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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MIX (天不從人願) 看板: story
標題: [長篇] 末日行者 十六
時間: Fri Nov 16 17:05:31 2012
假日不發文 所以今天比較多喔
==============================第二十九章 神的領域=============================
「噗哈！」
鑽出地面，長生摸摸身體，發現並沒有沾染任何黏液，
甚至連原本身上殘留的依萬血跡都消失無蹤。
看來活體閘門的組成物並不會依附在通過的物體上面，
而且還會吸收或清除掉血液之類的成分。
觀察四周，長生發現放眼所及全是綠意，自己竟然身處於一座生機盎然的青翠森林裡。
溫暖而和煦的日照穿透頂上濃密樹蔭，點點潑灑在長生驚訝不已的身軀上面。
這一切，全都美好到根本不像真的。
末世之後，雖然還是有不少森林，但一律充滿了稀奇古怪的危險物種，
光是空氣中就可能有致命的毒素或微生物，像這樣不帶一絲敵意殺機的無害綠林，
早就在末日發生的同時走入歷史成為絕響。
「太神奇了……」
長生邊走邊逛，不停觸摸放眼所及的一切存在，以確定自己不是中了神經毒產生幻覺。
這樣的森林，彷彿是在無私歡迎所有生物從其中汲取所需，
而不是不懷好意的想要坑殺誤入其中的倒楣訪客。
如果全部都是這樣的環境，稱之為仙境或天堂也不為過吧？
點點頭，長生開始有點明白，末日行者為什麼要把實驗場所取名為伊甸園。
漫無目的像個好奇的觀光客一般閒逛遊走，
長生突然察覺到某種異於自己腳步的窸窣聲響。
被美景軟化的鬆懈心情陡然收斂，長生警覺的瞇起雙眼注意動靜。
窸窣聲逐漸靠進卻又迂迴遠離，從背後繞到了長生的正面才消失停下。
長生駐足不動，注視前方，等待洩漏蹤跡的秘密客主動現身。
因為長生察覺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逐漸急促，顯然是快要沒有耐心繼續僵持躲藏，
也或許是在確定長生是否真的已經發現自己。
樹叢搖動，一個黝黑健壯的修長身影穿梭而出。
「你是誰？來幹什麼？」雙眼炯炯有神的俊朗青年大聲喝問，手中的彎刀謹慎微揚。
長生一愣，不但被耳中字正腔圓的國語嚇了一跳，
更對對方深邃立體的五官輪廓大吃一驚。
「原……原住民？」長生喃喃脫口。
在末世之後，中文和英文成了最流行的語言，
可是能把中文說得標準道地的人卻越來越少，
混雜了各地各族口音和文法的新式中文蓬勃發展。
而原住民不但本來就人口不多，又因為居住的地方比較靠近野外，
不但遭到自然環境的嚴重反撲傷亡慘重，對於首波的變種怪物突襲更可說是首當其衝，
來自外界的物資與救援又姍姍來遲，即使有人倖存，數量也已經很少很少。
熬過了八年末日，長生在大地上見過的原住民屈指可數，
而且還都是早就搬到城市裡的混血兒，卻沒想到在應許之地裡第一個看到的人，
就擁有如此稀有的寶貴血統。
「什麼是原住民？你叫原住民嗎？」
身穿長袖長褲的高挑少年眉頭緊緊皺起，服飾刀具都和地面常見的款式沒什麼不同：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你應該是旁邊第九城區的吧？
是跟同伴走散了嗎？還是自己跑來探險？郊區很危險，你們城市裡的人自己活不下去，
迷路的話我可以帶你。」
「不，我不叫原住民，我是長生。」長生恢復鎮定，向原住民青年伸出手掌表達友善。
對方也伸手相握，顯然明白這個手勢和動作的意義。
看來應許之地裡就連文化也與地面極為相似。
「我叫達克，是負責這一帶的巡邏守衛。你還是快回去吧，跟我來。」
達克轉身就走，急性子的性格表露無遺。
「等等！」長生喊住達克：
