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眼珠海
那白胖嬰兒就乖乖地睡著，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己事的樣子，錢叔看著
也傻了，這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妖孽，高舉的匕首不自主地放下，直盯著他
看。這時身後突然嘩啦嘩啦一陣水聲，回頭一看，原來是陸老白耐不住性子
，游了過來。
「大哥，你在猶豫什麼？快下手啊！」陸老白慌張叫道。
錢叔被他一喊，放下的匕首又舉了起來，凝視一會，心中只覺得納悶。
陸老白見狀，更為著急：「大哥，妖孽都是生得一副無辜樣，若你下不
了手，我來我來！」
他急忙來到石塊邊，看了小嬰兒一眼，也是微微一愣，接著咧嘴罵道：
「我操！現在的妖孽越來越厲害了，長得挺像活人啊，看爺爺我不整死你才
怪！」話一說完，匕首反手一抓，朝著心窩就要刺下！
「慢！」錢叔大喝一聲，頓了頓，沉聲道：「老白，刀先放下，不能殺。」
陸老白緊皺著眉，吃驚道：「不能殺？」
錢叔點頭，接著伸出食中指，搭到嬰兒的頸動脈上，靜靜摸了一會，表
情越變越古怪，說道：「體溫雖低於常人，脈搏也極慢，可是……他的確是
活的，殺不得，殺不得。」
陸老白一聽，仍不放心，撇過頭對錢叔道：「這樣不成啊，大哥你想想
，這是什麼地方？好說也有五、六千年的歷史，活人都能放成木乃伊了，你
說這裡還會有什麼正常人，所以要殺，一定要殺！」
錢叔心底不是不明白這層道理，但他看見這孩子，就是起不了殺心，正
在猶豫不決時，耳邊突然竄進猶如細蚊的聲音：「帶我走……」
錢叔怔了怔，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對陸老白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什
麼怪聲？」
他搖搖頭，滿臉疑惑看著錢叔，彷彿在看神經病那樣。
「帶我走……」那聲音忽地又起。
錢叔這回聽得清清楚楚，嚇得身子猛然一跳，直瞪著小嬰兒看，緩緩說
：「是你？」
那嬰兒當然沒有開口回話，依舊睡得香甜。
「大哥，別拖拖拉拉的，時間不多了，快下手啊！」陸老白在旁不耐煩
地催促道。
錢叔想了想，忽然頭一抬，堅決地說道：「不殺！我說不殺就不殺！」
陸老白直瞪了錢叔好一會，長嘆一口氣，明白大哥心意已決，也不好再
反駁，又道：「唉，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啥，那他怎麼辦？」
錢叔淡淡說道：「帶走。」
他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回道：「當真？大哥你想清楚了？這可是
個……」
「別說了，就這樣辦。」錢叔將散落的烏衣整理好，將嬰兒裹在中間，
一把將他抱起。這時，他突然發覺嬰兒腋下有個堅硬的物體，就這樣卡著，
感覺挺不舒服的，隨手掀開一角，腦袋登時就矇了，不知該做何反應。之後
立刻跟陸老白回到岩地上，吩咐小白臉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撤退。
小白臉他們一直都躲在巨石後方，方才發生的事全都瞧在眼底，見賈爺
以驚人的手法開棺，取物，接著消失，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們不是傻子
，明白此趟行動已經結束了，繼續待下去只會徒增危險，沒多說什麼，跟在
錢叔後頭，朝來時的密道走去。
錢叔將烏衣兩個袖子打了個結，掛在頸邊，而嬰孩就靜靜躺在懷中沉睡
。他走在青銅密道中，腦中不停地轉著，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這麼堅持要帶他
離開，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只覺得那小子與自己有緣，雖然曉得這嬰孩八成
不是正常人，自己也絕非窩囊貨，該下殺手他還是會做，但每當殺心一起，
