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屋子18
好不容易在繞過了那些高聳如小山的書堆之後，阿靡立刻抓著妮妮拐向了最左邊的走道，
由鐵書架間隔出來的通道約莫可以讓兩個人並肩而行。
由於書架上就算擺滿了書，還是有不少空隙可以窺見對邊的景象；比起被人從兩個方向窺
視，還不如選擇靠牆壁的那條走道，至少可以勉強降低被看見的風險。
抱持著這個想法，阿靡帶著妮妮一路往裡頭衝，一邊跑一邊以眼角餘光注意著身後。
「哈哈哈哈哈……歡迎歡迎、歡迎迎迎迎……」如同唱片壞掉而跳針的笑聲無預警的在倉
庫裡轟然響起，尖銳得讓人耳朵發痛。
「哇啊！」妮妮花容失色的尖叫一聲，一把鬆開阿靡的手，反射性加快速度的要往前衝，
卻反而跟緊張回過頭、想要察看後方動靜的阿靡撞在一塊，兩個人狼狽的跌在地上。
「不要跑……一起、玩……我們一起、來玩啊……咯咯咯咯咯……嘻嘻嘻嘻嘻……」
高高低低的聲音在倉庫裡此起彼落，製造出一波波回音。那些音節不是高亢得讓人毛骨悚
然，就是低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聲都像是敲擊在阿靡跟妮妮的心窩上。
「留下來……咯呵呵呵呵……妳們出不去的……呵呵呵……誰也跑不掉的……」
「該死的，妮妮妳起來！」阿靡焦急的推著壓在她身上的同事，雖然外形嬌小，但是妮妮
的重量卻出乎意料的沉，壓得阿靡差點喘不過氣。
「我、我……」妮妮也很想爬起來，但是她卻害怕得手腳發軟，越是緊張越是絆在了阿靡
身上。
在掙扎著要撐起身子的時候，妮妮的眼角餘光剛好掃到了書架縫隙，一張陌生的中年男人
臉孔正停佇在那邊，對上她的視線之後，驀地咧開了嘴。
「啊啊啊啊！」妮妮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踩了
阿靡好幾腳。
「幹！痛死了！妳在搞什麼鬼？」阿靡氣得破口大罵，手掌上傳來的劇痛讓她一時間忘了
先前迴盪在空氣中的古怪笑聲；但是在她也跟著站起來，看到妮妮的臉上毫無血色，只是
恐懼的抖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阿靡頓時也跟著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
她緊繃著臉，屏住呼吸，慢慢地順著妮妮的視線方向轉過去，耳邊彷彿還可以聽到脖子轉
動時的僵硬喀喀聲。
倉庫裡頭除了豎立好幾座高聳近幾屋頂的鐵製架子之外，呈ㄇ字形的三面牆壁都鑲著可動
式書櫃；而此刻以阿靡站立的位置，恰好可以直視最底處那面牆壁上的書櫃。
從屋頂破洞落進來的月光淺而淡，甚至有股陰森的味道，蒼白的光輝潑灑在書櫃上，映照
出一張張無血色的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數十張眼睛如同黑鈕扣的慘白面孔，正看著阿靡與妮妮。
而他們的身體也以著人體工學無法解釋的彎曲程度，一個個卡在書櫃裡，像是被壓得扁扁
的蟲子，手在哪裡？腳在哪裡？脖子呢？
阿靡摀住嘴巴，連呼吸都忘記了，只能悚懼的瞠大眼，看著宛如俄羅斯方塊的人體。
「留留留留下來……咿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一起、一起……誰也跑不掉！」
被壓縮在書櫃裡的人同時咧開了嘴，青紫的嘴巴彷彿被看不見的手撕裂一般，一直咧到耳
際，牙齦外翻，讓他們的臉龐變得詭異無比。
「啊……啊……」妮妮的聲音已經不成調了，眼前的畫面超過她的承受極限，她驟然拔腿
就往倉庫出口衝去。
阿靡也瞬間回過神，緊追在妮妮身後，連回頭多看一秒都不敢，短時間內就已經與妮妮並
肩奔跑在走道上。
然而眼見她與妮妮距離倉庫出口只剩下一小段路，有誰的身影卻慢慢地從卸貨通道那邊走
出來，在陰影的籠罩下，她們只看見了一雙腿。
妮妮連猜測對方是誰的勇氣都沒有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躲起來。
但是、但是，要躲去哪裡？哪個地方有門可以把所有東西擋在外面……
妮妮的視線驀地被釘住，她看到了左手邊有一扇門是開啟的。
那是倉庫附設的小房間。因為比較潮濕的關係，所以裡頭沒有擺放什麼東西，空空蕩蕩的
，只有工讀生在天氣太熱時會躲進去乘涼。
妮妮一把推開阿靡，迅雷不及掩耳的鑽進小房間裡，奮力的將鐵門關起，碰的一聲，灰塵
被震得窸窣掉落。
阿靡的瞳孔猛地收縮，臉色瞬間刷成慘淡的白，不敢置信妮妮居然會躲進那個小房間裡。
她想也不想立即衝到鐵門前，舉起手用力敲著門。
「妮妮！快開門！」
咚咚咚的聲響迴盪在倉庫裡，製造出空洞的回音，依稀又隱隱約約聽到誰在發出風箱破洞
般的笑聲。
「不要！」妮妮搖搖頭，踉踉蹌蹌的後退幾步，就彷彿那扇厚重的鐵門是她的盾牌一樣，
可以保護她不受傷害，「妳走開、走開！去其他地方躲！我不會讓妳進來的！」
「出來！妳不可以留在那裡！」阿靡抓著鐵門把手，用力的搖晃，「那個房間、那個房間
裡面有人！」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妮妮覺得荒謬的拔高聲音，「這裡明明只有我一個……」
最後的「人」字還沒有脫出口，妮妮就感覺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麼，冰冷僵硬，卻不是牆壁
的觸感。
她顫顫的回過頭，月光從窗子照了進來，也清楚的照出了身後的慘白臉孔。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妮妮抖著雙腳，透明的淡黃色液體滴滴答答的從腿間流了下來，突破臨界點的恐懼讓她害
怕的失禁了。
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在房間裡，就像是白色的海浪一樣，兜頭將妮妮籠罩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充滿絕望的尖叫驟然從房間裡衝出來，響徹整個倉庫。
站在門外的阿靡如同被燙到一般，收回先前抓著門把不放的手，她僵著身體，看著那扇斑
駁帶鏽的鐵門，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兩步。
隨即就像是有什麼怪物追在後方一般，阿靡猛地拔腿就跑，腦海裡，妮妮嬌嗲的嗓音還言
猶在耳。
「怎麼了嗎？」
「不，那裡……」
白天的阿靡欲言又止，是因為當初跟妮妮在清理那個房間的時候，明明裡頭只有她們兩人
，但是她卻在妮妮的身邊看到了第三雙腳。
所以阿靡來不及說出口的答案是：那裡有不乾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