「我……我是外地來的，不小心迷路了，可以問你一點問題嗎？」
「外地？不是第九城區嗎？其他城區的訪客倒是很少見呢。」
達克對著長生揮了揮手：
「先跟上吧，邊走邊說。不管怎樣，都不能把你留在這邊，
總之我先帶你到城裡去再說。以後不要再亂闖了，別的巡邏員沒有我這麼好說話。」
「抱歉，我想應該是不會有下次了。」長生點點頭繼續說話：
「你對其他城區的狀況瞭解嗎？」
「不太瞭解，因為我沒去過其他城區，只知道都城裡總共有十二個神選城區，
每個城區都有使徒聖殿和很大的郊區。」
「太好了，似乎是個很好套話的人。能遇到沒心機的人實在太幸運了！」
長生暗暗在心中對達克比了個讚。
「我也一樣，不太瞭解這邊的第九城區，你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嗎？
例如使徒聖殿在哪裡？」
「使徒聖殿不是都在城中心嗎？那是最重要的地方啊！難道你們那邊不是嗎？」
達克懷疑的望了長生一眼。
「抱歉，大概是太緊張了，我竟然連常識都忘記了。」
長生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演技既自然又鎮定。
「沒關係啦！都市人在郊區通常都會很緊張，我也不是只遇過你一個，
只要跟著我就不會有事。」
達克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經驗老到的專業姿態，很容易就被呼嚨過去。
=================================第三十章 天職================================
「到了！」
趴在坡上居高臨下，達克隱匿在低矮的岩塊之後，朝向遠處雄偉的封閉城門伸手一指。
由巨大石塊堆切而成的城牆延伸兩邊，不見盡頭，宣告出伊甸園的領土有多遼闊，
很可能比原先預估的中等城市規模更加廣大。
「你自己去吧，我不能靠進城市，要是被別人發現就慘了。」
「為什麼？」長生皺眉，腦中第一個想到的解釋是階級歧視或種性制度。
「因為很丟臉。」達克認真而嚴肅的緊抿雙唇：
「不論自願、受選或是天生就在郊區誕生，一旦脫離城牆的保護，
就是獲得身為強者的驕傲認證，之後就必須靠本身和夥伴的力量在郊區生活，
證明自己不但可以獨當一面也能團體合作，如果又回到了城牆附近甚至裡面尋求庇護，
就會被認為是懦弱無用的象徵，一輩子都被看不起。
你們城市人不懂這種榮耀，只知道過著養尊處優的舒服日子。」
「等等！照你這麼說，你一開始也是生活在城牆裡面，但你又不是城市人？」
長生被弄得有點糊塗。
「不，我是土生土長的郊區人，但就算從城區搬出來沒什麼好奇怪的，
又不是每個人都被授階到城區工作，也不是每個人都想待在城區裡過一輩子。
你們城市人老覺得城區最重要，以為自己就是伊甸園的主宰，
要不是有我們近郊區人確保附近的安全，還有遠郊區人在荒野裡開疆拓土抵禦獸魔，
你們城市人哪有好日子過？」
達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似乎把長生的無知誤解為自大：
「反正已經帶你到這裡了，沒我的事了，好自為之吧你！」
矮身蹲低，後退兩步，達克以敏捷的步伐轉身跑開，身影眨眼間就沒入密林。
「唉！好像不知不覺就得罪人了呢？」
摸摸額頭，望向完全死寂閉合，沒有看守駐點也沒有人員進出的厚重城門，
長生隱約覺得這塊城區有點不太一樣。
「看來只能爬牆了呢。幸好似乎沒有警衛員或巡邏員之類的存在。」
喃喃自語，長生暗自慶幸。
雖然城牆高聳，約莫將近三十公尺，但這點垂直距離，
還難不倒一個時常侵入禁地的獸魔獵人。
爬牆的本領和經驗長生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真正的難題，
