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詭計
炮仔簡短聽完我的指示，連連點頭，轉過頭去，扯著喉嚨對其他人大叫
：「喂！你們幾個全都躲到我後面，啊，不然都站到那口井旁邊好了。」
繪理不明白目的，但還是拉著其他人按照炮仔說的做，皺著眉道：「你
想做什麼？」
炮仔頭也不回，沉聲說道：「老子跟他拼個魚死網破！」
繪理一聽驚呼出聲，低喝道：「炮仔，別亂來！你身上還背著趙梧，要
怎麼跟他打？再說你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炮仔回道：「是不是對手，打過就知道！」
這時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的劉根，忽然一聲獰笑，說道：「好膽識
，不過有勇無謀，枉費一身蠻力。」
炮仔此刻一反常態，不再乖乖挨打，一個箭步飛快衝向前，採取主動攻擊。
劉根沒想到炮仔真的不怕死，冷哼一聲，抓起短劍就撲過來。
二人交會的速度極快，就看劉根一劍直直由上往下劈，就要將炮仔立斃
當場，想當然，我在身後也逃不了這擊，但炮仔速度也不差，身子快轉，閃
過一劍，也不後退，居然又往劉根靠近了幾分。
「還差一點。」我在他耳邊低聲道。
他一擊未得手，顯得十分惱怒，劍尖一轉又朝炮仔的咽喉刺去，這擊連
我看得都有些心驚，但炮仔頓時抬腳，奮力朝劉根大腿一踹！幸好炮仔一腳
來得及時，對方一個踉蹌，重心不穩連連後退，但我們不搶攻，反而趁機鑽
到他身前，這次距離之近，幾乎可聞到他身上那股破衣的霉味。
就在這個時候，我擠出全身十二萬分的力氣，從炮仔側背在肩的包包，
順勢將一個圓筒狀的金屬物滑出，那便是炮仔一直不肯丟的火箭筒，我架在
炮仔肩上，黑幽幽的砲口幾乎就貼在劉根臉上，我暫時忘卻半邊身子的劇痛
，怪裡怪氣笑道：「卡蹦！」
就看劉根臉色大變，首度露出驚恐的神情，我登時明白自己猜得不錯，
他之所以能從火箭筒下倖存，就是利用陰符來防禦之故，但此時他整顆頭就
快堵上砲口了，再怎麼快，也不可能躲過這擊。
只可惜，這回殺不了他，因為火箭彈根本已經用完了。
但在慌亂之中，劉根壓根沒想到只有一枚火箭彈，他看在這麼近的距離
下，我居然還扣下扳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往後彈身，能跑多遠
久跑多遠，手中掏出一張陰符，居然鑽進青銅密道猛喘大氣。
劉根那狼狽樣惹得我和炮仔直笑，炮仔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彎著腰笑
道：「他媽的，趙猴子，你的計謀居然管用，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們幾個
，快點跳進井裡面！我們隨後就到！」
繪理等人起先是一愣，見這情況，豁然明白這一切都是我和炮仔演的一
齣戲，目的是爭取逃跑的空間，免得劉根那老狐狸來搗亂。
繪理急忙將要其他人跟上，自己一馬當先跳進深井之中，剩餘的人也毫
不猶豫陸續跳下。
下滑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座深井並不是垂直落下，而是有些弧度地修築
而成，但滑落的速度仍十分驚人，約略十餘秒的時間，一行人很快就抵達井
底。
井底暗無天日，一點火光也沒有，幸好炮仔已經來過一次，他熟練地打
開手電筒，井底是另一個十多坪大小的空間，前方真有兩個水池，其中一個
池子，正傳來洶湧的海潮聲，看來方才一路聽見的聲響，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炮仔背著我，走向其中一個淡水池邊，疑惑道：「奇怪，這池子是通往
岩洞大廟那個，剛才還沒有這種怪聲啊。」
這時Vincent等不及說道：「炮仔，你要我們跳下來，我們也真的做了，
現在怎辦？」
炮仔呵呵一笑，指向那個有魚在游的池子，說道：「那池就是出口，幸
