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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不會覺得有人在偷看你？」
我最討厭在網路上看到這句話。
因為…該死的我就是一直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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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台北自秋末開始就相當冷，尤其雨天令人格外厭惡。
我很慶幸自己當初租屋的時候有把「浴缸」列入考量，才能在熱水中
暖著身子。
而且，不管別人要用什麼眼光看待這件事情，在浴缸裡邊泡熱水邊吃
晚餐，我就是覺得很爽，即便在這個地方看來，這件事並不是很賞心悅目
。
同時我也喜歡裹著棉被坐在椅子上看影集和上網，獨處的時候就是要
這麼幹，也沒有人可以管我。
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讀鬼故事、看恐怖片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彷彿
只要是陷入棉被的部位都是絕對安全的。
但是今夜，我又在逛鬼魅相關的ＢＢＳ文章時，看到我最討厭的那句
話。
雖然現在各種網頁程式蓬勃發展，論壇和部落格功能與日俱增，但如
若讓我選擇閱讀恐怖最好的背景，便是ＢＢＳ那種最原始的黑底白字，你
看那每天成千上萬的人氣，就是人們熱愛這種簡單的證明。
而今晚，一篇標題為：「最近一直有被窺視的感覺」的文章被推到爆
，那代表有超過99個使用者認同或者對這篇文章有所反應、便給予如同社
群網路按「讚」一樣意思，只是在ＢＢＳ的系統裡面，使用者管他叫「推
文」。
是喜歡受到驚嚇的人有犯賤的本性還是人都犯賤？
我明明知道這篇文章很有可能有我最討厭的句子，卻偏偏還是選擇閱
讀。
記得十歲那年，被一部叫作「ＩＴ」的鬼片嚇了整整十四年一直到當
兵的時候，才終於在部隊的壓力下擺脫那種恐懼，可是這十四年內我還是
不斷地重複看鬼片、受驚嚇的輪迴。
此刻心情亦然，這篇文章肯定也會讓我覺得極不舒服，但又如何？我
今晚整夜都會包著棉被，核彈爆炸也未必傷得了我。
「你會不會覺得有人在偷看你？」
Fuck…作者第一句話就說出了我最討厭的那個句子。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毛，好像有人從某個角度在偷看你，然後
你一直覺得是自己在嚇自己，卻又沒有勇氣真的往那個角落看去？」
「我最近一直有這種感覺。」
這篇文章實在太噁了，我忍不住離開停止瀏覽，並且在看不到文章內
容的情況下給予了一個沒有評論的「噓文」。
噓 unicorn1205:
即便這沒有改變那篇仍然超過99個推文的紅色爆字，但我又能如何？
然後滿懷憤恨的心情，點擊了一部恐怖遊戲的實況影片，看完後就去
睡了。
沒想到隔天醒來，這篇文章竟然像是細菌一般延伸出了十五個回覆，
而且每一篇都有至少二三十個推文。
我一邊穿外套一邊罵髒話。
當時心中忍不住暗忖：「這下可好，沒到這陣風波結束之前，我是絕
對不會再回到這個鬼怪討論板了！」
（２）
每次我說我在警察局上班的時候，人們就喜歡自己幫我編造想像。
不認識的有時會把我歸類成腦滿腸肥、只會巡邏簽到的該死公務員。
親戚則把我勾勒成薪水穩定、前途光明的優秀社會人。
至於朋友們…我還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因為我根本沒幾個朋友。
但客觀的審視自己，我會說上述的那些印象都是錯的，什麼犯罪調查
之類的和我根本無關，我的工作就是打打字、建建檔，或許是有一些機會
接觸到社會案件的內幕，可是等檔案過來的時候新聞都不知道報幾百回去
了。
我的工作就是在一個四坪大（如果可以把這些檔案櫃和鐵架都移開應
該還可以在更大）的地下辦公室裡，把所有結案的檔案按照年代、首嫌的
拼音、局長的姓氏、事件的標題分類。
事實上，我可以愛怎麼分類就怎麼分類。
因為根本不會有人下來要檔案，這裡和堆肥場沒什麼差別，警官只要
把檔案交下來，就覺得自己了事了，而真的有需要回顧舊案的時候，他們
也寧願直接用電腦Google新聞勝過下樓來、等我花那個十五三十分鐘去找
資料。
在私人企業裡面，像我這樣的人肯定被歸類為冗員，但公家機關到發
現這件事然後縮編掉這個職位估計還要一百年。
所以今天我也是在檔案室摺紙飛機兼打電動度過一個上午。
本來我是這樣打算的啦…
誰知道新來的警花安雅又跑到地下室來找我傾訴，不過這只是讓我乏
味的工作更美好。
安雅就是那種，標準的想把事情都作好表現自己，卻因為外貌過於吸
引人而讓社會聚焦錯誤的可憐典範。
和心愛的兇殺案件無緣的她每天就是當親善大使然後管理交通安全，
雖然這些抱負理想聽起來很熱血偉大，但我每次聽都暗暗覺得這女人心底
肯定相當嗜血。
今天聊完之後，她一如往常地拭去淚水笑著對我說：「…謝謝你喔，
我感覺好多了。」
我雙手一攤告訴她：「不用客氣。」
「嘿，艾倫，你多久沒有整理這些檔案了？」美人輕踅眉，用手指撥
著她半個屁股坐著的文件。
「一段時間了吧。」其實已經累積一整年了。
「你都不怕被局長或別的警官發現嗎？」