往往都是要進入了目的地以後才會遇到。
手腳並用，像隻壁虎一般貼壁游移，長生不用多久就克服了第一道關卡，
順利匍匐在城牆頂端調整呼吸。
長生這才發覺方才的違和感來自何處。
為了因應人員與物資的流動需求，地面上的城牆，往往會在城門處設置警衛，
監督與檢察出入境的民眾，並且在城牆頂端也建立偵察點或瞭望台，
以便眼觀四周提前應變，甚至作為守城時藉以從上方及遠處攻擊侵入者的銅牆鐵壁。
但是這裡沒有，不但城門緊閉缺乏守衛，就連城牆上都沒有任何戰略性的防衛設施，
趴在牆頂向城內望去，長生也只看到毫無人煙的一片清冷。
懷抱著莫名其妙的心情，對於此次超級順利的入侵行動，
長生越來越感到忐忑不安，總覺得其中一定有詐，而且彷彿還遭到監視般渾身不自在。
沒得選擇，為了找到阿德，長生也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
一切等硬著頭皮翻下城牆潛入城內再說。
「身手不錯。」
腳底離地不過兩三公尺，長生突然聽到了一聲誇讚，頸後隨即升起一陣惡寒。
長生對這種本能反應並不生疏，甚至就連抵抗或逃跑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當然也無暇思考對方是如何無聲無息陡然出現。
四肢僵硬的平安落地，長生沒有直接摔下來已是出奇鎮定，因為對方的身分不言而喻。
緩緩轉身，長生顫抖哆嗦的身子有些不聽使喚，
額上的冰涼冷汗已經滑過蒼白臉頰，流淌到下巴匯集滴落。
「抱歉，低階物種對於神威是有點難以承受，我這就收斂。」
對方點點頭，長生的暈眩感突然解除，視野也迅速清晰起來，就連耳鳴都悄悄散去。
搖搖腦袋，集中心神，長生這才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如何？舒服一點了嗎？歡迎來到我的城區。」
身穿合身西服的英挺男人彬彬有禮，光潔無暇的斯文容貌略帶頹廢，
眼神散發出睥睨一切玩世不恭的輕挑氣質，高挺的鼻樑更添霸氣，
唇上對稱整齊的兩撇小鬍子，俱備著高傲貴族紳士特有的拘謹優越和放蕩不羈。
男人單手橫胸，微微彎腰，上身前傾，對著長生行了個禮，
臉上的笑容分不清是戲謔或熱情：
「貴賓長生，你是我的客人，我則是這裡的神，
也是你的主人兼嚮導，叫我杜曼就可以了，希望今日能賓主盡歡。」
「你知道我的名字？」
長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而不含敵意，但身為無助獵物的恐懼感，
依然化成了尖刺藏在話裡。
「當然，神是全知全能的。
基本上，從你進入我所管理城區的那一瞬間，我就掌握了關於你的一切，
連達克幫助你的過程我都瞭如指掌。
只有神，才能矇蔽過神的耳目，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杜曼微笑，漂亮整齊的牙齒潔白閃耀，但看在長生的眼裡，
卻成了狩獵者用來穿刺頸脖的嗜血獠牙。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至少暫時不會。但為了維持城區的安寧與穩定，
可能會被迫對其他人做出一些處理或安排，這是身為神的權力與義務。」
「什麼意思？」長生皺眉，心中的不安與不祥油然而生。
「你的侵入，可能會破壞甚至顛覆城區的存在，所以我只好讓所有居民先睡一覺，
至於和你接觸過的達克，就只好忍痛犧牲掉了。
身為一個仁民愛物的慈悲之神，這實在是個很困難的決定。」
杜曼歪著腦袋，臉上的笑容清楚刻劃出反諷自嘲的語調。
「達克是無辜的。」長生感到憤怒，但更多的卻是無能為力，因為強者說話天經地義。
「我知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罪孽與罰則未必會有關連。」