虧趙梧提醒，我想我們只要順著池裡的水道游出去，應該會可以回到海中了。」
繪理眉頭一皺，擔憂道：「我們都沒帶氣瓶下來，萬一水道太長怎麼辦？」
此刻夏船長默默地將阿成屍體放下，簡短說道：「我水性好，先去看看。」
他話一說完，撲通一聲就跳下水，眾人此時也都累了，只能靜靜等待夏
船長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後方的井口忽然一陣騷動，似乎有人正在上頭
徘徊。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定是劉根，他畢竟不是泛泛之輩，瞬間就發現我們
下到井裡，只是對我們有所提防，下滑的速度不像我們來得快，但也讓所有
人急得不得了。
要是讓劉根進到這間不大的井底，又無退路的情況下，那真的是十死無
生了。就當大家急得焦頭爛額時，猛然間，腳底忽然一股巨大的震動傳來，
迴繞許久的海潮聲忽然放大數倍，就看那個淡水池頓時冒出許多氣泡，彷彿
沸騰一般，「波波波」響個不停，無數白浪翻騰，接著唰地湧出數也數不清
的白色球體，每個都有乒乓球大小，數量之多，令人咋舌。
我失血過多，這時已經意識模糊，卻也看得真切，那些白色圓球，居然
是一顆顆眼珠子，它們從那淡水池湧出，漫延到四處，很快就要將井底填滿！
這回大夥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嘴裡盡是無意義的罵聲。劉根此時也滑
落井底，原本殺氣騰騰的臉龐，見到這陣仗，卻來不及回頭，半個身子直直
插進眼珠海裡，氣燄頓時滅了大半。
劉根指著我們鼻子大罵：「你們玩什麼花樣！」
炮仔不甘示弱回罵道：「我操！老乞丐，我還想問你咧！」
說也奇怪，那些眼珠子湧出的速度驚人，卻也不會掉進另一個海水池裡
，就連站在池子旁的我們，眼珠子也不過堆到腳踝高，就不敢繼續靠近了，
反倒劉根位於的井底處，堆得嚇人，他原本個子就不高，沒多久時間，就淹
到劉根胸口附近。
就在這個時候，海水池嘩啦一陣水聲，夏船長冒出水來，見到處都是眼
珠的畫面愣了一會，才叫道：「快！還真被你們說對了，外面就是大海，現
在已經是白天了，看得到光透進海底，表示我們潛得不算太深，快點，跟我
走！」他說完又把阿成拉進水底，消失在眾人眼前，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眾人聽說出口就在眼前，興奮不已，紛紛跳下水，巴不得離開這個噁心
的是非之地。
炮仔見大夥走得差不多時，轉頭對我說道：「趙猴子！趙猴子！堅持一
點，我們就要出去了！」
我無力地「嗯」一聲，此時，被眼珠海困得只剩一顆頭的劉根，忽然尖
聲大罵，將手中的短劍激射而來！
炮仔正背對著他，沒發現來勢凶猛的一擊，而我又太過虛弱，一點反抗
的力氣也無，就看一把利劍破空飛來，就要貫穿我倆的身軀。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的眼珠海倏地拔地而起，宛如巨浪般吞噬兇猛的
利刃，重重地拍在劉根身上，淹沒他渺小的身軀，順著那口井，所有的眼珠
海一瞬間釋放累積的壓力，從井底湧上，捲走糾纏不已的劉根，像是一道恐
怖的白色噴泉。
終於，我的雙眼一花，再也堅持不住，瞬間就沒了意識……
我不曉得昏睡多久時間，在朦朧之中，張開雙眼，四周模糊成一片，到
處都是裊裊升起的黑煙，沒有日光，依稀可見到處都是精兵戰甲的人影，整
座城市彷彿籠罩在無限沉重的殺機底下，我看著這城市眼熟，赫然發覺此地
居然是尸神國古城，詭異至極。
站在三座古樓前的廣場，周圍盡是身材壯碩的戰士，古樸的牛皮戰甲沾
染許多鮮紅的血跡，卻一點也不害怕，直盯著前方警戒。而更前方，也站了
一大票戰士，服裝大同小異，但怪異的是，他們的人數眾多，守衛的方向不
是城門，居然轉身面對著廣場，形成兩軍對峙之勢，誰也不肯退讓。
我看得心底發毛，不明白為何捲入這場戰事，拔腿想跑，卻不能動彈，
就像強迫看一場電影，看一場屬於別人的回憶，此時有個穿著黑袍蓋頭披風
