有別哨的兵打電話過來。
到了這時候,安全士官還是沒把這件事往靈異的方向去看,直覺只以為是不是有什麼外人
改動了營區內的電路,才會有這種怪現象。如果是這樣,營區被人這樣侵入,而且整個營
區還有那麼多貴重的軍火,豈不是很嚴重的大事。
所以,他才會按下緊急集合鈴。
當然,鈴聲大作後,就在隔壁睡覺的幾個軍官幾秒鐘後就跑來了。那時候,二哨的燈還在
閃閃地亮著,我們那連長,在日後的十二哨事件因為鐵齒被整得很慘的不信邪一族,三兩
下就把二哨燈的底座拆了,下面果然空空如也,沒有接任何電線,但是那燈不曉得為什麼
,就是閃閃地亮著。
安全士官跟連長說了電話裡發生的事,據說連長還把話筒接過去,這時候對方沒說話了,
只是一直在歎氣,或是吹氣。
大概就是這時候,連長帶著幾個軍官衝出去,跑到二哨(而我們就在連集合場站著)。到了
二哨,只看見那個模特兒仍然歪歪地倒著,但是,千真萬確的,哨所裡廢棄的話筒居然掉
了下來,纏在模特兒的手上。這件事是當時看到的一位排長說的,可信度應該是很高。
所以我們看到連長走出哨所時的臉才那麼鐵青,那麼臭臉。
據排長們說,那二哨的警示燈還是一直閃,大概閃了大半個小時才逐漸熄滅,其間連長找
了工兵檢查了所有的線路,完全沒有問題。二哨的燈沒有接線,二哨的電話也沒線。也就
是說,安全士官和連長聽到的聲音,完全不曉得是哪裡來的。
不過,這個鬼也搞錯了,因為老兵們說二哨的模特兒只在那裡放了兩年不到,怎會是二十
年?
這件事真的就這樣不了了之,除了阿兵們議論紛紛外,連長卻一句話也不提,不過也沒有
禁止大家談論就是。
二哨那個模特兒,沒幾天就請道士來祭拜後燒掉了,從此二哨就成了真正的空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