杜曼雙手一攤：「達克的毀滅已成定局，就算是神，也不能逆轉生死。」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讓所有人都沉睡，直接避免有人和我接觸不就好了？」
長生想要握緊拳頭，但身為絕對弱勢的處境卻讓肌肉有氣無力。
「別忘了，這是個實驗，所有的資料都很寶貴，
我總得知道你會對接觸過的人造成什麼影響。
神的意志就是真理，與其浪費時間和我爭論這些，
不如讓我替你好好介紹，或許還能見到你想見的人喔！」
杜曼轉身跨步，長生跟了上去，因為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首先，是城區的構造。」
跟著杜曼穿過空無一人的諾大城區，長生根據四周的建築和擺設研判，
這裡儼然是個規模不小的自由市集，如果擠滿了人潮鐵定非常壯觀。
沒有回頭，杜曼輕笑，顯然是對長生的一舉一動瞭然於胸：
「伊甸園分為城市和郊區兩個部分，城市內部又劃分為十二城區，
各由一名羔羊使徒以神的身分統治管理，每個城區又都有使徒聖殿，
作為神日常作息與接受祭祀的活動地點。
十二城區的輪廓與面積盡皆相同，都類似於葫蘆型，只是一端極大一端極小，
兩端之間有通道連接，大端是城區居民的活動範圍，小端就是聖殿所在。
城區分佈方式有如鐘面，位置如同鐘面上的十二個刻度，呈現放射狀等距圍繞成圓，
大端在外，小端朝內，十二聖殿互相連通接觸。
城區間的居民若想互相來往，就只能借道聖殿或是經過郊區。
順便一提，這裡是第九城區，相信這點你早就知道。」
加快腳步，杜曼似乎不想再給長生這麼多空閒時間觀光景色：
「你剛剛爬過的，只是第九城區的圍牆，真正的城市高牆還在遙遠之外，
像防護罩般把所有城區圍繞於內。城區圍牆與城市高牆之間的區域就叫作近郊，
高牆之外到伊甸園邊界的所有範圍都是遠郊，整個伊甸園的總面積會一直持續擴增，
因為應許之地正在不斷長大。」
「那麼，誰該住在哪裡又是怎麼決定？」
長生終於打破沿途只聽不說的沉默，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很簡單，由我決定。因為在伊甸園裡，一切都是神的意志。」
杜曼停下腳步，頗有興味的轉頭看了長生一眼，才若有似無的揚起嘴角繼續往前邁步，
似乎對於長生的問題很是滿意。
「初期的居民都是在聖殿中取得生命，但只有足夠優秀的孩子，
才能獲選為神民降生問世，所有不夠堅強的劣等品都會被篩選淘汰。
留下來的孩子們會接受教育，並且依據其特長和意願做最適合的分配，
智力較高或擅於思考與創造的類型，就留在城中負責發展文明和文化，
驍勇善戰愛好冒險犯難的強壯孩子們，就被分配到郊區履行職責，
按照體能和性格的不同維護近郊或開闢遠郊，和各式各樣的類人獸魔一較高下。
在伊甸園裡，每個孩子都充實而快樂，最重要的是，
都擁有活下去的優秀實力和高尚資格。
即使現在絕大部分的新血，都已經來自於居民間各自的繁衍生息，
也不曾出現過品質低下的劣等種，這正證明了我們的育種作業已有成效。」
「那麼獸魔呢？你們也協助控管獸魔嗎？」長生加快腳步，和杜曼並肩而行。
自稱為神的杜曼，似乎並不覺得如此行為是種僭越或冒犯，甚至還面容愉悅的眼帶笑意。
「當然不。神只負責引導，而不干涉介入，就像牧羊人帶領羊群走往正確的方向。
我很尊重子民的自由意志，更重視孩子們的人格培養，
向來致力於讓他們自己鍛鍊出能夠立足生存的各種強悍。
雖然伊甸園裡的獸魔不會瘋狂到貪得無厭，但其危險性與強度卻未被削減，
這也是為了保持孩子們的危機意識與競爭力。
伊甸園裡能有今天的繁榮，主要還是靠著孩子們自己爭氣，
身為創世神的我們不過是默默支持，擔當孩子們的精神寄託與心靈支柱。」
「可是……末世不是才八年嗎？你們竟然能開創出這樣的規模？」
長生總覺得眼前看到的狀況有些矛盾，似乎在時間點上不太對勁。