的男人忽然開口，那聲音陌生、沉穩，帶有一絲不容質疑的威嚴感，喝道：
「蚩徒我兒！你鬧夠了沒！好好一個尸神國被你弄成這副德性，快快收手吧！」
前方人群突然站出一位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舉起長刀厲聲道：「父王
，不，你不再是我父王！你只是個殘暴不仁的尸神王，你的作為天地不容，
如今我國已遭逢天災劇變，舉國躲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正是因為你殺虐成性
所致，我身為這種殺人魔王的兒子實在可恥！」
眼前這人的話讓我驚得一愣，莫非……莫非他口中的黑袍人，就是數千
年前的尸神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隨著那叫蚩徒的人語畢，他周圍的戰士紛紛大叫：「打倒尸神王，殺了他！」
、「不能讓殺人魔統治我國！」、「擁立少主蚩徒為王！」
一時之間，喧鬧聲不絕於耳，聲勢驚人，蚩徒輕輕一笑，大吼道：「殺！」
剎那間兵器交接之聲震天，廣場之上的戰鬥慘烈無比，血沫橫飛，而尸
神王周邊的戰士皆是親信精銳，具有以一檔十之能，起初無人能近，來犯者
無不亂刀斬死，但對方前仆後繼，一點也不畏死，隨著時間拉長，最勇猛善
戰的護衛也要倒下，只剩下一身黑袍的尸神王佇立其中，像獵物般被團團包圍。
尸神王見大勢已去，隨手將武器一撤，慘聲長嘯就要自刎，但他兒子蚩
徒大喝道：「拿下！」
轉眼之間，尸神王失去活動的能力，默然看著自己的兒子，我看不清披
風底下的容貌，他只是垂頭不語。
此刻蚩徒一臉傲氣來到他父親身前，尸神王長嘆一口氣，淡淡說道：「
蚩徒我兒啊，殺了我吧……但我要告訴你，你錯了，錯得離譜啊！」
蚩徒充滿英氣的眉宇間忽地衝出一股殺氣，但一閃即逝，沉聲道：「胡
說！要知道我今天所為，是為了尸神國好，更是為了所有百姓好，尸神國已
經承受太多天譴，只因你的所作所為太過慘忍，過去的繁榮，全都是用人民
的良心換來的，你培養了一群殺戮成性的國民，你以為暴力可以帶來絕對的
強盛，但殺戮只會帶來殺戮，結果卻換來讓我們差點滅絕的天災，這點你明
不明白？但你畢竟是我的父親，我不會殺你。」
尸神王默默聽著，說道：「兒啊，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蚩徒簡短吐出幾個字：「紅牢果。」
只見尸神王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蚩徒又道：「紅牢果本來就是你打算當成棺木的寶貝，它可永遠保你不
腐，只是那是對死人而言，若活人的話，那可說是永世不死的監獄了。」
聽到蚩徒這一番話，我真是不勝唏噓，尸神王一手打造了繁盛王國，卻
因手段兇殘，最終竟然落得永世的監禁，因果報應似乎不會因蠻荒時代而有
所妥協，即使是在六千年前也是如此。
他說完話，大手一揮，護衛便將尸神王架住，抬往古樓之內。說也奇怪
，在尸神王經過巨大青銅鏡前，一直掩蓋頭部的披風忽然滑落頸邊，我好奇
地探頭一看，卻瞧見尸神王正透過鏡面望著我的方向，頓時與他雙目相交，
我全身巨震，看著他的容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彷彿掉進冰水
般寒冷，「哇」的驚呼出聲，雙眼一黑，又失去了意識。
「哇」的一聲慘叫，我猛然驚醒，全身已被汗水浸濕，剛才那是幻覺還
是場夢？但尸神王的面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四周白花花地，下意識坐起身
，手腕忽然感到一陣疼痛，擺頭看去，一條透明的軟管正無聲地朝我體內注
射液體，周邊圍繞許多熟悉的面孔，他們正因我的驚醒，面露喜色，我癡癡
地看著他們，這時，赫然發現人群裡，站著一位中年人，正對著我露出欣喜
的笑容，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錢叔。