「這又不關績效，誰在乎？」更不用說事實上我只要花一天的工作日
，就可以把至少三分之二的檔案歸類完畢了，擺這麼久不想處理，只是怕
處理完會更顯得我這裡空閒無聊罷了。
「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樣坐領乾薪。」安雅一邊翻著案件資料、一邊
有意無意地說著。
「妳受不了這種平凡的。」我說。
連續看了三四份檔案之後，安雅的手突然越翻越快，讓我感到一陣奇
怪。
她放下檔案，似乎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通訊器卻響了：「安雅，局長
找。」
「馬上到。」她放下檔案，回頭又對我交待了一句：「我覺得這連續
幾個月來的案件有點怪，你反正這麼閒，就建個檔順便幫我看一下唄。」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長廊。
當著正妹的面我當然是點頭微笑啦，不過實際上會不會處理…看心情
吧。
（３）
雖然我每天都翹首盈盼著安雅出現，但人生自然是沒這麼好過。
最近開始研究起紙雕，我把裝著檔案的牛皮紙袋裁成漂亮的鶴型，並
好奇著什麼時候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不過我看是沒什麼機會了啦）。
突然，我接到一通電話。
這真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我還以為自己的社交圈已經小到，連廣告商都不會找上門的地步了。
來電顯示是：「Jeff」一個大學同學。
「Yo man，好久不見，怎麼有空來電啊。」
我本來以為他也會用「Yo」來回應我。
「艾倫，我有件事…沙…要問你。」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讓我一時有點尷尬，只有我還活在那個長不大的
氛圍裡嗎。
「你還記得…沙沙…大學開的那個伺服器嗎？」
地下室的訊號從來就不是十分清楚。
「記得啊，怎麼了嗎？」
「它還…沙…開著，沒有被關掉。」
「怎麼可能，都四年了！」
「是真的，我昨天連上去了，而且線上人數…沙…」
「你講的話很不清楚耶。」
「我傳簡訊給你。」
一分鐘後，一串被隔開的數字自手機傳了過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那是一個IP位置。
我上網搜尋了那個遊戲，並點擊下載，原始大小25MB的執行檔開出來
的遊戲，竟然火熱風騷了數個年頭，我自己也曾經有兩年的時間都栽在這
裡面。
在這個聲光效果要求越來越高的年代，一款畫面簡單俐落的遊戲能作
到這種程度，堪稱不可思議。
遊戲一邊更新，一邊勾起我從前的回憶。
說起來，大學時代外租的宿舍是我和Jeff共同的一筆爛帳，現在也不
知道怎麼了。
那時候我們是很胡混的大學生，很懶惰也不懂社會、法律。
房東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先生，也沒簽約，就一口氣跟我們收了半年的
房租，現在回想，如果當初那個老先生是來詐騙的，我和Jeff早就被騙掉
這筆。
但怪的是，房東自此沒有在出現過。
我們住著住著，超過半年的時候原以為他還會再出來收租吧，結果一
直到畢業為止房東都沒有出現。
我邊想邊笑，這根本一個「扯」字，比扯鈴還扯。
後來學期結束的時候，我們東西都沒收就走了，把一堆不要的書和傢
俱留在那，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似乎我連電腦都沒關機。
「那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開著吧…」我心想。
真是一段荒唐的歲月，幾年前我還會不好意思，硬擠瞎掰一些專業知
識出來。
現在倒是很敢直接告訴別人：「是的，我大學沒讀書就畢業了。」
四年荒誕，照實告訴父母我怕就連家中和善的老父都會忍不住甩我兩
巴掌。
好容易更新完成，我選擇了多人連線輸入IP位置。
一件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在連線訊號後面的位置，顯示著：500/20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面的是在線人數，後面的是人數上限。
女友生日、上課內容什麼的我或許會忘記，但遊戲的事我記得十分清
楚，當初開伺服器的時候，我上限確實只開到20人而已。
「這是怎樣、當機嗎？」
滑鼠連點，居然沒有任何警示，我進入了讀取畫面。
隨著畫面讀取檔案的文字閃動，我心頭湧入一陣越來越不好的預感，
呼吸不知不覺越來越緊迫，全身的寒毛也聳立了起來。
「What The Fuck…」這陣緊張是怎麼回事？
正當我以為要當入成功的時候，畫面卻跳出：「Read timeout」
「連線失敗：失敗原因 連線時間過長。」
呼－這次的失敗反而讓我長長地吁了口氣，如獲新生。
但是滿滿的疑竇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房東消失的公寓、開了四年的主機、超過上限的連線人數…我怎麼會
和這一切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