「等到了真正的聖殿，你自然會懂。」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城區邊緣。
高聳的圍牆上，鑲著一扇雕花繁複的諾大石門。
遠遠看去，石門不過是懸浮牆面的雕刻裝飾，但當杜曼靠進，
石門便向內後縮無聲敞開，似乎是在迎接自己最尊貴的主人。
=============================第三十一章 聖殿祕寶=============================
「這裡……就是你所謂真正的聖殿嗎？」
進入內嵌燈火的明亮密道，杜曼一路領著長生往地下前進，
腳底好不容易才感覺到坡度落勢逐漸和緩。
從點了這麼多油燈卻依然空氣清新芬芳毫不窒悶，長生研判這裡一定有不錯的通風設計。
「是啊！很了不起吧？這些燈裡的油是從某種獸魔提煉而來，亮度高又非常耐燒，
可以長燃四五十天才補充一次，還兼具淡淡的薰香除臭效果。
要不是外郊的孩子夠聰明拿來供奉，就算是身為神的我，也發現不了這麼好的材料呢！」
「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在地下另外再建聖殿，直接用同一間不行嗎？
難道城區地上的聖殿只是為了做做表面工夫？」
長生撫摸牆壁，暗暗計算自己低於地表已有多深。
「事實上，城區的十二聖殿正是因應需求後來新建，
這裡則是上一代使徒所使用的聖殿，只是因為應許之地不停成長，
舊有的聖殿才逐漸被掩埋包覆。
我們的遷移工程已經大致完成，只剩下最重要的關鍵部分還沒挪動，
只要把這些財產也搬去新聖殿，就可以完全捨棄掉這裡了，
因為只有這些珍貴財產的所在之處，才能稱為真正的聖殿。」
杜曼揮手，領著長生進入一間大廳。
廳中照樣燈火通明，只是放眼所及空無一物。
「這些財產？」長生皺眉，不知道杜曼在說什麼。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正的珍寶，未必是燦亮奪目。」杜曼朝上一指。
順著杜曼的手勢看去，長生這才注意到，
空曠大廳的頂部，佈滿了覆蓋天頂環繞一周的精緻雕刻。
而且很顯然，這些栩栩如生的細膩彩色雕刻，是在闡述或紀錄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些遠遠超越藝術或美學範疇的極致圖案，都是刻在大石塊上面，
而且還裝設在支撐鞏固整座聖殿的受力核心，當初的設計者真可說是巧奪天工。
只要移除這些石塊，哪怕只是缺少其一，整間聖殿就會崩解坍塌，
所以我們只好留到最後動手，也著實為了搬運方法而苦惱很久，
因為這些寶貴的紀錄不得有失，絕對不能貿然行事。」
「這上面……在說什麼？」
長生瞇起雙眼，仰起頭來，仔細端詳著構圖複雜瑰麗的頂上雕刻。
「在說故事。我們的故事，你們的故事，以及所有人類的故事。也就是神的故事。」
頓了頓，杜曼示意長生從雕刻的某處開始看起。
那是一名散發金色聖光的威嚴男人，男人身上的光芒照亮驅散了週遭的渾沌黑暗，
手中還托握著一團湛藍璀璨的耀眼光球。
男人雙眼專注的凝視光球，眼神裡的寶愛和期許是那樣的生動飽滿，
讓長生覺得男人幾乎要活了起來躍出石板。
「神造世界，接著又用自己的型態創造了人。」
杜曼指向男人左方，那是雕刻的第二幅畫。
天空中有一隻大手張開，大手底下是無數密密麻麻的人形從天而降，
表示著人類藉由神的手降臨世間，遍佈大地。
「但是神首批創造的人力量太過強大，軀體因為繼承了神的寶血而不夠穩定。
有些人得以保持原型，但有些人卻成為妖怪猛獸或次等神祇，
也就是反叛神的惡魔與侍奉神的天使。世間因而大亂，人類惶恐無助。」
不用杜曼引導，長生已經把目光轉向第三幅畫。
畫上是許多人形，有的正在慌亂逃跑，有的身上冒出犄角獠牙與蝠翅利爪，
有的則是張開羽翼飛上天際。