就有道聲音竄進腦門，硬是把殺念壓下，毫無道理可言。
回程的路上，陸老白明顯話變少了，他安靜地在最前頭開路，不時轉頭
看看錢叔，似乎相當擔心大哥，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把他嚇出一身冷汗。就在
他們推開大片的青銅鏡，回到古樓內時，陸老白突然聽見古樓有陣騷動，低
頭一看，他驚呆了，片刻才吼道：「走！快走！他娘的，那些眼珠子跑出來
啦！」
數以萬顆的眼珠子彷彿潮水般，自古樓中央的井口湧出，才幾秒鐘，眼
珠子就將整個古樓大殿填得滿滿的，猶如眼珠形成的波浪海，而且上升的速
度絲毫不減，很快就湧上階梯，再過幾秒，即將滿到他們身處的平台上。
平台底下，萬頭鑽動，無數顆眼球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猛看，那種詭異又
噁心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要不是先前見過，老早就暈厥過去。陸老白將眾
人趕回密道中，急忙與錢叔合力將青銅鏡關上。
陸老白氣喘吁吁說道：「大哥！現在該怎麼辦？」
錢叔陰沉著一張臉，他沒想到大殿裡的深井，居然躲了那麼多的怪眼珠
子，況且那邪門的東西還會釋放特殊的毒氣，若就這樣硬衝出去，最後也是
眼睛暴盲，那麼大羅神仙也難救了，他想起之前小白臉帶他們進入的密室，
嘆口氣說道：「先回那密室躲躲，再作討論。」
往後才走沒幾步，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自反方向傳來，打起手電筒一
照，密道地板赫然出現好幾顆要命的眼珠子，滾呀滾的，看起來像是生了腳
般，距離眾人只剩五步左右，他們轉身想跑，但另一頭同樣傳來怪聲，更多
的眼珠如洪水般沖開青銅鏡，即將湧來，在不算寬敞的密道中，形成夾擊之
勢。
小白臉用布遮著口鼻，幾乎是哭喊著叫道：「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此時，那些眼珠子突然一停，來勢漸緩，錢叔以為正是機會，心一
橫，步伐邁開，打算將眼珠海踏成稀泥，大喝道：「硬闖出去，瞎不瞎以後
再考慮！」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錢叔叫完後，眼珠子突然發出「波！」的清脆聲，
數顆眼珠子裂成兩半，一道黑影閃電似地從裂口竄出，對準陸老白撲面飛至！
陸老白也不是省油的燈，哼一聲，持槍對準黑影一記點放，啪一聲，落
到地上，扭動了身軀幾下，便死了。這一看，所有人嚇得魂飛魄散，而錢叔
見那鬼東西，心頭涼了大半，那道黑影正是幼小的魅蛭！
原來，牆上那些詭異的眼珠子，居然都是魅蛭的卵囊！天殺的！若這些
噁爛的蠕蟲全都孵化出來，那這場仗打都不用打，淹都淹死了！
錢叔額頭冒出豆大的汗水，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但都不如硬拼實在，
他一吼，對準出口衝去。鞋底傳來無數爆裂聲，又濕又滑地，簡直就像在爛
泥巴堆賽跑，可是他不敢停，也不敢想像衝出這面青銅鏡後，還有多少眼珠
子等著他們。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慘叫，扭頭一看，慘了，落在最後頭的兩名探
險隊員，身上已經爬滿魅蛭，痛苦掙扎一會，忽然他倆像是說好一般，舉起
槍就朝彼此射擊，炸得地道內血肉模糊。
「幹幹幹幹幹幹！」錢叔瘋狂咒罵著，腳下速度絲毫不減，終於讓他來
到青銅鏡邊，用力朝邊緣撞去！
「蹦！」一聲巨響，錢叔撞得頭暈眼花，整個人反彈回來，摔到一團爛
泥上。這回他真的傻了，青銅鏡居然打不開，這是怎麼回事？
陸老白和小白臉緊接著撲上，狠狠撞了幾回，但都沒動靜。幾秒鐘過後
，眼珠子的數量已經湧上了膝蓋，只聽見小白臉慘聲大叫：「錢領隊！我…
…我好像看不見了！」
話一說完，眼珠子海已經湧上腰部，錢叔視線越來越模糊，只剩下一絲
光芒還在眼角，此刻他明白，自己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