「然後三方產生戰爭，彼此爭奪土地、海洋、以及天空。
看見寶愛的孩子們自相殘殺，神痛心疾首到不知所措。」
第四幅畫中，人類和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正在互相征戰殺戮，
日月無光，天地昏暗，星辰殞落，血流成河。
長生耳際彷彿能聽到喧囂淒厲的悲鳴與廝殺聲。
「紛亂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神終於痛定思痛，
決定負起創世主的責任壯士斷腕，承認失敗，
毀滅掉世界上所有不完美的一切重新開始，
特別是身心都化成怪物的罪人和惡人，以免連累整個世界都遭到毀滅，
只留下聽從神旨的乖巧孩子當成見證，例如諾亞與天使。」
第五幅畫上，只有一片波濤洶湧的無邊大水，水上僅有一艘具體而微的破浪木船，
木船上方有許多背生羽翼的人形盤旋護航。
「神又造了世界，並且大幅削弱新人類的力量，
甚至派遣祂特意創造的獨生子引導人類，
還遴選出十二名使徒輔佐祂的獨生子完成大業。」
第六幅畫，一個男人站在高處，雙臂張開，氣度像是要把天地都容納到胸中一般恢弘。
男人的腳邊，分立了十二名外貌、種族、特徵、年齡各不相同的男人。
「因為神知道，自己的錯誤沒有這麼容易根除，
神的血統不可能在一次毀滅中就徹底滅絕，這場以真神榮耀為名的聖戰將永不止息。
但厭倦骨肉征戰的神已經想要休息，而神的獨子也註定無法長存於世，
終究要回到天上與神同在。這份責任與榮譽，只能依靠十二使徒代代傳承。」
第七幅，也是最後一幅雕刻壁畫，描繪了十二名使徒頭頂光環，肩負羽翼，
披掛戰甲領導人類與魔物分邊對抗。
天上有一隻閉上的發光大眼，大眼下方的半空中，是一名平躺沉睡的安穩男人。
「人們都說神用七天創造世界，實際上這只是一種譬喻，正確的說法，
應該是神經歷了七個步驟才完成創世，終於達到如今的既定局面。
否則以神的大能而言，創世不過彈指之間，又何須拖延七日？」
「也就是說……」長生望向杜曼，眼神中有著動搖的茫然。
「沒錯，你懂了。這一切早在末日前就已經開始，命運洪流的力量無從抗拒，
再強大的存在也會被沖刷殆盡，盡責運轉的齒輪終究會帶動滅亡，現在你們所稱的末世，
只是徵兆而非結局。
因為臨時才受選替補殞落的夥伴，半途加入我們不久的阿德本來也不懂真相，
所以當初才會一知半解自以為是，誤解真理持反對意見抵抗逃脫。
可是在我請回阿德，讓他看過這些解釋一切之後，他就也像你一樣豁然開朗，
知道只有按照神的做法大道循環才是正途。
滅世與創世無可避免，否則人類將永無寧日，因為問題就出在人類自身的血統上面，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篩選淨化，才是讓人類終結輪迴脫離苦海的解決之道，
我們之前已經重複完成了無數次，之後也將繼續一直進行下去。
類人獸魔和末日行者，其實都是神血覺醒的返祖人類，在古代都被視為神祇供奉膜拜，
受到人類敬畏景仰，只是這種違逆天理的薄弱平衡終究會自行瓦解崩壞，
引發雙方彼此之間征戰殺戮，除非有神，或是神的代裡人居中控管協調。
我們不能阻止滅世，但可以盡力讓每一次創世都更加接近完美，
以求延長每次滅世之間的時光間隔，甚至間接減少可能所需的滅世次數。
不論你信或不信，我們的殘忍，確實是因為出於慈愛，只是我們的愛廣博無垠一視同仁，
並非針對少數特定對象偏頗坦護。滅世的確切時間點早已天定，我們不是主導，
只是忠實推動執行。」
「我知道了。」長生點點頭，深深吸氣，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我可以見阿德了嗎？」
「當然！」杜曼微笑，側過身去，阿德從大廳的陰影處走出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